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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此一章书是孔子指心术之邪正以衡品也孔子曰凡人有心即有仁心有邪正遂有仁不仁之分心有诚伪遂有君子小人之别则是仁者为君子不仁者为小人也君子以天下为念然或气习未除私心难化间有不仁爱处郤无伤於品故君子而不仁者容或有之若小人止知有身物欲久蔽天理全无非侈肆以纵其奸即矫饰以逞其伪间有一念之仁亦乍明而乍灭耳岂有小人而仁者哉总之仁者直行其心立心於仁则在在皆仁虽明见其不仁其仁自在不仁者曲护其迹迹或似仁郤事事非仁总然依傍名理自附於仁适所以济其不仁君子小人之辨如此人主不可不致辨也

    子曰爱之能勿劳乎忠焉能勿诲乎

    此一章书是孔子立忠爱之凖以示人也孔子曰天下情之所在即为理之当然如不合理便非至情如父之於子自襁褓以及成人惟恐抚鞠勿周然以姑息为爱则志佚而骄爱之适以害之也惟真能爱子者必使去其骄佚而勉以为圣为贤是劳之者正所以成其爱爱之能勿劳乎臣之於君自公孤以及百僚分当随事开纳然以谄谀为忠则志卑而顺忠之适以误之也惟真能忠君者务使去其卑顺而勉以为尧为舜是诲之者正所以全其忠忠焉能勿诲乎然则爱之必至於劳为子者不可惮劳有一惮劳之念即非所以自爱忠焉必至於诲为君者不可拒诲有一拒诲之心即非所以劝忠是在为父与臣者各尽其道而为子与君者亦当各体其情也

    子曰为命裨谌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

    此一章书是言辞命得人之效也裨谌世叔子羽子产皆郑大夫孔子曰朝廷量能授官务期当任人臣以身许国要在和衷郑以小国介强大之间而能抚绥和睦者以用贤各得其当耳即如辞命所以交邻其为命也以裨谌善谋使之规模大意而草创之然恐意无断据以世叔博闻使之考究典故而讨论之又恐辞未合节以行人之官子羽善於笔削使之删繁就简而修饰之又恐文采未华以东里子产善於辞藻使之推陈致新而润色之此辞命之所以独称美善也盖郑小国也而诸贤羣集各尽其材此不形其所短彼不矜其所长同心共济彷佛虞廷师济之风洵人臣事君之善则哉

    或问子产子曰惠人也问子西曰彼哉彼哉问管仲曰人也夺伯氏骈邑三百饭疏食没齿无怨言

    此一章书是孔子就人论品以昭万世之公也春秋时如郑之子产楚之子西齐之管仲皆贤大夫也子产听郑国之政寛猛相济尝铸刑书以禁民之非其迹似乎寡恩其心实本慈爱一日或人问子产为何如人孔子曰子产之德泽广被国人歌诵不衰盖惠爱之人也子西为楚平王之子名申能逊国於昭王又能改修国政以定楚行事虽有可采然不能革楚之僭号称王亦其短处故或人又问子西为何如人孔子不置可否曰彼哉彼哉外之也因又问管仲管仲相桓公一匡天下有功於齐甚多孔子曰只举一事便可见其为人昔桓公夺大夫伯氏所食之骈邑三百户以封管仲後来伯氏穷约所饭不过疏食至没齿终无怨恨非心服管仲之功岂能如此三子一时并着贤名而优劣则非一律孔子以一字之褒贬尽其生平万世之公论由此而定然则方人岂易易哉

    子曰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

    此一章书是就常情事势论处境之难易也孔子曰凡人境遇之来最易摇撼非有深心大力未免境与情迁如处贫者困顿拂抑易起怨尤非真能乐道悠然自得者即安义命难免怨嗟可见处逆境为最难若处富者只谦虚收敛不存骄肆之念便能以礼自持可见处顺境为最易夫人能处逆境者或能处顺境能处顺境者未必尽能处逆境所贵操守有素外遇不累其心恬淡自安物欲不移其志斯可以贫亦可以富人何可不勉其所难而又何可忽其所易哉

