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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追斷古事往往不合者,不逹事情故也。使穀梁生於斯時,則親見當時國人之情,知惠之貴桓,見桓母之存而國人貴之,隱公母事之,而先君立桓之命人之所知,隱公讓桓之舉,實爲能遵先君之命,則自不敢如此説矣。若使穀梁生此時,見此事,而左右隱公,使之自立,則是導人爲不義。此説一萌,不論事之濟否,而隱公讓桓之美意壞盡矣,故儒者若欲追論古人,必若身親見之、親當之,則自然合事情,而無過論也。聖人所以異於人者,蓋雖一切以禮義爲斷,然未嘗迂遠而拂事情。公羊傳曰:「立適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此三代立子之法,必禮經之言也。

    公羊以尹氏爲譏世卿,説春秋者往往從其説,而深闢左氏之妄。澤以爲經所書者皆是史,先有其文,非是夫子創書。凡史書之法,告則書。假令果是尹氏,則所以得書於魯史者,以其來告故也,豈有譏刺之意哉?夫世卿固當時之弊,然其來已久,推而上之,則堯、舜、夏、商亦皆然,但側微者亦逹,隱德者必彰,不純用世家耳。世卿之弊,極於周末,人情亦皆厭之,故有譏世卿之説,然春秋治奸名犯分者耳,假令果是尹氏,果是周之世卿,則書一尹氏之死而乃深寓譏刺之意,豈不深險之甚哉?

    古策書之體甚嚴,假令果是尹氏,果是天子之世卿,便須考究尹氏名某,既是周之卿,却爲何官?與魯有何交故,乃因卒而登載於魯之史策?既已不知來歷,又何以知其爲譏世卿?或曰尹氏者,天子之公卿,嘗與先君惠公有盟會,故本以名赴,而變文書氏以譏之耳。曰二百四十二年,策書之薨卒,惟夫人書氏,即無男子書氏之例。婦人所以書氏者,所以别同姓。若魯昭公、吴孟子,便不可赴同姓之國,故婦人以氏爲重。其天子之卿、大夫既卒,若與魯有故而來赴,只應曰某官某卒。若曰赴以尹氏而不稱名,則决無之。若曰赴本以名,而夫子特改稱氏以譏世卿,則是夫子始變動赴告策書之制,使二百四十二年之例忽改自王臣,不然則寓貶之意究属朦朧,使後人惑於男女不辨,夫子斷不出此也。[6]公羊、穀梁不見國史,故所載之事與左氏不同,亦多是臆度之辭耳。公、穀之訛,本非容心,蓋不見事實而得之傳聞,亦無足深咎。但後之學者,[7]既見左傳事實,則當依據,而諸家説者,乃更采二傳之事以釋經,如尹氏卒、夫人子氏薨是也。夫所謂尹氏者,謂天子之大夫,書此者,所以譏世卿也,而不知當時國史本無尹氏卒之事。又世卿,周中世以後之通弊,亦非朦朧書一尹氏所能救,聖人褒貶之法,豈若是深晦不明之甚哉?所謂夫人子氏卒者,穀梁以爲是隱公之妻,不知左氏據國史,子氏實非隱公之妻。所以知其非隱之妻者,隱公當國,凡事謙讓,不肯自謂爲君,故史不書即位,改葬惠公,公亦弗臨,衛侯來會葬,亦不相見。蓋皆承父之志,爲桓公之地,既已如此,無緣却以夫人禮喪其妻,又况惠公即無爲子娶宋女之事。惠公在位久,故先娶孟子,後娶仲子,以其是國君故也。隱特庶子耳,何得與父皆娶宋女乎?故知説春秋者,當據左氏事實,不當更惑他説。所以知「尹氏」當作「君氏」者,此蓋是省文法,猶曰君之母夫人某氏云爾。既不純用夫人禮,本難以書,而又以君故,不可不書,是以變其文而書法如此。所以知夫人子氏薨當是桓母者,惠之末年,再娶仲子,惠公之薨,仲子猶在。仲子素貴,當時臣下皆以君位當屬之桓公,故隱公攝以待桓公之年長而授焉,此三傳所通知,則仲子之卒,理應書之史策,無没而不書之理。若據公羊以爲是隱母,穀梁以爲是隱妻,則仲子之卒不見於經,是隱傲然自以爲君而黜桓,不得爲讓國矣。若據左氏,則惠公末年失禮再娶,娶而生桓公,未幾而公薨,蓋遺命使隱公攝而俟桓之長。隱攝之,明年,桓母卒,隱將成桓之爲君,故於桓母之卒,用夫人之禮。及免喪,則考仲子之宫,而初獻六羽焉,此最爲可信、可據,蓋由公、穀不見國史,未足深怪。後之學者既通考三傳,則當有所决擇,去其害義者,豈可故從不根之説,以瀆亂聖經乎?

