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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毛姆短篇小说全集最新章节!

    本书包括三十篇短篇小说。每篇长度和体量都类似。第一篇写于1919年,最后一篇写于1931年。我早年写过一些短篇小说,但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至少十二年或者十五年吧,一直忙于写戏剧,就没有写下去了。直到一次南太平洋之行意外地为我提供了一些主题,看起来适合短篇小说这种形式,于是,作为一个四十岁开外的新手,我写下了如今题为《雨》的小说,这篇小说引起了小小的轰动。如果我把当时我的笔记抄录下来,本篇序言的读者也许会耐心一读,因为小说就是基于这些素材创作的。笔记里都是些老套潦草的句子,毫无文采。那时候上天没有赋予我那种信手拈来的可喜天赋,用恰如其分的字眼形容某样东西,再用独特而恰当的形容词加以描述。当时,我正在从檀香山去帕果帕果的途中,因为想着以后或许用得上,照旧把给我留下印象的同行旅客随手记了下来。对汤普森小姐我是这样写的:“体态丰满,还算有几分姿色,打扮很不讲究,大概不超过二十七岁。她穿一身白色衣裙,头戴一顶白色大帽子,脚上穿着白色长靴,粗胖的小腿裹在长筒棉袜里鼓出了肉。”我们开船不久前,警方搜查了檀香山的红灯区,闲言碎语在船上流传开来,说她搭船是为了躲避逮捕。我的笔记接着写道:“W. 传教士。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长长的四肢与身体衔接得很不紧凑;两颊深陷,颧骨很高,一对乌黑的大眼珠深陷在眼窝里;双唇丰满而性感,留着很长的头发。他浑身上下一副阴沉沉、半死不活的样子,像压抑着一团火。他有一双大手,手指很长,很好看。天生白皙的皮肤被热带的阳光晒得黝黑。W. 太太,他妻子。身材瘦小,头发精心梳理过,新英格兰人;她戴着一副金边夹鼻眼镜,眼镜后面的蓝眼睛不太醒目,长着一张绵羊似的长脸,不过她的表情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她愚蠢,反倒显得她极度警觉;她走路时脚步很快,像一只小鸟似的一蹦一跳。最引人注意的是她的说话声,音调很高,听上去叽叽喳喳的,一个弯儿都不拐,单调僵硬,像一台风钻没完没了地嗡嗡,令人神经不安。她一身黑衣服,脖子上戴了一条金项链,项链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十字架。她告诉我说,W. 是吉尔伯特群岛的传教士,因为小岛彼此离得很远,所以他经常得坐小划子才能去这些岛上。他出门传教的时候,她就留在大本营处理教会的事务。海上经常波涛汹涌,旅途中不是没有危险的。他是行医的传教士。她扯着嗓子大声数落土著人的粗鄙堕落,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降低她的声调,她的语气中分明会流露出一种惊世骇俗的恐怖,她说那里的婚俗淫乱至极,都没法说给人听。她说,他们刚到岛上的时候,在哪个村子里都不可能找到一个好姑娘。她对跳舞深恶痛绝。我和传教士夫妇只说过一次话,和汤普森小姐一次话也没说。”还有一段小说的笔记:“一个妓女,警方搜查之后从檀香山逃走,来到帕果帕果。同来的还有传教士夫妇。还有叙述者。因为麻疹流行,所有人只能留在那儿。传教士知道了她的身份,加以迫害。他让她陷入痛苦、羞耻和悔恨之中,对她毫无怜悯之心。他逼总督命令她返回檀香山。一天早上,有人发现他割断了自己的喉咙,而她再次容光焕发、镇定自若。她看着男人,轻蔑地说:臭猪。”

