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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阅微草堂笔记白话文最新章节!

    董文恪任少司空时,说以前住在富阳县乡下,有个村叟坐在邻居家,听见读书声,说这是位贵人,请见见面。他再三仔细地端详我,又问了生辰八字,沉思了好半天,说:“看你的命相,都是一品官。在某某年可以任知县,某某年管辖大县,某某年正式任命为大县县令,某某年升通判,某某年升知府,某某年由知府升任布政使,某某年升巡抚,某某年升总督,请好自为之,以后你会知道我的话没错。后来再没看见过这个老人,他的话也没应验。但是仔细比较生平所任官职,则所谓知县,就是由拔贡得任户部的七品官。所谓管辖大县,就是被任为庶吉士。所谓正式任命,就是指任编修。所谓通判,是指任中允。所谓知府,是指任侍读学士。所谓布政使,是指任内阁学士。所谓巡抚,是指任工部侍郎。这些官职品级都相符,任职时间也相符,不同的是村叟说的是地方官,而我所任的是京官。说起来他的话应验又不应验,不应验又应验。只是不知他说的总督,相应将任什么。后来董文恪在这一年里升任礼部尚书,和总督的品级也相符了。按干支推算,或有奇验,或完全不应验,或一半应验、一半不应验。我曾就听见的最确切的事例,反复深思所谓八字的贵贱贫富,大概情况也是这样。这中间,人事消长盛衰,也略有异同。无锡邹小山先生的夫人和安州陈密山先生的夫人,八字干支都一样。邹小山任官礼部侍郎,陈密山任官贵州布政使。两人都是二品官。论职位,布政使不如侍郎尊贵;论俸禄,则侍郎不如布政使丰厚。两者互有所补。两位夫人都长寿,陈夫人早寡,但晚年健康安乐;邹夫人与丈夫白头偕老,但晚年丧子,家庭经济状况也不大好。两者又互有所补。这或者可能是因两人地处南北,生辰时间不同所致。我第六个侄和奴仆刘云鹏,出生时只隔着一道墙,两扇窗户相对着,两人同时降生唏哭,不仅同一时刻,而且是同一分秒。我的侄长到十六岁时夭折,奴仆如今还在。莫非赋予这条命的福禄,有一定数量?我侄子生长在富贵之中,先把福禄消耗尽了;奴仆生长在贫贱之中,消耗不多,福禄还没有用尽?盈亏的情况,从道理上讲当然是这样,待遇见懂得命运的人来详细解释吧。

    曾伯祖光吉公,在康熙初年任镇番县守备,说是有位李太学的妻子,常常虐待妾,发怒则扒下妾的裤子鞭打,几乎没有一天不打。里中有位老太太能进入阴间,即所谓的走无常,她对李妻说:“娘子和妾有夙冤,但应该打她二百鞭。如今你妒火旺盛,鞭打她几乎超过了十多倍,那么你就又欠她的了。况且良家妇女受刑,按着官家的法也不扒衣服,而娘子则一定要扒她的衣服侮辱她。你觉得这样非常痛快,但犯了鬼神的忌讳。娘子和我交情厚,我偷看了阴间的籍册,不敢不告诉你。”李妻嘲笑道:“死婆子胡说,想让我祷告好捞钱么P险好这时经略使莫落,激起王辅臣的叛变,乱党蜂起。李太学在兵乱中丧生,他的妾归了副将韩公。韩公喜欢李妾的聪慧,极为宠爱。韩公没有正妻,家政便掌握在这个妾的手中。李妻被乱贼掠去,乱贼败亡,李妻被俘,分赏给将士,恰好分给了韩公。李妾把李妻当做奴婢,叫她跪在堂上说:“你如能受我指挥,每天早上起来,先跪在梳妆台前,自己脱了裤子,趴在她上挨五鞭,然后听使唤,这样就让你活命。不然,你是贼党的妻子,就把你杀了,把你割成一寸寸长,喂猪狗。”李妻害怕死了什么也没有了,便叩头愿意遵命。但是妾并非希望她马上死,鞭打也不很重,只要让她知道痛苦而已。过了一年多,李妻得病死去。计算起鞭数来,也差不多相当于李妾挨的鞭数了。李妻真是顽固无耻呵。她也遭到鬼神的忌恨,在暗中削夺她的精力。这事韩公并不讳避,并且举它当例子来说明报应,所以人们知道得比较详细。韩公又说,这就像完全对换所处地位一样。明代他曾到襄邓一带去游玩,和术士张鸳湖住在一个馆舍里。张鸳湖知道馆舍主人的妻子虐待妾过分,心中不平,私下里说:“道家有借形法。即还没有修炼成,气血已衰弱,不能还丹,便找一个壮健的人,乘他睡觉之际和他换身体。我曾学过这种法,姑且试试。”第二天,主人忽然听见妻子在妾房里说话,妾在妻子房里说话。等出了门,则发现妻子声音的是妾,发妾声音的是妻。妾得到了妻子身体,只是默默坐在那儿;妻子得了妾的身体,很不甘心,纷纷扰扰地争执不休,亲族也断不了这事。告到官府,官员发怒说是妖妄,把她的丈夫打了一顿,赶出去了。大家都没有什么法子。不过根据形体辩别,妻子实际上是妾。妾不是妻予,不能行使妻子的权力,只好分开来住了一辈子。这事尤其奇异。

