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看不见的人最新章节!

    我坐在一把冰冷坚硬的白椅子上,一个男人看着我,他的脑门当中有一只闪闪发光的、明亮的第三只眼在窥视着我。他伸出手,小心地摸摸我的脑壳,说些鼓励的话,就好像我是一个小孩似的。他的手指移开了。

    “把这个吃下去,”他说。“这对你有好处。”我吞了下去,突然感到浑身皮肤发痒。我穿着新的工装裤,一条奇怪的白色工装裤。我觉得满口都是苦味。我的手指直打哆嗦。

    一个额角上戴着反射镜的人轻轻地问:“他怎么样?”

    “我认为没有什么严重的问题。仅仅是晕过去了。”

    “现在要送他回家吗?”

    “不,只是为了有把握起见,我们要留他在这里呆几天。要对他进行观察。然后他可以离开。”

    这时我躺在一张帆布床上,虽然那个人已经走了,可是那面明亮的镜子仍然深深地印在我的脑子里。屋子里静悄悄的,我身上有些发麻。我闭上了眼睛,结果又给叫醒了。

    “你叫什么名字?”一个人问。

    “我的头……”我说。

    “唔,可是你的名字呢?你的地址呢?”

    “我的头————那面灼人的镜子……”我说。

    “镜子?”

    “肚子,”我说。

    “立刻给他升高,进行X光检查,”这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我的头……”

    “当心!”

    不知什么地方有一架机器开始发出嗡嗡的声音,一对男女向我俯下身来,我信不过他们。

    他们紧紧地抓住我,这使我感到热烘烘的,而在这一切之外,我老是听见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的开场的基调————三短一长的嗡嗡声,以不同的响度再三地重复着,我挣扎着,想挣脱他们的控制,要起来,结果却发现自己仰天躺着,两个脸色红润的男人朝着我笑。

    “现在需要安静,”其中一个坚决地说。“你就会好的。”我抬起眼睛,看见两个模糊不清的穿白衣服的年轻女人向下看着我。第三个女人坐在一张装着成排的线圈和标度盘的控制台旁边,一阵火烫的热浪从那边送过来。我在什么地方呢?在我的身子底下,远远地传过来理发椅转动的声音,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从地板上传来的声音中向上升起。这时一张脸和我的脸处在同样的高度,这个人仔细地看着我,说一些没有意义的话。什么东西呼呼地转动起来,静电干扰发出劈啪劈啪的响声,突然之间我好像被地板和天花板压碎了。两股力量在猛烈地撕扯着我的腹部和脊背。一阵灼人的辐射热烤着我。我被电的毁灭性的压力接连不断地敲打着,在通电的两个电极之间,我被拨弄得像演奏者手中的手风琴那样剧烈地喘着气。我的肺部被压缩得像一只风箱,每当我恢复呼吸的时候,我就大叫大嚷,喊声不时地把那有节奏的电流波节的作用打断。

    “别响,该死的,”其中一张面孔命令道。“我们正要给你重做。现在闭嘴!”

    这颤动的话音带有冷冰冰的说话算话的口吻,我沉默了,尽量忍住疼痛。这时我发觉自己的头部被一块冰冷的金属箍着,那东西就像坐电椅的人头上所戴的铁帽一样。我要挣扎,要大声喊叫,可是都办不到。那些人态度如此冷漠,根本不管我身上的痛楚。一张脸在灯光照到的范围内进进出出,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一会儿,然后又消失了。一个戴着金边夹鼻眼镜、满脸雀斑、长着红头发的女人出现了;接着又来了一个前额上装着一面圆镜的男人————他是医生。是的,他是医生,而那些女人是护士;这点是愈来愈清楚了。我是在一家医院里。他们会照顾我。他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减轻我的痛苦。我心里感到宽慰。

    我尽量想回忆我是怎样被弄到这儿来的,可是什么也记不起来。我的脑子空空的,就像刚开始生活似的。当第二张脸出现的时候,我看见那双眼睛在深度近视眼镜后面眨着,好像他是第一次注意到我那样。

    “你好了,孩子。没问题了。你只要忍耐就行了,”那个人说,由于意味深长的超然口气,显得虚伪空洞。

    看来我可以走了;灯光像一辆在黑暗的乡间道路上奔驰的汽车的尾灯那样暗淡下来了。我看不清楚,只觉得肩膀上有一阵刺心的剧痛。我朝天躺着扭过来扭过去,和那看不见的什么东西争斗着。隔了一会儿,我的视力恢复了。

    这时一个男人背朝我坐着,熟练地操纵着控制台上的标度盘。我想叫他,可是那《第五交响曲》的节奏折磨着我,而他看上去似乎过于安详,过于冷淡了。我们中间隔着一道光亮的金属栅栏,而当我使劲转动脖子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并不是躺在手术台上,而是躺在一只用玻璃和镍制造的那种箱子里,箱盖是撑开着的。为什么我在这里面?

