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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阅微草堂笔记白话文最新章节!

    据安中宽说,有个人独自在山林中行走,碰上了两个人,像是书生,一边走一边吟诵诗文。一个人的怀中掉下一本书,被赶路人拾起。书中的文字十分拙笨,撇捺都不太齐全,仅仅能让人辨认。其中有符口、药方,有家用春联,显得纷乱混杂,毫无头绪。还夹杂着经书、古文、诗词等。没等赶路人看完,那两个人急忙追上来把书夺去,转眼就不见了。赶路人怀疑他们是狐仙。有一张纸条飘落到草丛里,等那两个人走远后,他才拣起来。上面写着:“<诗经》中的‘於,字都读作‘鸟,,《易经》中的‘,字左边没有点。”我认为这是借此讽刺那些才疏学浅而又喜欢谈论学问的人。然而能在这方面专心一意,岂不胜过只知饮酒赌博、沾花惹草的人!假如这些人都能受到称赞和勉励,那么其中有些人一定会学有所成。如果鄙视他们、斥责他们、嘲笑他们,是没有想到圣人是如何对待互乡、阙党两个小童子的。那些道学家过于高傲,让人甘心自暴自弃,而他们却只顾沽名钓誉,把社会人心看作与己无关的事。

    景州的宁逊公,能够把琉璃舂成碎末,用油漆调匀,堆砌成大字。这些字有立体的凹凸,还有皱纹,很像石头的花纹。宁逊公自恃有这种技能,常在富贵人家走动,还喜欢要人家招待他酒食。他只要听到什么地方有宴会,一定去混吃混喝。有一天,他刚好是吴桥镇赛神集会,宁逊公就把自己做的对联匾额拿去出售。到了傍晚,对联匾额卖出去了,得了几两银子。忽然,碰到十几个人来邀请他,说:‘我们想请您花一个月的工夫,堆砌一批字,分送给亲友,也希望得点利润。今天晚上,我们先请您吃一顿,明天我们再请你到一个地方去堆字。”宁逊公很高兴,跟着他们进了酒店,一起大吃大喝。到头更天时,酒店主人催他们离开,说要关店了。这时,那十几个人一下子不见了,酒席上只剩下宁逊公一个人。宁逊公没有话说,只好把口袋中的银钱都拿出来付酒席费,又懊丧又气愤地回家去。不如道这件事究竟是法术还是狐狸作怪。李露园说:“这位先生应该受到这种报应。”

    某公眷恋着一个娈童,他性情温柔扣婉,既无市侩的习气举止,也没有恃着受宠而骄纵的意思。忽然他连着哭了好几天,眼睛都哭肿了。某公奇怪地问他怎么了。他感慨地说:“我天天给您侍寝,却一点儿也没察觉什么。昨天,寓所里的某人和某童鬼混,我从缝隙中偷看,那种丑态简直难以形容,和躺着的女子玉体相比,实在是太不一样了。因此我想到,我这堂堂的男子却受到如此的污辱,真是后悔都来不及呀,所以我羞愧愤恨,,想一死了之。”某公想方设法劝解他,但他始终郁郁不乐。后来他终于逃走了。有人说:“那位娈童已经改名换姓,用心读书、求取功名去了。”梅禹金写有《青泥莲花记》,像这位娈童,也和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花差不多了。又,奴仆张凯,起初是沧州的差役,后来在半夜听到罪犯偷偷的哭泣声,内心受到震动而辞去,卖身到先父姚安公家。张凯四十多岁时,还没有儿子。一天,他的媳妇临产了,张凯神情忧伤地说:“恐怕是个闺女吧。”孩子生出来果然是个女儿。妻子问:“你怎么知道的?”张凯说:“我当差役时,有个人指控他的妻子和邻居张九通奸。众人都知道张九冤枉,可事情关系到弄不清的男女奸情,因而没人替他辨白。恰好上司派我拘捕张九。我就禀告说:“张九在初五因拖欠田税被拘捕,初八那天挨了十五大板后被放了。现已不知他上哪儿去了,谙您再宽限几天吧。,上司查看了证据,翻阅了簿册,确实如此,于是就怒斥告状人说:‘初七那天张九正被关押着,他怎么能到你媳妇的卧室里去呢?,把他打了一通后赶出了衙门。其实这是另一个张九,我不过是借他搪塞一番。去年,我听说那个女人死了。昨天夜里,梦见她向我下拜,知道她将转世托生,成为我的女儿了。”后来,这个女儿嫁给商人作妻子,张凯夫妇年老又多病,最终全都仰仗她孝敬奉养以终天年。杨椒山撰有《罗刹成佛记》一书。像这位奴仆的经历,也和恶鬼成佛的过程相差无几吧!

