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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毛姆短篇小说全集最新章节!

    诺曼·格兰奇是个橡胶种植园园主。天还没亮,他就起来了,先给工人点名,再去巡视种植园,确定阀门是否正常工作。他做好了这些事,便回家洗澡、换衣服,现在和妻子相对而坐,享用丰盛的饭菜,这顿饭既是早饭,也是午餐,在婆罗洲,人们称之为早午餐。他边吃边看书。饭厅很暗。破旧的镀银盘,破旧的调味瓶,盘子都是带缺口的,这些都是贫穷的象征,也表示这家人漠然地接受了贫穷。只要摆上几朵花,就可以让桌子增添一些生气,但显然没有人关心这个家是否美观。格兰奇吃完,打了个嗝,灌满烟斗点上火,从桌边站起来,走到游廊上。他一直没有理会妻子,就像她不在场一样。他躺在一张长长的藤椅上继续看书。格兰奇太太伸手拿了一盒香烟,边喝茶边抽烟。她突然向外望去,只见男仆带着两个男人走上台阶,向她丈夫走去。其中一个男人是达雅克人,另一个是华人。

    很少有陌生人来,她想不出他们来干什么。她起身走到门口去听。虽然她在婆罗洲住了多年,但除了与仆人们交流所必需的马来语之外,她并不太会讲马来语,所以这会儿,她只听懂了一点儿。从她丈夫的语气中,她听出他有些不高兴。他好像先后问了华人和达雅克人几个问题,看起来他们好像在强迫他做一件他不想做的事,然而,他最后还是皱着眉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率先带着那几个人走下台阶。她很想知道他去哪里,于是悄悄走到游廊上。他走上了那条通向河边的路。她耸了耸肩,走进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她听见丈夫在叫她,吓了一大跳。

    “维斯塔。”

    她走出房间。

    “准备好床铺。码头上有一艘快帆船,船里有个白人病得很重。”

    “什么人?”

    “我怎么会知道?他们马上就把他抬过来了。”

    “家里不能收留外人。”

    “闭嘴,照我说的做。”

    他说完便走开,又往河边去了。格兰奇太太叫男仆把床单铺在空房间的床上。她站在台阶上等着。过了一会儿,她看见丈夫回来了,在他身后,一群达雅克人用垫子抬着一个男人。她站到一边让他们过去,瞥见一张苍白的脸。

    “我该做些什么?”她问丈夫。

    “出去,保持安静。”

    “你就不能客气点儿吗?”

    病人被抬进了房间,两三分钟后,达雅克人和格兰奇都走了出来。

    “我去看看他的东西,再叫人把东西搬过来。他的仆人在照顾他,你就别去多管闲事了!”

    “他怎么啦?”

    “得了疟疾。船夫担心他活不长,不愿收留他。他叫斯凯尔顿。”

    “他不会死吧?”

    “死就死,死了就把他埋了。”

    但斯凯尔顿没有死。第二天早上,他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房间里,躺在一张挂着蚊帐的床上。他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这是一张便宜的铁床,床垫很硬,但坐过那么不舒服的快帆船后,躺在这样的床上真是一种享受。他瞧见屋里只有一个土著木匠打造的粗糙五斗橱和一把木椅。对面是一扇门,门上的百叶窗拉了下来,他猜想门外是游廊。

    “小孔。”他说。

    百叶窗被拉到一边,他的仆人走了进来。他看到主人没有发烧,脸上绽开了笑容。

    “你好多了,老爷。我太高兴了。”

    “我到底在哪儿?”

    小孔解释了一番。

    “行李没丢吧?”斯凯尔顿问。

    “没有,都在。”

    “这家的老爷叫什么名字?”