    子曰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此一章书是论用人者当因材器使也孟公绰是鲁大夫赵魏是晋之世卿孔子曰人之材器各有所宜用人者尤当量能授职如孟公绰为人可云亷静寡欲是宜简而不宜繁者使为家臣之长端谨率属即赵魏大家亦为之而有余若夫大夫则必任一国之政非有理繁治剧之才者难以胜任即如滕薛小国征伐朝聘其政亦繁恐非公绰之所长也然则人各有能有不能用得其当皆可随事以奏功用不得其当必致因循而丛脞知人善任是在图治者加之意而已

    子路问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

    此一章书是孔子告子路以人道之全与人道之难也子路问孔子曰人生天地兼体三才必如何可以为成人孔子曰成人亦难言矣盖人之气禀不同全在优於学问或有一技之材而不能兼或有各足之材而不能化皆不可以为成人必如臧武仲之智足以穷理公绰之亷足以养心卞庄子之勇足以力行冉求之艺足以应事四者既已兼备而又各就所长节之礼以得其中正和之乐以去其驳杂则气质陶熔化其才智技俩而归於德性虽不可以为圣而亦可以为成人矣若夫今之成人何必如此果能见利思义而临财毋苟得见危授命而临难毋苟免平日期许之言始终践之不踰有是忠信之实虽未能得人道之全而本性无亏亦可进於成人之域也盖圣人立教止论学问不论质地质地存乎天而学问存乎人子路忠信勇敢有兼人之才所少者学问之功耳故孔子以此勉之然则变化气质尤学者之急务哉

    子问公叔文子於公明贾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贾对曰以告者过也夫子时然後言人不厌其言乐然後笑人不厌其笑义然後取人不厌其取子曰其然岂其然乎

    此一章书见随时处中之不易也公叔文子卫大夫公孙枝公明贾亦卫人孔子问公明贾曰天下过情之名固不可以居躬而矫情之事亦非所以垂训涵养造诣贵核其真评论品题务期於当当时之人以不言不笑不取称文子信有之乎公明贾曰言笑取予吾人处己接物之常岂有全然不言不笑不取者是亦言者之过也吾夫子非不言不过言不妄发发必以时故人不厌其言而遂称为不言夫子非不笑不过一嚬一笑乐得其正故人不厌其笑而遂称为不笑夫子非不取不过凡所当取必揆於义故人不厌其取而遂称为不取耳孔子疑而诘之曰时言乐笑义取果其然乎此非义理充溢於中举动合宜於外者不能随时合节汝夫子其信然乎孔子不正言其非而姑为疑信之词以折之圣人勉人为善之怀不大可见哉

    子曰臧武仲以防求为後於鲁虽曰不要君吾不信也此一章书是诛鲁臣无君之心也臧武仲鲁大夫名纥防是鲁封武仲所食之邑武仲得罪於鲁出奔邾既而自邾归防使人卑辞於鲁君请立臧氏之後而後去似乎不忘先祀又请命於君後世之人将必以仲为贤矣孔子欲为後世人臣戒而为诛心之论曰武仲求後之时身居防邑则以防而请後矣窥其隐衷不过以君不遂其请将据邑以叛是要君以不得不从之势耳在武仲以为父兄之故欲自讳其要君而要君之迹昭然谁能寛其罪而信之哉观孔子断武仲之罪如是之严诛武仲之隐如是之确春秋一字之贬为万世不易之经人臣无将将则必诛可不惧哉可不戒哉不然一有无君之心纵或幸逭国法漏脱一时然得罪於名教得罪於神明天下万世人人得而诛之矣

    子曰晋文公谲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

    此一章书是孔子因事徵心以发霸者之隐也晋文公名重耳齐桓公名小白孔子曰吾观世运自帝降而王王降而霸风愈下则人心愈衰然於短中取长亦自有别故五霸之盛莫如桓文论其心术均非王道之正而观其行事亦有优劣之分文公为人不由正道每以诈谋取胜殆诡谲而不正若桓公行事仗义执言不由诡道较之晋文则善矣可谓正而不谲者乎春秋时文公欲解宋围必伐曹卫以致楚欲与楚战又复曹卫以携楚何等诡秘隂险桓公声罪伐楚责包茅之不贡退师服楚惟礼律之是遵何等正大光明两人行事大概如此圣人一言可为千古定论矣

