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我的生活最新章节!

    国民二军自在天津战败,大部退到洛阳一带。收编他方部队太多太滥,其中有吴佩孚的残部,因被吴收买回去,此时突然叛变,以致不可收拾。又因本无训练,纪律废弛,地方受其骚动,百姓都对之衔恨,惹得当地红枪会四起,加以攻击(此亦吴所买弄)。如此一来,遍地都是敌人,处境极为狼狈。当西退之时,某方截袭其后,岳维峻被俘至太原,二军至此只余李虎一部,其余或溃散,或被消灭,已无存者。李乃进兵西安,收拾残部,和三军杨虎等部结合,谋共同抵御敌军的围攻。李、杨等进据西安后,刘某奉吴佩孚之命进潼关夹攻,其械弹给养皆某方供给,故实力颇为雄厚。此时井岳秀等驻榆林,坐观成败;田玉洁、党玉昆,则各占据二城或三城,只管鱼肉百姓,吃喝玩乐;吴新田亦听吴佩孚之命,以汉中为其根据地,整天抽大烟。他的部队原是张敬尧的旧部,纪律败坏,此时无人约束,益发无所不为。这就是陕西地方上一般状况。李、杨等部在西安被刘等四万余敌兵围攻,内少粮秣,外无救兵,只在危城中艰苦撑持,到我们五原誓师的时候,他们已被围了八个月之久。西安城中军民吃食无着,饿毙者狼藉遍市巷,实在已到了“易子而食,析骸而爨”的绝境。我在五原听到那种令人不忍卒闻的惨状,每日所收求援的电文,宛如雪片一般。所以我决定取道甘肃,分为十路,进援陕西,以解西安之围。

    我在五原等部队派遣完毕,准备了一个大概,亦即出发。途中和王铁老同坐一辆汽车,循着汽车道向宁夏进发。我们第一天住在临河,第二天到磴口,因为汽车损坏,在磴口逗留一天,第四天到达平罗,第五天即安抵宁夏。这一条包宁汽车路,完全是石友三督率部队修筑而成,工程颇为浩大。石友三为旅长时,很能吃苦耐劳,也颇有血性志气。孰知不到十年,他为环境所移,闹了一大堆的姨太太,染上了许多恶习,并且有一个时期竟与日本人也有勾结。这种变迁,谁也预料不到。三四年前,他不断地写信给我。我每次回信都和他说,你若能翻然悔悟,努力抗日,就是个有志的男儿,否则,别的话你都不必说,你我从此断绝往来。我对于他的这些劝勉鼓励,不知究生多少效力。

    从五原到临河,沿途的土地很是肥美,适于种植。古时在西北屯田,多在这一带地方。可惜现在人烟稀少,已成一片荒原。人们一直不重垦殖,以致大好田原,白白地荒废了。王英的父亲,是这里一带唯一的一个努力垦荒的人,他的事迹前章已经叙及。他原籍河北大名府,十八岁出来,身边没有一文钱,只穿着一件遮身的小褂来到这远远的河套。几年的工夫,他开辟了几千顷地,掘筑了几十道河渠,使荒原变成膏腴之地。到他中年的时候,已成为冠绝河套的唯一富翁了。他的身材高大,活到八十多岁。这样的人若生在外国,当早已成为誉满世界的大人物,报章为之颂扬,文士给他作传,一定轰动得妇孺皆知了。可惜他生在中国,一生了不得的事业,竟被淹没无闻。