    据冯平宇说:有张四喜其人,因家贫,靠给人打工为生。漂流到万全山中,被一对老夫妇收留,在其菜园做活。老夫妇喜欢他的勤劳刻苦,将女儿嫁给他,招他入赘。过了几年,老夫妇说要去塞外看望长女,四喜也带着他妻子离开了。时间久了,张四喜逐渐发现他妻子原来是狐精变的,感到与异类为配偶很羞耻,趁她单独站在某处时,偷偷地弯弓而射,射中左腿。狐女用手拔出箭,一下子跳到四喜面前,拿箭指着他责备说:“你太无情,真让人痛恨。尽管这样,别的狐狸媚人,都是苟且野合的。我则是受父母之命,按照礼仪与你结婚的,有夫妇之义在。由于三纲的约束,不愿向你复仇,你既然嫌弃我,我也不愿强住下去招你讨厌。”说完握着四喜的手痛哭,过了一会儿,突然消逝了。四喜回到家中,过了几年,病死了,穷得连敛葬的棺材也没有。忽然,狐女从外面哭到家中,拜见公婆,向他们详细诉说其经历;又说:“媳妇未再嫁,所以敢来探望。”四喜的母亲非常感动,痛骂四喜不良。狐女俯首不语。有一个邻妇感到不平,也艰着骂。狐女很不高兴地对她说:“父母骂儿,没什么不可以的。你怎能当着人家的妻子,骂人家的丈夫!”怒冲冲地拂衣就走,不知哪里去了。去后,在四喜的尸身旁边发现白金五两,用它才得以安葬。后四喜父母很贫穷,但往往能在箱子或盆盎中意外地发现钱米,大约也是狐女所给的。听者都说这个狐女不但身形化作人,心灵也化作人了。有人又说,狐精即使知礼,恐怕到不了这种地步,很可能是平宇故意编造一个故事,以使不如狐女的人感到惭愧。姚安公说:“平宇虽然是个村叟,但立心诚笃忠实,平生没说过一句虚妄不实的话;与他谈话,都出言迟钝,不是能够编造故事的人啊。”

    观察使卢吉说,茌平县有对夫妇相继死去,遗留下一个孩子,刚满周岁。死者的兄嫂都不怜悯他,不照顾他,致使快要饿死了。忽然一位少妇推门而入,把小孩抱在怀里,骂死者的兄嫂说:“你们弟弟夫妇的尸骨未寒,你们俩怎么能忍心到这种地步!不如把孩子交给我,还可以找到一个活命的地方。”她带着孩子离开,谁也不知她去了哪儿。邻里们全都亲眼看到这一场景。有了解内情的人说:“那个弟弟在世的时候,时常和一个狐女亲近。估计那狐女也许是不忘旧情,来探望孤儿吧?”恐怕这位少妇也是张四喜的妻子那类人。

    乌鲁木齐有很多妓院,小楼深巷,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从谯楼的鼓声刚响,到清晨寺院打钟时,那里总是灯火闪耀。冶荡的人在那里为昕欲为,官府不禁止,也禁止不了。宁夏的布商何某,年轻貌美,风姿绰约,积累了千金资财。他也不太吝啬,却不喜欢去逛青楼妓馆。只是养了十几头母猪,饲养得格外肥壮,洗刷得极为爽洁,他每天关起门来,轮番狎弄它们。母猪们也和他依偎在一起,就像和公猪相亲相爱一样。他的仆人一直在偷看,何某却没有察觉。一次他的朋友借着醉酒的机会,开玩笑问起这事,何某羞惭难当,跳井而死。迪化厅同知木金泰说:“如果不是我亲自审理这桩案子,即使是司马光把这事告诉我,我也不会相信。”你创作的乌鲁木齐杂诗中,有一首写道:“石破天惊事有无,后来好色胜登徒。何郎甘为风情死,才信刘郎爱媚猪。”那首诗吟咏的就是这件事。人的性情竟怪癖到这个地步。由此可知用理来判断天下的事,不能穷尽天下事的变化,即使用情来判断天下的事,同样也不能穷尽天下事的变化。

    张一科这个人,已经忘记他的籍贯了。他带着妻子到塞外谋生,在一个西北商人家里做雇工。西域商人爱恋他的妻子,为她挥金如土,没有几年,财产都转手成了一科的,反而在一科家中寄食。妻子讨厌轻蔑这个西北商人,谩骂着叫他出去。张一科说:“没有这个人,我们也没有今天的日子,抛弃他是不吉利的。”坚决不肯把西北商人赶出去。有一天,妻子拿着木棒去赶西北商人,张一科愤怒地骂妻子,妻子也反口骂道:。他并不是喜爱我,而是迷恋我的姿色。我也不是喜欢他,而是贪得他的财产。他用财产来交换女色,女色已经得到了,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对不起他;我用女色来博取财产,他的财产已经光了,他也不能责备我。这时候不赶他走,留着干什么呢!”张一科更加愤怒,竟然拔刀把妻子杀死了。他先拿出一百两银子送给西北商人,然后自首进了监狱。还有一个人,忘了他的姓名了。他也带着妻子到塞外去。妻子病死后,他又穷得回不了家乡,就要讨饭了。忽然,有个西北商人把他叫到店里,送他五十两银子。这个人觉得赠送的银子丰厚得出奇,一定要商人讲出理由。西北商人悄悄地说:“我和你妻子最亲热,你并不知道。你妻子临死前,偷偷地把你托付给我。我不忍心辜负死者,所以资助你回家乡。”这个人愤怒地把银子抛在地下,和西北商人打起来,直到打官司。这两件事相隔不到一个月。温相国当时镇守乌鲁木齐。有一天,在秀野亭宴请下属,酒席之间谈论到这两件事。当过竹山县令的陈题桥说:“一个不因为贫富变化就改变交情,一个不因为生死变化就背叛诺言,他们虽然都是市井小民,但都有古时纯朴的道义,值得流传的。”温公皱着眉头说:“当然是古时纯朴的道义。不过,张一科的行为值得宣扬吗?”后来,条妻的张一科被判抵罪,但判决很轻;赠送银子的商人被判杖刑,但不用带枷示众。温公想了很久,感慨地说:“都不符合法律呀!不过,人情淡薄已经很长久了,有关衙门这样报上来,就这样发落算了。”

    据嘉祥人曾映华说:有一个秋月澄明的晚上,他正与几个朋友在园外散步。忽然,从东南方刮来一阵滚滚的旋风,其中有十几个鬼,互相纠缠着,又打又骂。还能辨明他们说的一两句话,似是争论宋代理学家朱熹、陆九渊的学术异同。学术门派之争的祸患,难道竟能一直延续到阴间么!