    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此一章书是圣人就人论仁也子路曰昔齐桓公小白出奔莒其弟子纠奔鲁争立为君桓公归国杀其弟公子纠缚召忽管仲召忽为子纠而死独管仲不死臣事桓公所谓忘君事讐忍心害理得毋心术之未仁乎孔子曰稽古者当论其世论人者难求其全昔桓公九合诸侯不假兵车之力而用衣裳之会以大义率之以大信一之而诸侯服从此管仲之力也济人利物功莫大焉以此观之孰得而如管仲之仁孰得而如管仲之仁正不得以不死之故害其为仁也盖孔子特以忽之功无足称仲之功不可没固非与仲之生而贬忽之死也圣人权衡折中之论大率如此不然宋儒程子谓宁可无魏徵之事业而不可无万世君臣之义抑又何耶

    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於沟渎而莫之知也

    此一章书是圣人衡品不以小过而泯大功也子贡复继子路而问曰如管仲者其为人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仲既不能为子纠死反又为桓公相心窃疑之孔子曰赐疑管仲之不死而又相桓不知管仲既能相桓亦可不死试即其相桓而言桓为诸侯长以定霸天下由此而正不独当世赖之至今之民犹享太平之福皆仲之赐也则是管仲之功甚大为利甚溥即谓管仲至今存可也使当日无管仲吾必被髪左衽不能有今日之衣冠文物矣若不能立功徒然一死犹如匹夫匹妇之见有小信而无远图即自缢於沟渎之中将令天下後世泯然无闲管仲岂若是哉可见豪杰之士欲建不世之大功不惜一身之小节而衡人者尤当畧其所短录其所长未可以常情恒理臆断而浅测之也

    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与文子同升诸公子闻之曰可以为文矣

    此一章书是取人忘分以荐贤也公叔文子是卫大夫其後諡为贞惠文子大夫僎先为文子家臣後因文子荐其贤於卫君始得与文子同为公朝之大夫故记者特记之曰公叔文子之臣不没文子忘分之善也曰大夫僎明乎既荐之後所称也曰与文子同升诸公见僎之得升公朝而为大夫皆因文子之荐故得与文子同也然则文子惟有知人之明故能荐贤有大公之怀故能忘己且忠於事君故能忘己以荐贤孔子闻而深嘉之曰文者美諡也今文子之为文即荐贤之一事观之其胸襟何等光明正大斯可以无愧矣可见荐贤为国人臣盛事倘畧存妒嫉稍有嫌疑便不能大道为公休休有容如文子者庶几有大臣之风乎孔子删书以秦誓终篇拳拳於一个臣之有容其所以为後世人臣劝至深远也而三代以後媢嫉者益多不亦重负圣人立教之意哉故人君欲择羣臣必自择大臣始

    子言卫灵公之无道也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丧孔子曰仲叔圉治宾客祝鮀治宗庙王孙贾治军旅夫如是奚其丧

    此一章书见用材贵得其当也卫灵公是周时诸侯孔子以其彞伦不叙纲纪不张故尝言其无道季康子因问曰诸侯无道必至丧失其位今灵公失德如是何故能保其位而不丧乎孔子曰灵公虽云无道其用人一节尚有可观如仲叔圉善於言语即用之接待宾客应对诸侯则凡朝聘往来不至失礼而无啓衅召祸之事如祝鮀熟於礼文即用之专管宗庙料理祭祀则凡祀事精?神人胥悦而得系属人心之原如王孙贾长於武事即用之任为将帅练习军士则凡守御豫备临事无患而免敌国窥伺之虞假使此数人者不能各用其材此数事者不能各得其理又何能保守此位哉夫有人而不用与无人同用人而弃其所长绳其所短与不用同今简任协宜相济成美其不丧宜也夫以灵公知人善任尚可以保国况有道之主得天下贤才而善用之有不享太平而乐万年者哉