    “诺曼·格兰奇先生。”

    为了证实他所说的,他给斯凯尔顿看了一本写着屋主名字的小书,的确是格兰奇。斯凯尔顿注意到这本书是培根的《随笔集》。在婆罗洲河上游一个种植园园主的房子里,能看到这样的书,真有些不可思议。

    “告诉他我很希望见他一面。”

    “那位老爷出去了,一会儿回来。”

    “我能洗个澡吧?天哪,我要刮胡子。”

    他想下床,但他头晕得厉害,不知所措地大叫一声,向后倒在床上。小孔替他刮脸、梳洗,为他换下他生病后一直穿着的短裤和汗衫,换上了纱笼和长袍。梳洗完毕,他躺着不动,觉得很舒服。过了一会儿,小孔进来说屋主人回来了。有人敲门,一个高大且略有些胖的男人走了进来。

    “听说你好多了。”他说。

    “是的,你人真好,肯收留我。我现在全靠你的照顾,添麻烦了。”

    格兰奇的回答有点儿不客气。

    “没关系。你知道吗,你病得很重。难怪那些达雅克人想把你赶走。”

    “我不想打扰你。要是能在这里租一艘汽艇或快帆船,我今天下午就能离开。”

    “这里可没有汽艇出租。你最好多留一段时间。瞧你那身子骨弱的。”

    “恐怕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会的,你有自己的仆人,他会照顾你的。”

    格兰奇刚刚检查完庄园,穿着脏兮兮的短裤,卡其布衬衫的领口扣子没系,头上戴的毡帽很破旧了,他看上去像个衣衫褴褛的海滨流浪汉。他脱下帽子,擦了擦汗涔涔的额头,他留着平头,头发已经花白。他的脸有些红,四方脸肉乎乎的,嘴很大,还留着一撮灰白的胡子,鼻子有些短,面相看来十分好斗,一双小眼睛流露出凶狠的眼神。

    “请问你家里有没有什么书可以让我看看?”斯凯尔顿说。

    “什么样的书?”

    “有意思的就行,无所谓。”

    “我自己不太喜欢读小说,不过我会给你拿两三本过来。我妻子有很多小说,都是垃圾,可她只看那些玩意儿,不过可能对你的胃口。”

    格兰奇点了点头就走了。他是个不太讨人喜欢的人。他显然很穷,从斯凯尔顿躺的那间屋子以及格兰奇的打扮,都可以看出这一点。他是负责打理种植园的经理人,只能拿到微薄的薪水,所以收留一对主仆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毕竟花费增多了。格兰奇住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很少见到白人,面对陌生人,他可能很不自在。有些人在跟你熟络之后就会出现叫人难以置信的改变。但他那双冷酷、狡黠的小眼睛却让人不安,你不会一看到他那张红润的脸和魁梧的身躯,就相信他是一个风趣的人,可以很快和他交上朋友。

    过了一会儿,男仆送来了一包书。有六七本是他从未听说过的作家写的小说,他一眼就看出那是些三流作品,一定是格兰奇太太的书。他还看到了鲍斯威尔的《塞缪尔·约翰逊传》、博罗的《拉文格罗》和兰姆的《伊利亚随笔集》。这些书混合在一起,有些奇怪。你绝想不到能在一个种植园园主的家里找到这些书。在大多数种植园园主的房子里,只有一两书架的书,大部分还都是侦探小说。斯凯尔顿对人有一种不带偏见的好奇心,现在他想从诺曼·格兰奇送来的书里,从他的表情以及他们交谈的几句话里,看出他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以此自娱自乐。主人那天没有再来看斯凯尔顿,斯凯尔顿不免有些吃惊,看来主人似乎不介意给不速之客提供食宿,却不想与他交朋友。第二天早晨,他觉得好了些,便在小孔的搀扶下下了床,在游廊里的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游廊真该粉刷了。这间平房位于一座小山的山顶,离河大约五十码远。在河的对岸,一片片原住民的房子分布在绿林之间,由于河面很宽,距离太远,那些房子看起来都很小。斯凯尔顿的思维有些迟缓,看书看不进去,读了一两页之后,他的思绪就开始飘忽不定,他发现自己很喜欢懒洋洋地望着浑浊的河水缓缓流过。突然,他听到了脚步声。他看见一个矮小的老妇人向他走来,知道来人一定是格兰奇太太,于是便想站起来。