    “去去复去去,凄恻门前路。行行重行行,辗转犹含情。含情一回首,见我窗前柳。柳北是高楼,珠帘半上钩。咋为楼上女,帘下调鹦鹉。今为墙外人,红泪沾罗巾。墙外与楼上,相去无十丈。云何咫尺间,如隔千重山?悲哉两决绝,从此终天别。别鹤空徘徊,谁念呜声哀!徘徊日欲晚,决意投身返。手裂湘裙裾,泣寄稿砧书。可怜帛一尺,字字血痕赤。一字一酸吟,旧爱牵人心。君如收覆水,妾罪甘鞭捶。不然死君前,终胜生弃捐。死亦无别语,愿葬君家土。傥化断肠花,犹得生君家。”此诗见于<永乐大典》,题目叫做<李芳树刺血诗》,没有注明创作年代,也不清楚芳树的底细。不知该诗是自述,就像窦玄妻子写的诗一样呢?还是由同时代的人代写,就像焦仲卿妻诗一样。这首诗世上没有流传的本子,我在校刊<四库全书》时偶然发现的。我喜欢诗中缠绵悱恻的情调,却没有一丝怨恨的情绪,恐怕连鬼神听后都会为之落泪的。我让馆吏把这首诗抄录出一份,但时间一长就找不到了。来到滦阳供职后,在清点旧书时,忽然在一个小箱子里找到了这首诗。它被埋没了几百年,终于又重见于世,这难道不是那位女子的贞魄,直贯日、月、星三光,才使诗具有了不可磨灭的价值吗?陆耳山副都御史说:“这首诗编排在南宋韩世忠孙女的诗前,她生活在宋代末年,那么芳树一定是宋朝人。”根据惯例推断,想来应当是这样。

    舅亲安实斋,在某晚上床睡觉,忽听到室外有敲门声。问是谁,没有回答,去看,也没看见人。过了几晚,又发生这事。再过几晚,其家别的居室也发生这事。就这样发生过十多次,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变故。后来村中擒获一个盗贼,供称他曾进入某家十多次,都因为人没睡,空手而归。问其日期,与舅亲家听到扣门的日期完全符合,这才知遒是鬼发出的有盗之警。所以,瑞兆不见得就吉祥,妖异之事也未见得就一定带来灾祸,这要因人而异。

    明朝永乐二年,朝廷降旨把江南大族迁往京师一带。我家始祖椒坡公从上元县迁到献县的景城。后来子孙繁衍,一部分人就到崔庄居住,地址在景城东面三里外。现在,当地人中科举做官的,大多出在崔庄,所以都称为崔庄纪,称赞崔庄的纪氏兴旺。我家的一族自称为景城纪,表示不忘根本出处。椒坡公的旧居在景城、崔庄之间,经过战乱,早已倒塌了,宅基属于堂叔口庵先生一家所有。口庵曾经跟我读过经书,乾隆二十一年乡试中举,想在原来宅基上建房居住。姚安公预先为他题了一副对联:“当年始祖初迁地,此日云孙再造家。”后来,房子没有建成,姚安公在甲申年八月去世了。风水先生占、,只有这里是吉地,因此拿出其他田地与口庵交换,把姚安公葬在这里。那副对联好像是姚安公自己的谶语一样。凡事都是早已预定的,难道还不可信吗?

    我的妾沈氏,我为她取字为明。她的祖先是长洲人,后来流落到河间县,她的父亲就把家安置在那里了。她父母生下两个女儿,沈氏行二。她头脑灵活,极为聪敏,一点儿也不像小家小户的女子。她经常私下对姐姐说:“我不能作种田人的媳妇,而高门大户又肯定不会娶我为夫人。将来我也许会成为显贵人家的妾吧?”她母亲隐约听说了她的想法,最终满足了她的愿望。她生性乖巧伶俐,一辈子不曾得罪过一个人。她最初嫁给我时,去拜见马夫人。马夫人说:“听说你自愿作妾,妾也是很不容易作的呢。”沈氏恭敬地回答说:“只因不愿意作妾,故而妾才难作。既然情愿去作妾,那妾又有什么难作的呢!”因此马夫人始终像对待娇宠的女儿一样善爱她。沈氏曾经对我说:“女子应该在四十岁以前死,这样人们还会追念她,怜惜她。假如活到身穿黑裙、满头白发时,像孤雏、腐鼠那样被人嫌弃,我实在不愿意!”后来也终于遂了她的心愿。她在乾隆五十六年四月二十五日去世,年仅三十岁。起初,她只认得几个字,以后随着我核查校对图书,时间长了,于是就能粗通文章的意思,也能用浅显的语言写诗了。临死前,她把自己的一幅小像交给女儿,嘴里朗诵着一首诗,请我书写下来。诗中写道:“三十年来梦一场,遗容手付女收藏。他时话我生平事,认取姑苏沈五娘。”之后,平静地死去了。在她病重的时候,我因在圆明园值班,就住在海淀槐西老屋。一天夜里,我恍恍惚惚两次梦见她,以为是自己一心挂念她才梦见的。后来才知道她在这天夜里曾经昏厥过,过了两个时辰才苏醒过来。她对她母亲说:“刚才我梦见自己来到海淀的寓所,听见像打雷一样的巨响,就被吓醒了。”我追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确实墙上的挂瓶因绳子断了摔在地上,我这才领悟到她的活魂来到槐西老屋。因此我就在她的遗像上题写了诗句:“几分相似几分非,可是香魂月下归?春梦无痕时一瞥,最关情处在依稀。”另一首写道:“到死春蚕尚有丝,离魂倩女不须疑。一声惊破梨花梦,恰记铜瓶坠地时。”诗中所记述的就是这件事。