    子曰其言之不怍则为之也难

    此一章书是孔子激人勇行也孔子曰士君子干旋宇宙必有一种深沉含蓄之气方能实心图事不徒以夸衆眩听自矜也凡人之出言最易力行最难然行能践言者惟此羞愧之心可以自励既知羞愧惟恐名不称实便能勇於力行若一意夸张全不知耻是不自揣其能否言之既出而欲践之盖亦难矣所以言之未出当先勉其所为为之既力犹必践其所言不然而高自称许徒作欺人之词其为之也不亦难乎孔子非欲人缄口结舌正欲人竭力有为故以愧悔之心发其勇行之气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即此意也

    陈成子弑简公孔子沐浴而朝告於哀公曰陈恒弑其君请讨之公曰告夫三子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後不敢不告也君曰告夫三子者之三子告不可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後不敢不告也

    此一章书见孔子以讨罪正君臣之义也陈成子齐大夫名恒弑其君简公孔子尝为鲁司寇时已致仕家居闻之郑重其事沐浴齐戒而朝於鲁哀公曰君臣为人伦之大节弑逆实天理所难容陈恒不道上弑其君请兴兵讨之时鲁有三家之臣专权擅政哀公不能自主对孔子曰可往告夫三子即三家之孟孙叔孙季孙也孔子退而言曰弑君之贼法所当诛我虽致仕义难缄默君乃不自命三子而使我往告其感叹之意实有不能出诸口者因奉君命而往告三子以为不可孔子曰齐有弑君之臣鲁有讨罪之义君臣大伦所系甚重我从大夫之後不敢不告亦吾尽吾心而已盖鲁之三家犹齐之陈恒也孔子之告哀公固知哀公之不能自主孔子之告三子亦知三子之必不允从其始也不过披沥以陈其继也不过奉命而往终亦托诸空言而不得见诸行事然而未诛不臣之身已诛不臣之心矣故曰春秋成而乱臣贼子惧

    子路问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

    此一章书是孔子教子路以纯臣之道也子路问人臣事君当何如孔子曰事君之道无他惟诚与直而已而欲行其直必先尽其诚凡进言宣力务使实意恳到内可质诸己外可质诸人勿用诈用术而此中有所欺也自是而上有圣明之君下无烦匡救之事岂非厚幸乎然或未能无过则本此勿欺之一念无謟谀无畏避侃侃然尽言谏诤引以向道而塞其违心虽犯君之怒不恤也事君之道尽於此矣夫未能无欺而欲犯则犯由於矫饰既能勿欺而不犯则欺中於周全二者实相须而亦相成孔子岂独告子路正以立万世事君之极则也

    子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

    此一章书是孔子论君子小人心术之各殊也孔子曰君子之所以为君子小人之所以为小人其初秪争一念之公私而其後遂各底其极有大相悬者盖天理本自高明君子凡事必循天理而不杂於人欲之私由是志气清明知日求其精行日求其备势不至为贤为圣不止其閲历於高明之途而愈积愈上盖上达者也人欲本自汚下小人凡事必徇人欲而不念夫天理之公由是志气昏昩天良日益损邪行日益多势不至为狂为愚不止其沉溺於汚下之途而愈流愈下盖下达者也夫人惟一心心入於正则达向上心入於邪则达向下人品之不同秪视乎此故治心之功诚不可不严也

    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

    此一章书是孔子论学者用心之不同也孔子曰古今同此道即同此学而学者之心则各有别古之学者专务求於内致知以穷乎理之原力行以蓄乎德之实所勉者皆真实切近工夫未能有得於己不已也既能有得於己尤不已也此其心惟为己者然今之学者专务求於外不必知之至而止期足以见其知不必行之尽而止期足以见其行所尚者皆修饰名誉之事苟可以邀人之知无弗为也即不可以邀人之知亦无弗为也此其心惟为人者然盖为己者终必有以及於人体全斯用备也为人者究未能有所得於己骛末必丧本也岂古今人之不相及与其用心各殊而得力亦相反此孔子所以深勉学者夫

