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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野火春风斗古城最新章节!

慎,保存自己才能消灭敌人,这句话对内线工作更有意义,好!我说了一刻钟,参谋长,主任,把你们的意见也说说!”他说完话,立刻挪了座位,便于旁人说话。

    参谋长和政治主任两人互相尽让,都说没有可讲的。后来参谋长说:“副司令的指示很重要很全面,我没有什么补充的。特别希望你们把工作重点转到军事方面,配合武装斗争。今后在计算作战力量的时候,一定把敌伪军工作的力量打算进去。现在我来介绍一下。”他指向袁主任说:“这是新去第三军分区的袁政委兼任地委书记,他们军区三面包围着你们工作的城市,按照司令员指示过的,今后你们可以直接发生联系,就近能解决的问题,不必远跑军区来。”

    袁主任笑着说明他同杨晓冬他们已是老战友,上次合法过路就是由他们护送过来的。说着袁主任上前重新与两位远来客人握手。他说工作上的问题回头再同肖部长商量。肖部长点头呼应着袁政委的话。

    肖部长满意今天这次重要的会见:首长给整个工作作了重要的指示,参谋长对敌伪军工作付与了很高的评价,他的部下又汇报出很多生动有用的材料;他还请副主任作指示,副主任谢绝时,他便乘势说了几句收场的话。

    首长们走了,杨晓冬仔细思索着首长的指示,觉得陈副司令的谈话,不只总结了他们的工作,而且总结了整个敌伪军工作,并指出了今后的方向。他羡慕首长分析问题的卓越能力。自己也知道用脑子观察问题分析问题,也能摆出这种或那种矛盾,所差的是抓不住关键,往往是这也有理那也有理,有时候拣了芝麻丢掉西瓜。首长们分析问题的最大特点是:站的高看的远,能从错综复杂比一团乱线还要多的头绪里,伸手扯出一根筋来。真是“与君一夕话,胜读十年书”呵!他想着,向伙伴说:“燕来呀!我每每有这样感觉,不论听首长作报告或是跟首长谈一次工作,总有不同程度的启发。你哩?”

    韩燕来从来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今天首长的接见是一生中的重大事件,他心满意足的无法形容,便脱口回答说:“我觉着同首长们一块坐一会儿,都是最难得的光荣和体面。”

    <B>三</B>

    回机关的路上,两人绕道温水泉洗了洗澡,到家后一休息都睡着了。朦胧之间,女秘书推醒杨晓冬,要他到办公室接电话。

    杨晓冬刚拿起电话,听到肖部长的急促声音:“是晓冬吗?我告诉你,现在有紧急情况,敌人分兵三路向我边区进攻,其中平汉线敌人今天下午出动,估计明天可能进山。我们机关想在今晚转移靠近司令部。你们的工作,我已同袁政委谈好,他同意叫城郊武工队和你联络。听说你和武工队很熟,必要时候你可以直接指挥他们。袁政委业已回前方了。你们赶快作准备吧!另外,关于韩燕来入党的事,我已告诉支部要他们抓紧时间讨论。不要等我了。就这样吧,吭!”肖部长放下电话,杨晓冬估计敌情必是特别紧急,否则首脑机关哪能这样紧张。他立刻回去叫醒韩燕来,告诉他所发生的一切。

    黄昏,太阳收去它撒在山顶上的微黄光线,水沟的边沿结了一层薄冰,在发散着冷气的沙河滩上,敌工部全体人员集合了。不到百人的队伍,离离拉拉排了很远,大家都知道到司令部驻地集合,没有多少敌情观念。虽说动员了轻装,每个人背的分量还是很重。没上载的驮驴,不顾饲养员的吆喝,探出嘴巴伸到河里饮水,抬起蘸水的嘴头,又大声喷鼻子。勤务员瞧见炊事员背在山坡吸烟,他也兴奋地用红布遮住电筒打信号。管理员是这支部队的指挥员,他气咻咻地朝勤务员说:“你这小鬼是怎么回事,刚才讲的行军纪律,没挪屁股窝儿你就犯咧。你是军人还是老百姓?”