    「齊人伐衛,衞人及齊人戰,衛人敗績。」若據經文,有何意義?及考左氏,然後知經文乃是罪齊,凡左氏有益於經,皆此類。

    春秋難通者不一,只如單伯送王姬,經文與二傳亦不同,一以爲送王姬,一以爲逆王姬。又據左傳,則單伯是天子大夫,據二傳則單伯是魯大夫,魯使之逆王姬也。此一事,經、傳皆異,但左氏見國史,則魯實無單伯,實是周大夫耳。然書單伯送王姬在前,書築王姬之館于後,却又似是單伯逆王姬,爲是逆而後築館焉。於事亦似順,此春秋所以難説。及思之積一二十年,然後知左氏經傳爲是,此處頗有曲折,留以爲諸生學問辯難之地。

    夫人氏之喪至自齊。杜氏曰:「不稱姜,闕文。」此杜氏之失也。不稱姜,省文,從可知耳。又傳曰:「君子以齊人之殺哀姜爲已甚矣。」此語亦失之,哀姜以淫亂致慶父之禍,兩君遭弑,國幾於亡,魯不能容,出孫于邾,安可聽其稔惡不討乎?般及閔公皆其子,子無討母之理,然則權其宜,當屬之齊,故齊人殺哀姜不爲過。凡左氏之失類此,然其事却可據,不可因噎而廢食,斯善讀左傳者也。

    僖公「八年秋七月,禘于大廟,用致夫人」。左傳曰:「禘而致哀姜焉,非禮也。凡夫人不薨于寢,不殯于廟,不赴于同,不祔于姑,則弗致也。」公羊傳曰:「譏以妾爲妻。」穀梁傳曰:「立妾之辭。」三傳所説不同,當以左傳爲是。二傳揣度,不足據也。按左氏,哀姜私于共仲,共仲因此遂欲自立。及共仲弑閔公,故哀姜孫于邾,齊人殺之,而以其尸歸。故僖公立,而請其尸於齊以葬。此皆事之情實,見于經傳者,具有血脉。但夫人雖得以禮葬,然於禮典,不應入廟與享。及八年禘祭,遂以夫人與享於廟,因致之于莊宫。左氏譏其非禮者,爲其不當致而致,違周公之禮也。夫夫人之薨焉,有不在寢者。不在寢,非姦則亂,故絶之,使不得配先君、與祭享。此聖人所以正家謹禮,垂訓于後。而僖公以區區之仁,違禮犯義。厚則厚矣,其如先君之禮法何?此事本末甚完,不可更從他説。

    左傳趙盾事,首尾皆實,惟越境乃免,語意不備,故學者多疑之。若曰越境不反乃免,則語意備矣。又趙盾之罪,與欒書、中行偃不同。書、偃親爲弑逆,然經却又只書晉弑其君,又不曾書討弑君賊,當是時莫是書、偃爲政,[8]而别不曾討賊,則弑主非書、偃而何?此等處,雖欲不信左傳亦不可也。若歐公只據經文,則書、偃得免於弑君之罪,如此却出脱了多少惡逆之人。澤於此等處,用工數十年,甫乃得之,須俟一部春秋筆削本旨成,而後其説乃定。今固未可盡發其機也。

    左氏「罪在寗氏」之説,澤數年前,猶深闢之,以爲甚贅。及後豁然既有所悟,然後知其謬誤乃在澤,不在左氏。然則讀書而不深思,乃率意譏議古人,大不可也。

    公羊傳「許世子止弑其君買」,是君子之聽止也。「葬許悼公」,是君子之赦止也。公羊此處有斷制,亦看得稍活,不窒滯。凡春秋最難明者,是篡弑。穀梁「陳殺其大夫洩冶」,「稱國以殺,殺無罪也」。澤謂穀梁此例,則不知楚殺其大夫公子壬夫、及楚殺其大夫公子側、楚殺其大夫公子追舒、晉殺其大夫里克、晉殺其大夫胥童、齊殺其大夫崔杼,不知如何分别,此春秋所以難説。

    春秋所以難明者,蓋春秋是事,易涉訛謬。今同居一城府,城東之事,城西忽爾妄傳,况於春秋列國事最繁,傳聞者有遠近、詳略、真僞,或雜以好惡,即乖其實,如齊東野人之流,蓋不一而足也。公羊、穀梁所據之事,多出於流傳,非見國史,故二傳所載,多涉鄙陋,不足信,但其間却有老師宿儒相傳之格言,賴此二傳以傳於世,辯之亦易也。較之左傳記事有本末,真可以發明聖經,則相去天淵矣。