    “别动。”她说,“我只是来看看你还需要什么东西。”

    她穿了一件蓝色棉布裙,式样虽说简单,却更适合年轻姑娘穿,她这个年纪的女人穿就不太好看了。她的短发乱蓬蓬的,好像起床后甚至懒得用梳子梳一下,而且,她的头发染成了鲜艳的黄色,但染色并不均匀,发根都是白色的。她的皮肤又脏又干,两边颧骨上都抹了一大片胭脂,涂得难看至极,你一刻也不会将其当作自然的肤色,她的嘴唇上还涂了口红。但最奇怪的是,她的头一直在抽搐,就好像她在示意你到内室去。她的头每隔一定的时间就抽搐一下,一分钟大概有三次,她的左手几乎一直在动,并不是说她的手在哆嗦,而是她的手在快速旋转,仿佛她想让你注意她背后的什么东西。斯凯尔顿对她的外表感到震惊,对她的抽搐感到尴尬。

    “但愿我没有给你们添太多的麻烦。”他说,“我想我明后天差不多就好了,到那时候我就能走了。”

    “你知道的,在这样的地方,我们很少见到外人。有人说说话,也是一种享受。”

    “坐一会儿吧,我叫我的仆人给你搬一把椅子来。”

    “诺曼不让我打扰你。”

    “我两年没和白人说过话了。我一直盼着能和白人好好聊聊。”

    她的头剧烈地抽搐着,比平时更快,她的手也做出了如同痉挛一般的奇怪姿势。

    “他还要一个小时才会回来,我去找把椅子。”

    斯凯尔顿给她讲了自己是什么人,一直在做什么,但他发现她早就向他的仆人打听过了,对他已经十分了解了。

    “你肯定很希望回英国吧?”她问。

    “是的。”

    突然,格兰奇夫人出现了猛烈的抽搐,像是经历了一场“神经风暴”。她的头剧烈地抽动着,她的手猛烈地哆嗦着,她这样子看了叫人不安,只能把目光移开。

    “我有十六年没回过英国了。”她说。

    “你说真的?哎呀,我还以为你们种植园园主最多五年就能回家一次呢。”

    “我们没钱,我们破产了。诺曼把他所有的钱都投进了这个种植园,但多年来一直没有真正收回成本。收入只够我们糊口,不至于挨饿。这对诺曼来说当然无关紧要。他其实不是英国人。”

    “他看上去很像英国人。”

    “他是在沙捞越[今婆罗洲北部砂拉越州的旧称。————编者注]出生的,他父亲在政府部门供职。他是土生土长的婆罗洲人。”

    她说完便毫无预兆地哭了起来。这个女人不停地抽搐,泪水不停地从她那涂了胭脂的脏脸上往下流,实在惨不忍睹。斯凯尔顿既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但他做了他能做的最好的事————他一直保持沉默。她擦干了眼泪。

    “你一定认为我是个愚蠢的傻瓜。我有时会想,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能哭吗?我想这是我的天性。以前在舞台上,我总是想哭就能哭出来。”

    “你上过台吗?”

    “是的,那时候我还没嫁人。我就是这样认识诺曼的。我们在新加坡演出,他在那里度假。我想我再也回不了英国了,我得在这里待到死,我余生的每一天都要看着这条可怕的河。我永远也走不了了,没这个可能了。”

    “你是怎么去新加坡的?”