    “医生!医生!”我叫着。

    没有回答。我想,也许他没有听见,于是再喊,我觉得那台机器使人感到刺痛的脉冲又开始了,觉得自己在向下沉没,我挣扎着,然后又升上来,这时我听见脑后有几个人在谈话。静电干扰的声音,轻微地、单调地、嗡嗡地响着。音乐的旋律,一种星期天的曲调,从远处飘过来。我闭上眼睛,尽量少呼吸,用这个办法来抑制疼痛。话声单调、低沉而且和谐。我听到的音乐是无线电播的,还是留声机放的?还是一架藏在什么地方的管式风琴的拟人声响?如果是这样,那么那是什么样的风琴,而且又在哪里呢?我感到暖和起来了。我的脑海里出现了这么一幅图画:青葱的树篱,上面点缀着炫目的红艳艳的野玫瑰,树篱呈柔和的曲线无限地向前伸展开去,向清澈、湛蓝的空间伸展开去。一幅幅夏日浓荫覆盖的草地的景色,在眼前缓缓地移过;我好像看见一队穿着制服的军乐队彬彬有礼地排列在一起,每个乐师的头发梳得油光光的,我听见好像是从远处飘过来的喇叭吹奏《圣城》的悦耳的曲调,配上一组加了弱音器的喇叭的合声;而高过它的,是模拟一只模仿鸟的伴奏。我感到头晕目眩。空气似乎由于许多白色的小虫子而变得浑浊不堪,这些小虫子充塞我的视野,密密麻麻地上下飞舞,以致那黑皮肤的号手把它们吸进金煌煌的喇叭管里去,然后又把它们排出来,一大群活的白虫子随着调子的变化而在呆滞的空气上面浮动。

    我的记忆恢复了。单调、沉闷的说话声仍然从我的上方传来,这使我感到厌恶。他们为什么不走开?这些自命不凡的家伙。哦,医生,我昏昏沉沉地想着,你曾经在早饭前在一条小河里蹚过水吗?你可曾嚼过甘蔗?你可知道,医生,在同样的一个秋天的日子里,我第一次看到一群猎狗追赶着一队身穿囚衣、戴着镣铐的黑人,祖母和我坐在一起,眨着眼睛唱道:

    “万能的上帝创造了猴子

    万能的上帝创造了鲸鱼

    万能的上帝又创造了鳄鱼

    鳄鱼的尾巴长满了肉疙瘩……”

    或者说你,护士,你知不知道,当你穿上粉红色蝉翼纱制的衣服,戴着宽边的花式帽,在成行的海角茉莉之间蹓跶,对你的情人喁喁私语,说得慢吞吞、甜腻腻的,我们这些黑男孩子正好舒适地隐藏在灌木丛中,我们大声呼喊,声音响得你连听都不敢听:

    “你可曾见过玛格丽特小姐烧水?

    嗨,茶炊嘶嘶作响喷出一股奇妙的蒸汽,

    蒸汽升高十七又四分之一英里,

    嗨,你只看得见蒸汽而看不见茶炊……”

    但是此刻音乐变成了隐隐约约的女性的痛苦的呜咽。我睁开眼睛,只见玻璃和金属在我上面浮动着。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孩子?”一个人说。

    一双眼睛透过像可口可乐瓶底那么厚的镜片向下凝视着我,眼睛凸出,炯炯发光,脉络显露,就像保存在酒精里的一只年代久远的生物标本一样。

    “我挤得慌,”我愤怒地说。

    “哦,这是治疗的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但是我要宽敞一点,”我坚持着。“我被束缚住了。”

    “别担心,孩子。等一会你会习惯的。你的肚子和头部怎么样?”

    “肚子?”

    “是的,还有你的头部呢?”

