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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资治通鉴直解最新章节!

,即今陕西临洮府,河州卫。在京商贾,输钱于官,而免其当行,叫做免行钱。朝廷自出钱帛货物与民交易,叫做市易。当青苗在田之时,把官钱借与人户,待收成加利还官,叫做青苗钱。当役人户,以等第出钱,免其差役,叫做免役钱。立为方限,丈量出土,而分等定税,叫做方田。京畿及河北诸路,各立保甲,令自置弓箭,叫做保甲。皆王安石所行之新法也。初光州司法参军郑侠监守安上门。是时久旱岁饥,民不聊生,而有司奉行新法,征敛愈急。百姓每四散逃移。东北一带的流民,每遇风沙霾蔽之时,扶老携幼,塞满道路,羸疾愁苦,身无完衣。其傍城居民买麻籸、麦麸和米为粥而食之。或有采木实,掘草根以充饥者。又被官府比较钱粮,只得拆卸房屋,甚至身被枷锁而负瓦揭木,卖以还官。如此者累累不绝。郑侠在安上门见了许多情状,心甚不忍,思量小民这等穷苦,朝廷如何知道。乃将每日所见,画成图本,叫做流民图,连本奏上。阁门不肯收纳。遂假称有机密紧急事情,发驿马走递,进上银台司,径达御前。本中说道:“陛下近来南征交阯,北伐熙河,人都以战胜克捷之势画图来献。至于天下忧苦,父母妻子不相保,迁移困顿,遑遑不给之状,料无一人为图以献者。臣谨将安上门一带逐日所见,画成一图,中间困苦流离之状,百分中画不尽一分。然只此一经圣眼亦可伤心流涕矣。夫安上门一处,近在辇毂,尚且如此,况于千万里之外哉!所以然者,只因新法不善,贻百姓之害,伤天地之和,所以久旱不雨。今欲挽回天意,须是急罢新法。陛下观臣之图,行臣之言,若十日之内不雨,乞斩臣以正欺君之罪。”疏奏,神宗将此图反覆省览,才晓得新法之害如此。长叹数声,袖了入宫,一夜不能安寝。到明日传旨着开封府官量除免行钱。三司官审察市易禁革奸弊。司农发常平仓,赈济饥民。殿前马步三卫开具熙河所用兵食若干,以听裁省。诏天下诸路各上言民物所以流散之故。青苗钱、免役钱暂停追并。方田、保甲并罢不行。一时革去新法共有一十八件。百姓欢呼相庆,有再生之望焉。夫小民穷苦之状,无处无之。但人君深居九重,无繇得见,而所司又不以时闻。此下情所以不通,德泽所以不究耳。神宗有感于郑侠之图,而不能不惑于安石之说,以致民心离叛,国本摇动,岂非壅蔽之习已成,而忧危之言难入哉!此古之帝王所以贵清问下民,而先知小人之依也。明主宜深监于斯。

    原文

    先是帝语翰林学士承旨韩维曰:“天久不雨,朕日夜焦劳,奈何?”维对曰:“陛下忧闵旱灾,损膳避殿,此乃举行故事,恐不足以应天变。当痛自责己,广求直言。”因上疏极言青苗及开边之害。帝感悟,即命维草诏。诏出,人情大悦。会侠疏至,帝慨然行之。是日果大雨,远近沾洽,辅臣入贺,帝示以侠所进图状,且责之,皆再拜。安石上章求去,外间始知所行之繇。群奸切齿,遂以侠付御史,治其擅发马递罪。吕惠卿、邓绾言于帝曰:“陛下数年以来,忘寝与食,成此美政,天下方被其赐,一日闻狂夫之言,罢废殆尽,岂不惜哉!”相与环泣于帝前,于是新法一切如故。惟方田暂罢矣。

    直解

    史臣叙神宗未罢新法之先,曾谕翰林学士承旨韩维说:“方今久旱不雨,朕闵念小民,日夜焦劳,当如何处之?”韩维对说,陛下忧旱灾,损膳避殿,意非不诚,但此只是沿袭旧规,举行故事而已,恐不足以上应天变,格天心也。当痛自责己,广求直言,庶民隐不壅于上闻,而朝廷得改其缺失,乃有益耳。”维因上疏极言青苗与开边之害,于是神宗感悟,即日命维草诏罪己。诏书一出,人情无不欢悦。适郑侠流民图疏亦至,故神宗慨然独断于心,罢新法十八事。是日天果大雨,远近沾洽,可见天人感应之机不爽如此。于是辅臣入贺,神宗将郑侠所进图状出以示之,且责其变法扰民。辅臣皆再拜谢罪。王安石因不自安,上疏求去。起初诏从中出罢新法,外边人莫知其故,至是知其繇于郑侠。安石党中群奸切齿痛恨,遂锻炼其罪,拿侠付御史狱。因疏中难以指摘,说他不合擅发马递,以此治罪。翰林学士吕惠卿、御史中丞邓绾这两个小人共奏说:“陛下数年以来忘寝与食,讲求经书,以成美政。天下方才得被恩赐,一旦闻狂夫之言,便轻信之,罢废几尽,岂不惜哉!”因相与环泣于上前,以蛊惑竦动之。于是神宗又失了主张,将一切新法仍都照旧施行。只方田一法,暂且停止。天下复被其害矣。夫新法之行,举朝以为不可,神宗不听也。及民害已深,天变示异,方始知惧,而韩维之言,郑侠之图得以感动之。观于新法罢雨泽降,而天之告戒明矣。使能繇此省悟,尽复祖制以与民更始,宋祚未可量也。乃惑于群奸,甘蹈欺天之罪,竟为有宋基祸之主,岂非万世之永鉴哉!

    原文

    以吕公著、薛向同知枢密院事。公著在翰林,读《后汉书》毕,帝语以释老之事。公著曰:“尧舜知此道乎?”帝曰:“尧舜岂不知?”公著曰:“尧舜虽知此,而惟以知人安民为难,所以为尧舜也。”帝默然。又论前世帝王曰:“汉高祖、武帝有雄才大略。高祖称吾不如萧何,吾不如韩信,至张良独曰吾不如子房。盖以子房道高尊之,故不名。”公著曰:“诚如圣谕。”帝又曰:“武帝虽以汲黯为戆,然不冠则不见。后虽得罪,犹以二千石终其身。”公著曰:“武帝之于汲黯,仅能不杀耳。”帝又论唐太宗。公著曰:“太宗所以能成王业者,以其能屈己从谏耳。”帝临御日久,群臣畏上威严,莫敢进规。至是闻公著言,竦然敬纳之,故有是命。

    直解

    释,是佛家。老,是道家。神宗以端明殿学士吕公著、工部侍郎薛向同知枢密院事。公著平生以忠直事主,不肯阿旨取容。在翰林尝至御前读《后汉书》,读毕,神宗偶言及释老之事。公著即问神宗说:“陛下取法尧舜,而谈及释老,不知尧舜当时亦知此道否?”神宗答说:“尧舜是圣人,岂不知此道。”公著对说:“尧舜虽知此道,然其心之所汲汲者,惟曰知人则哲,安民则惠,以此为难,而不敢暇逸,未尝为释老遗世绝俗之事。此所以为尧舜也。”神宗默然不答。神宗又尝与公著评论前代帝王,谓:“汉高祖及武帝俱有雄才大略,非庸君世主可及。高祖尝叙取天下之功,谓镇抚百姓,馈饷不绝,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胜攻取,吾不如韩信。二人皆称名,至论张良,独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吾不如子房。盖以子房道高而尊之,故称其字而不名也。”公著对说:“诚如圣谕。”神宗又说:“汉武帝时,汲黯屡好直谏。武帝虽怪他愚戆,然心敬重之,不戴冠则不相见。后虽坐小法免官,未几,复召用为淮阳太守,竟以二千石终其身,恩礼亦不薄矣。”公著对说:“所贵乎敬礼贤臣者,为其能用之耳。武帝之于汲黯,每以切谏不令出入禁闼,是但能不杀之而已,岂真能用之乎!”神宗又论及唐太宗。公著说:“太宗所以能成其业者无他,只是屈己从谏,不以势位骄人,不以才能自是,所以人乐为用,而王业遂成耳。”是时神宗临御日久,群臣都畏其威严,莫敢以规讽之言进者。至是闻公著之言,句句都是规讽,知得公著是个忠直之臣,竦然敬纳之。故有同知枢密之命。古语说:“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吕公著当群臣畏避缄默之时,独能因事纳忠,尽言不讳,可谓直亮之臣矣。然神宗不以为忤,而且重用之,其知人纳谏之明亦不可及。宜史臣记之以为后法也。

    原文

    太皇太后曹氏崩。帝事太后致其诚孝,后亦慈爱天至。故事,外家男子毋得入谒。帝以后春秋高,数请召弟佾入见,久之乃许。及见少顷,后谓佾曰:“此非汝所当得留。”趣遣出焉。帝尝有意于燕蓟,与大臣定议而白其事。太后曰:“事体至大,吉凶悔吝生乎动,得之,不过南面受贺而已。万一不谐,则生灵所系,未易以言。苟可取之,太祖、太宗收复久矣!何待今曰。”帝曰:“敢不受教。”

    直解

    太皇太后曹氏,是仁宗继后,神宗之祖母,武惠王曹彬孙女也。元丰二年十月崩。史臣记神宗事太后,敬养尊崇,极其诚孝。太后亦慈爱笃至,出于天性,非繇勉强。旧制,外家男子不许入宫朝见。神宗以太后年事已高,心中必思念至亲骨肉,屡请召太后弟曹佾入见,欲以承顺其意。太后初间不许,及后神宗请之不已,日久方许。及宣佾入见,才得少顷,太后便与佾说:“这宫禁之地,非汝外人所当得留。我岂可徒徇私情,不顾祖宗家法。”即时遣令出宫。其内治之严如此。神宗尝以燕蓟本中国地方,自石晋时陷入契丹,为虏久据,要兴兵取之。与大臣计议已定,奏知太后。太后说:“这事情关系甚大。大凡吉凶悔吝,繇动而生。惟安静无事,可以获福。今取得燕蓟,不过南向而坐,受百官朝贺而已,更何加益。万一不成,则兵连祸结,仇杀无已,此乃生灵性命所系,岂可轻言。若这燕蓟地方,可以容易取得,昔太祖、太宗的时节,兵精将猛,所向克捷,那时必已收复久矣,何待今日。况今日钱粮兵马大非太祖、太宗之时可比,而欲取其所不能取,不亦难乎!”于是神宗感悟,奏说:“敢不谨受教训。”自此不言取燕蓟矣。夫太后以一妇人而知天下之大计,神宗受命,其不妄兴,可谓伟矣!不然,宋室之祸将不待靖康而始烈也。史又称太后性慈俭,常于禁苑种谷亲蚕,左右臣仆毫分不假借,宫省肃然。其坤仪纯备,可以为万世宫闱之法矣。

    原文

    以司马光为门下侍郎。既而苏轼自登州召还。缘道人相聚号呼曰:“寄谢司马相公,毋去朝廷,厚自爱以活我。”是时天下之民引领拭目以观新政。司马光既入,上言新法之弊:“陛下微有所改而远近皆相贺,不可泥三年不改于父道之说。”而当时进言者犹谓三年无改父道,欲稍稍损其甚者。公毅然争之曰:“先帝之法,其善者百世不可变。若王安石、吕惠卿所建,非先帝本意者,改之当如救焚拯溺也。况太皇以母改子,非子改父。”众议乃定。

    直解

    登州,即今山东登州。先是司马光居洛阳十五年。及神宗崩,哲宗即位,遂以光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天下闻司马光入相,无不欢呼相庆。适有知登州苏轼被召还京,沿路的人相聚号呼,向苏轼说:“朝廷用司马相公,实天下生灵之幸。为我寄谢司马相公,慎勿轻去朝廷。愿厚自爱护,相天子以全活我等。”是时天下之民憔悴困苦,皆引领拭目,愿观新政。其系天下之望如此。司马光既入京,即上疏极论新法之弊,且言:“为治当顺人心。陛下近来小小改易新法,远近便举手加额,交相庆贺。人心望治,有如饥渴。陛下急宜俯顺人心,不可拘泥三年无改父道之说,致失民望也。”盖当时进言者谓神宗初崩,不宜遽反其所为,犹执三年无改父道之说,欲稍稍去其太甚者。司马光毅然争之说:“先帝之意本欲爱养斯民,其法出自先帝者,未常不善,虽百世不可易。若王安石、吕惠卿所立,元非先帝本意者,改之当如救焚拯溺,出民于水火之中,岂可缓也。况今太皇太后主持于上,就使有所改革,亦是以母改子,非是以子改父,何得拘三年无改之说。”于是众议乃定,遂尽罢保甲诸法。按司马光历事先朝,忠谋谠论,始终不渝,其系天下之望久矣。故其居洛也,天下惟恐其不为宰相。其既相也,天下惟恐其去朝廷。而外夷之人亦且谓中国相司马,慎毋生事。贤相之为国家重如此。然则人主之谕相,可不慎哉!

    哲宗

    哲宗皇帝,名煦,是神宗之子,在位十五年。

    原文

    诏详定役法。苏轼言于光曰:“差役、免役,各有利害。免役之害,掊敛民财,十室九空,敛聚于上,而下有钱荒之患;差役之害,民常在官,不得专力于农,而贪吏猾胥得缘为奸。此二害轻重盖略等矣。”光曰:“于君何如?”轼曰:“法相因则事易成,有渐则民不惊。三代之法,兵农为一。至秦始分为二。及唐中叶,尽变府兵为长征卒。自尔以来,民不知兵,兵不知农。农出谷帛以养兵,兵出性命以卫农。天下便之,虽圣人复起,不能易也。今免役之法,实大类此。公欲骤罢免役而行差役,正如罢长征而复民兵,盖未易也。”光不然之。轼又陈于政事堂,以为役法可雇不可差,第不当于雇役实费之外,多取民钱。若量入为出,不至多取则自足以利民,何必改法。

    直解

    宋初役法,佥民丁壮,轮流官府应役,叫做差役。及王安石变法,令民计丁出钱,征收在官,雇人应当,叫做免役。哲宗初即位,用司马光为相,凡熙宁新法不便于民的渐次更罢。至元佑元年闰二月,诏资政殿大学士韩维等详定役法所宜因革,中书舍人苏轼与司马光说:“差役、免役这两样法各有利有害,皆不能无弊。免役之害在于敛财太重,以至十室九空,财聚于官,而民间匮乏,有钱荒之患。差役之害,在于羁民在官,常用供役,不得专力务农,更兼贪官猾吏,因缘为奸,抑勒剥削,困辱卖放,无所不至。这两者之害,轻重略同,所宜审择便宜以为行止也。”光问说:“于君之意当何如?”轼答说:“大凡立法,因旧而为之,则事势便而易成,以渐而改之,则民情安而不惊。且如三代之法,不分兵农,无事则散而为农,有事则起而为兵,兵无坐食之患,农无养兵之费。岂不是善制。至秦并天下,始分兵农为二。历两汉、魏晋、六朝皆遵行之。至唐太宗乃立府兵之法,以仿古者寓兵于农之意。然行之未久,府兵废坏。比及玄宗时复募民为兵,叫做长征卒,仍用秦法。自此以来,民不习兵革战斗之事,兵亦不知稼穑耕获之事。然农得一意耕作,出谷帛以养兵。兵得一意战守,出性命以卫农。天下亦以为便,虽三代圣人复起不能改也。今免役之法,乡户人出了钱,得一意于耕作,官府有钱雇役,也不缺人差使,正与兵制相类。公欲骤然罢免役,而行差役,正如要罢长征而复民兵,反致惊扰而无益于事,盖未易也。”司马光不以其言为然。轼又诣宰相政事堂言之,说:“雇役便民,不必更改,但不当于实费之外多取民财,民所不便,只是这一节耳。若严为禁令,使有司量入为出,不许于实费外多取分毫,则民力易供,自不至于十室九空,无钱荒之患矣。何必纷纷改法为也。”大抵法无古今,要在因时宜民而已。时势既改,民所不宜,虽圣王之法,安得不变;果合时宜,顺民情,虽非贤圣所立,然其法不可改也。王安石轻变宋朝祖宗之法,纷纷为百姓患苦,如青苗、方田等法,诚当急罢之以利民矣。至于免役、保甲之类,却又民之所便,岂可概以其人而废之哉!苏轼之言,可为议法之准,保治者所当深念也。

    原文

    五月,以韩维为门下侍郎。初神宗崩,维以提举嵩山崇福宫赴阙哀临。太后劳问,维对曰:“人情贫则思富,苦则思乐,困则思息,郁则思通。诚能常以利民为本,则民富;常以忧民为心,则民乐;赋役非民力所堪者去之,则劳困息;法禁非人情所便者蠲之,则郁塞通。推此而广之,尽诚而行之,则子孙观陛下之德,不待教而成矣。”

    直解

    元佑元年五月,哲宗以韩维为门下侍郎。史臣叙说,初,神宗崩时,维以提举嵩山崇福宫赴京哀临。太皇太后因维是先朝旧臣,特加慰劳,且问以当今政务何者为先。维对说:“为政在顺人情。今日之切务,惟察人情之所思者为之处置而已。彼人情当贫窘之时,则思财富;当疾苦之时,则思快乐;当劳困之时,则思安息;当拂郁之时,则思通畅。此自然之情也。今天下民情有所思而不得久矣。诚能知民之思富也,为之薄其税敛,常以利民为本,则财不在官而在民,民自富矣。知民之思乐也,为之御其灾患,常以忧民为心,则忧以一人,而乐以天下,民自乐矣。知民之思息也,凡赋役之重,非人力所堪者,悉罢去之,则不尽人之力,而劳困者得息矣。知民之思通也,凡法禁之苛,非人情所便者,悉蠲除之,则不尽人之情,而郁塞者得通矣。即此数者而推广之。凡人情有所思而无以自遂者,莫不为之经营,而又以实心行之,不徒以虚文塞责,则不惟天下穷民如解倒悬,而圣子神孙观感陛下之德者,亦皆约己裕民,无敢侈然肆于民上,不待教而自成矣。岂非今日之切务哉!”然欲富、欲乐、欲息、欲通,乃人之恒情,君民之所同也。惟在上者,但知遂己之欲,而不复体民之情,剥下以奉上,拂民以从欲,至于人心怨叛而上不知,覆亡之祸率繇于此。诚能以己之心,度民之心,所欲与聚,所恶勿施,则民心悦而邦本固,君之所欲者,亦未尝不两遂矣。此又君天下者所当知。