    有一位很有见地的批评家,他博览群书、独具慧眼,又通晓同行中罕有的世故,他从我的短篇小说中看出我受了居伊·德·莫泊桑的影响。这不足为奇。在我年少时,法国人将莫泊桑奉为最优秀的短篇小说作家,我也如饥似渴地阅读他的作品。从十五岁起,我一到巴黎,下午多半就会跑到奥德翁剧院的艺廊去看书。那是最让我陶醉的时光。穿着长罩衫的伙计对晃来晃去翻书看的人不以为意,任你在那儿看几个小时也不赶人。有一排书架上摆满了居伊·德·莫泊桑的书,不过一本要三法郎五十生丁,我不想出这个钱。我只能将就着站在那儿读,窥看没裁边的书页。有时候旁边一个伙计也没有,我就匆忙裁开一页,好读个痛快。幸而有些书出了普及版,只要七十五生丁,我很少有空手离开的时候。就这样,不到十八岁,我就读遍了他最好的短篇。自然而然地,到我开始写短篇的时候,就不自觉地把他那些小巧的杰作当成了范本。我完全有可能遇到更差的呢。

    莫泊桑的声誉已经不如从前了,今天看来,他的作品显然有不少惹人反感的地方。作为时代的产物,莫泊桑强烈地反对浪漫主义,当时这一流派即将淹没在(马修·阿诺德所推崇的)奥克塔夫·弗耶的泪眼迷蒙、多愁善感和乔治·桑的激情澎湃、热泪滚滚之中。他是自然主义作家,为求真不惜一切代价,只是他笔下的真实如今看来稍显浅薄。他对人物不加分析,他几乎不关心动机。人物做了某些事,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在我看来,长篇或者短篇小说中的心理不外如是——通过人的生活表现他的内心。”这话说得不错,这的确是我们孜孜以求的目标,但是行为并不总能反映动机。莫泊桑的这种做法导致人物简单化,这在短篇小说里足以达到效果,可仔细一想总感到难以信服。你会想,人要复杂得多。还有,他抱着一个挥之不去的无聊想法,这也是当时法国人的普遍观念:一个男人,只要他遇到的女人不超四十岁,那么和她上床就是应尽的义务。莫泊桑的人物放纵肉欲是为了满足自尊。这就好比有些人吃鱼子酱不是因为饿,而是因为鱼子酱贵。在他的人物身上,唯一强烈的人类感情似乎只有贪欲。他能理解贪欲,纵然满心厌恶,却暗暗抱以同情。他有点儿庸俗。不过,由此否认他的杰出却是愚蠢的。评判一个作家的好坏,要看他最好的作品,这是作家的权利。没有一个作家完美无缺,你必须接受他的缺点,缺点和优点通常相辅相成。可以庆幸地说,后辈还是很乐意这样看待前人作品的。后人欣赏作家的优点,并且不在意那些不足,有时还做过了头,把明显的缺陷解释为别有深意,让老实的读者看得云里雾里。所以你会看到有的批评家(令人敬畏的后人声音)煞费苦心,把莎士比亚剧本里的某一点解释得天花乱坠,其实凡是剧作家都看得出,那些只不过是因为赶时间、无所谓、耍脾气,不需要什么解释。莫泊桑的小说篇篇精彩。抛开叙述,单是情节就饶有趣味,要是在餐桌上讲出来,大家准会听得津津有味。在我看来,这就是一个了不起的优点。即便有时候词不达意、叙述淡而无味,只要把《羊脂球》《遗产》或者《项链》的梗概讲出来,大家都会听得入迷。这些故事有开头、发展和结局,不会行迹飘忽,让你看不清方向,而是能让你毫不犹豫地顺着那条清晰有力的弧线,从主题呈示跟随到高潮。也许这些小说谈不上思想上的深度,但莫泊桑志不在此。他把自己看成一个庸人,优秀的作家不一定是文学家。他不以哲人自居,这是他的自知之明,因为他思考时总会流于平庸。但是,他将优点发挥到了极致。他塑造的人物活灵活现,这种才能令人赞叹。在有限的篇幅中,他用寥寥数页就将六七个鲜活的人物生动地呈现在你眼前,你想知道的都交代得清清楚楚。每个人物都轮廓清晰,性格鲜明,充满生活气息。这些人物不够复杂,很奇怪地缺少人类的优柔寡断、出人意料和神秘难解。其实,这些人物是为小说而做了简化。但是,莫泊桑并不是故意要删繁就简,他那双敏锐的眼睛看得很明白,只是不透彻,好在成就目的所需要的那些他都看到了。他的环境描写也一样,场景准确、简洁、一针见血。但无论他描写的是诺曼底的迷人风光,还是十九世纪八十年代那些闷热而拥挤的客厅,他的目的也都是把故事讲下去。我认为莫泊桑的风格基本上是无法超越的。倘若他的成就现在不那么显而易见,那是因为他必须和另一位风格迥异的作家相提并论,那就是以细腻动人著称的契诃夫。