    靠山崖的房子里,光线早暗了。肖部长屋里点着煤油灯,党的会议正在进行。参加开会的有二处处长、女秘书,还有两位科长级的支部委员。

    大家正在听取介绍人杨晓冬发言的时候,肖部长回来了,他向兼任支部书记的二处处长说:“会议暂停一下,我和杨同志他们有紧要事情商量商量。”会议暂停了,肖部长也没另找地方,当着大家的面对杨晓冬说:“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是想叫你们赶回去,现在敌情又有新的变化,平汉线方面的敌人,今天下午出发,业已封锁了眺山口。这样你们回去,确有很大危险。我考虑的结果,你们还是先跟军区一块转移,看什么时候有机会,再想办法。”

    杨晓冬听完话,立刻提出不同意见:“我们要跟着军区打一趟游击,把合法条件就丢完了。再说我们回去,多少能起点作用,没什么考虑的,开完会,我们就出发!”

    二处处长插言说:“跟着军区转游,确不是办法;出山也实在危险,十成有八成跟敌人碰上。”

    杨晓冬坚持意见说:“就是碰上敌人也可钻空子嘛!机枪扫射的火网里还有空子哩!”

    “既是这样,那你们先去五虎岭找找袁政委,如有可能,你们就钻出去!”肖部长说完又吩咐女秘书:“你去给他们准备东西,我来参加会议,好!接着进行吧!”

    杨晓冬说:“那我就继续发言,除了刚才讲的那些,我认为韩燕来这个同志对人对事,态度急躁生硬,缺乏涵养,看问题还有点片面。比方说,他跟同院一位姓苗的职员,从来很少说话,甚至根本不进人家的门。其实姓苗的是个好赖人,团结好了对我们工作有帮助。为什么拒绝对工作有帮助的事呢?但他就不这样干。又如他对周伯伯不断顶撞,话不投机就红脖子胀筋的吵,没有一点让情。这些反映到工作上就很容易冲动冒险。这种例子在刚才说他刺杀龟山的时候已经谈过了。……”

    女秘书拿着东西进来,又打断杨晓冬的话。她把东西向杨晓冬作了交代,立刻争取时间发言:“我看过韩同志写的那份自传,他去东北那段历史,交代的不清楚,也没人证明,我个人意见,需要调查调查!”

    肖部长听了,当场问韩燕来去了多久?住在什么地方?多大岁数去的?

    韩燕来生涩地机械地作了回答。

    肖部长说:“去东北是因为他父亲牺牲了避难而去的,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这段历史无须重新调查,由我负责任。”

    支部书记看了大家的表情之后,他说:“大家如没有新的意见,叫申请入党人表示意见吧!”

    韩燕来精神过于紧张,没听出是让他说话。他的眼睛死盯着煤油灯,仿佛人们批评和讨论的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人。但他没有丝毫的胡思乱想,他正集中了全部精神和智慧,用人类道德中最高的标准——共产主义者的尺子来衡量他二十年的过往生活;用兴奋又惶恐的心情度过他生命中最严肃的时刻。

    当支部书记再次要他表示态度时,他吃惊地扫了大家一眼,拿袖子抹掉他头上冒出的豆粒般的汗珠,结结巴巴地回答说:

    “我……我没啥说的。我同……同意大家同志给我提的……只要吸收了我……”他本想当着大伙表示他的决心,可是,咽喉里有一块东西梗着,脑子嗡嗡直响,耳朵眼里吱吱乱叫,上下嘴唇象有人给抹了鳔胶了。他真想抡起拳头来捶自己一顿,正在对自己痛恨不已的时候,瞥见支部书记嘴唇动了动。周围的人突然都举起手来。他凝望着大家的手,凝望着大家对他流盼过来的热情的祝贺脸色。他懂得全体举手是通过了什么,一时耳不蝉鸣,头不嗡响,喉咙里那块东西也立刻消化了。只是胸中非常激动,激动的如同波涛汹涌、万马奔腾,大家投来的笑容,他试想回答一笑,不知怎的一阵心酸,鼻孔发辣,他的热泪夺眶而出了。

    会散了,支委们背上东西追赶已经出发的部队。肖部长留下来,他舍不得离开杨晓冬。总想同他再多呆一会,能谈点工作也好,谈点生活也好,即使什么都谈不出来,在一块多坐一会也觉着痛快。他的警卫员鉴于情况紧张,跟他怀着相反的心情,牵了他那匹马在宿舍外面故意走来走去,马蹄咚咚响,响声击着肖部长的心,使他越来越加心烦,终于立起身攥住杨晓冬的手,没有什么伦次地说:

    “本想多留你们几天,这样不凑巧……工作就是那样啦,吭!要带的东西都带好,出根据地再换衣服。你已经受过吃不上饭的威胁了,可别丢掉那两个黄戒指。时间这个东西真怪,有时候白白浪费掉,有时候它既不等人也不饶人。嗐!不早啦,你们快上路吧,路上多加小心,回到省城加紧工作,配合边区的反‘扫荡’,搞出点名堂来,我等候听你们的喜讯!”