    蘧伯玉使人於孔子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曰夫子何为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此一章书见圣贤相契不在离合之迹而在学问之心也昔卫国有贤大夫蘧瑗字伯玉孔子至卫尝主於其家既而反鲁伯玉使人来候问孔子孔子敬其主以及其使与之坐而问曰进修之事无穷夫子今日之所为当不同於昔日也不识夫子何为使者对曰凡人孰能无过贵有以省察克治之耳夫子战兢惕励此中未尝一日敢弛一念之失必谨一事之非必饬诚欲寡其过耳而人欲难於尽消天理难於来复日期寡过焉而尝若未能也夫欲寡过则不自为无过而克治严欲寡过而未能则不自为己能而功修密非伯玉之贤不能有此心非使者之贤不能知伯玉之有此心是以孔子於使者既出而深赞之曰其真可谓使乎其真可谓使乎嘉使者愈怀伯玉矣盖圣贤为己之学原无可自足之时寡过未能乃伯玉日励而不容自己之心也孔子之素所深信於伯玉者以此使者能委曲道之故不禁重与乎使也然则圣贤之相契无非学问之真岂犹夫世俗往来之末哉

    曾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

    此一章书是曾子述艮卦之象辞以示人也曾子曰凡人心所用为思身所处为位思适安乎其位天理之公也思苟越乎其位人欲之私也是以君子即其见在所居之地求其日用常行之道如为君臣则思仁敬为父子则思慈孝为兄弟则思友恭貌言视听则思肃乂哲谋君子之心惟安於所遇如此盖艮者止也君子观艮止之象而知物各有其分故思亦止於其分世之憧憧往来邪妄胶扰而莫能自制者其亦未审於慎思之义耳故宋儒程子曰人心不可有所系又曰心要在腔子里正所以教人慎用其思善用其心以全此虚灵不昩之本体耳若乃二氏之说非驰於幻妄而溺於有则沦於空寂而堕於无岂圣贤操持存养之正道哉甚矣心学之不明圣贤之忧也

    子曰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

    此一章书见君子黜浮崇实之心也孔子曰言易放则当耻行难尽则当过若使不惧其言之胜於行而好为浮夸不欲其行之胜於言而怠於践履是言之数多而行之数少求其有所成就难矣惟君子心存於慎言以言为耻而不使有余心存於敏行於行必过而不使不足又安患言不日损而行不日积也此君子之所以为君子与盖言行原未尝不相因而见始也敛言而行益笃究也行至而言自从人能以君子之心为心斯行可举而言亦无不可扬矣虞廷敷奏以言必明试以功孔子听其言必观其行职此意也夫

    子曰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子贡曰夫子自道也

    此一章书见圣人道愈高而心愈歉也孔子曰道体无穷非身历之不知其事之有难尽也君子之所以为道者三而我则无能焉三者维何一在於仁仁者理胜而私欲尽去凡穷通得失举不足以动其心未尝无可忧也而不忧一在於知知者识胜而事几能晰凡是非邪正举不足以蔽其心未尝无可惑也而不惑一在於勇勇者气胜而刚直常伸虽当大任赴大难举不足以屈其心未尝无可惧也而不惧夫不忧不惑不惧君子知仁勇之道然也而我皆无能其敢不自勉哉究之道造其极斯能者益忘其能维时子贡曰此特夫子之自谦如此也以赐观之夫子於仁知勇之道岂真有未能者乎盖道至圣人而自视弥歉学至贤者而所见甚亲学为君子者惟常存此歉然不足之心则其於道也庶几矣

    子贡方人子曰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

    此一章书见学者当以自治为先也子贡平日比方人物而较其短长不可谓非穷理之事然专务为此则心驰於外而疎於内矣故夫子婉以警之曰赐也尔能方人其亦贤乎哉盖惟自治有余而後得以暇及於人耳若以我自审方虑义理无穷虽日孜孜焉而有未逮又何暇较量他人乎凡人之为学终其身无可巳时即终其身无有暇时以孔子之圣而犹自谓不暇则凡有志於学者其孰有暇时邪於此知学至圣人而其功愈专希圣者可以勉矣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论为学者当反己以自修也孔子曰凡人往往急於求人而缓於求己常患名誉之不着而不患德业之无成不知知存於人非己所得而主其或不知不足为患也若夫学焉而不能穷其理行焉而不能践其实我所见知之处反之於心而莫可自信是则所当患尔盖知与不知存乎人於己何与能与不能存乎己於人何与孔子曰遯世不见知而不悔易曰遯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圣贤真切为己之学固如此彼汲汲於闻达者重外而轻内也其能事亦可槩见矣