    如今,最好的批评家都把契诃夫奉为圭臬。的确,在他面前,任何小说家都黯然失色。欣赏他证明你品味高雅,不喜欢他等于暴露自己庸俗。年轻作家自然而然地把他当成范本。这可以理解。表面看来,模仿契诃夫比模仿莫泊桑容易。抛开叙事,要编出一个有趣的故事本身就是一件难事,这靠的是天赋,冥思苦想是没用的,而拥有这种天赋的人少之又少。契诃夫有很多种天赋,但偏偏缺少这一种。如果你去复述他的故事,会觉得没什么可讲的。剥掉层层修饰,贯穿其中的逸事微不足道,还往往空洞可笑。想写小说却想不出情节时,发现没有情节也照样可以写,这多好啊!只要写两三个人物,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描述一番,这就万事大吉,原来写小说也没那么难嘛。要是你扬扬自得,以为这就是真正的艺术,那何乐不为?

    但话说回来,把一种写作技巧建立在作家的缺点之上,也许说不上不高明。要是契诃夫能想出一个巧妙、新颖、引人入胜的情节,那他一定写得出来,这我并不怀疑。但这不是他的性情。和所有优秀的作家一样,他把自己的不足变成了优点。歌德不是说过吗?艺术家知不足然后才能成就伟大。如果短篇小说只是散文,多多少少地涉及想象出来的人物,那么的确没人比得上契诃夫。但是,也有人认为,短篇小说应该表现某种行动,有始有终,并且有一个长度的限制,按照这种看法,契诃夫就不尽如人意了。他把自己的想法说得很清楚:“为什么要写一个人登上潜水艇到北极去和世界和解,而此时他的心上人正歇斯底里地尖叫着从钟楼上纵身一跃?这些东西没有根据,在现实生活中不会发生。我们得去写简单的东西,彼得·谢苗诺维奇和玛丽亚·伊万诺夫娜如何结成了婚,仅此而已。”可是,并没有理由说不同寻常的事不能写。有些事每天都在发生,但不见得就更重要。认出熟悉的事物是一种享受,但这是最低级的审美享受。小说缺乏戏剧性并不是优点。莫泊桑写的也是普通人,而他要表现的是普通人平淡的生活中有什么戏剧性。他选出一件重要的事,从中提炼出所有的戏剧性因素。这种手法同样值得称道,这样写出来的小说更吸引人。可信不是唯一的标准;况且可信也在不断变化。曾几何时,“血缘的呼唤”就能让失散多年的亲人相认,女扮男装就能骗过所有人,这些都是可以接受的。可信取决于能不能让你那个时代的读者姑妄听之。契诃夫有他的原则,但除非用得恰当,否则他也不会遵循那套正典。就说他最优美、最动人的短篇小说《主教》吧。小说以极为温柔的笔触描写死之将至,但并没有交代主教的死因,换作更有技巧的作家,死因会是小说中必不可少的情节。契诃夫给舒金[舒金(1854—1936),俄国艺术收藏家,他在《回忆录》(1911)中记载了“契诃夫之枪”理论]的建议是:“和故事无关的东西都必须毫不留情地舍弃。如果你在第一章里写墙上挂了一杆枪,那么到了第二章或者第三章,就务必要开枪。”那么,主教吃了有毒的鱼,过了几天就得了伤寒而死,我们可以推定是有毒的鱼害死了他。如果是这样,那么害死他的就不是伤寒,而是食物中毒,不过症状对不上。当然了,契诃夫并不在意。他打定主意要把和善的主教写死,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要安排一种死法。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说契诃夫的短篇小说是生活的片段,我不明白这是不是在说他的短篇小说呈现了真实典型的生活画面。