    原文

    九月,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司马光卒。时两宫虚己以听光为政,光亦自见言行计从,欲以身徇社稷,躬亲庶务,不舍昼夜。宾客见其体羸,举诸葛亮食少事多以为戒。光曰:“死生,命也。”为之益力。病革,不复自觉,谆谆如梦中语,然皆朝廷天下事也。及卒,太皇太后为之恸,即日与帝临其丧,赠太师温国公,谥文正,年六十八。京师为之罢市往吊,鬻衣以致奠,巷哭以过车。及如陕葬,送者如哭私亲,岭南封州父老亦相率具祭,都中四方皆画像以祀,饮食必祝焉。

    直解

    陕,即今河南府陕州,是司马光原籍。岭南,是广东地方。封州,即今肇庆府封川县,是极南界上。元佑元年九月,宰相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司马光卒。是时哲宗幼冲,太皇太后高氏临朝,以光名德宿望,用以为相,虚心委任,凡朝廷政事,一切听光整理,无毫发疑沮。光亦见己之所言必行,所谋必从,感激非常知遇,誓欲委身致命,以为社稷,凡一应机务,虽至纤细之事也都身亲经理,不肯放过,以夜继日,未尝休息。宾客见其形体渐渐衰弱羸瘦,举汉时丞相诸葛亮故事,劝他节劳。说诸葛亮为相,自较簿书,夙兴夜寐,罚二十以上皆亲览,所食不至数升。司马懿说他食少事烦,岂能久活,果然不久而死。今公当以此为戒可也。司马光答说:“人之死生有命,非关劳佚,我岂可自爱其身,而不为国家尽力乎?”于是为之益力。及到病危之日,精神昏愦,不复自觉,口里犹谆谆说话,不甚明白,如梦中语,却都是朝廷天下的事。其精诚为国至死不休如此。及卒,太皇太后因失了贤相,不胜哀恸,即日与哲宗亲到他家哭临,赠官为太师温国公,谥文正,一应恩数,尊隆无比,年止六十八岁。京师人争去吊丧,虽常日市井人多的去处,也都空虚无人交易,至于典卖衣服以供祭奠,丧车过时,合巷聚哭。及归葬陕中,送丧的人,如哭其私亲一般。至于岭南封州极边去处的父老,也相率具祭。京中及四方人皆画他形象,朝夕祭献,一饮一食必告祝焉。按司马光自元丰八年五月入相,至是才一年有余,而身死之日,天下痛惜之如此,何哉?史称光生平不欺,诚心自然,虽儿童妇女皆知其名,盖惟至诚故能动物,不期月而化成,良有本也。若光者,可为万世人臣之法矣。

    原文

    三月,程颐请就崇政、延和殿讲读。颐又上疏曰:“臣近言迩英渐热,只乞就崇政、延和殿。闻给事中顾临以延和讲读为不可。臣料临之意,不过谓讲官不可坐于殿上,以尊君为说尔。臣不暇远引,只以本朝故事言之。太祖皇帝召王昭素讲《易》,真宗令崔颐正讲《尚书》,邢昺讲《春秋》,皆在殿上。当时仍是坐讲。立讲之仪,只始于明肃太后之意。此又祖宗尊儒重道之盛美,岂独子孙所当为法,万世帝王所当法也。今世俗之人,能为尊君之言,而不知尊君之道。人君惟道德益高则益尊。若势位则崇高极矣,尊严至矣,不可复加也。”又曰:“天下重任,惟宰相与经筵。天下治乱系宰相,君德成就责经筵。”

    直解

    元佑二年三月,崇政殿说书程颐,请哲宗每日讲读,移就崇政、延和二殿。颐又上疏说:“臣近言迩英阁渐热,只乞就崇政、延和殿者,恐圣躬临幸未便故也。今闻给事中顾临以延和讲读为不可。臣料临之意无他,不过谓延和殿乃天子临御朝群臣之所,不可使讲官坐于殿上,以尊君为说耳。臣以为此非所以尊其君也。臣不暇远引异代,只以本朝故事言之。太祖皇帝尝召布衣王昭素讲《易经》,真宗尝令直讲崔颐正讲《尚书》,邢昺讲《春秋》,皆在殿上。当时都是坐讲。立讲之仪只起于仁宗时明肃皇太后之意,非祖制也。此可见祖宗尊儒重道不以势分为拘,诚旷古之盛节,昭代之美事,岂独子孙所当遵守,实万世帝王所当法也。今世俗之人,见人主稍自谦损,便以为亵尊,是徒能为尊君之言,而不知所以遵之之道也。盖天下至尊者道,至贵者德,人君惟讲学亲贤,使道德益高,则其尊益至,故以道德责成于君,乃为尊君之至也。若只以势位论之,则其崇高已到极处,尊严已到至处,不可复有加了。区区堂陛之节,乃其分所固有,何足以尊其君哉!”又说:“天下至重之任有两件:一是宰相之任,一是经筵之任。宰相佐天子理万几,得其职则天下治,失其职则天下乱。是天下之治乱系宰相也。经筵乃辅养君德之地,养之善则君德日就,养之不善则君德日非。是君德之成就责经筵也。”夫经筵之任,与宰相并重如此,则虽坐而讲读,岂为逾哉!然君德虽责经筵,而朝夕纳诲未尝不系于宰相也;治乱虽系宰相,而端养化原,未尝不系于君德也。人君知此而亲贤讲学,与躬行实践,并行而不废焉,则道德有于身,而至尊至贵,又有出于势位之上者矣。万世太平之业至岂外是哉!

    原文

    会夏暑,权罢讲筵,祖禹上言:“陛下今日之学与不学,系他日治乱。如好学,则天下君子欣慕,愿立于朝,以直道事陛下,辅佐德业而致太平;不学,则小人皆动其心,务为邪谄以干富贵。且凡人之进学,莫不于少时。今圣质日长,数年之后恐不得如今日之专,窃为陛下惜也。”

    直解

    史臣记哲宗在位时,适因夏天暑热,传旨暂辍讲筵。著作佐郎兼侍讲范祖禹上疏说:“天下之治乱在君德,君德之成否在讲筵。今陛下辍讲,必谓暂时优闲,未为大害。然今日之学与不学乃他日之治乱所关,非细故也。陛下若好学,则圣志清明,君德日进,天下之贤人君子皆欢然欣慕,以为圣君在上,无不愿立于朝,或敷陈正言,或修举正事,皆以直道事陛下,而辅佐德业以致太平,天下自此治矣。陛下若不学,则无义理养心之助,无贤人夹辅之功,天下之小人皆谓有隙可投,而动其不肖之心,务为邪佞谄谀以干富贵,苟可以蛊惑君心,浊乱朝政者亦无所不至,而天下自此乱矣。且学者难进而易退,时者难得而易失。人之进学莫不在于少年之时,盖以情欲未开,志虑专一故也。今圣质日长,正当汲汲学问之时,岂可一日放过。若失今不学,臣恐数年之后,情欲渐广,志虑渐分,必为他事所夺,不得如今日之专矣。臣窃为陛下惜此光阴,须及时勉学可也。”范祖禹此言,明白痛切,至于虑数年之后,恐不得如今日之专,尤当深省。夫人方年少,未尝不谓将来之日尚多;至于长大,未尝不以少年失学为悔。苟有远虑,则所以爱惜光阴者,宜无不至矣。

    原文

    以苏辙为御史中丞。时熙丰旧臣争起邪说以惑在位。吕大防、刘挚患之,欲稍引用以平夙怨,谓之调停。太皇太后疑不决。辙面斥其非。复上疏曰:“君子小人,势同冰炭,同处必争。一争之后,小人必胜,君子必败。何者?小人贪利忍耻,击之则难去;君子洁身重义,沮之则引退。此辈若返,必将戕害正人,渐复旧事,以快私忿。人臣被祸,盖不足言,所惜者祖宗朝廷也。惟陛下断自圣心,勿为流言所惑,勿使小人一进,后有噬脐之悔,则天下幸甚。”疏入,太皇太后曰:“辙疑吾君臣兼用邪正,其言极有理。”调停之说遂已。

    直解

    噬脐,是以口咬脐,势不相及,比喻事势已成,救之无及的意思。哲宗以翰林学士苏辙为御史中丞。是时正人在朝,新法尽革,把熙宁、元丰年间神宗所用的旧臣一概摈斥不用。于是失志之人怨入骨髓,乃捏造不根之言以离间朝廷,摇惑在位之士。宰相吕大防、刘挚恐激成大变,心甚忧之,因奏请太皇太后欲稍稍引用一二旧人以平夙怨,使两下和解,叫做调停之法。太皇太后心中疑虑不决。苏辙深以宰相之议为不可,乃于太后前面斥其非。又退而上疏说:“君子小人,道各不同,其势如冰之与炭不相容入。若同处一朝必至争竞。一争之后,小人必胜,君子必败。何也?小人贪着利禄,忍得耻辱,虽被人排击,不肯便去;君子洁己不污,守义不屈,少或沮之,即引身而退。今君子所以得安其位者,幸不与小人同处耳。此辈若返旧位,必将乘机肆毒,戕害守正之人,渐复熙宁之法,以快其私忿。小人安得不胜,君子安得不败乎!夫人臣被祸害止一身,犹不足言,所可惜者祖宗之基业,朝廷之法度,一旦为小人所坏,可为寒心耳。愿陛下为祖宗朝廷万世之虑,断自圣心,勿为流言所惑,勿使小人一进,致后来击之不去,救之不能,有噬脐无及之悔,则天下幸甚。”疏入,太皇太后深自感悟,谓丞相说:“苏辙疏中疑吾君臣兼用邪正。夫邪正岂可兼用,其言极有理。”于是宰相皆同声和之,调停之说,遂罢不行矣。夫国之有小人犹田之有莠,芟之尚恐不尽,况复引用,则蔓延之势益难图矣。汉时陈蕃、窦武协心同力而不免党锢之祸。张柬之等方中兴唐室,而武三思一得志,即相继窜移,皆除恶未尽之故也。苏辙之言,盖监于此。惜乎哲宗不悟,卒致群邪害正,而汉唐之祸复见于绍圣、元符之间,可为永鉴矣。

    原文

    翰林学士范祖禹上疏,其略曰:“陛下方揽庶政,延见群臣。今日乃宋室隆替之本,社稷安危之机,生民休戚之端,君子小人进退消长之际,天命人心去就离合之时,可不畏哉!太皇内决大策,拥立陛下,斥奸邪,抑侥幸,九年之间,虽德泽深于天下,然失职怨者多矣。今必有小人进言曰:‘太皇不当改先帝之政,逐先帝之臣。’此离间之言,不可听也。”

    直解

    元佑八年十月,是时太皇太后高氏既崩,哲宗初亲政事,旧朝乱政的小人,久被斥逐,都要夤缘起用,人情汹汹。翰林学士范祖禹上疏,大略说:“陛下临御以来,赖太皇太后主持调护,得以坐享太平。今太皇太后宾天,陛下初揽庶政,延见群臣,访求治理。今日不是寻常的时候,乃宋室隆替之本原,社稷安危之机括,生民休戚之端倪,君子小人进退消长之界限。上而天命之去就,下而人心之离合,皆在此时。一念正,则延无疆之休;一念偏,则贻无穷之祸。可不兢兢业业深加敬畏哉!昔先帝晏驾之时,中外危疑,赖太皇太后以至公之心,决定大策,拥立陛下,又斥退奸邪以正朝廷,裁抑侥幸以清左右,九年之间兴利除害,海宇清宁,德泽之被于天下者深矣。然而先朝小人失职怨望者亦多。臣料今日必有小人捏造邪说以惑圣听,说:‘先帝孜孜图治,所行的都是正事,所用的都是正人。太皇太后只宜件件遵守,不当更改先帝之政,斥逐先帝之臣。’这等的说话皆非忠言,乃欲离间陛下,构起衅端,以开群邪进用之门耳。陛下宜审察之,不可轻听也。”大抵小人心怀不测,舌辩难穷。苟欲遂其私,则离间人之骨肉而不顾;苟欲行其说,则倾败人之国家而不惜。其为害有不可胜言者。祖禹此言,至为剀切,而哲宗不悟,卒至奸邪柄用,国事日非,谗间之说一行,则祸乱之关已启,岂非万世之鉴哉!

    原文

    “陛下初立,上书言法不便者万数。太皇因人心之欲改,与陛下同改之,非以己之私而改也。既改其法,则作法之人,及主其法者,有罪当逐,亦以众言逐之,皆上负先帝,下负天下者也。惟陛下清心察理,敢以奸言进者,痛惩一人,以警群慝,则帖然无事矣。若稍入其言,则奸言继进,万一追报之礼少有不至,于太皇圣德无损,而于陛下孝道有亏。今初揽政事,乃小人乘间伺隙之时,故不可不谨防之。此等既上误先帝,今又将复误陛下,天下事岂堪小人再破坏耶!”

    直解

    范祖禹疏中又说:“陛下初即位时,中外臣民上书言新法之不便者至有万数。太皇太后因人心之所欲改,与陛下同改之。盖出于天下之至公,非一人之私意也。夫既以法为病民而改之,则当时立法之人,与附和而行其法者,自然有罪当逐。太皇太后亦因天下人心之共愤而逐之。盖此辈皆诬上行私,蠹国害民,上负先帝知遇之恩,下负天下仰望之意,罪不容诛者也。太皇亦岂以私意逐之哉!愿陛下清心察理,鉴太皇忧勤保国之心,烛群小挟私兴谤之故,敢有以离间之言进者,重处一人以警群邪,则小人自知慑服,朝廷帖然无事矣。若陛下一不主持,稍入其言,则奸言望风而兴,凡可以上诬太皇而阴间陛下者,必相继而进。万一陛下追报太皇之礼少有未至,于太皇圣德固无所损,而于陛下孝道则大有亏缺,所系岂小小哉!今陛下初揽万几,人怀观望,正小人乘间伺隙之时,不可不谨防之也。此辈昔日既上误先帝,今又结党窥伺,将复误陛下。天下事被此辈破坏久矣。以太皇十年之培养尚未全复,岂堪小人再坏之耶!”按哲宗以冲年践祚,赖太后同政,信用诸贤,故元佑之政庶几仁宗。及太后一崩而群奸窥伺者望风而至,虽以祖禹辈之极谏而不能阻章惇诸人之频进,议论纷纭,国是不定,以致国家破坏,卒不可收拾,岂非万世之明鉴哉!

    原文

    按元佑中,帝御迩英殿,吕大防等进曰:“祖宗家法甚多,所立最善。自古人主事母后,朝见有时。祖宗以来,事母后皆朝夕见,此事亲之法也。前代大长公主用臣妾之礼,仁宗以侄事姑,此事长之法也。”帝曰:“今宫中见行家人礼。”大防等曰:“前代宫闱多不肃。本朝宫禁严密,此治内之法也。前代外戚多预政事。本朝母后之族皆不预事,此待外戚之法也。前代宫室多尚华侈。本朝宫殿止用赤白,此尚俭之法也。前代人君虽在宫禁,出舆入辇。祖宗皆步自内庭,出御后殿,此勤身之法也。前代人主在禁中冠服苟简。祖宗以来,燕居必以礼,此尚礼之法也。此皆祖宗家法,所以致太平者。陛下不须远法前代,但尽行家法,足以为天下。”帝深然之。

    直解

    史臣记元佑年间,一日哲宗御迩英殿,宰相吕大防等侍侧,因奏说:“本朝祖宗家法极多,立得规矩最好。前代人主事母后,朝见有定期,情礼疏简。祖宗以来事母后皆朝夕朝见,以尽昏定晨省之礼,此事亲之家法也。前代大长公主入宫则行臣妾之礼,是以姑拜侄。我朝仁宗皇帝以侄礼事姑,不敢少慢,此事长之家法也。”哲宗说:“今宫中姑侄之间,见行家人礼,尊仁宗故事。”大防等又奏说:“前代宫闱之内,多不严肃,致多秽德。我朝宫禁严密,内外肃清。此治内之家法也。前代皇亲外戚,多于预政事,致有擅权乱政害国亡家之祸。我朝母后之族,但荣之以爵禄,并不委任政事。此待外戚之家法也。前代宫室多尚华侈,竭民财力以作无益。我朝宫殿止用赤白二色,并无五彩辉煌之制。此尚俭之家法也。前代人君虽在宫禁近地,出入必乘舆辇。我朝祖宗皆从内廷步行出到后殿,宫中无乘舆之制。此勤身之家法也。前代人主在宫禁中适情自便,冠服多苟简非礼。我朝祖宗以来,燕居独处,必正衣冠,尊瞻视,依礼而行。此尚礼之家法也。此等都是祖宗以来世守之家法,故家齐国治,累世安享太平,皆繇于此。陛下不须远法前代之君,但尽行祖宗家法,即为守文之令主,而足以治天下矣。”哲宗深纳其言。按宋之立国规模不及汉唐,而家法则远过之。若吕大防等之所宣述,皆修身齐家要务,诚其子孙所当世守也。

    徽宗

    徽宗皇帝,名佶,是神宗第十一子。哲宗无子,佶以端王继统,在位二十六年。

    原文

    以朱勔领应奉局及花石纲于苏州。初蔡京过苏州,欲建僧寺阁,会费巨万。僧言必欲集此缘,非郡人朱冲不可。京即召冲语之。居数日,冲请京诣寺度地,至则大木数千章积庭下。京器其能。逾年,京召还朝,遂挟冲子勔与俱,窜姓名于童贯军籍中,皆得官。帝颇垂意花石,京讽冲密取浙中珍异以进。初致黄杨三本,帝嘉之。后岁岁增加,贡五六品。至是渐盛,舳舻相衔于淮汴,号花石纲。置应奉局于苏州,命勔总其事。

    直解

    应奉局是供应上用衙门。花石纲是管运花木山石的领头。这一段是记宋徽宗崇信奸回,纵欲害民的事。崇宁四年十一月,徽宗新设应奉局于苏州,以朱勔领之,就教他兼管解运花石的领头。史臣因叙花石纲根繇及朱勔所以进用的缘故,说初蔡京未入相之时曾过苏州,要于僧寺建一佛阁,估计支费该用钱巨万。僧说这工力艰大,非得郡人朱冲干办不可。蔡京随即唤朱冲来,以此事托之。数日之间,朱冲便请蔡京到寺,看度建阁的地基。及蔡京到寺,已有大木数千株堆积庭下,可以建阁。于是蔡京以朱冲干济敏给,才力过人,堪备委用。次年京被命还朝,遂将朱冲并他儿子朱勔,一同带到京中。时童贯为熙河等处经略使,用兵于西边上。蔡京就将朱冲、朱勔父子姓名诡窜入童贯军籍中,后皆冒滥军功,得授官职。是时徽宗怠于政事,颇留意于花木山石之好。蔡京乃教朱冲密地采取浙中所产珍异之物以进。初间止进黄杨树三株以窥探上意。徽宗果甚喜之。以后便年年进贡,加增至五六样。至是所进益多,用大船装载,前后连续不绝,以百千计,从淮入汴,运到京师,号为花石纲。因置应奉局于苏州地方,命勔总管其事。此应奉局花石纲皆自古所未有之事。史臣叙之,见宋之所以亡也。大抵小人欲盗君之权,必先中君之欲,使其心流连于淫乐而无忧危之远图,使其身羁迷于玩好而无清明之暇日,然后得以纵其恶而无忌矣。蔡京之于徽宗正用此术。是以明主必清心寡欲,以端治原,则小人无所投其隙矣。