    杨晓冬坚持要肖部长先走,肖部长推辞不过,只好上马先行。晓冬和燕来望着肖部长人马绕过山坡,背影消逝在苍茫暮色里。起初还能听到马蹄声,后来什么都听不清楚了。这所曾经嚣闹过的村庄,一时显的格外沉寂,河滩清冷空旷,唯有远处的流水声音逐渐加大,似乎越流越有力量。……

    杨晓冬同韩燕来沿着河滩,踏着潮湿的沙地往回走,两人都沉默不语,各人有各人的心事。

    杨晓冬别离根据地离开老战友,一则有依依惜别的心情,更重要的是感到随着形势发展,党对敌伪军工作、对大城市和交通要道的工作更加注意了,党交给他的任务和要求完成任务的时间也更加急迫了。为了报答党的委托和信任,内线工作需要作出显著的成绩来。可是自己的成绩在哪里,八字还不见一撇呀!回去,必须冲过敌人封锁立刻赶回去!一种争取时间迎接战斗的情绪在他心里冲击着,促使他加快了脚步。

    韩燕来梦幻般的在根据地住了几天。几天的生活,在他的思想领域里起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感到自己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一个具有新的政治生命的人。有了这个新的生命,才觉得无愧于作革命父亲的儿子,无愧于当杨晓冬同志的学生,这是莫大的荣誉,也是严肃的责任。想到责任,感到当个共产党员不是容易事,想起刚才会上杨叔叔对他严肃的批评,同志们对他的要求和期待,首长们对他的信任和关怀,这一切的一切都使他有无限的留恋。满想在这春风化雨的环境里,多受一些教益,哪知道刚入党后的一点钟内,就要离开这块令人陶醉的土地,离开这些绕世界也找不到的好人。他心里一上一下,若得若失,看着杨叔叔那样快的步伐,知道他急于要离开此地,他用不能自持的口吻说:

    “杨叔叔,你慢点走!”

    “怎么啦?”杨晓冬回过头来。

    “我心里很乱,想在这儿静坐一会儿。”说着他不管不顾地坐在近水边的一块大青石上。

    “你不舒服?”

    “不!……”

    “到底怎么啦?”

    “我说不出来,总觉着离开这里,心里热呼呼的。……”

    “同志呵!你的感情太重了。”杨晓冬的语气挺温和,批评少同情多。“你还年轻,今后,在斗争的烽火里,在枪林弹雨里,多锻炼锻炼,多钻几趟,跟敌人拚两次刺刀,你的情感就踏实了。现在情况这样紧张,能允许我们徘徊流连吗?战争本身是无情的,我们要赢得时间,赢得今夜的胜利。”

    <B>四</B>

    从连亭寨到五虎岭是半天的路程,杨晓冬他们只用了两小时就赶到了。

    五虎岭同他们来的时候变成两个世界,村庄里冷冷清清,居民们大部分躲到北山上,只剩下少数民兵,因为坚壁公家的东西偶尔闪亮一点灯火,居民听说是找部队的,就把他们领到驻在村庄东口的连部。连长姓董,高个子,黑脸膛,湖北口音,是个老军伍,曾在冯玉祥部队里当过班长。为人很精细,他检查了他们的证件,详加盘问了一番,他说:“袁政委因为情况紧急,带领分区机关部队转移了。临走时留下一位石科长,大概是单为等你接头的。”他派人请来石科长。石科长是军分区政治部敌工科长,是个每逢打仗总要往前方跑的人。见到杨晓冬,他首先表示遗憾地说:“梁队长昨天带了几十个人出山了,他们是深入敌区给敌人找点麻烦的。你们要早来一天作伴回去够多好,现在要走的话,困难些,请董连长谈谈情况吧。”

    董连长说:“敌情变化太快,下午四点,敌人进入眺山,立时安了临时据点。我连负责阻击敌人,保护后方机关安全转移,我们的一排已经前伸了五里地,看光景,也许明晨拂晓就要跟敌人打响了呢。”