我看并不是,从来不是。我认为契诃夫的小说真切生动,令人赞叹,这得益于作者独一无二的才华,但我也认为,这些小说是有意迎合一个病态、忧郁、疲惫、灰暗之人的癖好。我并不是说这些态度不好。每个作家都通过自己的方式观察世界,并将他看到的呈现给读者。模仿生活并不是艺术恰当的目的,而是一种约束。如果生活的风格化过于浮夸,以致公然违背了常识,艺术家就要时不时地加以收敛。在契诃夫眼中,生活就像打台球,你永远做不到红球入袋,救不了母球,打不出双下,就算奇迹般地碰到幸运球,终究还是左支右绌。他唉声叹气,因为朽木不成器,闲人不干活,骗子不说实话,醉鬼不清醒,无知的人没有修养。我想正是这种态度使得他笔下的主要人物有些面目模糊。他用两行字就能勾勒出一个醒目的人物,短短两行字,就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呈现在你面前,但要说细一点,他似乎就拿捏不住人物了。他笔下的男性都是朦胧的影子,莫名有种向善的冲动,但意志薄弱、不求上进、表里不一、爱说漂亮话、常常怀抱着崇高的理想,但不付诸行动。他笔下的妇人多愁善感、自甘堕落、头脑简单。她们认为通奸是罪,但来者不拒,这不是因为情欲,甚至也不是因为愿意,而是嫌拒绝太麻烦。似乎只有在描写少女时,他才动了怜悯之心。“唉!大难临头,这些可怜的小人儿还在玩闹。”少女的青春迷人、欢快的笑声、天真烂漫和朝气蓬勃触动了他,但一切都是徒然。她们不去努力征服幸福,遇到第一个障碍就乖乖投降了。

    如果我冒昧地提出了这些意见,还请读者不要误会,我对契诃夫只有深深的敬佩。我再次强调,没有一个作家是完美无瑕的。我们尽可以欣赏他的优点,但忽略他的瑕疵,非说都是长处,长此以往只会损害他的声誉。契诃夫的作品可读性极强,这是一个作家至高无上的荣誉,但往往强调得不够。这是契诃夫和莫泊桑的共同之处。他们都是职业作家,要定期发表小说来维持生计。他们写小说,就像医生探视病人,律师会见客户。写作就是他们的日常工作。他们都得迎合读者。他们并不是有了灵感才写,能创作出一篇杰作只是偶然,但几乎每一篇都能让读者聚精会神地从头读到尾,他们都给报纸杂志写稿。有时候,批评家把一本短篇小说集称为杂志小说,也就是暗暗瞧不起这本小说,这是愚蠢的看法。任何一种艺术都是需求催生而来,如果报纸杂志不刊登短篇小说,那就不会有人去写,短篇小说首先都是杂志报纸小说。作家必须接受一定的(随时变化的)条件。一个优秀的作家,因为作品只能以某种形式发表,所以写不出最好的作品,这根本闻所未闻,这不过是二流作家的托词。据我猜想,契诃夫为人称道的简洁正是由于他常年供稿的报纸给他的版面有限。他说短篇小说不该有开头,也不该有结尾。这句话当然不能按照字面意思理解。那无异于要求一条鱼不能有头,也不能有尾。没头没尾就不叫鱼了。其实契诃夫的小说开头十分精彩。他寥寥数句就把事实交代完毕,对于不可或缺的叙述,他总能拿捏到位,既直截了当,又细致入微,让你立刻知道故事里有什么人、有哪些背景情况。莫泊桑的小说开篇通常是一段介绍,目的是给读者做好心理铺垫。这是一步险棋,要看成功与否。这样开篇可能很沉闷,读者可能领会错了,你的某些人物吸引了读者的兴趣,可接下来要讲的并不是这些人物,你反而去关注别的情节和别的人物了。契诃夫推崇简练,但在篇幅较长的小说里,他也不是总能做到。有人批评他对道德和社会问题漠不关心,他十分苦恼,于是一旦篇幅允许,他就抓住机会,证明自己对这些问题的重视不下于任何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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