    子曰不逆诈不亿不信抑亦先觉者是贤乎

    此一章书是孔子戒人之用察为明也孔子曰人之於己未见其事之欺我也而设一意以迎之是谓逆诈未见其心之疑我也而设一意以度之是谓亿不信有人於此其居心也以正其接物也以诚於凡人之诈者不逆料其诈人之不信者不亿度其不信然或不逆不亿而受人之诈与不信以致堕人之奸即非真能监物而物无遁情者矣乃其视诈与不信无不有以见其隐不烦推测之方而自有洞监之识抑亦诚能先觉者是非心体清明而烛事几晰义理未易臻此可不谓贤乎盖不断生於不明明自无所不断不明生於不诚诚自无所不明然非有诚正格致之功亦何能本体光莹先知先觉如此乎故曰至诚如神又曰圣人齐戒以神明其德盖万事一理万人一心表里始终自然通贯岂术家射覆恍惚揣摩之说邪

    微生亩谓孔子曰丘何为是栖栖者与无乃为佞乎孔子曰非敢为佞也疾固也

    此一章书见圣人以道易天下之心也昔孔子欲行其道周流列国当时隐士有姓微生名亩者谓孔子曰行藏各有其时人不我知亦听之已耳丘於列国何为如是栖栖然依恋而不舍与世之有心干宠者往往专事口给以希遇合今无乃习为便佞而取悦乎孔子曰君子立身正己期合於道必欲以佞为逢时之计丘则何敢独是守拘滞之见以隐遁为高而果於忘世此则固执不通而我之所深疾也其何忍置斯世於度外邪盖凡事以中道为归佞以悦人与固以守己皆非中也若使尽如微生亩者虽不至於佞而未免於固天下亦安赖有圣人哉

    子曰骥不称其力称其德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尚德之论也人之重君子者以才而其所以称君子者以德犹马之为骥者以力而其所以称骥者以德是以孔子曰马而以骥名亦知其所由得名之故乎骥之能存乎任重而致远则力安可少也然使仅有其力而难於控御更不免於蹄啮是无其德矣何足为骥乎故称骥者不称其有驰骤之力而称其有调良之德也即一骥而其重在德有如斯矣天下之必有赖乎德者独一骥乎哉盖君子之才与德原缺一不可而德为尤要有德者无才不如有才无德者有才不如无才无才之德不可为德无德之才不可为才所以元凯不失才子之名而共兜不在俊乂之列分合轻重之间用人者不可不审也

    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此一章书是孔子论报施之道也或人问於孔子曰人情仇怨相寻亦安有极哉若能於人之有怨於我者竟忘焉而以德报毋亦忠厚之道邪夫子以为何如孔子曰畧怨而报以德非不厚也但於我所怨者而既以德报之则人之有德於我者又将何以报之乎宜若更无可以报德者矣夫有怨有德人情所不能忘而所以报之自各有道必也於我所怨者去其平日之怨而惟处之以直当报则报无过责焉不当报则不报无逞忿焉一凖乎理之自然而不以私意行乎其间是则虽曰报怨而未尝害其为公也至人之有德於我者则必以德报之彼之施於我者固重而我之予乎彼者亦不轻此报德之道则然也而岂可漫以报怨哉盖凡事在不失其中或人矫枉之过圣人持理之平必如孔子之言然後德怨之报各得其当而无太过不及之差矣

    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贡曰何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

    此一章书是孔子以心知发子贡也孔子道德高厚其用心得力之处原不求人知而人亦不易知故发叹曰今之人其莫我知也夫子贡问曰以夫子之圣宜无有不知者何为而人皆莫知子也孔子曰欲人之知者必先有以异於人而後可以知於人若我之所为其何有异焉穷通出於天也用舍出於人也我无不顺而受之遭时之穷而不得於天则责之於己而不怨天值时之舍而不得於人则反之於己而不尤人但知黾勉於天理之常致力於人事之近凡所当知者必求其无不知所当行者必求其无不行祗日从事於下学而已乃积累既深自然知日精而行日进渐达於理之上者焉初何尝甚异於人哉惟是心存为己仰不愧天或者上天於冥冥之中能知我耳人之所以莫我知者正在此也盖子贡平日求知於外未尝从心体切实用功孔子故为此言以啓其心悟之学学者诚能反已自修循序渐进则自有与天相合之原虽人不我知奚足患哉