    相隔几千里,身为燕赵地方之人,去谈论云南、贵州的风俗,却认为居住在那里的人,还不如我所了解得真实可信。这种说法对不对呢?比别人晚出生几十年,作为一个扎着发髻、缺牙露齿的小孩子,去谈论老前辈的事,却说那些见过他们的人,还不如我所了解得真实可信。这种说法是对不对呢?左丘明身为鲁国史官,亲眼见过圣人。他对于《春秋》一书,的确了解它的源流始末。到了唐朝中叶,陆淳等人开始持有不同的见解。宋代人孙复以后,又有些人一哄而起,都认为左丘明的说法不可信,只有自己的说法才可信。为什么有不同的观点呢?因为汉代儒者治学致力于实际,宋代儒者看重名声,假如推演不出新义,就不能耸人听闻;假如不推翻旧说,也就推不出新义。其实,对各种经典的注疏,都能加以争辩讨论,只有<春秋》记事井然有序,很难改动。于是宋儒们就提出左丘明是楚国人,是战国初年的人,是秦朝人等等一系列说法,而左丘明是鲁国史官,亲眼见过圣人的说法就被动摇了。既然左丘明不是鲁国史官,又没有亲眼见过圣人,那么《左传》的记事就都不足力凭了。宋儒们就可以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这种风气沿袭到宋代末年,赵鹏飞写作<春秋经筌》时,竟然不知道成风就是鲁僖公的生母。这样怎么还能和他们一起讨论名分、决定褒贬呢?元代人程端学更是推波助澜,尤为蛮横。我偶然在原心亭校订程端学的<春秋解》,编修周书昌就说:有个士人得到这部书,当作宝贝一样珍视它。一天,他和朋友到泰山游览,偶尔谈起经义,便极力称赞程端学评论叔姬回归地一事,认为他推阐得极为精辟。到了夜里,他梦见一位身着古代装束的女子,仪仗及卫士庄重而有威严。女子正颜厉色地质问他说:“武王的长女,是主宰泰山的神。天帝认为我在艰难中守节,事迹接近共姜,因此让我归属于太姬成为尊贵的神,至今已有两千多年了。昨天你称赞那个竖儒的看法,认为我前往地是和纪侯的弟弟纪季淫乱,真是胡说八道,实在让我痛心!我在鲁隐公七年嫁给纪侯,又在庄公二十年回到地,其间相距三十四年,我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就凭我这鬓发斑白的一个寡妇,怎么知道纪季会喜欢我呢?按照<春秋》的记事原则,一个女人远嫁他国,如果不是诸侯夫人就不记入史册,正像不是公卿不记入史册一样。当时我只是个待嫁的陪嫁女子,按照<春秋》义例不该把这件事记载在史书中,又是因为我忠贞不二,孔子才破例记了下来。程端学根据什么捏造出这种不明不白的诽谤呢?你要是再敢胡乱传播,就切碎你的舌头。”她命令随从的神用骨朵揍士人。士人吓醒了,连忙毁掉了《春秋解》一书。我开玩笑地对书昌说:“你爱好并沉溺在宋学当中,才编造出这些话!”书昌说:“我吸取宋学的长处,而不敢掩饰宋学的短处。”这才是公正之论。

    在古北口内有杨令公神祠,祭祀宋将杨业。顾亭林的<昌平山水记》,据<宋史》说杨业战死于长城北口,当在云中郡,不是古北口。考宋人王曾的<行程录》,已载古北口内有杨业祠堂。大约辽国人敬尊杨业的忠勇,为他立庙。辽人亲自与杨业战斗,王曾奉命使辽时,距杨业战死仅几十年,他与辽人怎能都不知杨业死于何地呢?《宋史》则为元代末年的托克托所修,距杨业的年代远了,似乎不能根据后人记载推翻前人的意见。

    我因为校勘皇室的典籍,四次到避暑山庄:丁未年的冬天,戊申年的秋天,己酉年的夏天,壬子年的春天。四季的风景都游赏过了。每次泛舟到文津阁,只见山的容颜、水的意韵,都是天然模样;树木姿态、流泉声响,都不是尘也的境界。阴晴朝暮,千态万状,即使一只鸟一朵花,也可以写入画图之中。其中特别奇怪的是,沿坡连谷的细草,都是绿茸茸的像地毯一样,只有几寸高,整齐得像裁剪出来似的,没有一棵长一棵短。园丁称这些细草为规矩草。出了山庄围墙才几步远,这种草就参差不齐随意滋长了。这难道不是天生美好的草木,等待皇上来游玩吗!