    相传曾经有位塾师,夏夜月明朗照之时,他周围站满了一群学生,接着带他们来到河间献王祠外的田埂上乘凉,闲着无事,遂讲解<三百篇》拟题应考之法,声音洪亮,如敲钟鼓。接着,又叫学生们朗读《孝经》,正在朗诵之际,塾师抬起头来,忽见祠堂门前的两棵五围粗的古柏树下,隐隐约约好象有人。走近一看,奇形怪状,不象人样,但自信在献王祠前不会有孤魂野鬼,于是上前请问那些人的姓名,回答说叫毛苌、叫贯长卿、颜芝,叉问何事至此,答日为了拜见献王而至此。塾师求之不得,再次叩拜请求传授经义。只听见毛苌、贯长卿齐声回答:“你所讲解,无法理解,没法讲授。”塾师再拜说:“《诗》义深奥无穷,象我这样愚笨的人更能教会,颜先生给我讲讲《孝经》,可以吗?”颜芝转过脸去说:“刚才你们朗读《孝经》,句句漏落颠倒,况且,这都不是我传下的版本,不知从何讲起。”不久,好象是献王的声音传了过来:“门外何方醉鬼,一派胡言,吵了这么久,也该滚了吧。”我认为这件事是高雅有识之士编出的笑话来嘲笑那些志趣不高、目光短浅的读书人的。这正应了《庄子》里的一句话:“空穴来风,桐乳来巢”。

    先父姚安公生性严厉,家中没有杂七杂八的宾客。一天,姚安公同一个衣衫破烂的人说话,呼唤我们兄弟向他行礼说:“这是宋曼珠的曾孙,不通消息很久了,现今才见到。明末兵乱,你们的曾祖父年十一岁,在战乱中流浪,靠着宋曼珠才活了下来。”于是想方设法替他谋求生计,并告诫我们兄弟说:“道义所应当报答的,不必谈论因果报应,但是因果确实也不差。过去某公受人重生的恩惠,富贵了以后,看到恩人的子孙零落,他竞淡漠得像个陌路之人。后来某公生病困顿,正在吃药,恍恍惚惚看到恩人亲手交给他两封信,都没有封口。一看,则是当年乞求救援的信。某公把杯子打翻在地上说:‘我死得晚了!,这天晚上死去。”

    按察宋蒙泉说:某公在明朝时做谏官,曾经举行“扶乩”向神仙求问自己的寿命。神仙判断他当死于某年某月某日。某公计算日期,已经不远了,因此常郁郁不乐。可是,到了他当死的那个日子,却安然无恙,后来进入本朝,官至九列。一次遇上同僚家举行“扶乩”,当年在明朝告诉他寿数的那个神仙又降临下来。他乘此机遇,叩问当年判断没有应验的原因。神仙给他的判语说:“你不去死,我有什么办法!”某公仰首沉思,恍然大悟,急命备车告退。原来,神仙所判的某公死期是甲申年三月十九日,这天正是明朝灭亡,崇祯皇帝自缢煤山,明朝百官从主赴难的日子。某公没赴难才存活下来。

