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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看不见的人最新章节!

;那张卡片又出现了:

    你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母亲,谁是我的母亲?母亲,那个当你受苦她哀叫的人————但她是谁呢?这样问是愚蠢的,你总是记牢你母亲的名字的。是谁在哀叫?是母亲吗?但是叫声来自那台机器。难道我的母亲是一台机器?……显然,我是神志不清了。

    他向我提出一连串的问题:你是哪里出生的?想想你叫什么名字。

    我试着,白白地想起许多名字,可是看来一个也不对头,然而不知怎么地,仿佛我和所有这些名字多少都有点关系,而且已经被它们所淹没,终于消失了。

    你必须回忆,小牌子上写着。但是这一点用处也没有。每次我发觉自己在凝聚不散的白雾中恢复过来,我的名字就在嘴边,但是说不上来。我摇摇头,看着他离开了一会儿,然后领着一个五短身材、一副学者派头的同伴回来,这个人带着茫然若失的神情盯着我看。我见他拿出一块孩子用的石板和一支粉笔,在上面写着:

    你的母亲是谁?

    我看着他,一种厌恶的情绪蓦地涌上心头,我有点逗笑地想着,我不说你父母的坏话。可是你的妻子今天怎么样?

    想

    我瞪着眼,看见他皱起眉头,写了好久。石板上写满了毫无意义的名字。

    看见他的眼睛流露出厌烦的神色,我微笑了起来。那张熟悉的友好的脸说了些什么。那个新来的人写了一个问题,我眼神狂暴,诧异地盯着它看:

    谁是胆小鬼俄亥俄州人14?

    我的思绪异常纷乱。为什么他竟然会想到那个上去?他一字一字地指点着那个问题。我在内心深处,在心底里笑着,而且由于自我发现的喜悦和想把它掩盖起来的欲望而感到眩晕。不晓得什么缘故我成了胆小鬼俄亥俄州人……或者过去曾经是胆小鬼俄亥俄州人,小时候我们打着赤脚,在满是尘土的街上又是跳又是唱:

    俄亥俄州人胆小鬼

    摇摇它,摇摇它

    俄亥俄州人胆小鬼

    打破它,打破它……

    然而,我不能使自己承认它,这太可笑了————而且不知怎么也太危险。他偶然说中了过去的某种身份,这是令人烦恼的。我摇了摇头,见他噘起嘴巴,目光敏锐地端详着我。

    孩子,谁是胆小鬼兄弟?

    他是你母亲的情夫,我想着。人人都知道他们是同一个人:当你年纪轻轻的,把自己藏在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后面的时候,你是“俄亥俄州人”;而等你上了年纪,你就成为“兄弟”了。但是为什么他拿这些孩子气的名字开玩笑呢?难道他们把我当成小孩子不成?他们为什么不放开我呢?如果他们让我从机器里出来,我很快就会回忆起许多事情来的……一只手掌啪啪地敲打着玻璃,但是我对那些人已经厌倦了。当我的目光集中到原先那张亲切的脸上的时候,他似乎露出高兴的样子来。我弄不懂这个,可是他就在那里,微笑着和新的助手离开了。

    我独自一个人躺着,为自己的身份发愁。我怀疑我真的在和自己开玩笑,而且他们也参与了。这有点儿像一场格斗。事实上他们和我一样知道,我由于某种原因不愿意正视它。这是气人的,而且使我感到有些躲躲闪闪,小心提防。停一会儿我就要解开这个谜。我想象自己像一个企图抓住一个调皮捣蛋的小男孩的老人那样,在自己的脑子里急速地回旋着,心里想着,我是谁?这是没有用的。我觉得自己像一个乡下佬。我总不可能既是罪犯又是密探————虽然连为什么是罪犯,我也不知道。