    石科长说:“既是这样,我看你们还是跟我找到袁政委,或是暂住几天,或是另选路线送你们。”

    杨晓冬坚持要连夜赶回去。石科长看着留也留不住,同董连长商议了一下,派了个得力的通讯员,负责送到排里去。

    排部,三十余人,两个班扼守着一面山坡,另一个尖兵班散开在清冷的河滩里。杨晓冬他们看到这种情形,知道前面再没自己的人了,忙把带来的东西,从新又检查了一下。分别把合法的衣服鞋袜打成两个小包,每人负责一个。杨晓冬的系在腰间,韩燕来的斜挎肩上,将通行证等东西统统交给通讯员带回。排长见他们没有任何武器,说:“这是把脑袋掖在腰里的行军哪!赤手空拳还行?”他从战士身上摘下四颗手榴弹。“带着吧!碰上敌人就管用。”

    杨晓冬和韩燕来每人分了两颗手榴弹,谢过排长,他们出发了。

    离开自己的军队,心情上感到孤孤单单没个依靠。在夜茫茫空漠漠的山路上摸索前进,两人警惕性提的很高,时时刻刻觉着前面有敌人。有一点什么声响,两人登时卧倒,仔细搜听,遇到块拱立起的岩石,也仿佛敌人蹲着打埋伏。这样走走停停,约莫半个钟头只走了四五里路。

    杨晓冬对韩燕来说:“这样速度走下去,到天亮也走不出山口,那就等于自己把自己送到老虎嘴里。”

    韩燕来没主意地说:“夜黑天,不小心点,怎么办呢?”

    杨晓冬说:“怎么办?不管三七二十一,打开手榴弹的保险盖,快速行军,争取时间,碰上敌人就拚!”

    快速行军,一阵走了八九里。两人刚要喘口气,忽然听到前面有一种异样的音响,音响时隐时显,象是有人行动,又象是风吹动了什么。极尽视力向前看,前面峡谷道路弯弯曲曲,这天夜里又有阴云,眼睛看不到较远的地方,只好硬着头皮前进。

    刚拐过一个山角,音响更大了,杨晓冬发现迎头来了敌人的尖兵,与此同时,韩燕来也看到尖兵后面敌人的大队。韩燕来惊慌了,比试着要扔手榴弹。杨晓冬急扯着他躲开正路,对他附耳说:“别莽撞。”他看了看面前漫山坡那条小路,小路与河滩道路平行,上下相距五六十米。他想:“不能打!打响了,距离这样近,对面向外冲,脱开敌人尖兵,躲不开敌人的大队。何况,我们的岗位是在内线,党不是派我们来阻击敌人的。”这时不打的念头占了上风。他拉着同伴低身奔向漫坡躲闪。躲了几步,他回过头来,看到敌人尖兵更近了,近的大致可以看清他们讨厌的装束和可憎的姿态,这时,杨晓冬的心情突然变了:“你们这些家伙是来屠杀人民制造流血的呀!万一被你们偷袭过去,分区的部队,五虎岭的妇孺……”他不能再想了。指着向山坡冲出去的路线,向韩燕来说了声:“你快跑!”他自己冲着敌人猛跨两步,凭高望下,用力打出第一颗手榴弹。这颗边区工人巧手制成的手榴弹,音响是这般清脆,力量是这样雄伟,它携着复仇的怒吼,炸翻了敌人的尖兵,惊呆了敌人的大队,并用它惊心动魄的声音,沿着通向五虎岭的山谷,悠悠地给边区反“扫荡”的军民发出了第一声警报。

    这股敌人,看来是富有战斗经验的,他们经过片刻的惊慌混乱,断定是八路军的零星武装,甚至是个别侦察人员,当即派两个班来围歼捕捉。

    杨晓冬发觉后边有人赶来,脚步更加快了。山路再崎岖,他也顾不上了,跑到同韩燕来并肩时急忙告诉他说:“一不要失联络,二别丢东西,万一掉到涧沟时,最要紧的是保护住脑袋……”