    李又聃先生说,有个叫张子克的人,在一个偏僻的村庄里教书,清冷寂寞,没有伴侣。一天,他偶然在场园一带散步,遇到一位读书人,外表很是温文尔雅。两入各自通报了姓名后,在一起相处得很融洽。读书人说自己住在邻近的村子里,小街小巷的竟没有一个能谈得来的人,如今碰到张子克,就好像在寂静的山谷里听到了人的脚步声一样,倍感亲切。接着,两人一起来到私塾,看到孩子们正在读《孝经》。读书人就问张子克:“这部书有今文的和古文的两种,您认为哪部书是真的呢?”张子克说:“对此,司马贞论述得很详尽了。最近我读《吕氏春秋》时,看到《审微》篇中引用《孝经》中“诸侯”一章中的词句,那就是今文。战国时的人所看到的《孝经》是今文,哪里还会有古文的《孝经》呢?”那个读书人非常高兴地说:“您可真是个读书人。”从那以后,他多次到私塾来。张子克打算到那人家里回访,读书人总是说家中贫困,没有栖身之地,夫妇俩现租赁着一间破房,实在没地方接待客人。张子克也就不再提回访的事了。一天夜里,那个读书人突然问张子克:“您怕鬼吗?”张子克说:“人不过是魂魄没有离开躯体的鬼,而鬼则是灵魂出窍的人而已,我虽然没见过鬼,但是觉得鬼并没什么可怕的。”读书人一脸羞惭的样子说道:“您既然不怕鬼,那我就不再瞒您了。我就是个鬼。因为我生在世家大族,不愿追着放焰口时争饭抢钱。如今我和你相投,请您给我吃顿饭秆不行?”张子克与鬼的情分已经很深了,也就不再怀疑、惧怕他,立即为他备下饭菜,而且邀请他常来。他们在一起考订、探讨图书典籍,条分缕析,谈得很有头绪。偶尔谈论到“太极无极”的旨义时,读书人不高兴地说:“《左传》早就说过:‘天道远,人事近。,《六经》所谈论的都是关于人的问题,即使<易经》在阐释阴阳变化时,也是用天道在证明人事。舍弃人事去论说天道,已经是虚幻渺茫了;这里又推而谈及开天辟地以前的事,泛泛而谈,争论不休,这又有什么用处呢。我本以为您是注重古代学术的人,因此才到您这里找饭吃。难道您的见识就是这样吗?”他把衣服一甩站了起来,转眼工夫就无影无踪了。后来,张子克再到与他相遇的地方去等候,却再也没有见到他。

    我在闽中督学时,听院吏讲过这样一件事:雍正年间,此地学使有一位姬妾从楼上落下摔死,没有听说其他原因,都以为是偶然失足所致。过了一段时间,有人泄露了事情真相。据说此妾本是山东人,十四、五岁时嫁给一个贫家子。嫁后几个月中,夫妇感情很好,形影不离。恰值当时出现荒年,无法生活,她的婆婆就将她卖给专门买卖妇女的人贩子。她与其夫相抱,啼泣了一夜,最后在臂膀上咬出齿痕作纪念标志而分别。她的丈夫放心不下,沿途讨饭,兼程赶上买走她的人贩子,偷偷跟随着到了京城。一路上常在她坐的车上看到她,但因年幼胆小,怕受到呵斥责骂,不敢挨近,只是相互看着挥泪而已。其后,她被送刭官衙中承办发堂择配和看管的官媒女役家中,其丈夫还常常在门边等候,偶然见了一面,彼此相约都不要萌死志,希望将来天上人间,总有再聚首的时候。后来她的丈夫听说她被学使纳为姬妾,就投身学使的幕僚手下为仆人,一同到了闽中。但他们两人内外隔绝,无法通音讯,其妇也不知道。有一天,这男人因病死了,其妇听婢女们说起他的姓名、籍贯、形貌和年龄,这才知道。她当时正坐在笔捧楼上,听后凝立了许久,忽然对众人详细诉说了事情始未,大哭几声,奋身跳下楼而死。学使对此很忌讳,不让讲它,所以这件事没有传扬开来。但是,这事其实没有什么可忌讳的。大抵女子殉夫而死,有两种情况:一是为了坚持纲常礼教,宁死不受污辱。这是以礼教为原则的人。另一是忍辱偷生,苟延生命,希望与所爱之人破镜重圆,到了完全绝望的形势,这才一死以表明心志。这是用情感维系生命的人。这里所叙的这个女子,不死于人贩子之手,不死于官媒之家,直到玉玷花残,得到其原来丈夫的凶讯而后死,确实死得太晚了。但是她以死相从的心愿早已确定了,只不过由于缠绵的情爱,使她难以割舍而已。在她的意识里,本来就没有将应当死而不死看作是辜负了丈夫的恩爱,而是将能够等待而没有等待才看作是辜负了丈夫的期望。我们哀挽她的遭遇,悲悼她的志向,可惜其专情中的错误,是应该的;非要举出《眷秋》大义,以贞节等礼教来要求未读过书的儿女,难道是与人为善之道吗?

    乾隆十七年七月,几个朋友在宋蒙泉家聚会,偶然谈到狐狸的事。聂松岩说,您纪氏族中发生过一件事,不知您知道不知道?我在济南参加乡试时,听说有位姓纪的人,忘记他是寿光人还是胶州人了。一个傍晚碰刭一个女子独自赶路,在泥泞的路上差点摔倒,请纪某扶扶她。纪某知道她是个狐女,便打算和她亲热,也可以了解一下妖魅的情形。因此说:“我认识你,你也别骗我。然而能得到像你这样的女子我也就知足了。等到夜深人静时你可以到我的书房去,可别在这里调情,自找麻烦。”那女子笑着走了。到了半夜,那女子果然来到书斋。两人在一起亲热了好几个夜晚。纪某觉得自己渐渐被狐狸精迷住了,就不让她再来了。狐女却不肯离去。纪某声色俱厉地说:“不要这样。男女之间的事,主动权在男子手中。男子追求女子,女子不答应,男人还可以凭借强暴的手段得到她;而女人追求男人,假如男子不愿意的话,那么他的心就像铁一样又冷又硬,即使施用强暴的手段,也是毫无用处的。更何况你是为盗取我的精气而来,并非与我情意相投。我这样做算不上是辜负了你的感情。你经历过的男人多啦,很难还有什么节操,因此我与你厮混,也算不上是败坏了你的节操!那种始乱终弃的行为,是君子所厌恶的,但那是针对人而说的,并不是对你们那些狐狸精说的呀。你又何必对此念念不忘,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呢?”那狐女无话可说,走了。由此可知:一旦受到妖精的蛊惑,以致缠绵而死,用符口也不能驱走的原因,都是因情欲牵连,不能割舍。假使对各种引诱毫不动心,妖怪得不到什么,又为何不走?