    原文

    勔指取内帑如囊中物,每取以数十百万计。于是搜岩剔薮,幽隐不置。凡士庶之家,一石一木稍堪玩者,即领健卒直入其家,用黄帊覆之加封识焉,指为御前之物,未即取,使护视之。微不谨,即被以大不恭罪。及发行,必撤屋抉墙以出。人不幸有一物小异,共指为不祥,惟恐芟夷之不速。民预是役者,中家破产,或卖子女以供其须。山辇石,程督惨刻,虽在江湖不测之渊,百计取之,必得乃止。至截诸道粮饷纲,旁罗商船,揭所贡,暴其上,篙工柁师,倚势贪横,凌轹州县,道路以目相视。

    直解

    粮饷纲就如今运粮的船。篙工柁师,是驾船的人。朱勔既奉朝命,总领应奉局,遂恣意购求花石,指供奉为名,动支内库钱粮,就似囊中取物一般。每一取,辄以数十百万计。于是岩穴薮泽之中,无不搜剔,虽幽深隐辟去处也不放过。凡士民之家有一块石,一根木,稍稍可玩者,即带领健卒径入其家,用黄巾帊盖上,加以封识,指为朝廷御用之物。又未即取去,着本家早晚看守。一或不谨,小有损伤,便加以大不敬之罪。及发行时,必撤毁房屋,抉破墙壁以出。人家不幸有一物小异,都指为不祥,惟恐芟除不速,致受其累也。百姓每为这差使,中等人家都破荡产业,或至鬻卖子女以供其费。如山上有奇石,就令人凿山取之,用车搬运,催督工匠,极其惨刻,虽在江湖不测之渊,也千方百计取之,务要得了才罢。及装载入京,船只众多,至将各道粮船都截住不行。又四散捉拿商船,将贡物安放暴露于上。篙工柁师,因而恃势贪横,凌轹所过州县。道路观者不敢出一言,只以目相视而已。夫人主以四海之富,垂意一花石,似无甚害。乃其弊至于耗国用,竭民财,敛天下之怨,何哉?盖人主一有所好,则小人争致奇美以中其欲,而取用必多,征求必广,其势必至此极也。昔魏明帝起土山于芳林,正与徽宗之事相类。然两君皆立致丧乱,曾不得终享花石之乐。人主推此而观其嗜好,可不慎哉!

    原文

    二月,蔡京有罪免。京怀奸植党,威福在其手中。托绍述之名,纷更法制,贬斥群贤。增修财利之政,务以侈靡惑人主,动以《周官》“惟王不会”为说。每及前朝惜财省费者,必以为陋。至于土木营造,率欲度前规而侈后观。时天下久平,吏员冗滥,节度使至八十余员,留后、观察下及遥郡刺史多至数千员,学士、待制中外百五十员。京因睹帑藏盈溢,遂倡为“丰亨豫大”之说,视官爵财物如粪土,累朝所储扫地矣。及彗星见,帝悟其奸,凡所建置一切罢之,而免京为中太一宫使。

    直解

    遥郡刺史,是不到地方,但遥领各州刺史的职衔。徽宗崇宁五年二月,宰相、司空、右仆射蔡京有罪罢免。史臣因叙他罪状说,蔡京在朝,心怀奸恶,广植私党,窃弄国家刑赏之柄,作威作福在其手中。以绍述熙宁、元符之政为名,将朝廷制度纷纷更改。凡一时贤人君子,目为党人,贬斥流窜,死亡略尽。增修聚敛财利之政,务在剥民媚上,以淫侈华靡之事迷惑人主。每常将《周礼》中“惟王不会”一句借为口实。盖《周礼》中载周时制度,凡诸司费用钱粮,每岁终则会计其多少,惟王之所费则不会计,不敢以有司之法制王也。然虽不会计,却自有九式定制,不是荡然无节。蔡京要阿奉徽宗,乃妄引圣经以恣其欲。又每论及前朝圣帝明王惜财省费之事,则曲加诋毁姗笑,以为鄙陋,不能以天下自奉。至于土木营造之工,都要极其宏丽,度越前人之规制,而震耸后人之观瞻。是时天下太平日久,官秩冗滥。如各路节度使至八十余员,留后、观察下及遥郡刺史多至数千员。兼学士与待制衔的官,在京在外至百五十员。其耗财扰民无有纪极如此。京因见库藏充溢,遂倡为“丰亨豫大”之说,说王者当这等极盛之世,百凡规模都宜恢弘阔大,以明示得意。故其视官爵财物,略不爱惜,如粪土一般。不但百计巧取的四方物货浪费尽绝,并将累朝祖宗之所储蓄皆扫地尽矣。及是彗星出见,徽宗始悟其为奸。于是下诏,凡蔡京之所建置如诸州供奉之物,方田之法,党人之禁,一切都停革,并免京为中太一宫使,罢其宰相职事。按宋室之乱始于哲宗之相章惇,成于徽宗之相蔡京。今因大变而黜京,宋事犹可为也。乃未及一年,而京复入相,迄于颠覆播迁而不悔,何哉?徽宗侈忲自恣,宴安成性,徇于耳目玩好之事,溺于流连荒亡之业,始终皆蔡京引诱赞成之。蔡京一去,则承顺无人,徽宗之心必有寂然不乐者。是以明知其作奸误国,天怒人怨而终身不能去也。可为万世之永鉴矣。

    原文

    以赵挺之为尚书右仆射。初,挺之首兴边事,用兵累年。至是帝临朝语大臣曰:“朝廷不可与四夷生隙,隙一开,祸拏不解,兵民肝脑涂地,岂人主爱民恤物意哉!”挺之退谓同列曰:“上志在息兵,吾曹所宜将顺。”

    直解

    徽宗召中太一宫使赵挺之复为尚书右仆射。挺之在朝专务迎合上意。初时见徽宗喜好边功,遂首建用兵西夏之议,致夏人进略镇戎,再攻湟州,兵连数年不息,边民横遭屠掠,财力困竭。至是徽宗悔悟,临朝谓大臣说:“朝廷与四夷,但当以威信服之,不可擅生衅隙。衅隙一开,则兴兵构怨,祸患不解,徒使兵民糜烂,肝脑涂地,岂人主爱民恤物之意哉!”挺之知其意,乃退谓同列说:“主上志在息兵,我等正宜将顺。西方用兵之事,所当止矣。”按西夏在宋世,自元昊纳款以后,世奉盟约,未有衅端,而挺之与童贯等徼功生事,自启祸阶,误国之罪大矣。徽宗因兵连祸结,知四夷不可生隙,乃不能推类观变,而复听邪说,约金灭辽,自挑强敌,以至国破身辱,何哉?盖沉酣逸欲,内鲜谋议之臣,是以颠倒迷谬,轻蹈危亡而不顾也。

    原文

    赐方士林灵素号通真达灵先生。灵素,温州人,少从浮屠,苦其师笞骂,去为道士。善妖幻,往来淮、泗间,丐食僧寺,僧寺苦之。及王老志死,王仔昔宠衰,帝访方士于左阶道篆徐知常,知常以灵素对,即召见。灵素大言曰:“天有九霄,而神霄为最高,其治曰府。神霄玉清王者,上帝之长子,主南方,号长生大帝君,陛下是也。既下降于世,其弟号青华帝君者,主东方,摄领之。又有左元仙伯,书罚仙吏褚慧等八百余官,今蔡京即左元仙伯,王黼即文华吏,盛章、王革即园苑宝华吏,郑居中、童贯等皆有名。”而己即褚慧下降也,佐帝君之治。时刘贵妃方有宠,灵素以为九华玉真安妃。帝心独喜其事,甚加宠信,赏赉无算。灵素本无所能,惟召呼风霆,间祷雨,有小验而已。

    直解

    温州,即今浙江温州府。浮屠,是僧。淮、泗,即今南直隶、淮安、泗州等地方。王老志、王仔昔都是方士,蔡京所荐以瞽惑徽宗崇奉道教者也。政和六年正月,徽宗赐方士林灵素道号为通真达灵先生。史臣叙灵素原籍温州人,少本无赖,出家投僧为师,不守戒律,苦被其师打骂,因逃去为道士。善为妖幻之术,以煽诱愚俗,常往来于淮、泗间,从僧寺中乞丐度日,僧人都厌苦之。是时徽宗崇奉道教,尊礼道士王老志、王仔昔等。及王老志病死,王仔昔术穷宠衰,徽宗乃访求方士于左阶道箓官徐知常。知常遂将林灵素姓名奏荐。徽宗闻之,即时召见,灵素因妄设无影虚言以耸动徽宗,说:“天上有九霄,而神霄是最高的去处,其王者所居,号名为府。其王是神霄玉清王,乃上帝之长子,主管南方,别号为长生大帝君,因下界无主,故降生为天子,即陛下是也。长生大帝君既下降于世,他有个兄弟号青华帝君,主管东方,今替他带管南方之事。长生大帝君名下,又有左元仙伯,书罚仙吏唤名褚慧等,共有八百余员仙官。今宰相蔡京就是左元仙伯的化身。学士王黼,是文华吏的化身。盛章、王革是园苑宝华吏的化身。枢密使郑居中、童贯等都是有名的仙吏。”林灵素说他本身也就是褚慧下降,都为长生大帝君出世,共来辅佐政治耳。此时刘贵妃正得宠,林灵素因谄奉徽宗说贵妃是天上九华玉真安妃。其言诡怪鄙浅,人皆知其妄诞,无不非笑,而徽宗心为所惑,独喜其事以为实然,甚加宠信,赏赐不可胜算。灵素虽利口狂言,然其实别无本事,只有些小法能呼唤风雷,间或使之祷求雨泽,略有小验而已。古语说,国将兴,听于人,国将亡,听于神。圣王之世,有左道乱政者杀无赦,岂有亲奉异端,务为妖幻以惑世者乎!昔梁武帝舍身佛寺,而终饿死于台城。今宋徽宗倾信道教而亦陷没于虏地。二氏所称祸福报应之谈不足信亦明矣。所以孔子说,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此治天下者所宜审察也。

    原文

    九月,朝散郎宋昭上书谏伐辽,诏编管于海州。昭上书极言辽不可攻,金不可怜,异时金必败盟为中国患。乞诛王黼、童贯、赵良嗣等。且曰:“两国之誓,败盟者祸及九族。陛下以孝理天下,其忍忘列圣之灵乎?陛下以仁覆天下,其忍置河北之民于涂炭之中,而使肝脑涂地乎?”王黼大恶之。

    直解

    罪人迁谪远方,编籍为民,着地方收管,叫做编管。海州,即今淮安府海州。金,是前代女直夷人国号。宋自太祖以来,与辽人通好,世世不绝。至是金人乘辽国内乱,发兵攻之,辽主败奔。宋遂用王黼、童贯等议,与金人约夹攻辽,以复燕云之地。宣和四年九月,朝散郎宋昭以伐辽为不可,上书切谏。徽宗怒其妄言,命革职编管于海州。昭疏中极言辽为中国唇齿,必不可伐。金人如豺狼,必不可亲。今金人所以通好于我者,不过欲借我兵力共灭辽耳。他日得了辽地,便垂涎中国,必将败盟为中国患。此社稷存亡所系,识者无不忧之。而少傅王黼、内侍童贯、秘书丞赵良嗣等方以为得计,力主此议,误国之罪不可胜诛,乞斩此三人以谢辽主,而阴折金人之心,天下幸甚。又说:“祖宗时与辽结好,两国誓书中有言,败盟者祸及九族。列圣相承,世守勿失。陛下以孝治天下,其忍背此信誓,基九族之祸而忘列圣在天之灵乎?且争地以战,杀人盈野。陛下以仁覆天下,河北之民,皆陛下赤子,其忍驱之战斗,置斯民于涂炭之中,而使肝脑涂地乎?”王黼见其疏大恨之,故有海州之贬。大抵善为国者,惟在政事之修举,而不在土地之广大。向使宋能亲贤图治,保境安民,虽无燕云,何损于治。徽宗荒废政事,信用小人,忽宋昭之忠言,而信王黼等之谬计,贪一时之小利,而忘万世之远图,卒之燕云甫复,而金师既至,靖康之祸举族北辕,岂不深可恨哉!

    高宗

    高宗皇帝,讳构,徽宗第九子,初封康王,在位三十六年。

    原文

    建炎元年,元佑孟后降手书告中外,俾康王嗣统。其略曰:“历年二百,人不知兵。传世九君,世无失德。虽举族有北辕之衅,而敷天同左袒之心。乃眷贤王,越居旧服。汉家之厄十世,宜光武之中兴;献公之子九人,惟重耳之尚在。兹乃天意,夫岂人谋。”王受命即位于应天府。

    直解

    建炎,宋高宗年号。元佑,宋哲宗年号。孟后,宋哲宗后。元佑三年,废为仙师,出居瑶华宫。自道君太上皇帝,及太上皇后、诸妃、诸王、公主、驸马都尉如金师,及六宫有位号者,皆从。元佑皇后孟氏,以废居私第获免。至是尊为元佑皇后,入居禁中,垂帘听政,乃降手书,诏告国中侯国知道,使康王承大统。诏大意云:“历有二百年来,人无有知兵者。祖孙父子,相传九代为君,代代无有恶行。今日虽因金人虏去二帝,举亲族都随驾去,其祸非常,然而布满天下人心,都左袒我宋者。昔汉高帝殂,吕后临朝,吕氏肆横,刘氏失职。周勃曰:‘为刘氏者左袒,为吕氏者右袒。’军皆左袒,无向吕氏的。今日天下都左袒我宋,乃思念康王有贤能,使居祖宗之旧位,着祖宗之成服。当昔汉业十传后,遭王莽之篡,而光武皇帝中兴,不失旧物。又晋献公生九子,为惑于骊姬,九子中止重耳逃入外国,其余诸公子都被诛戮。这都是天数,不是人谋可及也。康王为嗣王,受命钦哉!”乃即帝位于金陵之应天府。

    原文

    召李纲为尚书右仆射。纲上疏曰:“兴衰拨乱之主,非英哲不足以当之。惟其英,故用心刚,足以莅大事而不为小故之所摇。惟其哲,故见善明,足以任君子而不为小人之所间。在昔人君体此道者,惟汉之高、光,唐之太宗,本朝之艺祖、太宗。愿陛下以为法。”

    直解

    仆射者,制六部尚书,左右仆射为入座。当时,李纲者,以河南、河东路宣抚使罢知扬州,特召为尚书右仆射。纲一拜职,即上奏疏云:“国以一人兴,以一人衰,及反乱为治之君,不是英敏明哲者,不能胜其任焉。何也?惟其英敏,故作用存心刚果,足以断大事,而不使小事得以摇惑之。惟其明哲,故见善洞彻朗鉴,足以识君子,而不使小人得以离间之。此往昔为君体贴此道者,惟汉之高祖与光武皇帝,唐之太宗,我朝之太祖、太宗二帝者,臣望陛下取法而无失焉。”

    原文

    监察御史张所上言曰:“河东、河北,天下之根本。昨误割三镇,两河民怨入骨,因而用之,可藉以守。”且请帝还京。具言五利:奉宗庙,保陵寝,一也;慰安人心,二也;系四海之望,三也;释河北割地之疑,四也;早有定处,而一意于边防,五也。帝欲用所,会所言黄潜善奸邪不可用。潜善引去,帝留之,乃安置张所于江州。

    直解

    初集百官于尚书省,议三镇弃守。百官多请割三镇与金。何卓曰:“三镇国之根本,奈何一旦弃之。金人无信,割亦来,不割亦来。且河北之民,皆吾赤子,弃地,则并其民弃之,为民父母而弃其子,可乎?”故所言民怨割地,仍用之可仗以为守。就请帝复归京师,且陈五利以献上。欲大用张所,会说黄潜善奸邪不可用,潜善求致仕,留之。乃责张所,改御史,斥之江州。正言正人,自不两立也。

    原文

    李纲至行在,固辞相位。帝曰:“朕知卿忠义智略久矣,其勿辞。”纲泣谢,且言:“昔唐明皇欲相姚崇,崇以十事要说。今臣亦以十事仰干天听:一议国是,二议巡幸,三议赦令,四议僭逆,五议伪命,六议战,七议守,八议本政,九议久任,十议修德。”

    直解

    行在者,高宗自济州受即位诏也。李纲至帝行宫,见帝力辞相职,且说:“当时唐明皇要姚崇为相,崇著十事要说进。今臣纲亦以十事干渎天朝听闻,臣即不在臣位,臣亦有荣矣。”

    原文

    翼日班,纲议于朝,僭逆伪命二事,留中不行。纲曰:“二事乃今日政刑之大者,陛下欲建中兴之业,而崇僭逆之臣,用伪命之事,四方谁不解体。”乃安置张邦昌,并其党王时雍等。

    直解

    翼日,是明日。僭逆伪命,前金人遣人至京,议立异姓为帝,竟立张邦昌为楚帝,以宋二帝北归是也。高宗以二事止不行,繇潜善主张。李纲说:“二事,今日极大事,陛下要中兴宋业,而尊崇僭逆之邦昌,从矫伪之事,天下人心谁不涣散。”帝乃斥邦昌,并其恶党王时雍辈,而答众心。

    原文

    以傅雱为二圣通问使。李纲上言:“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今日之事,正当枕戈尝胆,内修外攘,使刑政修而中国强,则二帝不俟迎请而自归矣。不然,虽冠盖相望,卑词厚币,恐亦无益。今所遣使,但当奉表通问两宫,致思慕之意,可也。”

    直解

    宋二帝羁留虏廷,帝以傅雱与金人通问,候二帝起居。李纲奏言:“古帝王之孝弟,莫过于尧、舜。故孟子尝说尧舜之道,孝弟尽之矣。今我宋之事,正与臣不忘战,则以戈为枕,思报仇,则以胆为尝。内则修德,外则攘乱,使刑明政举,而中国强盛,则二帝不待奉迎以归,而虏人自扈驾以归矣。若不如此,虽通问使相接于道路,修币表踵献于虏,终曰无益。如今去通问二帝,只当曲陈思慕之念可也。”