    公伯竂愬子路於季孙子服景伯以告曰夫子固有惑志於公伯竂吾力犹能肆诸市朝子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公伯竂其如命何

    此一章书见人当安命而不必尤人也昔子路仕於鲁为季氏宰鲁人有公伯竂谗愬子路於季孙季孙听谗言而疑子路鲁大夫子服景伯怀不平之心以其事告於孔子曰夫子之於子路固将因伯竂之愬而不无惑志矣谗邪安可听其害正以吾之力犹能诛伯竂而陈其尸於市朝以正其罪而明其诬也孔子闻而晓之曰君子岂不欲行其道於天下而道之或行或废莫不有天焉其为道之将行也与则动与世合是命之通也其为道之将废也与则动与世违是命之穷也行与废皆由於命则由今日何独非命使命而得行竂必不能使之废其因竂而废者即命之当废耳公伯竂其如命何哉子大夫其听之可也审乎孔子之言见君子进退上关天意凡得失毁誉俱当置之度外但孔子不言命而於弥子瑕则曰有命於公伯竂则曰命也盖不欲以行废之权归之谗謟之人耳

    子曰贤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

    此一章书是孔子叹世道之衰也孔子曰天生贤者本为世用而贤者亦无不欲行其道於天下岂乐於辟哉无如时不可为则不得不洁身引去而以辟全其身矣大约时之所遇不同而所以为辟之由各异有见举世无道则隐居不仕终其身辟而不出者其次有见此地无道则辟而适於他邦者其次有见其君礼貌既衰而辟色者其次有与其君议论不合而辟言者凡此皆因乎时之当然而然者也夫辟岂贤者之心哉易曰天地闭贤人隐辟盖有大不得已者也孔子之在春秋辙环几遍而道终不行宜其海滨老矣然辟地辟色辟言而卒未尝辟世盖圣人之於世固有不忍漠视者耳

    子曰作者七人矣

    此一章书是孔子忧时之意也孔子曰君子之出处视乎其时时而盛则在野者常聚而升之於朝时而衰则在朝者常散而归之於野我观今日其作而隐去者盖已七人矣夫七人岂其无用世之思哉而何以高蹈远举如是其不少也夫国家之用人惟其贤而已故尝得一二贤士遂足以成天下之治举七人而羣隐焉则世道之降可知是以有国家者能使贤士効忠於朝而不至荒遯於野则以几於上治不难矣

    子路宿於石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

    此一章书见圣人视天下无不可为之时也昔子路从孔子游偶宿於石门之地时有贤人隐於下位而掌晨啓门者问曰汝从何来子路曰从孔氏而来晨门曰君子相时而动可为则为不可为即止彼孔氏者既知时事之不可为则藏焉已耳而犹周流不倦未尝一日忘情於天下是非知其不可而必勉强以为之者与子之从之其劳甚矣盖贤者视天下有不可为之时才力有定也圣人视天下无不可为之时其道无所不可也晨门贤而隐於抱关知世之不可为而遂己未知道之无不可为而不容已乃以是讥孔子圣贤之相越岂不甚远哉