    法南野又讲了一件事:乡下有几个品行恶劣的青年,听说某家荒坟中有狐精,能够变化形状,迷惑人们。于是,乘夜色带着捕野兽的网,布置在狐狸洞口,果然抓到两只雌狐。为了防止狐狸变形,连忙用锥子刺穿狐狸的大腿,用绳索穿过吊住,拿着刀威胁说:“你们如果能变成人形,侍候我们喝酒,就饶你们的性命,否则立即把你们杀了!”两只狐狸又叫又跳,就像听不懂似的。这些青年大怒,杀了一只狐狸。另一只狐狸才口吐人言说:“我没有衣服,变化成人形,成什么样子呢?”青年又把刀架在狐狸的颈上,这狐狸才变成一个漂亮女人,一丝不挂。众人大善,轮流进行非礼,又抱住狐女,让她侍候饮酒,但那条绳索却一直抓住不肯松手。狐女温柔地讲好话,请求解开绳索。青年刚一松手,狐女马上就逃走了。这些品行恶劣的青年还没有回到家,就远远看见了火光,原来他们几家都被烧光了。杀死狐狸的人,有个女儿也被烧死了。这才知道是狐精的报复。狐狸精没有骚扰人,人却去攻击狐精,做了很多缺德的事,这种结局也是应该的了。

    田白岩讲了一件事,他说:某人娶了个二房年轻漂亮,但她被狐狸精迷惑住了,镇治也无济于事。后来有一位操行高尚的道士,命令神将把妖狐捆到法坛前,责令他从实招供。在场的人昕狐狸说:“我出生在河南,有一次偶尔把媳妇打了一顿,她就偷偷地逃到这里,与某人相好了。我恨之入骨,因此来报复。”某人想起来自己年轻时的确有这么一回事,但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道人说:“既然怨恨结得那么深,理应当时就报复,你为什么迟迟不报复?该不是你从哪儿打听到有这么一回事,以此为借口吧?”狐狸说:“某人的前妻是位有贞操的女子,我惧怕受到上天的惩罚,因此不敢接近她。而这个女人轻薄放荡,这才引诱她上了钩。因果报应,就连鬼神都不加惩罚,尊师何必指责我呢?”道士沉思了很长时间,问道:“某人和你的媳妇相好了多长时间?”回答说:“有一年多时间。”“那么你和这个女人又相好了多长时间?”回答说:“有三年多时间。”道士大怒道:“你的报复过了头,理屈的又在你,你要是再不走的话,我将把你押送到雷神那里去!”狐狸认罪后离开了。清远先生说:由此可见关于“邪正”的观念,连妖精们都知道。因果报应,即便是鬼神也不能阻拦。

    清远先生也讲述一事说:朱某有一婢女,颇粗蠢。随着年龄增长,渐渐变得聪明起来,眉目形貌也渐渐改变,变得秀美了,因此被朱某纳为妾。她颇有心计,料理家事井井有条,柴米油盐等日常费用,家中仆人丝毫不敢贪占,贪占则必然败露。又善于做买卖,凡是她购回的货物,第二年价格肯定会上涨。朱某因此渐渐富裕起来,对她十分宠爱,甚至不接近其他姬妾了。有一天,她忽然问朱某说:“你知道我是谁吗?”朱某笑着说:“你疯了吧?”开玩笑地说出她的小名道:“你不是某某吗?”她回答:“不是,某某人早巳从你这里逃走了,现在她在某地为某人的妻子,生的孩子也已七、八岁了。我本是狐女。你九世前是个富商,我是你的会计。那时你对我很好,而我却侵吞了你三千多两银子。冥间遭到谴谪,轮回堕落成为狐狸,我修道炼形几百年,幸而成道。但因侵吞你银子之事的负累,最后还是不能成仙。所以我借这个婢女逃走的机会,幻化为她的形貌来侍奉你。十多年来,总计我所创造的收入,足以偿还当初侵吞的数目了。现在,我就要用尸解的方法成仙去了。我成仙去后,遗下的身体一定会现出狐形。你可将我的尸首交付仆人某某埋葬,他必然将我的尸首剖开而取走皮革,你不要处罚他。他在四世前成为饿死鬼,当时我还未得道,曾吃了他的尸身。现在任他剖裂我的尸身,才可解除冤债啊。”说完化作狐狸仆地而死,同时有个仅几寸长的美貌女子,从狐狸的头顶上出来,冉冉飘去;这女子的容貌,则不是原来的样子,而是另一人了。朱某不忍心将她的尸身交出,就自己掩埋了,但最后还是被狐女所说的那个仆人从埋葬处将尸身又偷偷发掘出来,剥取狐皮并卖掉。朱某知道这是前世的冤业所致,也只有浩叹而已。