    原文

    以宗泽为东京留守。有王善者,河东巨寇也。泽单骑驰至其营,泣谓之曰:“朝廷当危难之时,使有如公一二辈,岂复有敌患乎!今日乃汝立功之秋,不可失也。”善感泣,遂解甲降泽,又降诸贼,又连结两河忠义民兵。于是陕西京东西诸路人马,咸愿听泽节制。泽累表请帝还京,而帝用黄潜善计,决意幸东南,不报。秉义郎岳飞犯法将刑,宗泽一见奇之,曰:“此将材也。”会金人攻氾水,使立功赎罪,飞遂大败金人而还,乃升飞为统制,而谓之曰:“尔智勇材艺,古良将不能过。然好野战,非万全计。”因授飞阵图。飞曰:“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泽是其言,飞繇是知名。

    直解

    时宗泽为东京路留守之职,留守司主除寇贼者。那时有王善,河东有名大盗。宗泽一身一骑,奔至其营中,垂涕对他说:“当今二帝被虏,京师失陷,正朝廷危难之时,因为国家无有才干人耳。使有如公一二辈维持于内,捍御于外,岂犹有金虏之患乎!今天下得人为急,英雄展布,正在此时,汝辈建功立业之秋,不可失了。毋图小成,为自顾之计可也。”王善闻之,不觉痛心,解甲免胄降服。其他同辈为寇者,闻王善降,亦望风而降。泽又连结河东、河北怀忠抱义之民,于是陕西京一路,及东西各路人马,都愿受泽的节制。泽几次表请帝还京师,而帝惑于黄潜善奸计,决意只要幸东南。泽虽上表,帝不报命。有秉义郎名岳飞者,犯法不赦,将受刑,宗泽见其貌奇之,说:“此人必有将材,非凡庸辈也。”正当金人进攻氾水地方,使他出死力,建功业,赎前罪,飞遂大胜而还,金人乃遁。于是进飞为统制之职,而对之说:“尔智谋勇力,材调武艺都全,即古来名将亦不能胜尔。然尔喜旷野之地交战,不是万全计策。”因而授飞战阵图册。飞阅之说:“依阵法而后战,兵家之常事。惟运筹决胜之妙理,在心上施行。”泽深服其言,而飞亦因泽之识拔而名著。

    原文

    以张所为河北西路招抚使。所以岳飞充中军统领,问飞曰:“尔能敌几何?”飞曰:“勇不足恃,用兵在先定谋,栾枝曳柴以败荆,莫敖采樵以致绞,皆定谋也。”所矍然曰:“君殆非行伍中人。”补飞武经郎。

    直解

    岳飞以立功赎罪败金人,遂升中军统领,对张所说:“徒恃勇力何用?行兵须先定谋略。昔年晋国栾枝欲取荆,使乘车者左实右伪以先驱,舆曳柴而从之,荆人败。楚伐绞,军其南门,莫敖屈瑕曰:‘绞小而轻,轻则寡谋,请无扞采樵者以诱之。’从之。绞人获三十人,明日绞人争出驱楚役徒于山中,楚人坐其北门,而复诸山下,大败之。此二国之胜,皆是谋先定耳。”所闻醒然说:“君不是武弁辈中人。”遂补武经郎,进统领一级。

    原文

    帝欲幸东南避敌,李纲极言不可,且曰:“自古中兴之主起于西北,则足以据中原而有东南。起于东南,则不能以复中原而有西北。夫南阳光武所兴,高山可以控扼,平野可以屯兵。西邻关陕,可以召将士;东达江淮,可以运谷粟;南通巴蜀,可以取货财;北距王都,可以遣救援。暂议驻跸,乃还汴都,策无出于此者。”帝乃许幸南阳,而汪伯彦、黄潜善阴主扬州之议。

    直解

    李纲主意在还都,而帝意每信汪伯彦、黄潜善幸东南,所以纲极言幸东南不可:“中兴之主起于西北,是处活路,起于东南,是处死路。活路,可守中原而有东南;死路,不能复中原而有西北。汉光武兴于南阳,高山可以捍御外寇,平野可以屯粮养兵。西邻关陕,可以召募将士;东至江淮,可以转运米粟;南通巴蜀,可以征求货财;北距王都,可以征兵援救。且暂留停驾,方可以还汴都,策无出于此者。”帝于是许幸南阳,法光武之兴,而汪、黄阴主幸扬州。

    原文

    太学录陈东、布衣欧阳澈上书,乞留纲而罢汪、黄,诋用事大臣。潜以语激怒帝,遂斩之于市。

    直解

    陈东于徽宗七年上疏:“乞斩六贼。”帝嘉纳之。至是东与澈詈斥用事大臣,求罢之。所以汪、黄激帝怒,俱斩于市。

    原文

    三年,金粘没喝入天长军,报至,帝乘骑驰至瓜州,得小舟渡江。时汪伯彦、黄潜善方率同列听浮屠说法。堂吏大呼曰:“驾行矣!”二人相顾仓皇,乃戎服策马南驰。

    直解

    粘没喝,金主名。天长军,在应天府城外。金兵至天长军,帝始闻报,乃匹马奔至瓜州,幸遇小舡渡得江。此时天子播迁,逃窜无从,而汪、黄二人,犹与同官听僧徒谈经说法。汪、黄之堂吏大声呼说:“天子驾出矣。”汪、黄骇愕无措,乃衣戎衣,驰马南行。

    原文

    扈从统制苗傅、刘正彦作乱,杀王渊及内侍康履等,劫帝传位于皇子旉,请隆佑太后临朝。敕至诸镇,韩世忠举酒酹地,誓不与贼共戴天,遂与张浚、吕颐浩会兵讨之。帝复位,召浚知枢密院事,帝解所服玉带赐浚及颐浩。浚获苗、刘至行在诛之。帝手书忠勇二字,揭旗以赐世忠。

    直解

    苗、刘作乱,擒帝左右内侍杀之,欲废帝,别立皇子居帝位,解元佑太后印,请隆佑太后临朝,传敕各镇。那时韩世忠手执酒卮酧于地,誓不与贼同生,与张浚、吕颐浩合兵讨之。帝初闻乱避位,至是方复位,召浚知枢密院事,帝解己所系玉带赐浚及颐浩。浚获苗、刘送帝前诛之。帝亲写忠勇两字,揭旗以赏赐世忠云。

    原文

    以洪皓充金通问使,金人执之,乃迫使仕刘豫。皓不屈,将杀之,旁一校曰:“此真忠臣也。”为皓跪请,得流递冷山。

    直解

    洪皓字容斋,择他为通问使,往金候二帝。金人执之,强他仕刘豫。初为济南知府,金人来侵,刘豫以城降。皓不屈节,力拒。金人将杀之,旁有金人将校说:“此真忠臣,不易得,不可杀。”至跪救请,乃赦之,得流窜冷山地方。

    原文

    帝如临安府。

    直解

    临安府,属浙江,即今临安县界,属东南。帝幸之,从汪、黄议也。自是不议防淮矣。

    原文

    起居郎胡寅进七策:一、罢和议,而修战略;二、置行台,以区别缓急之务;三、务实效,去虚文;四、大起天下之兵,以自强;五、都京、襄;六、选宗室之贤才者,封建任使之;七、存纪纲,以立国体。书凡数千言,吕颐浩恶其切直,罢之于外。

    直解

    胡寅上七策,中兴之第一良策,但件件都是帝与汪、黄所忌。言虽切直,而身不容矣。

    原文

    御史赵鼎所言四十事,施行者三十六。及金人至江上,鼎陈战、守、御三策,拜御史中丞。鼎上言:“经营中原,当自关中始。经营关中,当自蜀始。欲幸蜀,当自荆、襄始。经营大计,无出此。”

    直解

    赵鼎为御史时,和议、守战、权臣、任将、用人等凡四十件,已行者三十六件。至金人到江上,又陈战、守、御策,进中丞。又言经营大业,帝受之。

    原文

    兀术入建康,守臣杜充出降。通判杨邦义不屈,以血大书衣裾曰:“宁作赵氏鬼,不为他邦臣。”遂骂贼而死。

    直解

    金太子兀术寇建康,郡守臣降虏,通判死节。忠叛较然矣。

    原文

    岳飞败金人于广德,韩世忠大败金兀术于江中。

    直解

    岳飞前败金人于氾水,此又败之于广德,飞立两次功。宗泽败之于东京,韩世忠又败之于江中,金人四败矣。

    原文

    秦桧还自金师,至越州,求见帝。帝谓辅臣曰:“桧忠过人,朕得之喜而不寐。既闻二帝母后消息,又得一佳士也。”先是朝廷虽屡遣使于金,但且守且和,而专意与敌解仇息兵,则自桧始。

    直解

    秦桧自金还,到越之温州来见帝。帝见桧巧为对答,与廷臣说:“桧之忠,在廷少有。朕既知二帝母后起居安否消息,又得这一个才能不凡之士。”以前帝尝使使者到金,只是或说守或说和。至于立意与金人相好,不用兵戈,则始于秦桧。

    原文

    金立刘豫为齐帝于大名府。

    直解

    前济南知府刘豫,把城降金。这济南府属山东,领州四,县二十六。今金人以豫为齐帝,居大名府。大名府领州一县十。豫称帝于大名府,金僭立,豫僭号。

    原文

    岳飞败金人于静安。

    直解

    时飞败金人于静安,此飞已立功有三次矣。

    原文

    金徙二帝于五国城。洪浩自云中密遣人奏书,以桃梨栗面等献二帝。

    直解

    时洪浩被金人流递冷山,已令人访知二帝,被金人徙五国城,使人奉书与果物献二帝。

    原文

    以秦桧为尚书右仆射。时范宗尹既去,桧扬言曰:“我有二策,可以耸动天下。今无相位,不可行也。”语闻,乃有是命。

    直解

    先是桧从二帝至燕,金主以桧赐挞懒,为其任用,乃南伐,以为参军事。桧与妻王氏自军趋禩水砦,自言杀金人监己者夺舟而来。及见宰执,言:“如欲天下无事,须是南自南,北自北。”人多疑之。惟范宗尹及李回与桧善,力荐其忠。桧又自言有二策耸动天下。此时有策,不省何以能然,况前又有范、李之荐,因传及于帝,与荐言相合,遂拜为相。

    原文

    吴玠大败金兀术于和尚原,兀术亟剔须髯而遁。初,金人至,有谋劫玠兄弟北降者。玠召诸将插血,勉以忠义,故感激成功。

    直解

    吴玠宋朝名将。和尚原,在宝鸡县西。插血,是杀牲取血,以立盟誓也。吴玠与金兀术战于和尚原,兀术大败,又恐玠追及识其面貌,乃剃削其须而逃。初,金慕吴玠兵法勇力,计校引诱至北边,迫勒投降,兄与弟俱不放过。玠知之,召众将插血立誓,通要尽忠竭义以扶宋室,所以军士奋力,以收和尚原之战功也。玠弟璘,仕太傅宣抚,亦名将。

    原文

    韩世忠拔建州,范汝为自焚死。捷闻,帝曰:“虽古名将何以加。”世忠因进讨江西、湖广诸盗。

    直解

    建州,府名,属福建。前建州被范汝为所据,世忠破其城,汝为遂自焚。帝闻世忠奏捷,乃说:“世忠克建州,计前败兀术诸功,比之从古以来有名之将,孰能胜之?”世忠因以得胜之兵,进讨江西、湖广两省诸为寇盗者。

    原文

    召胡安国为中书舍人。安国因上时政论二十一篇,谓:“尚志所以立本,正心所以决事,养气所以制敌,宏度所以用人,宽隐所以明德。具此五者,王之能事毕矣。”论入,改给事中。

    直解

    胡安国,号康侯。时政论,是关系当时急务也。立本者,《中庸》所谓立天下之大本,然必先尚志。志而曰尚者,不是孟子高尚其志之说,此尚在帝王心上说,即如二帝陷虏,皆繇志不定,故尚志为首决事,凡军国、思祖、安民、复仇诸大事,不可不决,然必先君心正而万事可理。制敌者,如问罪金人,内修外攘,雪徽、钦二圣之耻,斥和议之说,故曰制敌急矣。然必先养气。人君气壮,则军民亦气壮;人君气馁,则军亦气馁。君以浩然之气塞于上,则军民辈皆勇往直前,而何坚不破,何敌不克,所以养气急也。用人正今日,倥偬之际,难于得人,得其人则忠正有益于国,不得人,则邪佞有损于国。又须在用之,随才器使,不可求备,然而用人又以容人之量为要也。明德即帝尧克明峻德,即《大学》在明明德。明德中有许多工夫,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都在此。不为物欲污染,不为欺诈掩蔽,即心曲隐微,必宽弘开大,如天之高,如日之明,而德始昭著矣。以上五件全具于心,则君天下之大端全备矣。安国论上,改给事中。

    原文

    秦桧免,榜其罪于朝堂,示不复用。吕颐浩讽御史黄龟年劾桧专主和议,沮止国家恢复远图,乃罢桧相。初,桧所陈二策,欲以北人还金,中原人还刘豫。帝曰:“南人归南,北人归北,朕北人,将安归?”桧语乃塞。至是人始知其奸。

    直解

    秦桧免相,揭其罪恶榜之于朝堂之上,示永不录用。时尚书右仆射吕颐浩隐讽御史黄龟年,劾桧专意欲与金人和议,画地与他,沮止朝廷恢复中国、迎还二圣之永远图谋。乃罢桧相。初,桧言我有二策,可以耸动天下,无相位不可行,欲要把北面人民、地方与金人,中原人民、地方与刘豫。帝初不省,即拜为相。今思想南付与刘豫,北付与金人,朕亦北人,置之何地?桧无以为辩,至此方人人知其奸恶。

    原文

    岳飞大败盗彭友于雩都,使吉平入见。帝手书“精忠岳飞”字,制旗以赐之。

    直解

    彭友据江西赣州府雩都县,长二十里,前临大江,冈阜陡绝,多虎盗之警。岳飞于彼地大战彭友而败之,使吉平来见帝奏捷。帝亲手御书“精忠岳飞”四大字制之于旗,以旌赐飞,用表其功。

    原文

    吴玠大败金人于仙人关。

    直解

    仙人关,辽东地名。金人驻兵于此,玠败之。

    原文

    以岳飞兼黄、复州,汉阳军,德安府制置使。时湖贼杨么与刘豫通,欲顺流而下。李成既陷襄阳六郡,又欲自江西陆行趋浙与么会。帝命飞为之备。飞奏襄阳六郡为恢复中原根本,今当先取六郡以除腹心之疾,然后加兵湖湘,以殄群盗。帝从之。逾月,襄汉悉平,捷闻,帝喜曰:“朕素闻飞行军有纪律,未知其能破敌如此。”

    直解

    黄是黄州府,汉阳是汉阳府,襄阳是襄阳府,湖是襄湖,俱属湖广省所属。德安是九江府,江西省所属。高宗以飞诸处制置使。时湖寇杨么与刘豫交通,欲一顺水而来。且湖寇李成已陷襄阳六府,又欲从江西陆路直奔浙江,与杨么会合。高宗命飞防备之。飞就奏言,襄阳六府,是恢复中国根基,先收复六府以去腹心之病,然后起兵到湖湘以灭众寇。帝意正与飞合。一月之外,襄汉尽平。复捷报闻于帝,帝大喜,说:“朕平素听闻飞行军一本纪律而行,不道他能除灭寇盗,立如许大功绩也。”

    原文

    以赵鼎为尚书右仆射,兼知枢密院事。初以鼎都督川陕荆襄诸军事,条奏便宜,朱胜非忌而抑之。时鼎上疏将赴川陕,会刘豫使子麟以金师寇淮南,报至,举朝震恐。帝曰:“卿岂可远去,当相朕。”制下,朝士相庆。

    直解

    赵鼎方奉旨都督川陕二省、荆襄二府军事,条陈事宜,被朱胜非谮忌而沮抑之。至是鼎方赴任。值刘豫子以金人之师寇淮南地方,举朝君臣震惧。帝乃曰:“卿岂可往川陕,留以为相朕矣。”制命遂相鼎,满朝俱庆宰相得人矣。

    原文

    韩世忠大败金人于大仪镇,追至淮南还。捷闻,帝曰:“世忠忠勇,朕知必能成功。”沈与求曰:“自建炎以来,将士未尝与金人迎敌一战,论者以此举为中兴武功第一。”

    直解

    大仪镇,地名。淮,是淮安府。韩世忠迎金人兵于大仪镇交战,金兵大败。世忠兵又远追至于淮上而退。捷音闻于朝,帝说:“世忠存心忠而气力勇,临事自然好谋而成者。”在朝有沈与求说:“自建炎初年起兵与金人战,至今绍兴四年,共八年以来,惟此举我朝中兴首功,为宋朝君臣稍为吐气,今后当图后举可也。”

    原文

    帝自将御金师,次于平江府,以张浚知枢密院事,视师镇江。浚至,见赵鼎曰:“此行举指皆合人心。”鼎笑曰:“喻子才之功也。”浚视师江上,将士勇气十倍。

    直解

    赵鼎劝帝亲征金、齐,帝从之。喻樗谓鼎曰:“大龙临江,兵气百倍。若使宣抚江淮、荆浙、福州诸道军赴阙,为朝廷归路。”帝遂发临安,驾次平江府,欲自度江决战。帝曰:“逆豫犹使子,岂可烦至尊耶?”以张浚视师镇江,对赵鼎说:“此一行,举动尽当人心。”鼎笑说:“喻子才裁度之功也。”喻樗,字子才。张浚于江上观兵,凡在将士,勇气加十倍。

    原文

    金师渡淮北归。帝语张浚曰:“赵鼎真宰相,天佐朕中兴,可谓社稷之幸。”鼎奏:“金人虽逃归,尤当博采群言,为善后之计。”于是诏议攻战备御,措置绥怀之方。李纲上疏,帝褒谕之而不能用。

    直解

    时挞懒屯泗州,兀术屯竹塾镇,为韩世忠所扼,以书约战,且言张枢密已在镇江。兀术说:“张枢密贬岭南,何得在此?”乃出浚文书示之。兀术色变,遂有归志。会雨雪馈绝,引师还。帝谓赵鼎说:“近将士争先,守臣自效,卿之力也。”鼎谢曰:“皆出圣断,臣何力焉。”鼎奏金人虽去,尤当广收众论,为后日计。于是李纲上疏,帝赐赞美,而终不用。