    不管怎样跌撞,不管发生什么问题,他们都保持了很快的速度。起初是韩燕来跑在前面,实则他跑山路不如杨晓冬,杨晓冬感到超越他并能带动他时,又把他拉下。但为了照顾伙伴,不肯把他拉下很远。跑了相当远的路程,忽然看清前面是通往桃花沟的坡岭。杨晓冬心情喜悦了,感到跑出桃花沟去就是平原,到平原开阔地就好说了。正在这时,背后敌人突然连鸣三枪,杨晓冬估计敌人鸣枪必有原因,他想:以前敌人不打枪,必是想俘虏他们,现在鸣枪,也许是个什么讯号。他跑着更加留神了,果然时间不大,从桃花沟拥出一股敌人迎头拦住去路。他要等待韩燕来,势必被迎面敌人捉住,不等,自己也没法停留。恰在这时,满布阴云的天空,划出一道闪光。借着闪光,看清右面不远就是上遮桃树、下有流水的深沟。跨过断沟,可以爬到侧面山坡,甩开前后敌人。跨越这样宽而且深的山沟,在平常是件不可想象的事,现在杨晓冬顾不了这许多,他倒退几步,憋足气力,拿出当年急行跳远的工夫,跃身窜出去。在身体腾空的一刹那,曾考虑有掉进沟的可能,这个闪电般的念头还没完,他带着沉重的响声扑到迎面山坡上。……

    韩燕来漫过山坡时,迎面的敌人已张开网兜等着捕捉他,回头一望,身后的敌人又从山顶扑下来。他陷入前进无路后退无门的绝境了。在万分紧急中,突然想起进山时节山猴子说的桃花沟村后那个石罅。石罅就在不远的左侧方,他紧跑一阵靠近水池,为了掩蔽目标,连爬带滚到了石罅跟前,迅速钻到瀑布遮障的石洞里。下山坡的敌人懵头懵脑地追逐前进了。韩燕来长出一口气,心里暂时安定了一点,把两个手榴弹统交右手,左手挥掉脸上的汗珠,摸了摸肩上挎的小包,小包纹丝没动。心想:还好!没受什么损失。半分钟后,洞里嗖嗖冷风吹着他发汗的身躯,十分不舒服。“这样吹久了要生病哩,再说杨叔叔要是已经冲过沟去,他一定焦急火燎地等我,要是他发生了问题,我能够在这里偷安?不!不能停在这,我要冲,任你敌人堵成围墙那么多,任你刺刀摆成树林那么密,我也得冲。”

    他从石罅出去,爬着接近了村庄。村里几股敌人,搞的很乱,有的休息,有的整队集合。燕来各处都没找到杨晓冬的踪迹,他突然转念想:“你好糊涂,他那样有战斗经验的人,还会出问题。果真出了问题,手榴弹早打响啦。”他肯定杨晓冬已经横越深沟,到对面山坡上去了。后悔自己丧失了时间,痛恨自己年轻倒跑的慢,脑子一热,立刻挺身站起,不顾一切,冲到迎面一簇敌人跟前,用猝不及防的手段打出手榴弹。第一颗哑巴了,忽然想起是忘记拉弦。接着把第二颗投出去。这颗爆炸的声音很大,敌人吓的闪开一道胡同,他乘势从人群里向外窜,三步二步窜到桃花沟村沿的盘道上。盘道上正是追赶他们的那两班敌人,他们正在四处搜寻失掉的目标,看到燕来,喜出望外,为了争功,一个敌人迎面向他扑过来。韩燕来见他来势太猛,迅速矮身,这个敌人掠过他的头顶栽了个大筋斗。他站起来朝右侧跑,刚跑几步就被脚下的石头绊倒了。这时身后一条大汉,飞快赶来,骑在他的身上,立刻掏出绳索捆他两只胳臂,乘大汉拱身掏绳子的时候,韩燕来从他裆里缩回一条腿,用尽平生的力气,朝大汉小腹踢了一脚,大汉疼痛难忍,倒退两步,滚落到沟里。韩燕来不顾任何危险,拚命跳沟。

    深沟被他跃过,敌人并未甩脱。不到一分钟,敌人绕过断沟,扇形散开尾追前来。韩燕来看到这种情形,不敢转弯抹角,照直朝对面山坡上跑。山坡越上越陡,速度越来越慢,敌人越追越近。他心里十分着急。咽喉发呛,浑身无力,脚下怪石林立,荆棘横生,每当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力气。