    沿途和王铁老同坐一车,铁老为我讲历史,谈古事,往往微言大义,使我生无穷趣味,得许多教益。当时他所讲的故事,我至今没有忘记。有一个是说燕国使者到楚国送文书,楚相当夜起稿作复。侍者在旁边捧着蜡烛相照,因为蜡烛太低,楚相觉得不便,但也不愿开口,就随手书“高举烛”三字于纸条,以示侍者。文稿既经草成,这个纸条无意中夹了进去,封入文书中。燕国使者携文书回国,燕王打开来看见这个纸条,不懂什么意思。那时燕是弱国,楚则强大,以为楚国来此三字,必有用意,不可漠视,故立刻集合群臣,细加研究。大家研商的结果,都认为是燕国吏治太黑暗,内政不修明,楚国不便直说,故写此三字以示讽喻。“烛高火明”,显然是规劝我们扫除黑暗的意思。我们应当接受其善意,力图整刷才是。于是大家详议所以改革之道。有的说,我们只会空说,而不实做,有好办法好规章而不能实行,这是大弊病,应当改革;有的说,我们只知自私自利,而不能天下为公,不能切切实实地为人民谋利益,这是大病,应当设法改革;有的说,我们不能发扬学术,发扬文化,这也应当改善;有的说,我们苛捐杂税太多;有的说,我们没有注重武备;有的说,我们在上者过于奢逸;有的说,我们不能选贤用能;有的说,我们不知发展农业。把弊病一一揭举出来,分门别类,分配专责,定出办法与计划,下令切实施行。三年后,燕国乃大治。至此燕国向楚国道谢其厚意,送大批金帛财宝前往。楚相不明白其故,暗使人去问燕使。燕使说出“高举烛”的字条,楚相方忆及旧事。楚王至为兴感,谓人曰,这是一件无意的小事,然以燕国谦卑,有从善之心,有革新之志,故以此而大治。若夫骄傲之国,怙恶不悛,讳疾忌医,岂克臻此!这真是一个富有教训的故事。在庐山时我曾和蒋先生谈过,蒋先生亦非常高兴。铁老又谈他为四川灌县知事的一段旧事。他有一次往谒藩台,一等三四个钟头,总不传见。那时拜见上官,例须在号房纳银八两,名为“规矩”,否则不予传达。铁老此次纳了“规矩”,仍不传见,就去质问门房。门房道:“你纳的规矩只有一份,还有叔太爷、婶太太二份没有纳,故不接见。”铁老怀怒起来,说道:“我是个翰林,跑来做知县。我是个冤枉官,我不纳这些外钱。”门房道:“你不纳,就见不着我们藩台”。铁老说:“见不着,我不见就是了。”这时叔老爷出来,气势汹汹问为何不纳,说这是规矩,不可打破。铁老一定不纳。于是即下争吵起来。正吵着,里面即高声传见,叔老爷避去。铁老自以为得计,哪知见了藩台,说了三句话,藩台即举茶杯,下人高呼送客。八两银子,只换了藩台三句话。原来所纳银两少,则藩台见面说话也少,此亦成“规矩”。满清吏治黑暗一至于此!真是令人惊诧。一路上铁老所谈大多此类。这里不一一记述。

    到临河,看到萧振瀛筑的新城,工程不坏,城内一切设施,亦颇有可观,想见他很吃了一番辛苦。我想知道一点百姓对于他的批评,问了几个本地人,因为他们早已知道我是谁了,所以无论如何,也没得到他们的真实意见。这时因为缺乏粮秣,兵站长正在这里请求人民帮助,设法张罗。

    第二天从临河出发,后面追来一辆汽车,报告我一个连长强迫百姓换马,因而被他的旅长枪决之事。要换一匹马,看起来似非什么大罪,可是军纪必须严明,骚扰百姓的事情尤不可有。我们是新败未久,正在努力整顿,肩上担着艰巨神圣的使命,更要严格地维持纪律,方不致陨越。

    沿路所过的地方都是黄色的砂土,无论是山坡或是平地,看不见一块树木,看不见一块青色的草地,实在贫苦得很。途过三圣宫地方,看见那儿的情形也和皮斯堡陇相似,纯为天主教的势力范围。寨子的范围很大,寨门以内两行大树矗立,建筑都很坚固,墙外湖水,四周都是树木,青葱蓊郁,在此穷荒之境,益发显得如同另一个世界。寨中街道整齐清洁,房屋很为适用,约有百十户人家,并设有学校。沿途像这样的寨子,颇有几个。附近人民的一切事情,都操在外国人之手,此间外国人皆比、意国籍。见到一位五十多岁的外籍女子,据她自己告我,是十八岁来此地,至今三十多年了。我说:“你真是勇毅,有志气。”她答道:“我们外国女子不像你们中国女子,也不像你们中国男子……”我问她的话什么意思。她说:“我们都读书,都信奉天主,有爱心;又都有强壮的身体和两只天足。因此我们不怕路远,不怕危险,不怕困苦,哪里都好去。你们中国女子,不读书,缠小脚,更不知爱国家爱世人,照传统礼教永远不能离家一步;就是男子,也都老死于家乡,即有远志的,禁不起家属一番劝阻,妻子牵衣一顿哭泣,也就大志全消了。冯先生,您说是不是啊?这是不是中国的实在情形啊?”她同我谈了许多话,我都一一记下,使我感到刀子剜心一般的激动与难过。临行的时候,郑重致谢她同我说的这些好话。这些边疆地方,无论如何是我国本土,我们以其僻远穷荒而弃之,然而外国的女子却来了,开辟得如此整洁美丽。我是一个中国人,如何能不感觉惭愧呢?