    据堂孙树棂说,高川的贺某家里很穷。快到除夕了,家里还没有过年的东西。他去亲戚家借,也没借来什么,只是备些酒食招待他。贺某闷闷不乐,倍感无聊,姑且用酒来浇灭心中的愁闷,于是喝得酩酊大醉而归。天已全黑了,他碰到一个老头,身背一个大口袋,走起来路来歪歪斜斜,半天也没走几步。他与贺某约定:替他把口袋扛到高川,就付给他报酬。贺某答应了。那口袋特别沉重。架某暗中盘算,自己正没有过年的钱呢,要是抢了这口袋东西,那个老态龙钟、疲惫不堪的老头子必定追不上。于是他猛跑起来,老头在身后连追带喊,他也不答应。他狂奔了七八里路,一进家门便连忙关上大门,让人拿灯来一看,口袋里却是新砍下来的一段杨树,重达三十多斤,这才知道被鬼捉弄了。大概贺某贪心、狡诈的本性早就被鬼所厌恶了,因此才趁他穷团到极点时耍弄了他。要不然来往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只戏弄贺某一个人呢?况且那时贺某还没看见想要的东西,也还没生出盗心,鬼为什么已在半路等着他了呢?

    树棂又说:垛庄的张子仪,喜欢饮酒,五十多岁时,生寒病死去。家人收殓他的遗骸时,他忽然苏醒了过来,说:“我病好了。刚刚到阴间,看见有大酒缸三只,都帖上‘张子仪封,字样。其中一只缸已经打开,还有半缸酒。这些一定都是我的饮料,必须喝光才会死呀。”接着,病果然痊愈了,又痛痛快快地喝了二十多年酒。有一天,他对亲属说:“我大概快死了。昨天作梦又到阴间,看见那三缸酒都空了。”过了几天,果然无病就去世了。那么,《补录纪传》记载的李卫公吃羊的故事,也可以相信是有的吧

    宝坻县的举人王锦堂说,宝坻县的旧城坍塌毁坏后,经雨水冲刷剥蚀,形成了许多洞穴,于是妖物们就在里边藏身。后来修城时,拆毁了旧墙,妖物便失去了安身之处,于是就分散到空屋子或古寺中。它们四出害人,不少男女都被它们迷惑住了。忽然,县里来了位道土,他让人们拿来四十九粒黑豆,口念咒语炼了七天。用黑豆击打妖物,豆一出手妖物便立刻死去。锦堂家里有许多空屋子,被许多妖物占据了。一个仆人的媳妇也被妖物迷惑了,用道士炼过的黑豆打去,忽然响起一阵大风声,好像听见许多人在呼喊:“太夫人被击伤致死了!”跑过去一看,是一条大蛇;被黑豆击伤的地方,就像被铳炮的铅弹击中一样。人们问道士:“凡是迷惑女人的必定是男妖,这条蛇为什么称作太夫人呢?”道士说:“这是条母蛇。当蛇诱惑人的时候,它的头和尾都可以吸取人的精气,不一定非要采用性交的方式。”不久便有人一听见风声,便像梦魇一样;觉得有人在吸取自己的精气,精气便即涌流而出。可见道士的话是可信的。又一个人突然发现妖物,可黑豆包裹在纸里来不及打开,就连同纸一齐扔了出去,妖物也照样受了伤逃走了。还有一个人被女妖所迷惑,虽然把黑豆给了他,可他却沉湎在女妖的美色中不肯击打她,最后因此而丧命。妖怪们祸害人的事,那是常常会发生的。到了一时汇聚成群,放肆地害人的时候,就为天道所不容了。这位道士不早不晚恰巧在这时候来到宝坻,或许是神假手他来消除祸害吧。

    有个侍郎的夫人死了,装进棺材以后,正安放祭祀,忽然有一只白鸽从外面飞入帐幔里,人们到处寻找,却又找不到。正在忙乱的时候,从棺材里冲出浓烟大火,把棺木连房屋都一下子烧光了。听说这夫人生前对奴仆十分严酷:凡买进女奴,签了契约进家门后,一定要让女奴跪下,先警告一通,叫做教导;教导之后,就把女奴衣服剥掉,反绑双手,打一百鞭子,叫做试刑。如果挣扎、叫喊,就打得更凶。一直打到不敢叫喊不敢挣扎,就像鞭打木头石块那样格格作声,才叫做知畏,然后再供她驱使。安州陈宗伯的夫人,是我先母太夫人的姨辈,曾经到过侍郎夫人冢里,经常说起她家的男女仆人都要列队行动,即使是大将军训练士兵,也没有这样整齐有序。还有一位老前辈,是我的亲戚。我常常到他家去,进他的内室,只见门的左右挂着两条鞭子,鞭上都有血迹,鞭柄都磨得很光滑,能照见人影。听说,他要睡觉时,把婢女一个个缚在长凳子上,然后再盖上被子,防止婢女逃走或者自杀。后来他死的时候,两条大腿生疮腐烂,骨头都露出来,仿佛是鞭打的痕迹。

    刑曹的案卷中,多有被打伤后得伤风病而死者。按刑律规定,凡打人致伤,由官府立出限期,责令被告为伤者治疗,如伤者在期限内因伤致死,则伤人者不得不以死罪抵命。太常吕含晖,曾经刊出秘方:用荆芥、黄蜡、鱼鳔(鱼鳔炒成黄色)各五钱,艾叶三片,掺入一碗无灰酒,兑成浓汤,煮一炷香的时间,趁热饮服,出汗则立刻痊愈;只是要求在百日以内,不得吃鸡肉。后吕含晖的儿子吕慕堂,于庚午年乡试中式,众人都认为是刊出秘方的善报。