    现在他已经不是什么跑,说正确些,他是急走,走也没有多大力气。眼前有一片杏林,他真想钻在杏林里隐藏起来,回头看了看,离他最近的敌人,只有十多米。藏怎么行!他放弃了钻树林的念头,跌跌撞撞继续前进。见到他的狼狈情形,突然敌人说话了:“不要放枪,捉活的!他们共总两个人,跑不了。”韩燕来这时才晓得追赶他们的是伪军,回头瞅了一下,敌人都戴的大沿帽。他暗想:这是治安军,必是高大成带着队伍跟鬼子出来了。这个发见,给他减轻了些压力,心情稍微松泛些。这一松弛,对他很不利,敌人更接近了。三个伪军脑袋,露在他的脚下,距离至多有五六米。横在他眼前的山坡更陡了,到处是嶙峋突兀的青石,每块石头至少都有齐胸高。他使出最大的气力,又攀登上几块大青石。看看快到峰顶,有一块七尺高的大岩石挡住他,他试着攀窜了两次,都滑下来。第三次滑下时,三个敌人赶到了。他想扒块石头当武器,结果却是连最小的石头也纹丝搬它不动。这时,第一个上来的敌人要张臂搂住他,他双手推胸把这个家伙推滚下去,争取了这点空子,他返身用尽最后气力,攀登这块大岩石。双手刚攀住石顶,被第二个爬上来的伪军抱住他的左腿。他用右脚一踢,伪军拔掉他一只鞋,滚下坡去,但他也被拖下了岩石。

    他背靠岩石,瞧着脚下那几个跌倒再起的敌人,愤怒地喊:“谁敢上来,老子咬也咬死你们!”但敌人没被吓住,他们一齐爬上来。正在万分危急的时候,猛听得头顶上有熟习的声音:

    “快伸你的双手!”

    “呵!天!是你……”

    “快上!”说话人用力把他拉上去。

    “爬下!”上边人说着,一抖手腕投下一个黑忽忽带柄的东西。接着在三个伪军头顶炸雷似的响了一声,……

    两分钟后,在静得可怕的山顶上,杨晓冬搀着韩燕来的胳臂无言地行进,来到一棵大杜梨树下,听得唰唰的声音,才知道天在落雨了。两人以树当伞,并肩仰靠在树根上。韩燕来用袖子抹掉脸上雨汗混合的水滴。眼睛细看,发见杨叔叔打着赤脚。他提醒似地说:“你丢了两只鞋,我丢了一只,这样走路困难,咱们包袱里有鞋,换上快走吧。”

    杨晓冬否定了他的意见。站起身,从烟雾蒙蒙的群山里,辨认出眺山,目测了方向距离,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指着东南那面很陡的山坡,断然地说:“敌人肯定是被咱们甩开了,现在要争取的是时间。战胜时间的窍门在于速度,我们要打赤脚用最快的速度,在个把钟头内通过拦山的封锁沟。”

    两人虽然极度疲乏,为了摆脱死亡的威胁,为了争取胜利的希望,各从生命里呼唤出一股热力,不顾荆棘刺身,尖石硌脚,跌跌撞撞地扑滚下山了。

    山坡底下,没有道路,没见村庄,他们置身在一条宽敞的河沟里。河底铺着鹅卵石,赤脚在石子上走路,有时痒得钻心,有时硌得生疼。韩燕来实在想穿鞋,因杨叔叔不说话,他也不敢吱声。正在寻思提一下,发见河坡上面有一群人迎面走来,他一扯杨晓冬的衣袖说:“敌人!”

    杨晓冬点头说:“我已经看到了,仔细瞧瞧再说。”

    迎面这群人迈下河沟,他们的走路姿态不象敌人,象群老乡。老乡们深夜成群结队的干什么呢?这些人越走越近,韩燕来实在沉不住气,他正想撒腿跑,就听见杨晓冬用低沉的声音喊:“站住!口令!”

    迎面的人从一条黑线变成很多黑点,象刮风一样爬上河坡跑了。这一跑说明不是敌人;既不是敌人,后悔不该把他们吓跑。两个人抬头看天,天上不见星辰月亮,东南天空的云彩有些发白,他们害怕天要发亮,决定追赶那伙逃散的人。追了一里多路,赶上两个打着扁担的老乡。上前一问,原来是当地居民,被敌人抓夫挑东西,乘着黑夜行军偷跑回来的;老乡听他们自称是被抓的商民,看到他们的狼狈相,又同情,又怜悯,就领着他们从最平妥的地方跨过拦山封锁沟。