    沈椒园先生任鳌峰书院山长时,拿出一方高邑人赵宗毅的旧砚给我看。砚额上有“东方未明之砚”六个字;砚背有铭文,写道:“残月淡淡,太白星闪闪。鸡叫三遍,更敲五声,这时写奏疏弹劾大宦官。事情成功就记你一功,不成功则和你一起遭贬。”大概在弹劾魏忠贤时,用这块砚研磨书写奏疏。末尾有一行小字,题道:“门人王铎书”。这一行字遗漏没有刻,但黑色痕迹深入砚中,砚台干时看不见。用水一浸,这五个字就清楚了。相传开始让王铎写这段铭文,还没来得及刻,赵忠毅便被贬了。后来赵忠毅在贬所刻了这段铭文,告诉刻工末一行不刻。然而过了一百多年,这一行字还没有被洗去,这事也极反常。有人说赵忠毅嫉恶如仇。渔洋山人笔记中说王铎人品日下,书品也日下。而赵忠毅已先自察觉了。去掉他的名字,即摈弃他的意思。但他的名字仍洗不去,是为了显示他曾为赵忠毅所摈弃。天地鬼神,常在一件事中偶然显露出其机巧,以使人有所警醒。这件事也许就是这样的吧。

    乾隆庚午年,官库玉器被盗。官吏逐个搜查各苑户,苑户常明对簿时,忽作童子声:“玉器没丢,人倒是杀了,杀的就是我,我是死魂。”官吏大惊,遂扭送常明到刑部接受讯问。审理此案的人是姚安公、余文仪等人。鬼魂先说:“我叫二格,十四岁,家住海淀,父亲名叫孛星望。去年正月十五,常明带我看花灯,回来时,夜深人静,常明玩弄我,我全力挣扎并说要告诉我父亲。常明恼羞成怒,解下衣带把我勒死,埋在河岸边。父亲怀疑常明把我藏了,控告至巡城御史那,因未找到证据,案件移送到刑部,决定另外缉拿真凶。我的灵魂常跟着常明,不过不能近他的身体,只要相距四五尺,便觉得他炽热如火焰一般让我热得难受,后来,他的热力稍微减弱了些,距离先减为二三尺,最后是一尺左右,昨天,我才一点儿也觉不到热力,于是赶快附在他身上。”鬼魂又说:“一审时,我已随常明到刑部。”接着,鬼魂说出了日期,于是,官府搜索出旧案宗,又得知鬼魂尸体在河岸边第几棵柳树旁。挖开一看,果见尸体仍未曾腐烂。找来他的父亲,经辨认,他父亲嚎啕不已:“是我可怜的儿子啊……”这样,一场虚幻的案子,终于查证属实。讯问时,鬼魂叫常明的名字,则好象他忽然梦醒象活人一样,说话也是常明的声调;而叫二格的名字时,又好象昏死过去,又变成了二格的声音。就这样,两种声调互相辩论了一会儿,常明终于理屈词穷,只好服罪。另外,父子俩叙说家事,皆条理分明。到此,本案已无可疑之处,于是呈报实情于上,依法判决。判决令下达之日,鬼魂异常高兴。二格生前以卖糕为生,这时,忽然高声吆喝道:“卖糕!卖糕!”昕到这熟悉的声音,父亲又高兴又难过地说:“儿啊!好久没听到你的叫卖声了,和活着时一模一样,儿啊,你要上哪儿去呀?”鬼魂回答:“父亲,我也不知道,我走了,我走了……”此后再问常明,就不能发出二格的音调了。

    张受长副使,南皮人,做河南开归道道员时,曾夜里阅读一份断狱的案卷。他思考着自言自语地说:“用刀割颈自杀死的,刀痕应当进去重而出来轻,现在进去轻而出来重,为什么呢?”忽然听到背后叹息一声说:“您还算懂事。”他回头观看,却并没一人。唉的叹了口气说:“多么厉害,审理案件真可怕啊!这次幸而不错,怎么能够保证别的日子不错呢?”于是上书称病而归。