    我开始考虑起把机器弄成短路的方法来。如果我把身子转过来,让两个电流波节并在一起,说不定就成了————可是不行,这不仅是因为没有地方,转不过身来,而且是因为那样可能会把我电死。我不寒而栗了。不管我是另外的什么人,反正我不是什么大力士。我不想毁灭自己,即使这样做能把机器毁掉;我需要的是自由,而不是破坏。可是不管我想出什么主意,总有一个弱点存在着————那就是我自己,这把我弄得筋疲力尽了。任你怎么回避,也回避不了这一点。我想不起自己的身份,我也逃脱不了这一点。我想,也许这两件事是互相关联的吧。当我发现自己是谁的时候,我就会获得自由了。

    我要逃脱的念头,好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我往上看,看见两个神态不安的医生和一个护士,心想现在已经太晚了,我躺在一身汗水之中看着他们操纵控制器。我打起精神准备承受惯常的电击,可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相反地,我倒看见他们那放在箱盖上的手,正在开着插销,而在我能够作出反应之前,他们已经打开了箱盖,把我拉了起来。

    “出了什么事?”看见护士停下来看着我,我开始问道。

    “怎么啦?”她说。

    我的嘴巴抽动着,可是没有说出话来。

    “得啦,快说吧,”她说。

    “这是什么医院?”我问。

    “这是工厂的医院,”她说。“现在别出声。”

    这时他们围在我的身边,检查着我的身体,我看着,脑子愈来愈糊涂了,心里想,工厂的医院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肚子上被猛地拉了一下,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医生拉着缚在腹结上的电线,这使得我猛不防向前一冲。

    “这是什么?”我问。

    “拿大剪刀来,”他说。

    “好,”另外一个说。“别浪费时间。”

    我心里感到害怕,好像这根电线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似的。接着他们把电线解下,护士把腹带剪开,再把沉甸甸的结节拿下。我张口说话,但是一个医生朝我摇摇头。他们干得很快。那些结节脱掉了,护士用擦身酒精仔细地替我擦洗。这个完了以后,他们叫我从箱子里爬出来。我一张脸一张脸地看过去,满腹狐疑,拿不定主意。看来他们好像要放我,可是我不敢相信。倘使他们要把我转移到另一台使人更加痛苦的机器上去,那可怎么办呢?我坐在那里,不肯动。我得和他们斗吗?

    “拉他一把,”其中一个人说。

    “我自己来,”我说着,战战兢兢地爬了出来。

    他们叫我站着,用听诊器仔细地检查我的身体。

    “关节怎么样?”当一个医生检查我的肩膀的时候,另一个拿着图表的医生问道。

    “完全正常,”他说。

    我感觉得到肩膀上紧绷绷的,可是并不痛。

    “考虑到具体情况,可以说他的身体结实得惊人,”他说。

    “要叫德雷克塞尔来吗?他这么强壮,好像是相当少见的。”

    “用不着叫他,只要在图表上记下就行了。”

    “好啦,护士,拿衣服给他。”

    “你们打算拿我怎么办?”我说。她递给我干净的内衣裤和一条白色的工装裤。

    “别问,”她说。“赶快穿好就是了。”

    机器外边的空气似乎非常稀薄。当我弯下身来系鞋带时,我感到好像会昏过去,可是我熬了过来。我摇摇晃晃地站着,他们上下打量着我。

    “好啦,孩子,看来你好像是痊愈了,”其中一个人说。“你恢复健康了。你完全脱险了。跟我们来,”他说。

    我们慢慢地走出房间,经过一条长长的白色的走廊进入电梯,然后飞快地下了三层楼,到达一个摆着一排排椅子的接待室。正对面有几间装着毛玻璃的门和隔墙板的私人办公室。

    “坐在那里,”他们说。“主任马上要接见你。”

    我坐着,看着他们走进一个办公室去,隔了一会儿又出来,一声不响地从我面前走过。我像树叶子那样打着哆嗦。他们真的会放我吗?我的头晕了。我看着身上的白色工装裤。那个护士说这里是工厂医院……为什么我想不起来这是什么样的工厂?为什么又是工厂医院?是了……我倒模模糊糊地想起什么工厂来了;也许他们正要把我送回那边去。对啦,他曾经说起过主任,而没有提到主任医生;他们可能是同一个人吗?也许我已经在厂里了。我留神听了听,但是根本没有机器运转的声音。