    原文

    龙图阁直学士致仕杨时,著书讲学为事。学者推为程氏正宗。罗从彦往从三日,惊汗浃背,曰:“不至是,几虚过一生矣。”朱熹谓:“龟山倡道东南,游其门潜思力行,任重诣极者仲素一人而已。”学者称为豫章先生。李侗从从彦学,悟曰:“学问不在多言,但默坐澄心体认天理而已。”学者称为延平先生。朱熹称侗气节豪迈,而充养完粹,自然中有成法。

    直解

    杨时号龟山。程氏,程明道。罗从彦字仲素。从彦从学龟山。李侗字延平。侗又从学从彦。今龟山致仕,以汪、黄小人而居宰辅之尊,贤否倒置矣。

    原文

    岳飞受命讨杨么,其党黄佐曰:“岳节使号令如山,不如往降。”遂降。飞单骑按其部,复遣佐至湖中,视其可乘者擒之,可劝者招之。佐疑飞玩寇。张浚曰:“岳侯忠孝人,兵有深机,胡可易言?”会旨召浚还防秋,飞袖小图示浚,曰:“都督能少留。”不八日而捷书至。浚叹曰:“岳侯神算也。”

    直解

    湖贼杨么向与刘豫通,欲从襄汉自江西陆行趋浙,与李成会合。岳飞平之,其党已先胆破矣。至是其党黄佐者,说:“岳节使军中号令如山岳之不可捍,我辈犯之,只卵被泰山压耳,不如投降。”佐遂降。飞即单骑至黄佐营中,点检按验其部伍。仍遣佐到湖中,视其贰三者擒之,可以言语劝从者招徕之。佐又疑飞以寇为玩。张浚谓之曰:“岳侯忠信孝义之人,其军中大有机变,说不可尽。”正值圣旨召浚还临安以防秋警,飞即于袖内出一小图示浚,说:“都督且未去,寇可不待八日而捷音至矣。”浚俟之,不八日,捷书果至,浚乃叹说:“岳侯之算,真有神助者也。”

    原文

    六年,以韩世忠为京东淮东路宣抚处置使,屯楚州。岳飞为京西河北路宣抚副使,屯鄂州。张浚每称二人可倚以大事,故并命之。

    直解

    京东、淮东、京西、河北,宋分天下二十三路,京东东路为一路,京东西路为一路,京西南路为一路,京西北路为一路,淮南东路为一路,河北东路为一路,河北西路为一路。楚州、鄂州二郡名,韩、岳分为二处。宣抚张浚每每称赞二人可倚仗以恢复中原大事,所以并用二人任之。

    原文

    以岳飞为湖北京宣抚使,进拜太尉。飞数请恢复中原。走刘豫而复陕右,屯浚、滑而经略两河,社稷长久之计,实在此举。帝曰:“中兴之事,一以委卿。”飞遂图大举。秦桧主和议,忌之,言于帝,请诏飞诣都督张浚议事。浚谓飞曰:“欲以淮西军付王德、吕祉,何如?”飞曰:“德与郦琼不相下,恐必争。吕尚书不习军旅,恐不足服众。”浚曰:“张俊、杨沂中何如?”飞曰:“张宣抚暴而寡谋,沂中视德等耳,岂能御此军哉?”浚艴然曰:“浚固知非太尉不可也。”飞曰:“都督以正问飞,飞不敢不尽其愚,岂以得军为念哉!”遂与浚忤。即日上表乞终丧,步归庐山。浚怒,奏飞求去要君,遂以张宗元监其军。

    直解

    时飞以湖北京西宣抚使加太尉。十余次奏请与金人战,恢复中原,迫走刘豫,收复陕右,屯兵浚、滑,二县名,属顺天大名府。经略淮南、淮北两河。社稷长久之计,实在此举。帝说:“中兴事业,一仗卿身上矣。”飞此时正拟为恢复计。值秦桧力主与金人讲和,嫉飞,言于帝,诏诣都督张浚处议军事。浚与飞不合,遂相矛盾。飞即上表乞还庐山之母丧,竟自步归。浚奏飞求去要君,借终丧以逆君命,罪不容逃矣。遂举张宗元监飞军事。此实忌飞爵位与齐,以议见忤,宜矣。

    原文

    以王德为淮西都统制,郦琼副之,二人交讼,召德还。参谋吕祉密奏罢琼,漏语。琼怒叛降豫,祉死之。张浚悔不用飞言,乃因力求去。荐赵鼎代为相。浚去,帝欲远窜浚,鼎力救,故止贬永州。

    直解

    初张浚欲以淮西军付王德、吕祉何如。飞说:“王德与郦琼各是己非人,终致争斗。况吕尚书不闲习军事,虑其不能服众人。”今王德与郦琼果然不睦,上召德还归。吕祉密地奏罢琼之副,偶几事不密,琼觉惧罪,怒叛王德,投降刘豫去,执吕祉杀之。此时张浚悔飞先见之言不用得,以至败事,乃引咎求去。帝问:“谁代卿?桧何如?”浚对暗。又问赵鼎,对得之。桧繇是憾浚。浚得赵鼎言,遂奉祠罢,安置永州。

    原文

    帝定都临安。

    直解

    帝因无志中原,以临安僻在海隅,又非用武之地,图苟安而已。若有志中原,不都川陕则都荆襄,不都建康,则都维扬矣。

    原文

    以秦桧为尚书左仆射。时朝士相贺,独吏部侍郎晏敦复有忧色,曰:“奸人相矣。”闻者皆以其言为过。

    直解

    初,张浚与赵鼎论人才。浚极称桧善。鼎曰:“此人得志,吾辈无所措足矣。”及鼎再拜相,桧惟鼎言是从,鼎遂言桧可大任。桧相,满朝相庆,独晏敦复知人,洞烛其奸,忧形于面,曰:“奸人作相耶!”闻者俱以其为过。

    原文

    参知政事刘大中与赵鼎不主和议,秦桧忌之,荐萧振为御史,振即劾大中,罢之。鼎曰:“意不在大中也。”振亦谓人曰:“赵丞相不待论,当自去矣。”遂罢鼎。

    直解

    秦桧主与金人讲和,赵鼎与刘大中主与金人战,复中原,意已相背。桧因大中参知政事,赵鼎为相,思劾去之,乃荐萧振为御史,振繇我荐,欲劾鼎及大中,彼必惟吾意指,遂劾大中。鼎曰:“振之劾,桧之计也。意在我,不在大中也。”振也说:“今赵丞相不必劾,当自见几矣。”未几,鼎知上先入之言,引疾求罢,遂出知绍兴府。

    原文

    诏侍从台谏详议和金得失。先是礼部侍郎曾开当草国书,辨视体制非是,论之不听,请罢。桧慰之曰:“主上虚执政以待。”开曰:“儒者所争在义,爵禄弗顾也。”复引古谊折之。桧大怒。至是晏敦复等皆言不可和。李纲亦上疏,不省。枢密院编修官胡铨亦上书,连贬窜。陈刚中启事贺胡铨,吴师古锓其书于木,金人募其书千金。师古坐流袁州。

    直解

    帝下诏,凡侍从台谏详议与金人讲和可否。前此礼部侍郎曾开当起草创制书,与其词意若何,桧不合,曾开请罢。桧阳为慰之曰:“主上留执政之位,虚以待公。何求罢也?”开曰:“儒者于义之所在,宜明诤之。执政之位虽尊,儒者不顾也。”开又援引故事来辨。桧便动怒,见于容色矣。至是晏敦复、尹焞等俱极口说不可与金人和。李纲亦上疏言不可和。上不悟。胡铨也上疏,遂罢职远窜。时陈刚中有书贺胡铨此贬。吴师古镌板以传之。金人闻知,觅得其书者予千金。桧知之,坐以罪,流配于袁州。

    原文

    岳飞在鄂州上疏,力陈和议之非,有“愿定谋于全胜,期收功于两河,唾手燕、云,终欲复仇而报国,誓心天地,尚令稽首以称藩”之语。疏人,桧益怒,遂成仇隙。

    直解

    初,岳飞为京西河北路宣抚副使,屯鄂州,至是上疏于朝,力诋讲和之失。其疏词有云:“愿定谋于全胜”,矢志出万全之谋也。云“期收功于两河”,相期两河收复以见功也。云“唾手燕云,终欲复仇而报国”,言向所失四京燕云之地,金人唾手而还我,庶国仇可复,而国恩可报。云“誓心天地,尚令稽首以称藩”,言对天立誓,不与贼俱生,歼其渠魁,以正冠履之分,终令为藩国称臣。此疏入,桧以飞不附己,不从和议,失信金人,己之权不专故也。

    原文

    四川宣抚使吴玠用兵本孙、吴,务远略,不求小利,御下严而有恩,故士卒乐为之死。自富平之败,金人专意图蜀。微玠当其冲,无蜀久矣。

    直解

    孙、吴,是孙膑、吴起,战国时名将,其兵法有《武经七书》传于世。玠行军务远大之谋略,不狃隘小之便利。待下士卒,有罪必诛,有功必赏,虽严而以恩济之,故士卒愿为之出死力。前金人富平之败,立意有图四川一省之志,而四川所以不被金人陷者,以玠当一面之冲,守御密而机谋胜也。故卒后西人思之,作庙以祀焉。

    原文

    李纲为相七十日,其忠诚义气,动乎远迩。每使者至金,金人必问李纲、赵鼎安否。其为远人畏服如此。

    直解

    李纲位观文殿大学士、庞西公,然不能立朝日久,建复中原之业,而共一身用舍,为社稷生民安危,繇一腔之忠诚,一生之义气,凛凛然华夏蛮夷,无不闻风仰慕。金人虽夷虏顽慢,每见中国使人至,必问公举动安否。其远方畏服,惓惓敬服如此。

    原文

    金人寇京西,帝赐岳飞札曰:“设施之方,一以委卿。”飞遣牛皋、李宝等,分布经略西京诸郡,而自率军长驱以阚中原。皋、宝相继败金人于京西,而秦桧力主和议,奏谕旨班师。

    直解

    札,是手札。时金人攻掠京西二路。帝赐岳飞手札曰:“设施方略,尽属于卿。”飞乃使牛皋、李宝二将,分布经营谋略西京几郡军事,而飞自统军长驱直入,以看顾中原可复。于是皋、宝协力接踵,与金人战于京西,大败之。而秦桧之主于讲和,奏遣司农少师李若虚诣飞军谕旨班师。

    原文

    岳飞大败金兀术于郾城。初,兀术以拐子马万五千来。飞戒步卒,以麻札刀入阵,勿仰视,第斫马足。拐子马相连,一马仆,二马不能行。飞军奋击,遂大破之。兀术大恸曰:“自海上起兵以来,皆以此胜,今已矣!”愤甚,复合师十二万侵颍昌。飞使王贵及子云,又大败之。兀术夜遁,追奔千五里,中原大震。飞使梁兴渡河,会太行忠义、两河豪杰,败金人于垣曲,又败之于沁水,遂复怀卫州,太行道绝,金人大恐。飞又大败兀术于朱仙镇。兀术走还汴,飞遣使修治诸陵。

    直解

    郾城县属河南开封府。兀术犯郾城,其兵用拐子马,以三匹马为一拐,一马仆地,二马俱行不动。飞命士卒步敌,以麻绳束刀,冲入其阵,只看马足斫去,勿得上视。军士奋力斫马足,兀术兵遂大破,哭曰:“自从起兵,皆是此阵胜人,今日休矣!”恨极,又合兵十二万攻颍昌。颍昌即许州,郾城邻县。飞使副将及子岳云又杀败之。兀术畏惧夜逃,贵与云追逐他千五多路,中原百姓大喜。飞又使副将梁兴渡河,约太行忠义、两河豪杰败兀术于垣曲。太行山在彰德、卫辉二府界内。垣曲,地名。又败兀术于沁水。沁水在山西泽州属县。又收复怀、卫二州。怀,怀庆府,卫,卫辉府,俱属河南省。自是太行一路,人迹断绝,金人畏惧。飞又大败兀术于朱仙镇。朱仙镇,地名。兀术于是还奔汴梁去。飞方能修治宋太祖、太宗诸陵寝。初金人寇河南,尽发诸陵,骸骨暴露。有义士假妆乞人,潜取其骸骨,藏以趋至临安献之,收置庙宇。至是重整诸陵葬之。

    原文

    岳飞奉诏班师,河南州郡复陷于金。时两河豪杰皆期日兴兵与官军会,父老百姓顶盆焚香者充满道路。自燕以南,金人号令不行。金将王镇等帅其众内附。飞大喜,语其下曰:“直抵黄龙府,与诸军痛饮耳。”秦桧方欲画淮以北与金人和,讽台谏请诸将班师。于是飞一日奉十二金字牌。飞愤惋泣下,拜曰:“十年之力,废于一旦。”乃引兵还。民遮道泣曰:“我辈戴香盆,运粮草以迎官军,金人皆知之。相公去,我辈无噍类矣。”飞亦悲,取诏示之。留五日以待民徙,从而南者如市。初兀术败于朱仙,欲弃汴而去。有书生叩马曰:“太子毋走,自古未有权臣在内,而大将能立功于外者。岳少保不免矣。”兀术乃止。及飞还河南,新复府州,皆复为金有。

    直解

    岳飞统兵,河南失而复得。不意帝以桧意,必欲与金人议和,诏飞班师,河南州府,得而复失,仍陷于金人。所可恨两河豪杰,俱拟兴师大举恢复,与官军期约,父老及士民听从的与百姓每焚香于盆,以头顶之者遍满道涂。自燕以南金人号令民不奉行,就是金人将官姓王名镇者,都以军士归附。飞大喜悦,对其在下军士说:“直到金人黄龙府,擒得兀术渠魁,迎还二圣,中原重整。那时与君等痛饮以洗宿恨耳。”秦桧正要剖分淮之北畀金求和,潜讽台谏尽诏诸将还师,庶向日与兀术相期之约不爽耳。于是飞一日内奉朝廷十二次金字牌诏回。飞愤恨泣下,拜来诏曰:“十年征战之劳苦,一朝付之东流。”乃不得已引兵而还。万民遮蔽于路,哭曰:“我每顶香盆,运供粮草,以迎候官军。金人若知相公兵去,其一来,我小民毛发无存矣。”飞亦哭泣,只得取诏书示民看了。姑缓五日还师,待百姓迁徙,从军中而南行如归市。初兀术兵败于朱仙镇,意要弃舍汴梁而逃去。偶有一书生拜于马前曰:“太子不必去,从古以来,朝中有权臣,必忌大将立功于外。今宋朝有秦桧,岳少保必不免加罪,况立功乎!”兀术乃留不去。自飞还师,河南新复州府,仍为金人有。

    原文

    秦桧以刑部侍郎张九成排和议,贬之。

    直解

    张九成上策,以中兴之主,刚德为尚,去谗节欲,远佞防奸,皆中兴之本也。桧以九成兴喻樗谤讪和议,遂贬官有差。

    原文

    刘锜败兀术于柘皋,又败之于东山。敌望见惊曰:“此顺昌旗帜也。”即退走。锜复庐州,旋奉诏班师。

    直解

    刘锜以太尉为威武节度使。柘皋在太平路。庐州巢县有柘皋河。东山一曰孤山。顺昌属福建延平府。前已曾败术一次。庐州府属应天。兀术两败于刘锜,远望旗帜,即前败我兵者,遂退奔。锜复归庐州府。桧主和议,尽收诸将兵柄也。

    原文

    张俊首请以所部隶御前,力赞和议。桧喜之。

    直解

    张俊为枢密使,以己部下军士留御前听调,用是和议。桧悦之。

    原文

    岳飞以恢复为己任,不附和议,尝读桧奏,至“德无常师,主善为师”二语,恚曰:“君臣大伦,根于天性。大臣而忍面欺其主耶!”兀术遗桧书曰:“汝朝夕以和请,而岳飞方为河北图。必杀飞,始可和。”桧遂罢飞为万寿观使,奉朝请。

    直解

    飞不附桧和议,力主恢复。兀术乃遗书与桧:“汝朝夕以和来请,而究竟岳飞正在图河北。看来飞在,和决不成。杀飞,和乃可必。”桧遂讽中丞何铸等,论飞奉旨援淮西而不进,比于张俊按兵淮上,欲弃山阳而不守,乃罢之。

    原文

    下岳飞于大理狱。桧以飞不死,终梗和议,己必及祸。及与张俊谋,必欲杀之。乃密诱飞部曲能告飞事者优赏,卒无应者。闻飞统制王俊善告奸,号雕儿,以奸贪屡为张宪所抑,使人谕之。王俊许诺。于是桧、俊谋以张宪、王俊皆飞部将,使其徒自相攻发,因以及飞父子,庶帝不疑。俊乃自为状付王俊,妄言副都统制张宪谋据襄阳,还飞兵权。执宪赴镇江行枢密府鞫之,使宪自诬,谓得飞子云手书,命宪营还兵计。宪被掠无完肤,竟不伏。俊手自具狱成,告桧。桧矫诏遣使召飞父子证宪事,飞笑曰:“皇天后土,可表此心。”遂与云就大理狱。桧命中丞何铸庭诘之。飞裂裳以背示铸,有旧湼“尽忠报国”四大字,深入肤理。既而阅实俱无验。铸察其冤,白之桧。桧曰:“此上意也。”乃改命万俟禼。禼素与飞有怨,遂诬飞致书张宪、王贵,令虚申探报以探朝廷,云与宪书令措置,使飞还军。且云其书已焚,附会成狱。大理卿薛仁辅等,皆言飞无辜。判宗正寺士请以百口保飞无他。且曰:“中原未靖,祸及忠义,是忘二圣,不欲复中原也。”皆不听。韩世忠不平,诣桧诘其实。桧曰:“岳云与张宪书虽不明,其事莫须有。”世忠曰:“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也。”

    直解

    桧以飞不附和议,且兀术致书桧曰:“必杀飞,始可和。”桧遂置飞于大理狱。大理狱,拘罪人之地。桧以和议不成,身必及祸,乃同张俊谋,必欲杀之。乃暗地以重赏置之,有告飞者予之。但同朝惟俊、桧恨飞,此外绝无人也。闻得飞手下统制王俊善于讼,号称雕儿,素以奸贪数为张宪排抑。以王俊又在张宪下,必思报平素排抑之仇,使人谕以此意,正合其怀。桧与俊就谋以张宪、王俊俱是飞部下将,使其二人自相攻击,因以及飞父子,则帝自然无疑。俊乃自草相构之状,潜与王俊造言副都统制张宪阴谋占据襄阳,还飞兵权。拘宪送镇江府行枢密府鞫,强使宪自诬,谓得飞子岳云手札,致宪营还兵计。宪被拷掠,身无完肤,竟不伏。张俊手自具供状告桧。桧不为题请朝廷,矫为天子诏令,遣使召飞父子证实宪事。飞笑曰:“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天地昭明,此心可对,不可妄加陷害也。”桧即命拘飞与子云就大理狱。桧使中丞何铸跪飞于庭鞫之。飞裂开衣露背,示铸见之,有旧时墨湼刺“尽忠报国”四大字,其墨深入肉内。既而坐实,俱无证验者。何铸察飞冤,往陈于桧,冀一宽其罪。桧曰:“此举实帝不喜悦,欲置之死地,我辈何必强为之理说哉!”又改命重勘,使万俟禼。禼平素与飞曾不有合,遂诬坐飞致书张宪、王贵令枉造手申报上,以耸朝廷,听云与宪书令措置,使飞还军。且说其书付火焚灭,巧为坐实就狱。大理卿薛仁辅诸官尽说飞父子无罪,字字句句枉法。判官宗正寺官士敢以一家百口保飞无此事。且说中原来及恢复,大祸已加忠义之辈,是不与二圣复仇,又不要恢复中原也。桧俱不听。此时韩世忠闻飞父子诬坐重辟,心抱不平,往与桧穷究其故。桧曰:“岳云与张宪书,虽不明白,道其事莫须有?”世忠曰:“莫须有三个字,天下闻之谁为心服?”