    离磴口不远,有一道流砂。所谓流砂,须加说明:比如在北面有一砂堆,经风吹送,一会儿工夫,这堆砂就慢慢移到了南面。这些砂堆,移动不定,故名流砂。汽车在这种砂地上行走,或以木板凿孔,一段段钩连,铺于地上;或以毡毯垫地,否则即深陷于砂中,无法开行。我们汽车行过这道砂地,极是困难,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慢慢移了过去。到达磴口,已是下午六点。

    磴口位于黄河之边,原属阿拉善旗管辖。居民不过数十户,一半是蒙古人,一半信奉回教,汉人也占相当数目,汉回蒙三族杂居,地方十分穷苦。我因要对人民讲话,车子也须修理,在此停留了一天。在街上对民众讲演三民主义,又和蒙人及回民作长时间的闲话,访问本地的风俗人情及其疾苦,彼此之间,都很欢喜。我于此地划设县治,令吴某任县长。吴为人聪明干练,曾为工兵营长,因此地太苦,非有能力者不能办事,故调此职(但后来任巩县兵工厂总办即渐渐学坏)。此间原来所派之兵站人员为一初级官,既无成绩,又得罪了本地人民。此时特换派一中级官任其事,阅历知识较高,办理得好多了。这时黄河已将结冰,天气越发寒冷,我怕后到的部队会遇困难,对于兵站的情事,又特别计划了一番。这一路负兵站总责的是闻承烈(曾为左路备补军头目,排长,随我为兵站总监最久。后来曾任济南市长)。他们为办兵站的老手,可是那时一文不名,这种巧妇也无能为力的无米之炊,的确也难为了他。

    磴口以西,出产一种肉苁蓉,销运广东南洋一带,年达十几万元;其根生砂土中,茎粗一寸,高八寸,随处皆是。别处没有见过。后查本草,方知此物性热力大,为至佳之补品。这儿还产一种甘草,粗的约可一寸,味甘性热,产量亦丰。中国地大物博,真是随地都是宝物。我越想到国家政治的腐败,越是难过;越看见地方物产的丰富,越是鼓起了革命的勇气。

    从磴口出发,道路崎岖,行走越发困难。我想到前前后后,这么多的士兵,身上寒冻,腹内不饱,在这么冷的天气里,跋涉如此艰苦的道路,夜间没有屋子住,都在野地露营,心里不禁时刻悬念。是日下午三点钟,才到了石嘴子。其地为宁夏门户,很是险要。出产丰富,尤以煤为大宗。有绅士郑梅峰,拥有煤井数座,为当地一大富户,约我们到他家休息、进餐。他家房子宽大畅朗,样式也很讲究。他除了煤矿而外,还有很多的盐池和碱池。那天晚上,他款待我们吃饭,办了双鱼、双肉、双鸡、双鸭的酒席,这一桌丰盛的菜肴,一定破费了不少的钱,使我吃着很不过意。据说,这位郑先生颇受地方人士的爱戴,办了许多公益事宜,乐善不倦,绝非那种为富不仁之流可比,所以很可佩服。我以为内地财富是无限的,像石嘴子这种地方,看去极其贫苦,但只要肯干,也可致富若此。我们必须注意开发土地之财,否则真是对不起祖宗。