    先叔母高宜人的父亲高荣祉,在山西陵川做县令。他得到一古旧玉马,玉马的质理不很白洁,而且血迹斑斑,冲洗不掉。他用紫檀木为玉马制成一个底座,常放在书案上。玉马的前腿本来是双跪欲起的状态,一天忽然左腿伸出了座外。高公大惊,合署传观这一怪物,都说程朱主张“格物”,可这个“物”他们是“格”不了的。一位馆宾说:“大凡物件,年深日久就可兴妖作怪,得到人的精气过多也能兴妖作怪。这个道理很明白,不足为奇。”众人议论将玉马击碎,一时犹豫未决。第二天,玉马左腿又屈入座内恢复了原形。高公说:“还真成精了。”便将玉马投入火炉中。玉马在火炉中好似有“呦呦”的叫声。从此以后,没有发生任何其他怪异,不过高氏门庭也逐渐破落起来。高宜人说玉马烧了二天,裂成两截,她还见到过烧毁的半个身子。还有,武清王庆口曹家的厅柱上,忽然长出两朵牡丹花,一朵紫的,一朵碧的,花瓣中的脉络好象金丝,花叶繁盛,过了七八天才枯萎掉落。花的根从柱生出,纹理与柱相连;近柱二寸还是枯木,二寸以远才逐渐变青。我的先太夫人是曹氏的外甥女,小时亲眼见过厅柱的牡丹,当时都认为是吉祥征兆。我的外祖雪峰先生说:“反常的物就是妖,哪有什么吉祥征兆!”后来曹氏门庭也破落了。

    先外祖母说,曹化淳死后,他的家人用明代的一条玉带殉葬。过了几年,他的墓前常见有一条白蛇。后来坟墓被水浸,棺材朽损。在改葬那天,其它珍贵的东西都在,而玉带却不见了。蛇的身上有一节节的花纹,像玉带的形状。莫非他那凶悍阴鸷的魂魄,假托玉带而变化了么?

    外祖父张雪峰先生,品性高洁,尤喜藏书。书房里文房四宝齐全,图书史料整齐有序。他出去时常锁门,没有他来,谁也不准开。书房前的院子里花木茂盛,地上青苔争绿,、r环们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舅舅健亭公十二三岁时,趁我祖父外出,偷愉溜到院里树下乘凉,听见书房里好象有人走动。他怀疑是外祖母回来了,于是屏息观看,但见竹椅上坐着一个女子,漂亮得象画中美人一样。椅子对面有一块大镜子,高五尺,镜子里照出来的却是一只狐狸。健亭公怕得不敢动,偷偷看狐狸要干什么。这女子忽然看见镜中的影像,急忙绕着镜子呵气。顿时,镜面上一片模糊。好一会儿,狐狸才又坐回椅子上,镜子上的气雾慢慢消去。再看镜中,又变成了一个漂亮女子了。健亭公害怕被发现,轻手轻脚缩了回来。后来,他暗中告诉了姚安公。姚安公曾给几个孙子讲<大学》中修身那一章,举例说:“明镜上空白无物,所以影像无处躲藏,一旦被妖气所覆,则失去物之本形,何况因私情而偏袒,事先就蒙上自己的眼睛呢?”又说,岂止私心,公心也可蒙住眼睛。正人君子,被小人暗算已可能恼羞成怒,一时糊涂,也许颠倒是非黑白。过去包公的小吏佯装弄权之状,使本应挨打的囚犯免于挨打。这与妖气遮蔽了镜子是一个道理。所以要诚意诚心,正直无邪,必须先广泛接触生活获得知识。

    有一个卖花老妇说:京城有一所住宅靠近空的园地,园中本来多狐。有一个美丽的女人夜里越过矮墙同邻家少年亲昵,因害怕事情泄漏,就开始假托姓名。后来欢爱渐渐和洽,估计不至于相抛弃,就自己冒充是园中的狐女。少年喜欢她的美色,也不疑心拒绝。很久以后,忽然这个女人家的屋上有瓦片掷来,听到骂声说:“我居住园中长久了,小儿女们戏耍抛掷砖头石块,惊动了邻里,或者是有的。实在没有放荡迷惑人的事,你为什么污辱我?”事情才泄露出来。怪啊!狐狸精的诱惑常常假托于人,这个女人竟假托于狐狸精。善于诱惑的人被比作狐狸精,这个狐狸精竟然比人还要坚贞。