    “我不知道,”我说,心里明白除了在头部周围和一触即痛的身体表面上的压力以外,我什么感觉也没有。可是我的各种感觉似乎突然集中起来了。

    “我没有什么感觉,”我惊恐地喊道。

    “啊哈!你们看!我的小小的新发明能够解决一切问题!”他突然喊起来。

    “我不知道,”另一个声音说,“我认为还是做外科手术好。特别是这个病例,这样的,唔……背景,我不敢那么肯定,我不相信单纯的祈祷的效力。”

    “胡说八道,从现在起,对我的小小的机器祈祷吧。我要发布这个疗法了。”

    “我不知道,但是我认为,在更先进的条件还在讨论中的情况下,假设适用于,唔……早期病例的各种解决办法————那就是各种疗法————是,唔……是有同等效力的,如果这样,那就是错误的。假如这是一个有哈佛背景的新英格兰人,那么情况又会怎样呢?”

    “现在你是谈论政治问题了,”第一个人开玩笑地说。

    “哦,不,但这确实是个问题。”

    听着谈话声逐渐模糊起来,终于成为窃窃耳语,我心里愈来愈不安了。他们所谈的那些简单不过的话,和在我的头脑中出现的许多概念一样,指的似乎是别的什么事情。我不太清楚,他们在谈论我还是在谈论别人。有些话听上去好像是讨论历史问题……

    “这台机器会产生前额脑叶切除手术的效果,而没有开刀的消极的影响,”那个人说。“你看,我们没有切除前额脑叶,一叶也没有切除,那就是说,我们对神经控制的主要中枢施加适度的压力————我们的概念是完形心理学————而结果是个性的完满的改变,把罪犯改造成为和蔼可亲的人,就像你会在你那些著名的神话故事般的病例中经过血淋淋的一次脑手术所发现的那样。更重要的是,”那个人继续得意洋洋地说,“病人无论是在肉体方面,还是在神经系统方面都是完整无缺的。”

    “可是对他的心理又有什么影响呢?”

    “完全无关紧要!”那个人说。“病人因为必须活着而将要活下去,而且是绝对完整地活下去。谁还会要求别的呢?他将遭受不到动机的严重的冲突,而更妙的是,社会不致由于他的缘故而遭受损失。”

    谈话停了一下。只听见笔在纸上涂写的沙沙声。接着话声又起来了:“为什么不阉割,医生?”有人打趣地问,这使得我蓦地一惊,周身感到一阵剧痛。

    “你又来爱动刀的那一套了,”第一个人笑着说。“外科医生的那个定义叫什么来着?是不是‘心怀鬼胎的屠夫’?”

    他们笑了。

    “这不是那么好笑的事。设法给这个病例作出解释,那就更符合科学规律了。三百来年中,外科一直在发展着————”

    “解释?让它见鬼去吧,老兄,那个我们全知道。”

    “那么,你为什么不试着多加些电流?”

    “你建议试试?”

    “我建议试试,为什么不呢?”

    “可是那是不是有危险……”话声逐渐低下去了。

    我听着他们走开;听到他们碰撞椅子的声音。机器嗡嗡地响着,我敢肯定他们是在谈论我,我壮起胆子准备经受电击,但是我还是被电击倒了。电脉冲迅速地、断续地传过来,逐渐增强,直到我简直在电流波节之间摇晃为止。我的牙齿咔嗒咔嗒地打战。我闭上眼睛,咬着嘴唇忍住不叫喊。我满嘴都是热血。我透过眼缝,看见围成一圈的手和脸,在灯光下显得眼花缭乱。有人在图表上潦草地作着记录。

    “看,他在摇晃,”有人叫道。

    “不会吧,难道这是真的?”

    一张油滑的脸凑了上来。“摇晃得真有节奏呢,你看是不是?使劲儿,孩子!使出劲儿来!”他笑着说。

    突然我的惶惑不安的心情暂时消失了,我要的是愤怒,极度的狂怒。但是不知怎么地,那猛击着我全身的电脉冲使得我不能那样做。有什么东西被弄得支离破碎了。尽管我过去很少运用发怒和愤慨的能力,但是毫无疑问我是具备这种能力的;而且像一个被人骂做畜生的男子汉那样知道必须去搏斗,不管他有没有发怒,我试着想象自己发怒了————结果却发现了一种更加深刻的冷漠的意识。我已经不感到愤怒了。我只是手足无措而已。上头那些人似乎觉察到了这一点。要避开电击是根本不可能的,我随着那颤抖的电流翻滚着,然后失去了知觉。