    “那是在战后不久,我在伦敦找不到任何适合我的工作。我演戏演了好多年了,我受够只能跑龙套,经纪人告诉我,一个叫维克多·派里斯的人想带剧团去东方演出。他的妻子演主角,但我可以演女二号。他们有六部戏,你知道的,都是喜剧和闹剧。薪水并不高,但是他们会去埃及和印度,马来联邦和中国,还会去澳大利亚。跟着他们可以看世界,于是我就接受了。我们在开罗演出火爆,我认为我们在印度也赚了不少钱,但到了缅甸,我们并不受欢迎,在暹罗[泰国的旧称。]更糟,在槟城的演出简直是个灾难,在马来联邦的其他地方也一样。有一天维克多把我们叫到一起,说他破产了,没钱带我们去香港,这次巡演很失败,他很抱歉,还说我们想回家就得靠自己。我们当然说他不能那样对我们。当时,我们吵得不可开交。好吧,长话短说,他说如果我们想要布景和道具,大可以拿走,但就是别找他要钱,他连一分钱都没有了。第二天,我们发现他连招呼都没打,就带着妻子上了一艘法国船,逃之夭夭了。我可以告诉你,我当时太惨了,我从薪水中省下了几镑,此外别无分文。有人说,如果我们真的拿不出路费,政府也会把我们遣送回家,但只能坐统舱,可我受不了那个罪。我们让媒体把我们的困境报道出来,让公众知道,就有人提议我们应该举办一场慈善演出。我们是这样做了,但是没有维克托和他的妻子,我们演得并不算好。付清了所有的费用后,我们的境况并不比以前好多少。我不介意告诉你,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就在那时,诺曼向我求婚了。奇怪的是,我对他一点儿也不了解。他只带我绕着小岛转了一圈,我们在欧洲大酒店喝了两三次茶,还跳过一次舞。男人为你做事,都想着有回报,我还以为他就是想找点乐子,但我经验丰富,我心想,如果他能从我这里揩到油,也算他聪明。但是,当他向我求婚的时候,我太惊讶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说他在婆罗洲有自己的种植园,只要有点儿耐心,他就能赚大钱。种植园紧邻一条美丽的大河,四周都是丛林。他说得很浪漫。当时我三十岁,随着时间的推移,找工作变得越来越难,拥有自己的房子是一件很诱人的事。再也不用在经纪人的办公室里借住了,再也不用醒着躺在床上,想着下星期的房租该怎么付。那时候,他长得并不难看,皮肤黝黑,个子高大,精力充沛。没有人能说我随便找个人嫁了,只是为了……”她突然住了口,“他来了。别说你见过我。”

    她搬起一直坐着的椅子,快步走进屋里。斯凯尔顿糊涂了。她那怪诞的外貌,痛苦的眼泪,一边抽搐一边讲述着故事,然后,当她听到她丈夫在院子里的声音时,她明显害怕了,急忙逃走了,这一切都让斯凯尔顿摸不着头脑。

    几分钟后,诺曼·格兰奇重重地沿游廊走了过来。

    “听说你好多了。”他说。

    “是的,谢谢。”

    “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早午餐,我可以为你安排一个位置。”

    “我非常荣幸。”

    “好吧,我去洗个澡换个衣服。”

    他走开了。不久,一个仆人走了过来,告诉斯凯尔顿,老爷正在等他。斯凯尔顿跟着他进了一间小客厅,客厅里的百叶窗拉了下来,阻挡外面的热气进屋。这个房间很不舒服,家具混杂在一起,拥挤不堪,有的家具是英式的,还有中式的,临时桌上堆满了毫无价值的小物件。屋内既不舒服也不凉爽。格兰奇换上了纱笼和长袍,穿着原住民的服装,显得粗犷而有力。他把斯凯尔顿介绍给他的妻子。她跟他握了握手,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他似的,并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问候语。男仆说饭菜准备好了,他们一起走进餐厅。

    “听说你到这个该死的国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格兰奇说。

    “两年了。我是一名人类学家,我想研究那些与文明没有任何接触的部落的风俗习惯。”