    有位游士,靠书画谋生,在京都纳得一妾,非常爱她。如果有人请他赴宴,他肯定袖回水果佳食给爱妾吃。爱妾也与他情投意合。可是没有多久,游士病危,临终之际对爱妾说:“我没有家,这就会使你没有归宿;我又没有亲属,这也将会使你没有依靠。我以笔墨为生,我死以后你另寻佳婿,琵琶别抱,这是情势所迫,也是理所当然。我没有留下债务牵累你,你也没有父母兄弟掣肘。如果遇到遂心的男人,不要接受他的成婚聘金,但一定与他约定,每年祭祀时节妥允许你给我上坟祭祀。能够这样,我就死无遗恨了。”爱妾流着泪,点头答应了他的遗嘱。游士死后,爱妾嫁了一位豪士。豪士如约允她祭祀故夫,而且也很爱她。然而,这位爱妾却常郁郁寡欢,不忘游士旧恩,每夜都梦见与故夫同席共枕,有时就昵昵呓语,似与故夫说话。豪士察觉后,密请术士书写了符口镇鬼。此后,爱妾停止了梦语,却又生起病来,病情日益沉重,渐至命危。临终时,用前额叩枕对豪士说:“故夫对我恩重,实在不能忘怀,这是你很了解的,也是我从来没有隐讳的。昨夜叉梦见他来对我说:‘我被赶走很长时间,今天又来了。你病到这种地步,为何还不随我归去?,妾已经答应了他。如果能得到你的格外恩惠,把妾尸葬于故夫坟墓,我会生生世世结草报恩。这个不合情理的请求,恳望你能考虑。”说罢闭目死去。豪士本来就是豪士,慷慨豪爽地对人说:“魂魄都已经走了,扣留一个遗蜕有何用处?杨越公能使乐昌公主破镜重圆,我就不能使泉下有情人重结眷属吗!”最后按妾的请求把她的遗体合葬于游士墓中。这是雍正甲寅、乙卯年间发生的事情。我当时十一二岁,听人讲述,忘记了他们的姓名。在我看来,这位妾改嫁负了故夫,嫁有贰心又负了后夫,应该说她是进退无据,都不符合礼教。何子山先生也谎:“与其怀念故夫而死,不如当时殉节而死。”何励庵先生却说:“《春秋》之义责备贤人,不可用士大夫的标准去要求小儿女子。对于这位妾,可以可怜她的遭遇,同情她的心愿。”

    屠夫许方挑着两坛子酒夜行,走累了便在大树下休息。这时月光亮得像白天一样。远处有呜呜的声音,有一个鬼从墓群中出来,相貌极可怕。许方便躲在树后,手持扁担自卫。鬼来到坛子前,高兴得手舞足蹈,便打开盖子喝起酒来。喝完了一坛子,还要开另一个坛子。刚开到一半,鬼便颓然倒在地上。许方恨极了,看了看鬼,好像没别的什么能耐,便突然用扁担猛打,好像打在虚空中。他连连痛打,鬼渐渐懈怠委顿在地上,化作一团浓烟。许方怕鬼变幻,又打了一百多下。浓烟平铺在地面上,渐渐散开,淡如墨迹,又像轻纱,越散越薄,终于不见了,大概是消失了。我认为鬼是人剩余的气,气是一点一点地消失的,所以《左传》中说新鬼大、旧鬼小。世上有看见鬼的,但没有听说谁见过远古太昊、黄帝以前的鬼,那是因为已经消失之故。酒是散气的,所以医家行血、发汗、开郁、驱寒的药,都配以酒。这个鬼仅存那么点气,却喝了满坛子的酒,阳气鼓荡,通迫阴气,那么他消失掉也是势所必然。他是被酒消灭的,而不是被扁担打得消失的。听到这件事,有位戒酒的说:“鬼善于变幻,因为喝酒,而致醉倒挨打。人本来害怕鬼,鬼喝了酒,反而被人治住了。沉湎于酒的人该记住这事。”有位爱喝酒的人说:“嵬虽然没有形体,但也有感知,也没免去喜怒哀乐的情绪。如今他昏昏然地醉卧,消失不见了,乃是反朴归真了。酒中的旨趣,没有比这更深远的了。佛家以涅口为极乐,那些为生计而忙乎的人是体会不到的。”<庄子》中所谓各有各的是非标准,就是指这种情况吧。