    原文

    韩世忠屡抗疏言秦桧误国之罪,桧讽言官论之,罢为醴泉观使。世忠自是杜门谢客,绝口不言兵。

    直解

    韩世忠为秦桧主和议,误天下国家,数抗疏论之。桧讽御史论罢。世忠自杜门闭口而已。

    原文

    秦桧杀万寿观使岳飞于大理寺狱。云与张宪弃市。洪皓在金以蜡书奏言,金人所畏惟飞,及闻其死,诸酋酌酒相贺。

    直解

    秦桧以金字牌十二召岳飞,贬为万寿观使,随诬坐置大理寺狱,矫诏并云与宪弃市。洪皓使金被拘,欲寄信,恐为金人检验,细书藏于蜡丸中,潜以寄归。书云金人向畏惧者飞,知其死,酋辈设酒相庆,见中原永为我有矣。

    原文

    加秦桧太师,封魏国公,以和好成也。

    直解

    秦桧主和议,至是和议成,以何铸签书枢密院事,奉表称臣于金,故加秦桧是职。

    原文

    行人洪皓留金十五年,至是和议成,还入对,求郡养母,除徽猷阁直学士。复以论事忤桧,出知饶州。

    直解

    初以皓充金通问使,金人执之,流递冷山,经十五年。时以割地讲和得归。甫受职,即罢之。

    原文

    徙赵鼎于吉阳军。桧怨其不附和议。

    直解

    前以赵鼎不主和议,桧命萧振劾之。罢之安置潮州,又徙吉阳。桧曰:“此老倔强犹昔。”

    原文

    秦桧死。桧居相位十九年,劫制君父,倡和误国,忠良诛尽,兴大狱诬张浚等五十三人,病亟释。

    直解

    桧主和议,不欲恢中原。令高宗牵手制足,惟其指使。忠良将相,被其屠戮,病不成狱,实天意不能容之也。

    原文

    虞允文大败金师于东采石。刘锜执允文手曰:“朝廷养兵,而大功乃出一儒生。我辈愧死矣。”允文还入对,帝嘉叹曰:“允文天性公忠,朕之裴度。”

    直解

    采石,山名,属应天太平府北。昔李白尝乘月与崔宗之放歌豪饮处。虞允文为川陕宣谕使,时败金师于采石,因王权已去,李显忠未来,贼兵充斥,允文大败之。裴度,唐封晋公。

    原文

    帝至建康,张浚迎拜道左。卫士见浚,无不以手加额。浚起废复用,风采隐然,军民倚以为重。

    直解

    前张浚以淮西王德、郦琼之败,贬永州。起判建康。因帝驾至,张浚拜迎道左旁。凡护驾宿卫之士卒,久闻浚名,及见其容貌,无不举手谢天。中兴可倚重者,况废而再起,至举动之。军国之事,万民之命倚重焉。

    原文

    洪迈充金贺登极使,金令于表中改“陪臣”二字。迈执不可,遣还。

    直解

    时金人弑其主亮于瓜州,金师北还,立乌禄为帝。桧以和议成,奉表称臣于金。今新主立,命洪迈充金贺登极使臣。金人必要于表内臣字上加一“陪”字,言臣犹不敢,仅仅陪耳。迈执意不肯。即臣字亦出桧意,至于陪臣两字,羞辱极矣。

    孝宗

    孝宗皇帝,讳眘,太祖七世孙、秀王子偁之子。高宗无子,立为皇太子,在位二十七年。

    原文

    高宗逊位皇太子,自称太上皇,谓群臣曰:“付托得人,吾无憾矣!”

    直解

    皇太子初封建王,至是帝传位太子,自称太上皇帝,退居德寿宫。帝对百官说:“天下大事,君位重任,不可授非其人。今得其人,我可无恨矣。”

    原文

    召张浚入朝,以为江淮宣抚使,封魏国公。浚入见,帝改容曰:“朝廷所恃惟公。”浚从容言:“人主之学,以一心为本。一心合天,何事不济。所谓天者,天下之公理而已。”又劝帝坚意以图恢复。帝嘉纳之。

    直解

    帝召张浚入朝,以建康判擢为江淮宣抚使,封魏国公。浚入觐,帝喜形于面,说:“朝廷事体艰难重大,担当肩任,甚难其人。今日惟恃公在朝耳。”于是浚从容讲说:“陛下在今日所急者惟学耳。但帝王之学与士庶不同,要以一心为本,心又以法天为本。法天则自强不息,大公无我,而动与天合,事事当理。若舟楫然,巨川亦济;若调羹然,五味亦济。自然无有抵牾,无有偏倚,方为合天,何谓合天,天者如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是公理也。”又劝帝说:“陛下新嗣服之时,立志不可不坚。立志一坚,则思忠邪之当辨;志一坚,则思祖业之当守;志一坚,则思耻辱之当雪。况中原几为金人蹂躏矣,称臣几为祖宗玷辱矣。恢而复之是在陛下,勿便己私,勿图苟安,听忠臣义士之良谟而意诚坚,何虑金人为。”帝于是嘉纳之。

    原文

    诏复岳飞官,以礼改葬,官其孙六人。

    直解

    孝宗新立,夙知秦桧和议之失,岳飞恢复中原之忠,为桧矫诏诬坐,致之于死,己为惜之。然死于枉法,桧亦不容其善葬。至是帝念其战功忠诚,乃以成礼改葬之,其子云枉法弃市。云子有六人,具命之官秩,以荣其父子尽忠。

    原文

    以张浚为枢密使,都督江淮军马,开府建康。浚子栻为机宜文字,其所综画,幕府诸人不及也。

    直解

    张浚初为江淮宣抚使,此又进枢密使,都督江淮,开府建康。浚子栻前赴行在见上,即进言:“陛下上念宗社之仇耻,下悯中原之涂炭,惕然于中而思以振之,则今日之功可以立成。”帝大异其言,以为机宜文字,掌职文书。其所裁定草创,俱核事理,即夙谙幕府中事者,俱让其能事云。

    原文

    以辛次膺同知枢密院事。初,次膺力谏和让,为秦桧所怒,流落者二十年。帝召为中丞。帝呼其官而不名。渡江以后,直言之臣,次膺为首。

    直解

    辛次膺初不主和议,秦桧久已罢其官。至此帝即位,心切报仇,故特起次膺是职,时帝召为中丞。帝但呼官衔而不呼其名,尊之也。自高宗渡江以至于今,无直言者,惟次膺一人。

    原文

    张浚使邵宏渊、李显忠帅师伐金。显忠复灵璧及宿州。捷闻,帝手书劳浚曰:“近日边报,中外鼓舞,十年来无此克捷。”邵宏渊谓显忠曰:“招抚,真关西将军。”

    直解

    邵宏渊、李显忠是二名将。张浚命统兵伐金,复灵璧、宿州二县,奏捷。帝说建炎以来,十四处战功,皆因其来而与战,今往而征之,故说十年以来,从未有此美举也。显忠,关西人。

    原文

    帝以符离之败,乃议讲和,遗卢仲贤使金军。金人书定四事:一、欲通书称叔侄,二、欲得唐、邓、海、泗四州,三、欲岁币银绢之数如旧,四、欲归彼叛臣及归正人。帝大悔。

    直解

    帝以李显忠、邵宏渊师败于符离地方,乃听汤思退议如金讲和,议遣卢仲贤使金军以议。金人写定四件事:一要书札往来称叔侄,二金画唐、邓、海、泗四州,三要每年币银绢之数照旧,四要送还他的叛臣及正人。金人先写定这四件以要宋。帝悔之。

    原文

    诏侍从台谏集议和金得失,召张浚还。浚曰:“今之和议,失中原将士、四海仰慕之心。夫立大事以人心为本,人心既失,他日复谁为陛下用命哉!”帝乃令胡昉谕金以四州不可割。金以失信执之。帝曰:“和议不成,天也。自此事当归一矣。”

    直解

    帝诏群臣议与金人讲和是否。召浚还。时浚还扬州,上疏劾李显忠纳印待罪,帝慰之。至是召还议和金得失。浚曰:“今之和议,大失人心。立天下大事,以人心为本。抚即后,虐即仇,人心至愚而神者也。倘人心一失,就如土之崩,如瓦之解,一有不虞便散而之四方,谁与皇家出死力以相卫哉!”帝于是命胡昉往金谕之,说通书称叔侄可也,岁币银绢之数可也,归彼叛臣及正人可也。欲割唐、邓、海、泗四州,则祖宗世传之土宇,岂容分裂与人。胡昉一露其意,金遂以宋朝语言不实。当先秦桧遣使来讲定和好,道中国决无反复。今人吝四州之割,汝来何干。拘留不容返国。帝闻报曰:“前者秦桧力主讲和,今讲和已定,又欺凌如此。和好不成,真天意有在。祖宗之有灵也,今后中国一以恢复为事矣。”

    原文

    魏杞至金,金人以国书称大宋,胁杞去大字。杞拒之,卒正敌国礼而还。

    直解

    先是秦桧奉表称臣于金,今宗正少卿魏杞易表为国书,改臣字而称侄,以宋字上加大字。金人逼杞止称宋,不许称大宋。杞不从,终以大宋为敌国之礼而归。

    原文

    帝以射弩断弦伤目。陈俊卿言于帝曰:“陛下未能忘骑射者,盖志图恢复耳。诚使任智谋之士以为腹心,仗武猛之将以为爪牙,明赏罚以鼓士气,恢信义以怀归附,则英声义烈,不出樽俎之间,而敌人固已逡巡震慑于千万里之远,尚何待区区驰射于百步之外哉!”

    直解

    帝日思二帝被虏,中原失土,以复仇雪耻为急,从事弓马,不意为弓弩弦绝伤目。陈俊卿奏曰:“武备中有弓弩以御寇也,亦凶器也。陛下宵旰于万几,勤思乎民祚,诚寝食不遑者。然而未能忘情于骑射者,盖念祖宗以积德累仁,奄有疆土,而金人以背逆不仁,残我土宇,盖志图恢复耳。若果能委任智术谋议之士以为运筹帏幄而腹心待之,全仗武毅勇猛之将,以爪牙寄之。赏有功,罚有罪,诚明白不爽,则士气奋;敦其信,明其义,崇厚不薄,则众云集。如是则英发之声,高义之烈,即在樽俎间雍容礼法之场,而金人固己退缩畏惧于千里之外矣。何必于身亲武夫之事,仅仅驰马射箭于咫尺百步之近已哉!”

    原文

    起复刘珙,同知枢密院事。珙辞不拜,其上札子略云:“陛下卑宫室,菲饮食,未明求衣,日旰而食,惟恢复是图。然而旷日持久,绩用未著者,有恢复之形,而未尽恢复之实故也。荆襄兵单财乏,要当责两路帅臣,练兵以壮军声,令荆南守臣措置以广边用,此荆襄今日之急务也。然荆襄四支也,朝廷腹心元气也。元气强,则四支壮。故以修己为本,求贤为先,恤民为重,而后用将养兵,此本末先后之序。政事之大,亦无过四者。愿陛下强固根本,增修德政,此恢复之上策也。人事若尽,以兴六月之师,犁庭扫穴,在反掌间耳。”时六诏起之,而刘珙亦六疏辞之。帝纳其言为寝前诏。

    直解

    初,刘珙同知枢密院事,罢为端明殿学士,至是复起同知枢密院事,为荆襄宣抚使。珙不受职不拜,所上札子大略有云者:“俭德勤政,总为恢复中原计也。偏荆襄二府,中原枢要所在,譬之人之手足一般。至于朝廷,人之腹心元气一般。元气强足,则四支荣壮。所以人君修己之本根,求贤为先,务恤民为重事,然后用良将、养精兵。缓急轻重之序,无出于此,而国家政事之极大,亦无有过于此四者。愿陛下坚固其根本,增修其德政,方是恢复中原之第一策也。然此皆是人事,若人事不尽,则志卑身辱,不可言矣。倘人事能尽,犹之兴六月之师,犁庭扫穴,如反手之易耳。”刘珙方罢职,以和议不成,帝六降诏起之,珙亦六疏辞之。帝虽纳札子所上之言,而前六诏遂寝。

    原文

    六年,诏求直言。知建康军朱熹上疏言:“天下之大务,莫大于恤民。恤民之本,又在人君正心术以立纪纲。”大要以民贫赋重,宜计军实、去浮冗为言,反复切至。

    直解

    孝宗是时,近习盗权,而民贫赋重,不堪其忧。文公一疏,惓惓于恤民,计军实,去浮冗,治屯田,其要也。而恤民之本,又在于正心术以立纪纲。非苦口良药,而中孝宗之膏肓乎?帝读之大怒,熹以疾辞。诏以提举江西常平茶盐。

    原文

    左司员外郎兼侍讲张栻罢。栻在朝仅一年,召对至六七。所言皆修身务学,畏天恤民,抑侥幸,屏谗谀,故宰执近习皆惮之。罢知袁州,改右殿修撰。病且死,犹手疏劝帝亲君子,远小人,信任防一己之偏,好恶公天下之理。天下传诵之。栻尝言:“学莫先于义利之辨。义者,本心之当为,非有为而为之也。有为而为,则皆人欲,非天理矣。”学者称为南轩先生。

    直解

    张栻,张浚子,号南轩,罢左司员外郎兼侍讲,缘宰相虞允文阴主张说故也。时张说签书枢密院事。栻立朝止一年,召对六七次,帝遇之重矣。凡对所言,皆修身等正事,近习小人皆畏忌之,故落职袁州。及改右殿修撰,至病,临终手疏皆忠君爱国之诚,死而不忘,诚不负所学矣!

    原文

    著作郎吕祖谦,学以关洛为宗,少辩急,一日诵孔子“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忽觉平时忿懥涣然冰释。朱熹言:“伯恭方能变化气质,既卧病,而任重道远之志不衰。居家之政,皆可为后世法。”学者称为东莱先生。

    直解

    关洛,即周敦颐、邵雍诸先儒,为理学之正宗。吕祖谦,字伯恭,其祖即好问。祖谦心平气和,不立崖异,言论不事辨给,一读躬自厚句,骤然把是己非人念头镕化。朱文公尝说:“吕伯恭之气质,皆从涵养得定,一应浮薄都消释如冰镕。即卧病时,而任重则以仁为己任,道远则力仁,死而后已。至于居家,自有法度,不异居官,可永为天下后世法。”

    原文

    以黄治为御史中丞。治质重有大臣体,尝言居家不欺亲,仕不欺君,仰不欺天,俯不欺人,幽不欺鬼神。

    直解

    黄治敦重严整,有大臣立朝之丰度。尝自说:居家尽孝于亲,无涯之报,罔极之恩,何容有欺?出仕尽忠于君,竭股肱之力,效靖献之忱,何容有欺?至于自修,则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幽不欺鬼神,如尸居而龙见,渊默有雷声,为五不欺。

    光宗

    光宗皇帝,讳惇,孝宗第三子。年四十受禅,孝宗即退居重华宫。在位四年。

    原文

    帝欲诛宦者,近习皆惧,遂谋离间两宫,帝疑之。顷之,内宴,后请嘉王扩为太子,寿皇不许。后退,持嘉王泣诉于帝,谓寿皇有废立意。帝惑之,遂不朝寿皇。后又以黄贵妃有宠,谋杀之,以暴疾闻。翼日,合祭天地,风雨大作,黄坛烛灭,不能成礼而罢。帝既闻贵妃卒,又值此变,震惧增疾,遂不视朝。

    直解

    光宗即位,尊孝宗皇帝为寿皇圣帝。嘉王扩,光宗第三子。光宗年四十即位,宜立扩为太子。时后性悍妒,亟欲立子,又因宦者离间,后泣诉于帝,谓寿皇有废立意。帝惑之,遂不朝寿皇。后以贵妃有宠,后杀之,以暴疾闻。及祭天地,因天变,不成礼而罢,遂增疾,至不能视朝。

    原文

    帝疾不朝重华宫。吏部尚书赵汝愚谏,秀王伯圭调护,两宫之情始通。帝乃朝,竟日而还,都人大悦。

    直解

    帝有疾,重华温清之礼,与诞辰节序,屡以寿王传旨免。既而帝稍愈,百官请帝朝者,至叩头引裾,即夙驾而不果,都人始以为忧。至是赵尚书,王嗣伯圭,往复言而悟,帝拟朝,寿皇允朝,两宫通意,帝遂朝。父子聚欢终日,都人忧改而为喜。

    原文

    陈亮才气超迈,善谈兵,议论风生,志在经济。淳熙中诣阙上书,极言时事。孝宗将擢用,亮辞。帝至是问礼乐刑政之要。亮对策以君道师道对。帝大喜,以为善处父子之间,御笔擢为第一,授佥书建康府判官。

    直解

    陈亮才气英发,善讲兵法,笔舌如悬河,而留心经济。淳熙中上书言事,帝善之。大臣恶其切直,交沮之。是时对策,甚切帝心事,帝喜,以为善调停骨肉之间。

    原文

    韩侘胄欲推定策功。赵汝愚曰:“吾宗臣,汝外戚也。何可以言功。”但迁侘胄为汝州防御使。侘胄大失望,然犹以传道诏旨,浸见亲幸,时时乘间窃弄威福。叶适闻侘胄觖望,言于汝愚曰:“侘胄所望,不过节钺,宜与之。”不从。适叹曰:“祸自此始矣!”