    斯凯尔顿觉得他应该给主人家讲讲自己都经历了些什么,现在才不得不住在他们家里,接受主人家并不情愿的接待。他的总部在一个村庄,离开那个村庄后,他从陆路走了十天,一直走到河边。在那里,他雇了两艘快帆船去海岸线,他带着行李乘坐一艘,他的仆人小孔带着露营装备乘坐另一艘。长途跋涉穿越乡村异常艰苦,他发现在船上躺在垫子上休息,上面有藤条编织的遮阳篷,真是惬意极了。从离开村子以来,斯凯尔顿一直很健康,当他沿着河顺流而下时,他不禁认为自己很幸运。不过,就在他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他突然想到,在这时庆幸自己在这方面的好运气,那是因为他觉得不像往常那么舒服了。前一天晚上,在他留宿的那栋长屋里,他确实被迫喝了很多亚力酒,但他已经习惯了,而他此时头痛,绝不是因为喝了酒。他感觉全身都很难受。他只穿了一条短裤和一件背心,觉得很冷。这很奇怪,毕竟此时骄阳似火,他把手放在快帆船的船舷上,只觉得十分烫手。如果他手边有件外套,他就会把它穿上。他觉得越来越冷,不一会儿,他的牙齿开始打战;他蜷缩在床垫上,浑身发抖,拼命想暖和起来。他不可能猜不出自己得了什么病。

    “老天,”他呻吟着说,“是疟疾。”

    他叫来了正在掌舵的船长。

    “去把小孔喊来。”

    船长对第二艘快帆船喊了一声,命令他这艘船上的桨手不再划桨。不一会儿,两只船并排漂浮,小孔到了船上。

    “我发烧了,小孔。”斯凯尔顿喘着气说,“把药箱给我拿来,老天,还有毯子,我快冷死了。”

    小孔给他吃了很大剂量的奎宁,把能用的东西都盖在了他身上。船再次起航。

    斯凯尔顿病得很重,不能在船只靠港过夜的时候被送到岸上,所以他只能住在船上。第二天和第三天,他的病情依然不见好转。有时,有一两个船员会过来看看他,但往往都是船长在他身边待很长时间,盯着他沉思。

    “到海边还需要多少天?”斯凯尔顿问仆人。

    “还要四五天吧。”他停顿了一会儿,“船长,他不去海岸了,他说他想回家。”

    “叫他去死吧。”

    “船长说,你病得很重,你会死的。你死了,那他去海岸就会招来麻烦。”

    “我死不了。”斯凯尔顿说,“我不会有事的,只是普通的疟疾。”

    小孔没有回答。沉默激怒了斯凯尔顿。他很清楚这个人心里有话却不想说。

    “有话就说,你这个傻瓜。”他叫道。

    斯凯尔顿听了小孔所说的真相,心直往下沉。那天晚上,等他们到达休息处,船长就会要斯凯尔顿付钱,不等天亮,他们就把两艘快帆船开走。船长害怕了,不敢载着一个垂死的人继续航行。斯凯尔顿要是态度坚决一点儿,兴许能镇住船长,但他没有力气那么做,只能寄希望于出更多的钱来说服船长履行协议。那天,小孔和船长争论了很久,但当他们晚上靠港时,船长来到斯凯尔顿面前,生气地告诉他,他不会再往前开了。附近有一所长屋,他可以在那里借宿,直到身体好转。船长开始卸行李。斯凯尔顿拒绝下船。他让小孔把左轮手枪给他,并发誓要射杀任何靠近他的人。

    小孔、船员和船长都走到长屋,只留下斯凯尔顿一个人。他躺在那里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烧得身体和嘴都发干了,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然后,有灯光亮起,还传来了人说话的声音。小孔带着船长和另一个斯凯尔顿没见过的男人从附近的长屋走了回来。斯凯尔顿尽力去理解小孔所说的话,好像是往下游几个小时航程的地方住着一个白人,如果他乐意,船长愿意把他送到那里去。

    “你最好答应。”小孔道,“也许那个白人有汽艇,那样我们很快就能去海岸了。”

    “那是个什么人?”