    <酉阳杂俎》中载有骰子咒:“伊帝伊帝,弥揭罗帝。”据说将诵至十万遍,则六只骰子就可随赌博者的呼叫随意转动。试着做,有应验的也有不应验的。我认为这就好像诵读着“驴”字治病一样。一般说来,精神凝聚,则有气机感应。气机所感,可交通鬼神。这就是所谓“至诚则金石为开”啊。你要特别相信就心诚,心诚就必动;报着暂且试一试的心理则心不诚,心不诚则不动。所有修持修炼之方术,都是这样的,并非仅止此咒是这样。

    据我家仆人兰桂说,他刚到京城的时候,住在福清会馆里。会馆门外是乱坟岗。在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听到乱纷纷的喧闹声、哭泣声,还有劝解的声音。想来这片荒地没有人家,一定是鬼在争斗。兰桂从门缝偷偷地向外张望,却什么也没看见。屏住呼吸仔细听,过了好几个时辰才听明白,原来是一个男子为他的媳妇迁葬,错把别人家媳妇的棺柩挖走了。被错取走棺柩的女人有丈夫,埋在附近。这个死鬼说自己的媳妇被人抢走了,就该用迁坟人的媳妇来抵偿。可那媳妇不答应,于是吵起来。恰好巡夜的人敲锣而过,鬼们这才没了声响。不知这场争执后来到底怎样了,也不知那位错迁的女鬼,将来合葬又是怎样的情形。

    虞家有个佃户孙某,擅长打鸟枪,瞄准的目标没有击不中的。虞曾经看见一只黄鹂,就让孙某捉来。孙某问道:“你是要活的呢?还是要死的?”虞奇怪地问:“铁弹发射,怎么能预先决定黄鹂是生是死呢?”孙某说:“假如要死的,我就直接击中它;假如要活的,我就先把它惊飞起来,再打它的翅膀。”虞就让他抓活的。孙某抬手射击,黄鹂果然掉落下来。拿来一看,它折了一只翅膀。孙某的射术就精湛到如此程度。碰巧,有个人能诵念放生的咒语,他与孙某相约说:“我诵念三遍咒语,而你就是射上一百次也击不中。”试了一下果然这样,以后又多次试验,没有不灵验的。然而那咒语粗俗不堪,听起来实在可笑,不知它怎么能让神射手射不中的。而且,凡是听到过的起禁制作用的各种咒语,那粗俗可笑的程度大致全都像放生咒一样,却都很灵验,猜不出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蔡葛山先生说:我校勘四库全书时,因为校错文字而被罚了好几次俸禄。只有一件事,真可以说是因校勘图书而得了意外的收获。我有个小孙子,意外吞下一枚铁钉,医生用朴硝等药物催泻,但铁钉并没有泻下来,人却一天天瘦弱了。后来,我校勘<苏沈良方》,见有小儿吞铁物方,说剥取新炭的皮,磨成粉末,用它调三碗粥,给小孩子吃了,铁物自然会泻出来。我按照药方试了试,果然见炭末裹着铁钉泻了出来。这才知道杂书也有用处。这本书世间没有流传本子,只有在<永乐大典》中收录全文。我在主持书局工作时,让王史亭编定成册。苏沈就是苏东坡、沈存中。这两位先生都喜欢谈论医药。宋代的人收集他们的议论,编成这本书。

    叶守甫,是德州地方的老医生,与我家有来往,我年幼时还见过他。我记得他曾与先父姚安公说过:曾有一次,从平原到海丰,夜里迷路,仆从也都走失了。风雨将至,四周又没有村落,他遥望见远处有一荒废的古寺,就走去避雨。寺门虚掩着,门扇上隐隐约约有白粉写成的大字,他打着火一看,上面写着“此寺多鬼,行人勿住”两句话。但他当时进退无路,于是推开门,拜告说:“过客途中遇而,恳求神炅暂且容纳,雨一停就走,绝不敢久留。”忽听屋顶尘板上有声音说:“钦佩你的礼貌。但今天我喝醉了,无法见客,真没办法!你可靠东墙坐,西墙有蝎窟,怕它螫着你;渴了不要喝屋檐流下的水,怕里面搀有蛇的口涎;殿后的酸梨树已结熟果,你可摘下来吃。”守甫听了吓得毛发直立,一声不敢出。雨渐停,就慌忙拜谢,急匆匆走了,像脱离虎口一样。姚安公说:“在门上题字告示,必定因为伤人很多了。而你能够平安无事,得益于委婉的话语。大约以礼要求自己的人,没有不能够以礼征服的事情;以真诚感动别人的人,没有不能够用真诚打动的人。即使是异类之间也无差别。你不仅是老于医道,而且也老于处世啊。”

    朱导江说,新泰县有一位书生,到省城去参加乡试。在距离济南还有半天路程的时候,和几个朋友趁凉快在天没亮时就上路了。黑暗中有两头驴跟着,时而在前,时而在后,他们也没有在意。等到天蒙蒙亮时,这才看出骑驴的是两个女人。再仔细一看,一个是老太太,大约五六十岁的样子,长得又胖又黑;另一个是少妇,差不多二十岁左右,身材,相貌都很不错。那书圭不断地打量她。她忽然回头大声问道:“是几表哥呀!”书生一听,愕然地不知该怎样回答。少妇说:“我就是某氏的表妹,我们的家法中规定,表兄表妹不能见面,所以你就不认得我。我却曾经隔着门帘偷偷地见过你,所以我能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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