    直解

    韩侘胄,韩皇后季父。立嘉王,侘胄亦与定策。赵汝愚,宋太祖宗室,故说宗臣。侘胄于韩皇后面为外戚。宗臣外戚俱矜不得功。但侘胄以防御使不能有节钺之任,大失所望。然犹以御座前传宣诏令,渐见亲爱,时时伺有可下手处,便将朝廷威权窃弄。时左选郎官叶适闻韩侘胄怨望朝廷薄待之语,对汝愚说:“侘胄本意,不过欲得节钺为荣,此分所宜与者。”汝愚不听,是终虚其望矣。适曰:“侘胄能窃弄威权,何难伸怨于人,祸根始此矣!”

    原文

    焕章阁待制兼侍讲朱熹进讲,务积诚意以动帝心。讲毕,极言四事:一、谏修东宫,二、定省太皇,三、谏左右窃柄,四、为寿皇求吉地。熹仕于外者仅九考。立朝四十六日,进讲者七,内引奏事者再。熹急于致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亦颇见严惮,帝遂罢熹职,侘胄益无所忌。

    直解

    朱熹每进经筵前一日,必沐浴端居,积诚以为献纳地。讲毕有可以开益帝德者,罄竭无隐,帝亦虚心加纳焉。其所最急切者四件:一、修东宫以储太子;二、辰昏必定省太皇安否;三、左右窃弄威权,以中伤忠良;四、为孝宗皇帝宜葬,急须勘吉地以为山陵。熹自出仕以来,已历九考,而立朝止四十六日,进讲经筵者七次,内召对者二次。熹以尧舜之君望君,有所学则有所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以下不负所学。光宗颇有畏惮之意。倘帝以四事一一行之,而使久于其位,进讲岂止于七,奏事岂止于再,于凡陈善闭邪,进贤远奸,用以启心沃心,而君臣之间严惮如对师保,朝夕纳诲以辅德,则中原可复,耻辱可雪,而名分可正,岂至偏安于一隅已耶?奈何熹进言而终为侘胄所嫉,一罢职而只为侘胄恣行无忌,赘旒其君之地耳。

    原文

    国子祭酒李祥抗疏言:“赵汝愚勋劳著于社稷,精忠贯于天地,乃卒受黯黮而去,天下后世其谓何?”李沐劾为党,斥之。

    直解

    韩侂胄欲逐赵汝愚,谋于京镗。镗曰:“诬以谋危社稷,则一网打尽矣。”侂胄乃引李沐为右正言,使劾汝愚将不利社稷,乞罢为观文殿大学士,出知福州。时祭酒李祥见方正不容,谗谄蔽明,邪曲害公,乃上疏言:“功劳昭然于社稷,精诚忠悃达于天地,翊皇上以登九五,如此鸿功伟积,乃受诬陷而去位,近而天下,远而后世,其何以解?”右正言李沐劾为恶党,斥逐之。

    原文

    太学生杨宏中与周端朝、张道、林仲麟、蒋傅、余范等六人伏阙上书,言:“赵汝愚之忠勤,祥等之非党,乞窜李沐以谢天下。”疏上,韩侂胄大怒,内批编管六人五百里外,天下号为六君子。

    直解

    太学生六人伏阙上书,言:“赵汝愚定策翊主,勤劳王室,李祥救汝愚,为致君,非党恶。李沐计劾汝愚以同姓居相位,将不利社稷而乞罢政,使陛下孤立,万民丧气。陛下降窜逐之诏,快天下之心。”侂胄闻之大怒,矫诏流放六人于五百里远方,天下称六君子。

    原文

    蔡元定生而颖异,父发博览群书,以程氏《语录》、邵氏《经世》、张子《正蒙》,授元定,曰:“此孔孟正脉也。”元定深涵其义。既长,闻熹名,往师之。熹叩其学,大惊曰:“此吾老友,不当在弟子列。”至是被窜,与从游者饯之,坐客叹泣,元定不异平时。熹喟然曰:“朋友相爱之情,季通不挫之志,可谓两得矣。”至舂陵,远近来学日众。爱元定者,谓宜谢生徒。元定曰:“若有祸患,亦非闭门塞窦所能避也。”元定贻书训子曰:“独行不愧影,独寝不愧衾。勿以吾得罪故,遂懈其志。”在道逾年卒。学者尊曰“西山先生”。

    直解

    时韩侂胄命沈继祖论朱熹十罪:“又收召四方无所义之徒,以益其党。其徒蔡元定佐熹为妖。”诏:“熹落职罢祠,窜元定于道州。”元定幼年英敏不群。其父名发,博览万卷,以程颐《语录》、邵雍《皇极经世书》、张载《正蒙》授元定,说:“此孔孟相传正脉也。”元定潜心以涵泳其义理。及长,闻朱熹名誉,负笈去,师事之。熹探问其夙学,大骇曰:“汝年虽少,乃似老学,不是弟子辈中人也。”此时被窜,熹与同门游者饯行,坐间客或叹其以学为圣贤,乃蒙罪累事不可解,至于泣下。独元定坦然如平时。熹叹曰:“友朋相爱之谊,季通百折不回之志,俱得之矣。”元定乃言:“数该有祸患,不是闭户绝迹可脱的。俗言闭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言非人所自取也。元定留家训于子说:“庄子有云:“独行不愧影”,言所为可对天日。云“独寝不愧衾”,言所行不欺暗室。汝勿谓吾以为善得罪而遂懈于修身力学也。”明年卒于道州路次。先生字季通,又以居洞庭之西山,学者称“西山先生”。

    原文

    放前起居舍人刘光祖于房州。光祖撰《涪州学记》,言:“学之大者,明圣道以修身,而世以道为伪;小者治文章以达志,而时以文为病。好恶出于一时,是非定于万世。”谏议大夫张釜劾光祖佐逆罔上,遂落职。

    直解

    涪州,是郡名。刘光祖是时重修涪州学,作记以记之。但当时以名儒为党人,以圣学为伪学。御史胡纮乞禁用伪学之党。沈继祖论朱熹十罪。至乡会试取家状,必书不是伪学。刘德秀奏毁《语录》、《四书》、《六经》。所以光祖记云:“大者明圣道以修身,而世以道为伪。大凡立学校以养人才,为士者明历代圣贤之道以治身,而近世以道为虚伪无实之物而毁之。立学以兴文运,作文者明经传义理之蕴以成文,而近世以文为张浮驾诞之物而禁之。好则奸邪合志,恶则忠正违心。不知是是非非,公论千万世不泯灭者也。”时谏议大夫张釜希韩侂胄之旨,劾光祖辅佐背逆以欺上,贬职。

    原文

    时攻伪学日急,而朱熹日与诸生讲学。改《大学》诚意章,此为绝笔。门人黄幹尝曰:“道之正统待人而后传,能使斯道章著者一二人。繇孔子而后曾子、子思得其微,至孟子而始著。繇孟子而后,周、程、张子继其绝,至熹而始著。”众以为知言。李燔初见熹,熹告以曾子弘毅之语。燔因以“弘”名其斋。熹语人曰:“李燔进学可畏,处事不苟。他日任师道者,必燔也。”燔尝曰:“凡人不必待仕宦有职事,方为功业。但随力到处有以及物,即功业也。”陈淳少习举子业,得《近思录》读之,遂弃其业而学焉。及熹至漳,淳受学,熹曰:“吾南来喜得陈淳。”繇是所闻见皆切要语。淳义理贯通,恬退自守,名播天下。李方子初见熹,熹曰:“子于宽大中要规矩,和缓中要果决。”方子遂以“果”名斋。尝曰:“吾幸于大本有见处,此心尝觉泰然。”

    直解

    时韩侂胄攻伪学,附之者御史陈贾、京镗、李沐、胡纮、沈继祖、谏议大夫张釜辈。外面攻伪学严紧,而熹日与门人讲学不辍,至《大学》诚意章,手为辑定。其门人黄幹,字直卿,尝说:“道统之正传,必待其人,使斯道章明昭著者,千古来不过一二。自孔子而后,曾子与子思得道之传,而尚微而未著。至孟子而道始章明昭著于战国之际矣。孟子而后,又历千百年,周敦颐、程颢、张载继其垂绝,至朱熹而又章明昭著于有宋矣。”看黄幹此言,深识道脉之渊源者也。又门人李燔初见熹,熹告以曾子“士不可以不弘毅”一语。燔因以“弘”题其斋额。熹语人曰:“吾门李燔,其勇猛精进,一往之概,令人可畏。及其临事,无论物来顺应,即盘根错节,亦游刃处之,无难事矣。今日无论,即他日任师范者,必燔也。”燔尝说:“凡人何必出仕有职事,方展经济,立勋绩。但随我本分,随所造诣,有以济人利物,即功业也。”又门人陈淳,字安卿。少时习举子业,所学未博,尚是无本之学。及见《近思录》读之,憣然有悟,遂改其前习而学焉。及熹至漳。漳,漳州府,属福建省。陈淳受学。熹曰:“吾自南方来此,喜得陈淳一人。凡所闻,无不切要语。”淳潜心养道,凡义理看得透彻,恬退自得,不以爵禄为荣,不以意气为尚,其声誉播满天下。李方子,字正叔,熹高弟。初见熹,熹对说:“子天资近道,而端谨纯笃,气度宽宏,尤须合规矩,禀性和易,尤须作事果断。”方子遂于“果”题其书斋,说:“吾幸于大本根上看透,此心便自觉得与义命皆安,与乾坤同泰。”

    原文

    史弥远杀韩侂胄于玉津园。

    直解

    侂胄以金人欲罪首谋,乃复锐意出师,中外忧惧。吏部侍郎史弥远陈危迫之势,诛侂胄以安邦国。帝始允可。翌日侂胄入朝,弥远以兵拥侂胄至玉津园,殛杀之。

    原文

    以真德秀为江东转运副使。德秀论边事,上奏曰:“臣观鞑靼之在今日,无异昔者女直方兴之时,一旦与我为邻,亦必祖述女直已行之故智。陛下宜以宣、政为监,不可不预图以应之也。”

    直解

    真德秀,号西山,论当日边事上奏云:“鞑靼,夷人也,在今日就如向者女直盛时,归燕城,通和好,一旦与相邻近,亦必要照依女直所行旧事。陛下当以宣和、政和为戒,不可不防备以应敌也。”

    原文

    签书枢密院事任希夷尝从朱熹学,笃信力行。为礼部尚书。以周敦颐、程颢、程颐、张载未有赠谥,乃上言:“四人为百代绝学之倡,乞定议赐谥。”朝廷从之。

    直解

    任希夷说:“朱熹谥‘文’,张栻谥曰‘宣’,吕祖谦谥曰‘成’,皆已赐谥。而四人继续百代之绝学,求亦赐谥以褒贤哲。”言上,朝廷遂赐谥。

    原文

    权知枣阳军孟宗政大败金人。金自是不敢窥襄汉。中原遗民来归者,宗政发仓赡之,籍其壮者号忠顺军。繇是威名大振,金人呼为孟爷爷。宗政信赏必罚,好贤乐善,为一时名将循吏云。

    直解

    枣阳之胜,孟宗政竭力于内,扈再兴合兵于外,金人自大败于枣阳军,并襄阳、汉阳二府,俱不敢窥望。枣阳县,属襄阳府。此时遭乱之民归者,宗政以仓廪发赈之,选其年壮者号为忠顺军。宗政自此威名大著,金人以爷爷呼之,畏之、重之也。即赏必信,罚必果,好贤人,乐善事,为当时名将良有司云。

    原文

    真德秀朝奏五事:一曰宗社之耻不可忘,二曰比邻之道不可轻,三曰幸安之谋不可恃,四曰导谀之言不可听,五曰至公之论不可忽。

    直解

    一言,国家于金虏万世必报之仇,今天亡此胡,近在朝夕,何惮而犹事之?且重于绝虏者,畏召祸而启畔也。然能不召怨于亡虏,而不能不启衅于新敌。权其利害,孰重孰轻?二言,鞑靼及山东之盗,苟得志而邻于吾,莫大之忧也。愿朝廷毋轻二贼,日夜讲求攻守之策,以杜窥窬之心。三言,议者以金之存亡为我欣戚,闻危蹙之报,则冀其非,实得安青之耗则幸其必然。愿陛下励自强之志,恢用武之经,毋以虏在为喜,虏去为安,则大势举矣。四言,边事方殷,正君臣戒惧之日,而小人工为谀说,或以五福足恃为言。天象告警,迩日尤甚,其可恃谶纬不经之说而忽昭昭之儆戒哉!五言,公论国之元气,元气痞腷,不可以为人,公论湮郁,不可以为国。倘能以言者为爱君为报国,无猜忌之意,而有听用之诚,则公论自此伸矣。若以言者为沮事,为徼名,无听用之诚,而有猜忌之意,则公自此屈矣。五事之论俱老成谋国之念,宁宗当惕然于中,昭示中外,与群臣朝夕策励,强固国本,俟敌有衅,然后起而图之,何难哉!

    原文

    以魏了翁为起居郎。开禧初,了翁以武学博士对策,谏开边事。御史徐相劾其狂妄,遂辞去。筑室白鹤山下,开门受徒,士争负笈从之,繇是蜀人尽知礼义之学。

    直解

    魏了翁,字华父,号鹤山。时宁宗改年号嘉定,前者号开禧。初,了翁官武学博士,召试学士院,对策谏开边事。时和战未定,有提兵临边战者,徐相劾其说为迂阔狂妄。了翁辞职,筑室于嘉定府卬县西白鹤山下,以讲学受徒。士子慕其文艺道德,负橐而从。四川人始知圣贤义理之学而文盛。

    理宗

    理宗皇帝,讳昀,太祖十世孙,荣王希之子。宁宗无嗣,史弥远矫诏迎而立之。时元主灭金、灭夏,威行海内,中才之主能自固耶?然崇尚理道,在位四十年。

    原文

    赠前礼部侍郎张九成太师、崇国公。帝以九成正色立朝,有中兴明道之功也。

    直解

    张九成,字子韶,陈说忠愤激烈,无所顾避。仕礼部侍郎,与秦桧议论不合,谪南安军,复知温州。理宗特起加太师,封公,以研思经学功,足以明道也。

    原文

    罢礼部侍郎直学士院真德秀,贬权工部侍郎魏了翁于靖州。梁成大贻书所亲曰:“真德秀乃真小人,魏了翁乃伪君子,此举大快公论。”识者笑之。了翁至靖,多士从学,乃著《九经要义》百卷,订定精密,先儒所未有也。德秀归浦城,修《读书记》,语门人曰:“此人君为治之门,如有用我者,执此以往可也。”

    直解

    靖州,属湖广省。梁成大以知县谄事弥远,因弥远言德秀当逐,成大曰:“若入台必能辨此。”遂擢监察御史。首劾德秀罢之。了翁因不为弥远所容,力求外补,乃出知常德府。谏议大夫朱端又劾之,夺三秩,靖州居住。梁成大见二公俱罢,借二姓以调笑云:“此二人罢,大快在朝公论。”而识者实笑成大无耻之极矣。了翁到靖州,湘、湖、江、浙之士,不远千里负书从学,乃作《九经要义》九经:《孝经》、《论语》、《孟子》、《毛诗》、《尚书》、《周易》、《礼记》、《周礼》、《春秋》。成百卷,晰义精详细密,俱先儒所未及发者。德秀归,修《读书记》,皆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大道理。对门人说:“如后有用我,执此以为具矣。”

    原文

    赠全州教授陆九龄、舒州通判沈焕官谥。九龄累世义居,闺门之内,肃若朝廷。与兄九渊为师友,和而不同,学者号为“二陆”。

    直解

    九龄,金溪人,幼颖悟端重,进士调教授,未上。会寇剽掠。公曰:“文事武备,一也。”遂领其事,调度有法,郡县倚以为重。仕兴国,士类兴起。改全州,卒。公累世义居,如张公艺治家,以一人最长者为家长,一家之事听命,岁选子弟分任家事,田畴、租税、出内、庖爨、宾客之事,各有主者。阖门百口,男女各居其职,闺门俨若朝廷,而忠敬乐易,乡人化之,皆逊顺焉。且与兄九渊自相师友,天伦之乐,德业之进,志同而道合。谥文达。沈焕,九龄门人。

    原文

    陆九渊年三四岁,问其父贺曰:“天地何所穷际?”父笑而不答。他日读书至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忽悟曰:“宇宙内事,乃己分内事。”又曰:“东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至西南北海有圣人出,此心此理亦莫不然。”学者称为象山先生。初九渊与朱熹会于鹅湖,论辨所学多不合。及熹与至白鹿洞,九渊为讲“君子小人喻义利”一章,熹以为切中学者隐微深痼之病。

    直解

    陆九渊父名贺。穷际,言穷尽处。“宇宙内事,乃己分事,见得功满乾坤,不出本分。德配天地,只为分定,何有限量乎?”又说:“天生圣人,原不择地。东西南北,同此心理。先圣后圣,其揆一也。”学者称为象山先生。初九渊与朱文公会于鹅湖地方,各出一议论不相合。及文公至白鹿洞,那时九渊工夫更进,及讲喻义章书,听者至有泣下者。如《孟子》“孳孳为善,是舜之徒,孳孳为利,是跖之徒”,其切中俗学隐微沉痼之病,为之痛心。

    原文

    沈焕尝言:“昼观诸妻子,夜卜诸梦寐,两无所愧,始可以言学。”

    直解

    沈焕,九龄门人,人品甚高,不肯自恕。观诸妻,如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卜诸梦寐,如寝不愧衾。此燕居独处,平旦清明境界如此而两无愧怍。斯学有修治矣。

    原文

    舒磷刻苦磨励,改过迁善。闻朱熹、吕祖谦讲学婺源,徒步谒之。以书告其家曰:“敝床疏席,总是佳趣。栉风沐雨,反为美境。”

    直解

    舒璘,沈焕友也,从游于张栻、陆九龄,工夫勤励不息,见善能徙,改过不吝。熹与祖谦讲学婺源县,步往拜之,寄家信于妻子,得道之乐,不知有困苦荒凉之味。

    原文

    袁燮尝曰:“人心与天地一本,精思以得之,兢业以守之,则与天地相似。”

    直解

    袁燮,九渊门人,说:“人心一小天地,求而得之,得而守之,便与天地相合矣。”

    原文

    图功臣像于昭勋崇德阁。

    直解

    赵普、曹彬、薛居正、石熙载、潘美、李沆、王旦、李继隆、王曾、吕夷简、曹玮、韩琦、曾公亮、富弼、司马光、韩忠彦、吕颐浩、赵鼎、韩世忠、张浚、陈康伯、史浩、葛邲、赵汝愚。