    献县有一农家的牛生了一头麒麟,农夫害怕,把它弄死了。知县刘征廉听说后把它埋了,并立碑,碑上写“见麟郊”三字。刘征廉本来是人们公认的清官,但这个做法,实在不敢恭维。麒麟本是吉祥之兽,不是牛种。牛生下麒麟而且头上有角,当是雷雨时与蛟龙感应,杂交而生下的。

    董文恪公没有登第时,设学馆在一所空的住宅里,有人说这里常可见到怪异。董公不相信,夜里用竹笼罩着灯光等待。三更以后,阴风飒飒,庭院中的门户自动打开,有几个像人又不像人的怪物杂乱地拥进来。看见董公,大惊说:“这个屋子有鬼!”都狼狈地奔逃出去。董公拿着棍棒追逐,他们又互相呼叫着说:“鬼追来了,赶快跑!”争着越过墙头走了。董公常常谈起这事,自己笑着说:“不知道为什么叫我是鬼?”故城的贾汉恒,这时跟随董公学习经文,于是举出“《太平广记》所载夜叉要想吃哥舒翰妾的尸体,翰正睡在旁边,夜叉相互说:‘贵人在这里,怎么办?,翰自己考虑叫我做贵人,打它应当没有什么害处,于是起身击打,夜叉奔逃散去。鬼、贵的音相近,或者鬼叫先生为贵人,先生听得不清楚。”董公笑笑说:“是这样吧!”

    康午年秋天,我购买了一部《埤雅》,书中折叠一片绿笺,上面写着诗:“愁烟低幂朱扉双,酸见微戛玉女窗。青磷隐隐出古壁,土花蚀断黄金口。”草根露下阴虫急,夜深悄映芙蓉立。湿萤一点过空塘,幽光照见残红泣。”末尾题文:“靓云仙子降坛诗,张凝敬录。”原来是“扶乩”降神的人书写的。但我认为这是鬼诗,而不是仙诗。

    沧州人张铉耳先生在梦中作了一首绝句:“秋天江中潮水拍着岸,夜里孤舟泊着已近三更。十二座红楼遍地垂杨,何处吹箫伴着明月。”他自己写了一个跋,说:“梦到的如果不是曾想过的,怎么能成诗?梦如果是曾想过的,那么从未到过江南,怎么会有这样的印象?不知这是什么原因。暂且记录下来存着。桐城人姚别峰,我以前并不认识。他刚从江南来,聚谈于李锐巅家。他说新刻印的近作,其中就有这首诗。问写作的年月,则在我做梦之后的一年多。我打开箱子拿出旧诗稿给他看,大家都感到惊异,世上真有不可理解的事。宋代儒生事事都讲究理,不知这个理从哪儿来推求。又海阳人李漱六,名叫承芳,是我在丁卯年的同年。我的衙门里挂着一幅陶渊明采菊图,是蓝田叔画的。董曲江说:“画中人怎么这么像李漱六?我审视了一下,的确是像。后来李漱六进京参加会试,把这幅画要了去。他说他这一辈子所画的小照,都不如这一张画。这事也不可理解。

    景城西郊有几座荒坟,几乎与地面一样平了。小时路过这,仆人施祥指着荒坟对我说:“这儿埋的是周某的子孙,因为他做了一件善事,延嗣了三代子孙。”那是在明代崇祯末年,河南、山东连遭旱灾、虫灾,最后,连树皮草根也吃光了,人们不得不以人肉为粮食,官吏也管不了。妇女小孩被绑到市场去卖,这叫做菜人。屠户买去,像宰杀猪羊一样。周某的祖上去东昌做生意回来,在这酒店吃饭。屠夫说:“客官,肉没了,请稍等。”一会儿,只见他拉了两个女子进了厨房,招呼道:“客人久等了,赶快先砍个蹄膀来。”周某的祖上还没弃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听一声长哭,一个女子的右臂已落地,疼得在地土打滚。另一个吓得面无人色。见了周祖上,两人一起哀叫,一个求屠夫赶紧杀了自己,一个求救命。周某的祖上痛心不已,心怀善意,出钱赎回了两个女子。断臂女子痛不欲生,自尽了。另一个带回去,自己又没儿子,于是收他为妾。这个妾为他生了个儿子。从此周氏传了三代香火。人们都说,周某的祖上命中注定本来不会有儿子,却因为做了件大善事而传了三代人。