    我曾在石嘴子周围察看了一番。我设想后面留驻绥远的部队开完,敌军很有跟踪向我们追击的可能,若果然如此,则这一带地方便有构筑阵地,以资拒守的价值。因此便在附近详加踏看,哪儿当为防御阵地,哪里应作攻击阵地,都大致规定了一下,以为日后不虞之备。

    过了石嘴子,就入平罗县境。这儿与石嘴子以东的情况便显出大不相同。人烟稠密多了,气候和暖多了,地方有一种生气勃勃的兴盛气象,不再是那种荒凉贫瘠的样子。两地相离虽并不远,可是竟形成两个世界。

    平罗地势也很险要,可称宁夏北部的门户。时县长名王者宾,他兄弟王者林与我是朋友。从前我在二十镇,驻新民府的时候,他为驻吉林二十二镇炮兵营军需长,后来因为赌博亏累,开小差跑了。民元时候又投我处做事,后来有人保荐,就任此间知县之职。事先他知道我要来,特意坐着骡车跑出很远的地方迎接。相见之后,我问问地方上的情形和民间的疾苦,他都一一详述。一路行来地方太贫,食粮最是困难。到了平罗,看见地方富足,一切都有办法了。谈了一会儿,我便先走,一路找本地百姓们谈谈话,不多一会儿工夫,就进了城,一直到他县衙里歇脚。看见上房里住有女眷,我当是他的太太,便请见见王大嫂。不料有人拦阻我,告诉我,那是他新娶的姨太太,他太太不在此地。我又知道县衙中管事者是他新太太的父亲,种种办法,都叫人不能放心。于是各处打听,结果查出他的许多劣迹,单就征集马草一项而言,即有许多弊病。他亦不能自圆其说。这样艰苦紧张的时期,他又到任不久,竟不知洁身自爱,勤奋办事,反而肆无忌惮地干起这一套来,实在不能逭恕。他从前曾为了一个案件连累他的弟弟几乎抄家,现在不知悛悔。我和他虽是老朋友,亦觉得无法袒护,故将他撤差,以示惩戒。

    次日上午十一点钟离开平罗,下午三点便抵达宁夏。到宁夏的这天晚上,就接着刘郁芬转来孙良诚的告捷电,说我军于二十七日早四点解了长安之围,刘镇华已经率部逃出潼关了。接到了这个消息,大家都觉得非常痛快。我为军事的胜利喜,亦为被困八月之久的长安百姓及二、三军庆。这回胜利,关系于国民军北伐者至为重大,比如下棋,得此一着,全局都有了办法。当即分别电告中央,及其他各路军。在这里,我要将此次军事情形,略述一下。

    长安解围的先着,是平定甘肃,甘肃不能平定,即不能解西安之围,亦不能出潼关。故当先说甘肃的胜利。

    刘郁芬以师长兼任甘肃督军,孙良诚和张维玺同在他这一师中为旅长,薛子良为省长。刘是个厚厚道道的人,政治恃薛子良,军事则恃孙、张为之辅助。那时盘踞甘肃的队伍极杂,大家各拥一部分实力,或受张作霖的唆使,或受吴佩孚的委任,都虎视眈眈,集中视线,注意着刘郁芬。他们有的主张静观时变,随风转舵;有的主张积极动作,攫取地盘。态度虽有缓急的不同,但哪一个也没忘掉抓住时机,扩充个人的势力。其中受吴佩孚愚弄最甚者,当数张兆甲和孔繁锦,其次还有吴新田。他们都受吴佩孚的委任。张兆甲据陇东,吴佩孚委他为甘肃督军;孔繁锦据陇南,吴佩孚委他为省长。所以他俩态度最为积极,急要下手。到后来孔把陇南的防地让给了吴新田,与张兆甲集合力量一致动作,一个从陇东来,一个从陇南来,以兰州为目标,向刘郁芬猛烈进攻。