    原文

    赠朱熹太师,追封信国公。熹子工部侍郎在,入对,言人主学问之要。帝曰:“先卿《中庸》序言之甚详,朕读之不释手,恨不与之同时也。”

    直解

    理宗以文公集注《四书》,发挥圣贤蕴奥,有补治道,特封赠之。熹子朱在入对,以人君务学为急陈之。帝云:“卿父熹作《中庸》序,以详言之。朕每读不忍舍去,恨不同时亲见之也。”

    原文

    帝始亲政,励精求治。郑清之亦以天下为己任。下诏改元,略曰:“春秋正王道之端,式严谨始;圣德开太平之路,尤贵更新。”

    直解

    自宁宗崩,史弥远矫诏拥立。至是弥远死,帝始亲政,而以谨始更新为词,则九年间诏诰命令,皆出弥远,理宗拥虚位而已。郑清之以天下为己任,不负所学。

    原文

    帝因民望,召真德秀为翰林学士,魏了翁直学士院。德秀进《大学衍义》,因奏三札:一言,祈天永命,在敬德和民;二言,进取有二难,用将难,馈饷难。有此二难,正诸葛亮闭关息民之时;三言,守战之论,同于为国。帝曰:“封事可见忠诚。”了翁入对曰:“陛下以圣贤之资而为权臣所据者十年。试思当事变之时,可以系天下之重者谁与?诗曰:‘价人维藩,大师维垣。大邦维屏,大宗维翰。怀德维宁,宗子维城。’此六者守邦之要道也。”

    直解

    书召所以表理宗用贤之美。《大学衍义》四十三卷,极陈帝王为治为学之本,在乎以身心为始。万几之暇,特诏德秀进讲是编,祈天永命,在敬德和民。《尚书》召诰云:“王其疾敬德。王惟德之用,祈天永命。”大意去谗佞,远声色,答天心,重民命,其一也;急于用人,又急之兵饷,其二也;战守之论不同,同于为国。以前事为戒。帝读其札子称善,俱积诚所发可知。此时了翁亦入对,以宰相辅导为急。史弥远之奸,帝德其立己,恩宠终身,权倾内外,天下托非其人矣。诗云:价,大也,大德之人也。师,众也。大邦,强国也。大宗,强族也。宗子,同姓也。引此六者,见守邦之要道也。

    原文

    召崔与之参知政事,不至,帝遣使趣之,且访以政事之当行罢,与人才之当用舍者。与之上疏曰:“天生人才自足供一代之用,惟人主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忠实有才者,上也;才不高而忠实有守者,次也。用人之道,无逾于此。”帝嘉纳之,召命益力。与之抗疏至十三疏,不许。

    直解

    广东安抚,会摧锋军士作乱,与之肩舆登城,叛兵望之,俯伏听命而散。帝闻之,注想弥切,乃召参大政。但与之出自番禺,所历有政惠,屹然有大臣风。疏言皆虑弥远最亲用事,尚多在朝,故独惓惓及之。然与之犹虑祸及,所以力辞,帝终不许。

    原文

    元人初破许州,获金军资库使姚枢,杨惟中见之,以兄事枢。时北庭无汉人士大夫。元太祖见枢至,甚喜,特嘉重焉。继拔德安,得赵复,以儒学见重于世,其徒称为江汉先生。既被获至燕,学徒百人,繇是北方始知经学。

    直解

    许州,属河南开封府。元人破许州,获金军资库使姚枢至燕。杨惟中见之,以兄礼事枢。比时北庭尽为元有,而为士大夫者并无汉人。元太祖一见枢至,大喜,知为南方文士,更嘉礼焉。又克德安府,赵复被获,以文行著于儒学,为世所重者,其徒称之江汉先生。被获,令北行不肯,力求死所,姚枢止之,始悟,枢与至燕,学徒甚众。自此北方经学行矣,而枢亦始得程颐、朱熹性理诸书之奥焉。

    原文

    嘉熙元年,以李心传为秘馆修撰。心传父李舜臣博学力行,尤邃于《易》,尝曰:“《易》起于画,画从中起,乾坤中画为诚明。”朱熹每为学者称之。

    直解

    隆州李舜臣有子三人。曰:心传、道传、性传。父子四人,皆道学之儒。心传闭户著书,有史才,通政事。至是召为修撰,专修高、孝、光、宁四朝实录。道传为明河洛之学,操行修洁,阐《易》理之微玄。朱熹每为学者称其邃《易》。

    原文

    元忽必烈召许衡为京兆提学,不至。衡过目辄不忘,七八岁受学于乡师。问曰:“读书欲何为?”师曰:“应举取第耳。”曰:“如此而已乎?”师大奇之。谓衡父母曰:“儿颖悟非常,他日必有过人者,吾非其师也。”及长,刻意坟典。闻姚枢以道学自任,乃诣苏门见之。枢授以《伊川易传》,晦庵《四书集注》。或问及小学书。衡说:“读之,深有默契于中。”尝曰:“今闻进学之序,令众皆自小学入。”又语其子曰:“小学、《四书》,吾敬信如神明。”

    直解

    忽必烈,元主太弟。许衡,河内人,号鲁斋,幼嗜学,颖悟不凡。及长,经传子史、礼乐名物、星历兵刑、食货水利之类,无所不通。七八岁便道,读书不徒取科第,父师已奇之。及长,有道学志,闻姚枢名,不辞千里之劳,往见之。从枢受程氏《易传》,文公《集注》等书,有深会于心。尝自幸得进学之次序,且又鼓舞后学从入之门。又对其子弟云:“小学、《四书》,其中义理关切甚大,吾敬信之,直如对神明。”

    原文

    时策士文天祥以“法天不息”为对,考官王应麟曰:“是卷古谊若龟鉴,忠肝如铁石,臣敢为得人庆。”帝赐及第。

    直解

    文天祥策以“君道当法天行健”为对。帝亲拔为第一。王安石以来,状元多非其人,至末运得一文山。王应麟批卷,卜其一生忠义,冠绝万古不爽云。

    原文

    元主侵蜀,内侍董宋臣请迁都以避敌锋。判官文天祥上书,乞斩宋臣,不报。

    直解

    元侵四川,逼近帝都。宦寺董奏帝迁都以避其锐气。时天祥初受判官,上书斩议迁都者。

    原文

    右丞相董槐政务大体,任人先旧,嗜进者不悦。又极言丁大全奸邪。大全先围其第,迫之出城,而罢相之制始下。太学生六人极言大全之奸。大全取旨,削六人籍,编管远州,士论号“六君子”。

    直解

    萧山尉丁大全谄事内嬖,窃弄威福。槐恶之,大全惧,日夜求槐短于帝。槐入对,言大全邪佞不可近。大全怨劾槐,因夜半擅召兵露刃围槐第,驱出城,而罢相之制方下,物论大骇。太学生陈宜中、黄镛、林则祖、曾唯、刘黻、陈宗六人上书言:“进退大臣,当以礼。”遂极言大全恶。大全怒,矫旨籍六人编远州,士论翕然称之,号为“六君子”焉。

    原文

    加贾似道少师,封卫国公,将士进官有差。似道既至,诏百官郊劳,如文彦博故事,奖眷甚至。时帝年高,内侍董宋臣、卢允升为之聚敛,以媚悦上意。引荐奔竞之士,交通贿赂,置诸通显,又引外戚子弟为监司郡守。作芙蓉阁、香兰亭宫中,进倡优傀儡以奉帝为游燕,窃弄权柄。群臣有谏者,帝宣谕使去,谓之节贴。似道既相,百官守法,人颇称能。然既颛政,权倾内外,蛊惑帝心,进用群小,变更法制矣。

    直解

    哲宗诏起文彦博平章军国重事,命百官郊饯,设祖帐以迎。理宗待似道亦依此故事,眷礼极隆。时帝老年,凭内侍辈敛财物以悦其心。兼进匪人,通货贿以陟通显。又引阎贵妃子侄贾似道子弟,为监司郡牧以敛钱粮。作亭阁,献倡优之辈以奉帝。窃帝威柄,不容谏诤。初相,令百官守法。人以为似道有相才。及权柄在手,内而朝廷,外而郡邑,惟其威权所使,帝心被惑,群小进御,比初相立法,更变尽矣。

    度宗

    度宗皇帝,讳禥,理宗侄,初封忠王,理宗立为皇太子,在位七年。

    原文

    诏贾似道十日一朝。时襄樊围急,似道日肆淫乐,方与群妾斗蟋蟀,狎客戏曰:“此军国重事耶?”又酷嗜宝玩,建多宝阁,一日一登玩。有言边事者,辄加贬斥。一日帝问曰:“襄阳之围已三年矣,奈何?”似道对曰:“北兵已退。陛下何从得此言?”帝曰:“适有大嫔言之。”似道诘其人,诬以他事赐死。繇是边事虽日急,无敢言于帝者。

    直解

    似道时加太师,封魏国公,平章军国重事。赐第西湖之葛岭。起楼台亭榭,作半闲堂,延羽流塑己像其中。取宫人叶氏,及倡尼有美色者为妾,日肆淫乐,广收宝物。人有物,求不得,辄得罪。累月不朝,即边事甚急,闻者贬杀。帝闻之,必穷究言者,诬他杀之,无敢言者。

    恭帝

    恭宗皇帝,名显,度宗次子。年四岁,北兵入临安,执帝北狩,降封瀛国公。在位二年,殂于沙漠。

    原文

    江两提刑知赣州文天祥起兵入卫。初,勤王诏至赣州,天祥捧之涕泣,乃发郡中豪杰,并诸溪洞山蛮万人遂入卫。其友止之曰:“今敌兵三道,鼓行破郊畿,薄内地,君以乌合万余赴之,何异驱群羊而搏猛虎。”天祥曰:“国家养育士庶三百余年,一旦有急,征天下兵,无一人赴者,吾深恨之。故不自量,欲以身殉。庶天下忠臣义士,将闻风而起。义胜者谋立,人众者力济。如此则社稷犹可保也。”天祥性豪华,平生自奉甚厚,声妓满前。至是痛自损益,尽以家赀为军费,每与宾客僚佐语及时事,辄流涕曰:“乐人之乐者,忧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闻者莫不为之感动。

    直解

    文文山奉勤王诏,起兵入卫,征郡中溪洞山蛮赴援。其友止之。天祥曰:“国家三百年来养士,有急征兵,竟无人肯赴,吾方恨之。故吾不自揣,愿以身殉国,庶令有忠义之气者,闻风而起。有谋可立,有力可济,全赖义与众耳。能如是,社稷犹宋朝社稷也。”天祥豪华之性,自享不薄,声伎在列以为乐。至是痛自省却,尽以家财为军中费。每与人谈及时事,便泣下曰:“俗语云:天下治平,君民偕乐,吾亦乐之;天下危乱,君民偕忧,吾亦忧之。口食天禄而沾君惠,身死王事而报国恩,政在此日。”闻者莫不为之感动焉。

    原文

    端明殿学士江淮招讨使汪立信闻似道师溃,叹曰:“吾今日犹得死于宋土。”乃置酒召宾寮与诀,手自为书,起居三宫,与从子书嘱以家事。夜分起步庭中,慷慨悲歌,挥拳抚膺者三,扼吭而卒。后伯颜入建康,或以立信二策及死告于伯颜。伯颜叹息久之,曰:“宋有是人,有是言哉!使果用之,我安得至此。”命求其家,厚恤之,曰:“忠臣之家也。”

    直解

    三宫者,天子、太子、后妃也。汪立信死国难署,时必不可为,所以起居三宫,以全君之义。与子书,属以家事,以全祖宗之义。别僚友,以全朋友之谊。此伯颜亦为之感叹,厚赒恤其家曰:“忠臣之家也。”

    原文

    张世杰败绩,奔圌山。台谏侍从上疏,每诛似道,太皇太后不许,遣归越终丧,似道留扬不还。王爚复论似道,既不死忠,又不成孝。乃降似道三级,婺州居住。婺州闻似道至,率众为露布逐之。诏徙于建宁。翁合上言:“似道以妒贤无比之林甫,辄自托于伊、周,以不学无术之霍光,敢效尤于莽、操,专权罔上,卖国召兵,迫于众怒,仅谪于建宁。窃惟建宁实朱熹讲道之阙里,虽三尺童子,亦知向方,闻似道名咸欲呕唾,况见其面乎?乞投荒昧以伸国法。”遂诏籍其家,安置循州。会稽尉郑虎臣以父尝为似道所配,请为监押。似道时寓建宁之开元寺。虎臣至,夺其宝玉,撤轿盖,暴行秋日中,令舁轿夫唱杭州歌谑之,窘辱备至。至泉州洛阳桥,遇叶李自漳州放还,见于客邸,李赋词赠之,似道俯首谢焉。及至漳州木绵庵,虎臣讽令自杀,似道不从。虎臣曰:“吾为天下杀似道,虽死何憾!”遂拘似道之子于别室,即厕上拉似道胸杀之。殡于庵侧。

    直解

    似道以败绩为捷闻,以边事报则罪死。至是张世杰败绩,三学及台谏侍从皆上疏乞诛似道。太皇太后不从,遣归家终丧事。似道留淹扬州,恋恋不行。平章军国重事王爚,又论似道国家事坏,既不出死力以尽忠,又不奔亲丧以尽孝,遂降似道三级官,徽州居住。徽人闻似道至,率众作露布逐之不容。至诏徙于建宁。翁合文上言:“似道以妒害贤人至于无比,并之李林甫,尚敢自言我即伊尹、周公也。昔霍光不学无术,而似道亦无学问,乃敢效法王莽、曹操所为,擅天子之威权,卖国于元以起兵衅,为众怒所迫,止谪建宁。但念建宁实是朱文公讲道之阙里,虽赤子无知,也知向方,闻说似道二字,也要唾骂,况见其面乎!必得投之天涯海角,荒野无人处以正其罪。”遂下诏籍没其家事,流放循州。适会稽尉郑虎臣,正是父仇不共戴天,少雪其恨于路。又叶李也相遇,天道不爽,李赋词赠之云:“余归路,君来路,天理昭昭胡不悟。公田关会竟何如,子细思量真自误。雷州户,厓州户,人生会有相逢处。客邂逅,欠蒸羊,聊赠一篇长短句。”似道听而谢之。至漳州府城南木绵庵,虎臣杀似道于厕上。

    原文

    以文天祥为浙西江东制置使、知平江府。天祥至临安,上疏言:“本朝削藩镇,建都邑,一时虽足以矫尾大之弊,然国以侵弱,故敌至一州则一州破,至一县则一县破。中原陆沉,痛悔何及!今宜分境内为四镇,建都统于中。以广西益湖广,而建阃于长沙;以广东益江西,而建阃于隆兴;以福建益江东,而建阃于鄱阳;以淮西益淮东,而建阃于扬州。责长沙取鄂,隆兴取蕲黄,鄱阳取江东,扬州取两淮。地大力众,约日齐奋。彼备多力分,疲于奔命,而吾之豪杰者,又伺间出于其中,如此则不难却也。”

    直解

    信国公之谋略,其条理谨严,可谓御敌之上策。宋削藩镇,惩五季之乱也。在今日则可行,议者反以为迂阔而不报,宋事其不可为矣。

    原文

    伯颜进次皋亭山。文天祥、张世杰请移三宫入海,而己帅众背城战。陈宜中不许,白太后遣监察御史杨应奎上传国玺以降。伯颜受之,遣使召宜中出议降事,宜中遁归于温州之清澳,世杰以不战而降,去入海。

    直解

    皋亭山在杭州府西北,伯颜次兵于此。文文山、张世杰请三宫入海,自己背城一战,胜负未可知。陈宜中终是贾似道故智,启太后上伯颜传国玺以求降。伯颜召宜中降礼如何。宜中遁逃而还,世杰遂入海。

    原文

    以文天祥为右丞相兼枢密使,如元师议和,见执于元。元唆都说天祥曰:“国亡与亡四字,愿公勿言。”天祥拒之,争辩不屈。伯颜怒,遂留焉。

    直解

    杨应奎自皋亭还,言伯颜欲执政面议。天祥往,对伯颜曰:“北朝若以宋为与国,请退兵,然后议岁币与金帛犒师,上也。若欲毁其宗社,则淮浙闽广尚多未下,利钝未可知。”伯颜怒,拘留之,夜以军围所寓舍。唆都从容说天祥曰:“丞相在宋为状元宰相,今为大元宰相。国亡与亡,此男子心。今天下一统,为大元宰相岂是易事。”遂留之。

    原文

    文天祥自镇江亡入真州,至温州,以求益王昰、广王昺。陈宜中、张世杰等,奉益王昰,即皇帝位。

    直解

    伯颜执文天祥北去,亡入真州,制置司捕文丞相甚急,天祥乃变姓名,繇通州浮海如温州。陈宜中等奉益王为天下兵马都元帅,广王副之,开府福州,起兵兴复。秀夫先入闽中,抚安生民。二王檄召诸路忠义,同奖王室,有将官刘浚等多来归,兵势稍振。

    端宗

    端宗皇帝,名昰,度宗长子,恭宗兄,在位三年,时年十一岁。

    原文

    陈宜中、张世杰等,奉益王即帝位于福州。文天祥帅师次于汀州,兴化军通判张日中等,闻天祥开督勤王,遂各起兵来应。

    直解

    天祥开府剑州,经略江西,复梅州,命陈瓒复兴化军。天祥自梅州出江西,复会昌、兴化。通判张日中、赵时赏兵皆会张世杰,复潮州、吉、赣诸县。

    原文

    元李恒袭文天祥于兴国县。天祥出走,与长子道生奔循。天祥妻欧阳氏,男佛生、环生,及二女见执。

    直解

    时赵时赏、张日中皆死。天祥妻子家属送于燕,二子死于道。

    帝昺

    帝昺,名昺,度宗末子,端宗弟,即位于碙州,又迁新会厓山,在位三年而宋亡矣。

    原文

    祥兴元年,以陆秀夫为左丞相,俨然正笏,立如治朝,与张世杰共秉政,日书《大学章句》以劝讲。

    直解

    二公每外筹军旅,内调工役,虽播海滨,急遽流离,犹如是。

    原文

    元张弘范执文天祥于五坡岭,乃命天祥为书招张世杰。天祥不肯,强之,书所“过零丁洋”书与之,末云:“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弘范笑而置之。

    直解

    天祥被执,吞脑子不死,固请死。弘范不听,求族属被俘者悉还之,处之舟中以自从。

    原文

    张弘范以舟师南北并进,宋师大溃。陆秀夫负帝同溺,太后赴海死。世杰至平章山下,遇大风作,仰天叹曰:“我为赵氏亦已至矣,若天不欲存赵氏,则风覆我舟。”世杰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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