    青县的一位农家少妇,性情轻佻,随夫劳动,形影不离。夫妻常相对嬉笑,打情骂俏,不避忌别人,有时夏天傍晚还共同睡在菜园里。村人都很看不起她,认为她淫荡不轨。但少妇对待别的男人,却是面如冰铁;如果有人向她挑情,必定遭到严厉拒绝。后来,少妇遭遇强盗抢劫,身上挨了七刀,仍在坚持破口大骂,终于没有受到强盗玷污,英烈而死。事过以后,村民们又都对她的忠贞壮烈感到十分惊奇。老儒刘君琢说:“这就是所谓本质好而没受教育的人。由于忠贞于夫妻爱情,所以宁死不背丈夫。由于不懂礼教,所以情欲的感受表现于仪貌容态,亲密的隐私流露在言谈举止。”辛彤甫先生说:“程子有句话:‘凡避嫌者,皆中不足。,这个妇人心中没有其他杂念,不怀疑自己有错误,坦坦荡荡,按自己的心愿支配自己的行动,所以她能以死守节。那些道貌岸然,自高自傲的人,完全是虚伪的。”先父姚安公说:“刘先生是正统的评论,辛先生的评论稍有偏激。”后来,少妇的丈夫在夜间看守豆田,一个人睡在田间临时搭成的圆形草屋里,忽然见其妻走进来,象平常一样与他亲热,告诉他说:“冥司因为我是贞节烈妇,安排我来生得中乙榜,做官当县令。我思念郎君,不想去,乞求辞去官禄当潜鬼,长随郎君。冥司官员同情我,允许了我的请求。”丈夫感动得掉下泪来,发誓不再另娶。从此,少妇昼隐夜来,过了大约二十年。有的儿童曾经偷偷看见过这位少妇的鬼魂。这是康熙末年发生的事情。当初姚安公能说出他们的姓名地址,可我现在却已经忘了。

    献县的老儒生韩某,性情刚正,做什么事都遵守礼法,乡里推举他当祭酒。有一天,他得了寒病,恍惚之间,看见一个鬼站在面前说:“城隍神召唤你。”韩某想,气运尽了就应当死,抗拒也无益,便随着去了。到了一处官署,城隍神查验了名册,说:“因为姓一样,弄错了。”把鬼打了二十棍,叫把韩某送回去。韩某心中不平,上前问道:“人命关天,神为什么派这么个糊涂鬼,以致抓错了人?倘若没查验出来,我不是冤死了么?还说什么聪明正直!”神笑道:“昕说你倔强,今天一看果然不错,老天运行还有误差,何况是鬼神呢?有错马上就能察觉,这就叫聪明;察觉了而不袒护,就叫正直,你怎么能知道这些道理?念你言行没有过失,暂且饶恕你,以后不要再这样急躁乱来了。”韩某一下子苏醒了过来。这是韩章美说的。

    先祖有个小奴仆,叫大月,年纪十三四岁。曾和村人到河里捉到一条大鱼,长约二尺。正举给大家看,鱼挣扎摇摆,打了他一个左耳光,他倒在水里。大家见他躺在水里不起,很奇怪,去扶他,却见缕缕血液浮出水。有一块锋利的碗片嵌在泥中,刺中他的太阳穴。这以前,他母亲梦见他被人绑在砧板上,象屠宰猪羊一样,好象与屠夫有仇。醒来后忧心忡忡,所以常提醒儿子不要惹是非和别人打架。想不到被鱼推下水而死。按佛家的说法,这是他前辈子欠了鱼一条命。

    礼部侍郎刘青垣说:有一对中表兄妹,涉及到元稹《会真记>里所写的那种嫌疑,女方有了孕,被母亲所觉察。女子谎称夜里经常有一个巨人来压,身体很重而颜色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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