    “种植园园主。”小孔说,“这个人说,他有个橡胶园。”

    斯凯尔顿累得不想再争辩了。他只想睡觉,只好接受了妥协。

    “跟你们说实话吧。”他最后说,“我根本不记得当时的事了,只记得我昨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成了你们家里的不速之客。”

    “你知道,我不怪那些达雅克人。”格兰奇说,“看到你躺在船上,我也以为你活不长了。”

    格兰奇太太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听斯凯尔顿讲故事,她的头和手有规律地抽搐着,好像被隐形发条控制了,但是,当她丈夫和她说话,要她拿伍斯特沙司,而这是唯一一次他对她说话,她又开始不受控地猛烈地哆嗦起来,让人不忍去看。她默默地把他要的东西递给了他。斯凯尔顿有一种不舒服的印象,觉得她害怕格兰奇。这很奇怪,毕竟从外表上看,他并不坏。他有见识,很聪明,虽然算不上热情友好,但很明显,只要是能帮上忙,他都乐意效劳。

    他们吃完饭,由于天气热,便分头去休息了。

    “六点太阳下山时再见,一起喝一杯。”格兰奇说。

    斯凯尔顿美美地睡了一觉,洗了个澡,看了一会儿书,然后来到游廊。格兰奇太太走到他跟前。看起来她好像一直在等他。

    “他从办公室回来了。不要觉得我不跟你说话很奇怪,如果他认为我喜欢你在这儿,他明天就会把你撵出去。”

    她低声说完这些话,就悄悄回屋去了。斯凯尔顿十分吃惊,他真的是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进了一所奇怪的房子。他走到摆满家具的起居室,找到了男主人。这家人一看就很穷,他生怕自己的到来虽然只会带来很少的额外支出,但这家人还是负担不起。他觉得格兰奇是个脾气暴躁又敏感的人,他不清楚格兰奇愿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于是,他决定冒险一问。

    “听着。”他对格兰奇说,“看来我还得在你这儿住几天。如果你让我付住宿费,我会舒服得多。”

    “没关系,你住在这里,我们不会有什么支出,这房子是抵押权人的,你吃饭也用不了几个钱。”

    “那还有酒钱呢,我还抽了你不少烟。”

    “这里一年到头也来不了一两个人,也只有政务专员会来,再说,像我这样身无分文的人,怎么样都不重要了。”

    “好吧,那我那些野营用具,你想要吗?我反正是用不着了。如果你想要枪的话,我也非常乐意送你一支。”

    格兰奇犹豫了,他那双狡猾的小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你的一支枪可抵得上食宿费的好多倍。”

    “那就这么定了。”

    他们边喝着威士忌边聊天,按照东方的习惯,他们用这种酒庆祝日落。他们得知对方都喜欢下象棋,于是玩了一盘。格兰奇太太直到吃晚饭才加入他们。饭菜索然无味:清淡的汤、没有味道的河鱼、硬牛排和焦糖布丁。诺曼·格兰奇和斯凯尔顿喝啤酒,格兰奇太太喝水。她从来没有主动说过一句话。那种不舒服的印象又回来了,斯凯尔顿觉得她怕丈夫怕得要死。有一两次,斯凯尔顿出于礼貌试图和她聊几句,给她讲故事或问她问题,但这么做显然让她十分焦虑,她的头剧烈地扭动着,手不停地哆嗦,斯凯尔顿只得罢手。吃完饭,她站了起来。“不打扰两位了,你们慢慢享用波尔图葡萄酒吧。”她说。

    她离开房间时,两位男士都站了起来。在婆罗洲河沿岸一个贫困的家庭里,看到这种只在社交场合才有的借口,实在是荒谬至极,甚至还有点儿阴险。

    “我得补充一句,没有波尔图葡萄酒,倒是本尼迪克特甜酒可能还剩下一点儿。”

    “不用麻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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