    子击磬於卫有荷蒉而过孔氏之门者曰有心哉击磬乎既而曰鄙哉硜硜乎莫己知也斯已而已矣深则厉浅则掲子曰果哉末之难矣

    此一章书是圣人不忘天下之心也昔孔子思以道济天下故周流四方时而在卫偶然击磬其忧世之心已寓於磬矣适有隐士荷草器而过孔氏之门者闻磬声而知之曰有心於世哉斯人之击磬乎盖人心之感往往托之乐音隐士乃贤者自能审音而喻其微也既而讥之曰何其鄙哉识之不达而硜硜然坚确以守乎君子进退各因乎时世莫己知则道与时违斯洁身引去而已矣凡徒步涉水者见水之深则衣下体之衣而涉之见水之浅则摄上体之衣而涉之当厉而厉当掲而掲诚知深浅之宜也用世者乃不自度量人不己知而不止毋乃不如涉水者之随遇而能通乎孔子闻其言而叹曰斯人之言其果於忘世哉君子欲行其道於天下无非为救时之计也若但独善其身置天下於度外则亦无所难矣而谓我能已乎天下虽当不可为治之时而圣人不忍听其不治盖圣人与天地合德视万物为一体天地之生物无不欲物之遂其生也苟视斯民之饥寒沉溺而不急於遂其生则非天地生物之心即非圣人之心矣故圣人之心不能一日忘天下亦如天地之心不能一日忘万物彼荷蒉者何足以知之

    子张曰书云高宗谅隂三年不言何谓也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总已以听於冢宰三年此一章书见古人居丧既不废礼复不废政也谅隂天子居丧之名子张问於孔子曰商书说命篇有云商王高宗武丁当商王小乙薨居丧於谅隂三年不亲政事不发语言夫人君三年不言则臣下安所禀令乎书所云何谓也孔子曰父母之丧不分贵贱三年不言何必高宗为然古之为君者无不皆然礼君薨嗣君居庐守丧庶务难以亲理而又不容坐废百官各总摄己职以听命於冢宰如是者三年既有冢宰以为君裁决事几则辅相得人命令可守嗣君虽不言何忧国之生乱哉大凡人君以孝治天下者也诚如古居丧之礼则百官尽臣道以成相道而嗣君亦得委君道以伸子道矣後世贤如汉文而犹有短丧之举其遗讥史册不亦宜乎

    子曰上好礼则民易使也

    此一章书是言为国当以礼也孔子曰居上者常患民之难使然民之难使由於不知礼耳诚使上之於礼心诚好之修之於身而视听言动之必谨达之於政而教训号令之咸当如此则礼义以明等威以辨为民者莫不安分循理不待我之驱逼而自乐於使令矣此所谓安上治民莫善於礼者也然必为上之人真心实意以好之而後可不然则因循仪节不过虚文未足以化民而成俗也

    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

    此一章书是言修己治人之要也子路问为君子之道当如何孔子曰君子之所以为君子者以敬修其身而已盖无事则收敛身心使天理常存有事则点检言行使人欲不作如此则身修而德成矣岂不可为君子乎子路又问君子之道甚大岂但如此而已乎孔子曰敬者人己合一之理诚能修己以敬则此感而彼通可以推之而安人矣又问君子之道甚大岂但如此而已乎孔子曰敬者天下为公之理诚能修己以敬则正己而物正可以推之而安百姓矣夫修己以安百姓其学问至精其功用至大虽尧舜之圣其心犹歉然不敢自以为足也而谓未足以尽君子乎盖敬为修己治人之要而亦学问彻始彻终之道千圣相传不外乎此近而公私邪正远而废兴存亡皆於一念敬肆之几决之君天下者诚不可以不审也

    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以杖叩其胫

    此一章书是圣人恶人无礼也原壤是孔子故人素放荡於礼法之外尝蹲踞以待孔子孔子责之曰汝自卑幼之时则不知孙弟之道及至长大则无一善之可称述今又老而不死徒足以伤风败俗为民之贼而已因以所曳之杖微击其胫盖使之勿蹲踞也圣人於败坏礼教之人深恶而痛责之亦维持世教之一端也

    阙党童子将命或问之曰益者与子曰吾见其居於位也见其与先生并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此一章书是圣人教小子之道也昔阙党之中有童子者来学於孔子孔子使之答应宾客而传往来之命或人问曰此童子殆学有进益故夫子使之传命以宠异之与孔子曰童子之礼当隅坐随行吾见此童子尝居於长者之位也又见其尝与先生并行也夫为童子而不守礼安分如此则非能求益者但躐等凌节而欲速进於成人之列耳故我使之传宾客之命观少长之序所以裁抑之而非所以宠异之也盖圣门之教固贵敏求尤忌凌躐学者宜知所从事矣

    日讲四书解义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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