    时我方早有准备,兰州附近的阵地构筑得相当坚固,埋设地雷,安置铁丝网,一切设备,都按照新式战术构成。孙良诚勇敢善战,张维玺足智多谋,两人都具有一种眼到、口到、手到、心到的精神,没有一处不亲自察看,妥为防备;又加上一团团长赵席聘富有实际经验,长于筑垒与埋设地雷,此回亦大得其力。由于工事的坚固,官兵又能上下一心,奋勇抵抗,张兆甲和孔繁锦猛攻多次,又加几次夜袭,均未得逞。张、孔急切不能得手,而损失太大,只有分途退却。张退平凉,孔退天水,暂时都防守不进。于是孙良诚向陇南追击,张维玺向陇东追击,没费多大气力,即将张、孔解决。孙良诚的性情是务彻底,不妥协,他把张兆甲的部队歼灭的歼灭,遣散的遣散,脚踏实地,毫不将就。张维玺的性情比较柔和一点,一战把孔繁锦击溃,将其部队稍微整理,全部改编。

    当兰州危急的时候,受刘郁芬直辖的尚有驻宁夏的丁镇国一旅。丁为回教朋友,其时见南口失败,兰州受敌,因而徘徊观望,心怀叵测。孙良诚调令其来援,他迟迟不肯受命,而忘记他是国民军起来的。他的部属受本军教育至深,不受其愚。于是孙良诚致电丁旅各团,令不管其旅长如何,只顾自由行动。电到,有陈新民等团即弃其旅长,进兵往援兰州。张兆甲、孔繁锦之败溃,颇得其力。这一下使丁镇国白费心计,至今无颜见国民军朋友。

    却说孙良诚攻下平凉,我即令其进兵入陕,以解长安之围。他接奉命令,便率领部队,向咸阳方面推进。这时刘镇华的司令部设在临潼,长安被他部队四五万围得水泄不通,一个侦探也进不去,城内的人也出不来。这时田玉洁驻三原、泾阳一带,先受吴佩孚的委任,后又受了刘镇华的委任。党拐子驻在凤翔,也暗受吴、刘两人的收买。但在行动方面,他们是只为实际利害打算的,利之所在,什么事情也愿干;否则,谁的命令也不听。所以他们只在一旁,袖手作壁上观而已,真心实意谋救西安友军的,其时仅有邓宝珊一部。邓为人虽慷慨好义,但人单势孤,力量不够,故奋斗多时,亦空有解围之心,并未收解围的实效。

    孙良诚率部到达咸阳,便布置一切,向长安围城军猛烈进击。左攻右攻,苦战约有一月,牺牲甚大,并没有获得显著的进展。其所以不能得手,最重要的原因是:第一,孙良诚部不过万人,刘镇华围城军则比他多出四五倍,彼众我寡,悬殊太大。第二,孙部连年转战,已甚疲敝,此次守御兰州,攻占平凉,未及休息整顿,又接着长途跋涉,来解长安之围,困顿之情,可以想见。而敌方则养精蓄锐,以逸待劳。攻击自属不易。第三,兰州西安间相距太远,道路不便,又值大雨连绵,交通更是困难,以此粮秣不能接济,弹药极感匮乏。第四,他进攻之初,原希望西安城内被围的杨虎、李虎部队可以声应反攻,里外同时动作,以收夹击之功。可是城内部队被围过久,都成疲兵饿卒,已失却反攻的力量,而他们在围困之中,内部又不协调,有的虽仍坚持苦撑,不甘屈服,有的则被敌方威迫利诱,颇有主张投降求和者。第五,他又估计田玉洁、党拐子以及其他方面友军见他发动攻击,必可声援相助。可是实际他们稳坐不动,徒作壁上观。有此几个原因,所以攻围数十日,未获成功。

    我在五原的时候,便洞悉孙良诚在前方的情形,乃令刘汝明、孙连仲、方振武、马鸿逵等部前去增援。同时又知于右任先生到陕,极力奔走,但没有名义,活动颇难,故又加委于先生为国民军驻陕总司令,并委刘郁芬为驻甘总司令,以加重他们调遣的权力。后来到磴口,又委孙良诚为前敌总司令,方振武为前敌总指挥。经过这样的布置,显得颇有头绪。可是援军来得太慢,此时孙良诚的部队在前方,苦战不下,因为雨下得太大,道路梗阻,运输困难,实已到了粮尽弹绝的地步。而敌方却又新运到一批某方供给的子弹,积极企图反攻。孙良诚处此困境,无法支持,势已非退不可。这一天孙与俄顾问薛福林商议,以为后退固然不妥,但形势如此,不退已经不行,乃决计退却。命令已经写妥,送达命令的人已经走出门外,正在这个紧要关头,孙良诚忽然灵机一动,跺着脚大哭起来。他想:

    总司令现在已经离开五原,正在路上走着,各路大军也正在分头进发,不知何时才可入陕,二、三军不知何时才可解围。此时我若一退,必致影响全军士气,武汉方面北伐军亦必受大影响,那时整个国民军完了,革命大业也受挫了。这样要紧时机,我怎么能退?我宁可死在这里,也不能轻退……

    于是将原定计划完全打消,立刻把送递命令的人半途截回,将所书命令撕毁。部属看见他如此慷慨坚毅,极为感动,于是重新鼓起勇气,振作精神,苦撑下去。孙良诚这一举,关系于国民革命业绩者实在太大,谁也不应忽视的。

    马鸿逵接到援陕的命令,老不开拔,及至我到磴口,致电问他何故不开拔,词甚严厉,他方调动队伍向咸阳慢慢进行。走了很久,才到咸阳,又复停兵,总不过河,和孙良诚言明,他只可供给枪弹,不能出兵相助。孙良诚便和他说:

    “这样也好,你就供给我们二十万发子弹吧。”马答应了他的要求,拨给他二十万发子弹。他的部队得到这批子弹的补充,士气大为振作。这次解长安之围,马鸿逵虽未作战,但其物质上的帮助,亦是很得力的。

    增调援军中,又有某部,走到长武、邠州一带,也是迟延观望,不肯前进。究其所以如此,也有相当苦衷。因为他的部队,在南口作战,牺牲太大,枪械弹药,一直没有补充齐全,此时加入前线作战,犹疑顾虑,自所难免。可是国民军誓师北伐,哪一部分都是疲敝之余,艰苦奋斗,困难是彼此相同的。何况救人之急,如同自救,当前线如此紧急的时候,他却不顾大局,只管自己打算,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在这一点上,后来别人对他还都能原谅,唯有身当其冲的孙良诚,却因此十分恼恨,无论朋友怎样为他解释,孙良诚总是瞧不起他。

    方振武后头紧跟着开来的,是刘汝明的部队;刘汝明后头,还有孙连仲的部队。刘、孙两部援军,总共不到八千人,分作两次开拔。孙由包头开宁夏,刘即由宁夏奔向平凉,前后相差不到两三天的工夫。孙良诚在前方苦撑了数日,刘、孙援军都先后开到,即在咸阳会师一处。彼此见面,不禁悲喜交集。悲的是别后彼此都受了不少的挫折,喜的是经过千辛万苦,又能在一处,共相患难。于是详商作战的计划,决定刘汝明向左路,孙连仲向右路,两面包抄绕袭;孙良诚则由正面出击。三方面同时发动,势如疾风骤雨,使刘镇华部无法招架,刘即下令退却。恰好那退却令错送到孙良诚之手,因得洞悉敌情。于是加紧猛攻,一战即冲入刘镇华司令部,使之溃不成军,狼狈退出潼关。我方获得了巨大胜利。俗语说:“打架要亲兄弟,作战要父子兵。”这话真是不错。此时胜局已决,原先观望不动的各部,也要上来立功了。孙良诚对某部之滑头取巧,极为不满,当即拦截其不许渡过渭河,闹了不小的别扭。

    这回长安解围,孙良诚功劳最大。他以久战疲敝之部,完成这一艰巨任务,为国民军北伐,立下稳固的胜利基础,实在值得欣慰。故北伐中,孙良诚功勋实居第一,谁也不能否认。

    长安之围既解,对于陕西的焦念之心,大觉宽慰了。我便在宁夏住下,从事部队的移调,并且训练新成立的部队。原先在五原拨交宋哲元的军官,此时将旅、团、营、连长一一委好,正式编为一师,即委宋为师长。每至早操之先,由我亲自点名训话。

    有些人不明白我的意思,对我说:

    “您这是干什么呢?这些官长,既没有兵,也没有枪,算的什么队伍?”