    当我苏醒过来的时候,那些灯仍然亮着。我在玻璃板的下方躺着,感到有些泄气。我的四肢好像都被截掉了。天气很暖和。朦胧的白色天花板,在我上头向远处扩展开去。我两眼噙着泪水。原因呢,我可不知道。这使我发愁。我想敲玻璃板引起他们的注意,但是我动弹不了。甚至连最轻微的尝试,差不多仅仅是一种希望,就使我累坏了。我躺着,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处在一种模糊的变化过程中。我好像已经丧失了有关比例的一切感觉。我的身体究竟伸展到哪里为止,而那清澈的、白色的世界又从哪里开始?思想回避着我,隐藏在洁白的、茫茫的病房的空间里,我似乎仅仅是由于正在暗淡下来的光线才和空间保持着一点联系。除了缓慢的脉搏的跳动以外,什么声音也没有。我睁不开眼睛。我好像孑然一身,生活在别的什么世界里;过了一会儿,一个护士俯下身来,把一种暖热的流汁灌进我的嘴里。我作呕,然后咽了下去,感到液体缓慢地流进身体里面模模糊糊的部位。我好像被一只彩虹色的大气球裹了起来。几只手轻轻地在我身上移动着,给我带来模糊的回忆。他们用暖和的液体给我洗澡,几只手在我那感觉模糊的肉体上轻柔地四处触摸着,然后用一条消过毒的质地轻软的被单把我给裹住了。我觉得自己跳了起来,像一只掷过屋顶进入薄雾之中的球那样飘开去,撞到一堆破机器旁边的一堵不显露的墙上,又弹了回来。这得要多少时间,我不知道。但是此刻,我听见在活动着的手的上方传过来一个人的亲切的说话声,说着一些我所熟悉、但是意义不清的话。我热切地倾听着,知道句子的结构和韵律,领会得到这时在相继进行的提问和说明的声音之间细微的节奏上的区别。可是它们的意义仍然湮没在茫茫的白色之中,而我自己也在这里面消失了。

    别的说话声响起来了。好几张脸在我上方张望着,就像那不可理解的鱼瞪着缺乏辨别力的眼睛,朝着养鱼缸的玻璃壁往外凝视一样。我看见他们一动不动地停留在我的上方,接着有两个动起来了,先是他们的头部,然后是他们那鳍形的手指尖恍惚地从箱顶上移开去。他们像缓慢的潮汐的波涛那样来来去去,完全令人不可思议。我看那两个人起劲地动着嘴巴。可是我不懂。他们再说一遍,我仍然不理解他们的意思。我担心起来了。我看见一张笔迹潦草的卡片挂在我的上头,全是一堆乱糟糟的字母。他们在热烈地商量着。不知怎么地,我心里有点明白了。一阵孤独的恐怖感攫住了我;他们好像在扮演一幕神秘的哑剧。而从这个角度看他们是受到妨碍的。他们看上去像是十足的傻瓜,我不喜欢这个。这不合适。我看得见一个医生的鼻子上有污点;一个护士长着松软的双下巴。另外的几张脸凑上来了,他们的嘴巴由于无声的愤怒而抽搐着。可是我们都是通人情的,我想着,不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一个穿黑衣服、留长头发的男人出现了,他的表情亲切友好,那双敏锐的眼睛俯视着我。他时而盯着我看,时而查阅图表,而其余的人则在他的四周徘徊,他们的眼睛流露出焦虑的神色。然后,他在一张大卡片上潦草地写上几个字,接着猛地把卡片送到我的眼前:

    你叫什么名字?

    一阵恐怖的感觉使得我心绪不宁;这就好像他突然给了那在我的头脑中游移不定、模糊不清的思想一个名称,并且把它组织起来了似的,我被突然发生的羞耻心所压倒了。我明白我连自己的名字也忘掉了。我闭上了眼睛,悲伤地摇了摇头。这是他们第一次热情地尝试和我谈话,可是我回答不出来。我搜索枯肠再作了一次努力,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除了疼痛以外,什么也想不起来。我又看见了那张卡片,他慢慢地逐个字逐个字地指点着:

    你……叫……什么……名字?

    我在思想深处拼命地作着回忆,直弄得浑身发软、疲惫不堪为止。这就好比一根血管被切开了,我的精力也随着消耗殆尽;我只能默默无言地瞪着眼。但是他突然以一种恼人的敏捷的动作,做手势要了第二张卡片,写上:

    你……是……谁?

    我的肚子里有一种缓缓的刺激,这使得我感到恶心。这个问题的提法,好像使得一连串微弱的、隐约的、遥远的灯光变得显眼起来了,而使那儿的另一个曾经放射出一星电花的问题,随之熄灭了。我是谁?我问自己。但是,这就好比想找出在我身体内那没有感觉的血管里循环着的某一个特殊的细胞那样困难。可能我就是这个阴郁、慌张和痛苦本身,但是这种回答似乎比我曾经在什么地方读到过的更不像样。

    那张卡...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