    在房间那一头的一把椅子上有一张报纸,可是我没敢去拿它。附近有一只风扇在嗡嗡嗡地响着。接着,有扇装着毛玻璃的门开了,我看到一个身穿白色外套,神色严肃的高个子,手里拿着一张图表,在向我招手。

    “来,”他说。

    我站起身来,经过他面前,走进一间陈设简单的大办公室里去,心里想着,现在,我就要知道了。现在。

    “坐下,”他说。

    我在靠近他的写字台的一把椅子里慢慢地坐下。他用一种沉着的、严谨的眼光注视着我。

    “你叫什么名字?哦,这里,有了,”他仔细地看着图表说。这时我心里好像有个人想告诉他别作声,但是他已经叫出我的名字了,我听见自己“哦!”了一声,头部痛得像被刺穿了一样,我立刻跳起来,胡乱地看着四周,急急忙忙地坐下去,站起来,又坐下去,回忆着。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突然我发现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所以这一次我就坐着,没有再站起来。

    他开始问问题,我能够听见自己流利地回答着,虽然我的内心由于迅速变化的感情映象而感到震惊,这些映象像高速倒回的磁带那样,在我的心头发出尖锐刺耳的、咔嗒咔嗒的声音。

    “好啦,我的孩子,”他说,“你的病治好了。我们就要让你回去。你觉得怎么样?”

    突然我又不懂了。我看到在一只听诊器旁边,有一本公司的日历和一把微型的银漆刷。他的意思是让我离开医院呢,还是离开工作?……

    “先生?”我说。

    “我说让你出院,你觉得怎么样?”

    “好,先生,”我用一种不真实的声音说。“我乐意回去工作。”

    他看着图表,皱起了眉头。“你就可以离开,但是关于工作,恐怕你会感到失望的,”他说。

    “您这是什么意思,先生?”

    “你经历了极为严峻的遭遇,”他说。“你不适合干工业的艰苦工作了。现在我要你休息,要有一个恢复期。你需要调理,恢复体力。”

    “可是,先生————”

    “你不必太心急。你对让你出院感到高兴,对不对?”

    “哦,是的。但是我往后怎么过活呢?”

    “过活?”他扬了扬眉毛。“另找一个工作,”他说。“找一种比较不费力的、安静一点的工作。一种你准备比较充分的工作。”

    “准备?”我看着他,思考着,他也熟悉内情吗?“随便什么工作我都愿意做,先生,”我说。

    “问题不在这里,我的孩子。在我们的工业条件下干活,你恰恰准备不足。以后,你也许能适应得了,但是现在不行。记住,你的遭遇会得到适当的赔偿的。”

    “赔偿,先生?”

    “嗬,是的,”他说。“我们采取一种开明的人道主义政策;我们所雇用的一切人都是自动保了险的。你只消在几份文件上签字就行了。”

    “什么样的文件,先生?”

    “我们需要一份免除公司责任的宣誓书,”他说。“你患的是一种疑难病症,我们不得不请来许多专家。可是,毕竟随便干哪种新的工作,都会碰到意想不到的事故的。可以说,它们是发展的一部分,是正在调整的一部分。一个人冒险了,有些人提防着,而别的人却没有。”

    我看着他那起了皱纹的脸。他是医生?是工厂的高级职员?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我吃不准;而这时他好像在我的视野中来回移动着,尽管事实上他异常沉着地坐在椅子里。

    一句话不禁从我嘴里冲了出来:“先生,您认识诺顿先生吗?”我说。

    “诺顿?”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个诺顿是干什么的?”

    那么就算我没有问过他吧;这个名字听上去陌生。我匆匆地用手揉了揉眼睛。

    “对不起,”我说。“刚才我想您也许认识他。他只是我往常所认识的一个人。”

    “我明白了。好,”————他拣起几份文件————“那么,情况就是这样,孩子。稍迟些时候,也许我们能做点什么。要是你愿意的话,你可以把这些文件带走。把它们寄来就是了。它们一寄回来,你的支票就会寄出去的。你喜欢什么时候寄来都可以。你会发现我们非常公平合理。”

    我拿了叠好的文件,盯着他看,看的时间似乎太长了。他看上去好像在摇晃。然后我听见自己开腔了:“您认识他吗?”我的声音高起来了。

    “谁?”