    我说:“你们不用着急。回头前方缴来枪支,后方补上员兵,马上便可成立新的劲旅。”

    我虽然这样说,大家还是怀疑,宋哲元自己也不敢相信,将来真的能够成立正式队伍。可是不久孙良诚等将缴的枪械从前方送来,苏俄帮助的枪炮亦已运到,当即补充兵员,很迅速地便把一师整整齐齐地成立起来了。

    宁夏为西北重镇,马鸿宾为此间镇守使,马是回教中有学问,明大义之人。其部队我亦检阅点名,官兵多姓马,别姓不过占百分之一二,全是回教子弟。又有新兵队,都无枪支,亦每日按时操练,精神颇佳。我每天尽可能利用时间,亲自整训部队。尤注意官兵的革命教育,除每晨朝会演讲三民主义而外,又编有革命精神问答书,发给各部诵读、答问,借以提高部队的政治水准。有刀须磨,有枪必擦,有部队必须勤加训练,这是我毫不放松的。

    此地有道尹姓邵,原为本军司书,由书记军需升任此职,对事尚能小心谨慎,只是政治知识差些。我每到一个地方,照例喜欢探听些当地掌故,以为谈助。我到宁夏,就问邵道尹曾听说这里从前有些什么好官和坏官。他回答说:“还没有打听过。”我说:“不知道志书上有没有记载?”他道:“志书上没有。”我向地方父老问悉,民国前有山东滕县人高善哲老先生为翰林出身,任此间知府,上任时候,两匹骡子,拉着一辆轿车,里面坐着他老太太,他自己在车子外边上坐着。在任数年,所有自己穿的鞋袜,全是他老太太给做。这里从前所筑秦渠、唐渠、清渠,工程草率,致黄河年年成灾。高老先生到任后即着手改造,每日带些干粮及待批阅的公文,打成一个小包,背到野外草棚中坐着,监导民工筑渠。一连五六个月,不问风雨,从不间断。渠成,地方年年丰收,原野一片江南风光,真是万家生佛。民元鼎革,他罢职归田,百姓跪送数十里,依依不舍。此为宁夏百年来最好之官。后来我到泰山住,曾与高老先生见面。那时他已八九十岁,身体很康健,犹能作蝇头小楷,每日服乌鸡丸,夜眠推腹,常令其孙到泰山摘柏叶泡茶为饮料,以此为其养生之要道。他自挂冠家居,教子课孙而外,努力地方公益之事,深得桑梓之敬爱。现已逝世一年多了。

    宁夏宋为西夏国,汉、回、蒙、旗杂居,以回教势力为大。我以为回回只是一种宗教的派别,不当视为一个特殊的民族。回教、佛教、耶稣教、天主教同是世界的宗教,各民族自由信奉;但信奉哪一教,可不能就成为那一族。中国人信奉回教,不当称为回族,正如信奉佛教、耶稣教,不当称为佛族、耶稣族一样。人们不明白这个道理,硬要把信奉回教的人,加一个回族的名词,时间一久,积非成是,信奉回教的人自己也就承认了。如此生出种族界限,互相歧视,真是无谓得很。其实在回教没有传入我国以前,所谓“回族”的人民还不一样是中国人吗?这回我把这个道理和马鸿宾详谈了一番,他也表示了承认之意。

    回教礼拜寺在这里极多。回教徒最洁净,晨起沐浴而后才做礼拜,礼拜五次,要沐浴三次。沐是沐,浴是浴,两不相混。沐,洗头;浴,洗身。查辞典中,沐浴二字的注释,亦是如此。另外还有两次,是洗鼻子和下身。我们北方普通人民,有一年难得沐浴一次的,比起回教徒的办法来,实在显得太不卫生了。我也在回教的礼拜寺中沐浴了几次,设备很是便利合用。法用一木桶,高悬,桶底钻有许多小孔,用时拧动关头,贮在桶中的水,便如雨一般地淋将下来,喷满人身。现在欧美各国有淋浴之法,和这个同一原理。我觉得这比普通澡堂里,许多人同时挤在一个热水池中洗澡,清洁卫生得多了。我对回教朋友,极力赞美其沐浴的习惯和方法,他们都很高兴。除爱清洁一点外,回教同胞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第一,人人虔诚奉教,忠孝仁爱的教训深入人心;第二,风俗勤劳淡朴,人人皆有职...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