    过沟不远,找了个背静角落。杨晓冬这才叫韩燕来解下包袱,各人换上新鞋新袜,里边穿好衬衣,淋湿的外衣早已被风吹干,整平了绉折,检点了财物证件,稍稍休息了一会,按照老乡指引的大路,放平脚步前进。

    天色明亮时,到达了第二道封锁沟口。这道沟口被铁丝栅栏挡住,里面有两个伪军把守,封锁沟外面集结了一辆马车,十几个人。每人高举身份证,多是要求去曹庄车站赶上午第一趟火车的。里边伪军既不开门,也不看证件,口口声声说形势紧张,必须等到十二点才开放行人。看意思是要敲大伙的竹杠。杨晓冬看这两个家伙窝窝囊囊的,估计没多大手眼,同时他晓得这块防地,是由高大成四团设防,四团是新由几个外县警备队合编的,不太熟悉当地情况。根据这些条件,杨晓冬大大方方地走过去,说:

    “喂!你们这栅栏口开放时间,有点准头没有?”

    伪军闪烁其词说:“大概其,至早也得十一点左右。”

    “我们有要紧事情,必须马上通行!”

    两个伪军怔了怔神,互相交换了一下犹疑的眼色。杨晓冬看出这个破绽,对着韩燕来说,实际是叫伪军听:

    “怎么回事,这不是四团的防地吗?他们为什么节外生枝找麻烦,耽误了公事算谁的?爬过沟去,到炮楼里跟他们赵团长挂个电话。”

    一个伪军听完话,不自禁地回头看了看他们的炮楼。另一个被杨晓冬的态度逼的没了主意,把栅栏开了一个缺口,试想探出头来说几句道理。韩燕来乘势喝斥他说:“把门开大点,我们后边还有大车哪!”伪军糊里糊涂地开大了栅栏口。

    大车上坐着一位少妇,怀抱三周岁左右的男孩,驭手年岁虽大,穿的倒也干净,象是父亲送姑娘返婆家的模样。为了表示感谢,通过卡口不远,驭手三番五次请他们坐车,这样,他们就乘车到了曹庄车站。要下车了,两个乘客的脚痛的不能走路,甚至站立都很困难,驭手说是坐车坐麻了腿,捶捶腿、溜达溜达就好,驭手并代他们去购买车票了。

    经过挣扎,他们一瘸一拐地跟着这位年轻的母亲踱到站台口。

    曹庄是小站,距省城三十里。站台口外约有二十几位旅客,规规矩矩地排成一列,听候检查。检查员身穿便衣臂系袖章,挨个先行搜身,后验证件。这还可以忍受,最讨厌的是经检查后,须通过一个砖砌的高台。高台上面蹲着个丧门神般的日本鬼子,他横端刺刀弹压车站,监视着来往行人,每个旅客经过台前,都得向他弯腰鞠躬。不度过这一关不能进站。

    轮到杨晓冬他们排队进站了,那位年轻的母亲一手提包袱,一手拉孩子,小孩揪着屁股,瞪着恐怖的小眼睛望着日本鬼子,悄悄地说:“妈妈!怕!”

    妈妈强颜为笑地哄他说:“乖孩子,不许说怕。妈妈来时怎样教你来着,好好给人家鞠躬吧!”

    杨晓冬听了当母亲的这几句话,心里难受的不是滋味。这几句表面看来似乎是普普通通的话,实则它包含着无限的精神创伤。这是满带血泪的辛酸语言呵!他上前两步,双手抱起孩子,无限慈爱地低声说:“娃娃呀娃娃,不要害怕,叔叔保护着你,你放心吧!等上一年两年,他们就不在这里站岗了。”

    年轻的妈妈回过头来,泛着喜悦和感激的颜色,不晓得是感谢他关心孩子还是听懂了他的话意。杨晓冬乘这个空子跟上她,同她并肩走过砖砌高台。因为抱着孩子,免除了鞠躬的手续。他回头瞧了瞧伙伴,伙伴竟挺着身躯从鬼子身旁倔强地走过来。他为他这种冒险态度捏了一把汗,还好,鬼子兵也没阻拦他。杨晓冬正想对他这种莽撞举动批评几句,韩燕来透着胜利的笑脸赶到跟前,说:“快上车吧!唔,你不满意我呀。是呵!你在这方面是批评过我,可我这号人,把骨头烧成灰,也不能向敌人低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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