    “诺顿先生,”我说,“诺顿先生!”

    “哦,什么,我不认识。”

    “是的,”我说。“谁也不认识谁,而且时间也隔得太久了。”

    他皱起眉头,而我却笑了。“他们把可怜的知更鸟拔得一毛不剩,”我说。“你可认得布莱索?”

    他看着我,把头歪向一边。“这些人都是你的朋友吗?”

    “朋友?哦,是的,”我说。“我们都是要好的朋友。老朋友了。但是,我想我们并不属于同一个集团。”

    他的眼睛张得大大的。“是的,”他说。“我以为我们不属于同一个集团。不管怎样,好朋友总是难得的。”

    我感到头昏眼花,开始笑起来,而他好像又在摇晃了,我想问问他关于爱默生的情形,可是这时他在清着喉咙,暗示他的接见已经结束了。

    我把叠好的文件放进工装裤的口袋里,拔腿就往外走。在一排排椅子对过的那扇门,好像离得远远的。

    “保重身体,”他说。

    “祝你健康,”我回答道,心里想着,该离开了,已经超过时间了。

    我突然转过身来,步履维艰地回到写字台跟前去,他以沉着的、严谨的目光向上注视着我。我情不自禁地被礼仪上的情感控制住了,可是想不起恰当的客套话。所以当我不慌不忙地伸出手来的时候,我咳了一声把笑意压了下去。

    “我们的小小的交涉办得相当圆满,先生,”我说。我仔细听着自己的话,听着他的回答。

    “是的,真的相当圆满,”他说。

    他庄重地和我握手,既不惊奇,也不厌恶。我朝下看,他就在那起了皱纹的脸和伸出的手的后面的什么地方。

    “现在我们的事儿办完了,”我说。“再见。”

    他抬了抬手,声音含糊地说:“再见。”

    我离开他,走到充满油漆气味的外边来,我有一种感觉,就是我谈得和往常不同,用的词汇,采取的态度都不是我自己的,觉得我被某种深藏在我的体内的异样的个性所支配了。这就像我在心理学课上所读到过的那个仆人一样,她曾经恍恍惚惚地背诵出希腊哲学书里的好几页内容,这些内容是有一天她干活的时候偶然听到的。好像我在演出从某个古怪的电影里来的一个场面。或者可能我正在把握住自己,把到那时为止我一直抑制着的感情用语言表达了出来。还是————我心里一边想着,一边上了路————我不再害怕了?我停了下来,看着沿着明亮的街道伸展开去的建筑物,在太阳底下和阴影里似乎歪歪扭扭的。我是不再害怕了。不怕大人物,不怕校董,也不怕那类人;因为既然我知道不能指望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东西,这样就没有任何理由要害怕了。是那样吗?我头脑昏沉,耳朵嗡嗡直叫。我继续向前走去。

    一幢幢外形相同的大楼,沿着人行道,紧挨在一起耸立着。这时一天快完了,每座大楼的顶上都有一些旗帜飘扬着,它们突然降下来,在屋顶上收拢了。我觉得自己会跌倒,好像已经跌倒过,这时就像迎着向我冲来的激流那样朝前走着。走出工厂场地,上了街头,我看到来时经过的那座桥,但通到顶部过河的汽车道上的梯级陡得使人发晕,根本爬不上去,这条河我游不过去,也飞不过去,可我发现了一条可以过河的地下铁道。

    我周围的东西飞速地旋转着。我的头脑在徐缓的滚滚的波涛中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不断地交替着。我们,他,他————我的头脑和我————不再在同一个领域里活动了。我的身体也是一样。在过道的那一边,一个长着浅黄色头发的青年女子,啃着一只红苹果,车站信号灯的光束从她身后掠过去。一列火车飞驰而过。在火车的轰鸣声中,我下去,感到头晕目眩,脑子空空。我穿过地道,进入哈莱姆区,那已经是时近黄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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