    春秋當詳考事實,以求聖人筆削之旨。而三傳去聖未久,已多異同。如魯隱公不書即位,左氏、公羊以爲是攝,穀梁以爲讓桓不正,三者所見各不同。君氏卒,左氏以爲隱公之母,二傳以爲天子之卿。夫人子氏薨,一以爲惠公妾母,一以爲桓母仲子,一以爲是隱公之妻,遂使三世母妻不辯,汩亂人倫。説春秋之最謬,未有甚於人倫不辯者。僖公八年,禘于大廟,用致夫人。一以爲立妾母爲夫人,見廟。一以爲哀姜有罪,既没,不得入廟,故因大禘而致之,使得與享。一以爲僖公立妾爲妻,因禘而廟見。蓋此一事,或以爲生,或以爲死,或以爲妾母,或以爲妾妻,或以爲適母哀姜,其間非無正説,但爲曲説所蔽耳。

    據凡例,考國史,説三叛人名之類,此左氏有益於經。舉大義,正名分,君子大居正之類,此公羊有益於經。桓無王、定無正之類,此穀梁有益於經。

    公羊名義亦多,如七缺之類,不可廢。所謂七缺者,如「惠公妃匹不正,隱桓之禍生,是爲夫之道缺」。澤舊未見此説,却頗與之合。

    晦菴言:「春秋制度大綱,左氏較可據,公、穀較難憑。」又曰:「左氏曾見國史,考事頗精。」又曰:「左傳一部,載許多事,未知是與不是,但道理是如此。」又曰:「左氏是史學,公、穀是經學。史學者,記得事却詳。」

    朱子説三傳,以爲左氏見國史,但義理未明,公、穀大義正,却未見國史,此言最要切。又蘇子由教人讀左傳,只是據其事實,而以義理折衷,此亦最爲簡當,學春秋者,不可不知也。

    * * *

    [1] 「切」,四庫本作「」,通志堂本作「」。

    [2] 「切」,四庫本作「」,通志堂本作「」。

    [3] 「曄」,四庫本作「煜」。

    [4] 「反」,原作「無」,四庫本、通志堂本皆同。經典釋文卷五引韋昭曰:「(車)古皆音尺奢反,後漢以來始有居音。」今據改。

    [5] 「左氏援經繫傳……亦並不知經」,元刻本字迹模糊,今據通志堂本補,四庫本作「左氏之作傳也,後人見其有乖忤處,多不信其傳,豈可因其短而棄所長哉!若欲舍傳以求經,非惟不知左氏,亦並不知經」。

    [6] 「使二百四十二年……夫子斷不出此也」,元刻本、通志堂本皆闕,據四庫本補。

    [7] 「公羊、穀梁不見國史……但後之學者」,元刻本字迹不清,據通志堂本、四庫本補。

    [8] 「越竟……爲政」,元刻本字迹不清,據通志堂本補,四庫本作「越竟有罪乃免,則語意備矣。又趙盾之罪,與欒書、中行偃不同。書、偃親爲弑逆,然經却又只書晉弑其君,又不曾書討弑君賊,當是時莫是書、偃爲政」。

    論古注得失

    杜元凱作春秋經傳集解之外,自有釋例一部,凡地名之類,靡不皆有。此自前代經師,遞相傳授,所以可信,而學者開口只説貴王賤伯,内夏外夷[1],尊君卑臣,如事物名件、地理遠近、風俗古今之類,皆置不問,如此則焉往而不疏謬乎?近嘗見一家解叔孫豹救晉,次于雍榆,謂是譏其遷延次宿,不急於救。若澤解此事,便須先考究雍榆地屬何國,去晉、魯遠近幾何。凡師出裹糧,所經過之國,勢須假道,告以救晉之故。又當考究當時救晉者有幾國。今經皆不書諸侯救晉,而獨魯遣豹,次于雍榆,豈得以遷延不救爲罪?且夫救晉者獲貶,則安居坐視者,率皆可褒乎?其非經旨决矣。其不足取信,抑又明矣。[2]推變例以正褒貶,信二傳而去異端,此杜元凱所得,可以爲法,[3]傳之萬世而無弊也。蓋事之異同,雖有其例,而必以義爲斷,方與聖經不背。[4]今人却去了「義」字,只説元凱以例説經,亦可歎也。

    杜元凱説春秋,雖曲從左氏,多有背違經旨處,然穿鑿處却少。如説「春秋」二字,云年有四時,故錯舉以爲所記之名。如説「東宫」二字,杜氏却云太子謙不敢居上位,故常處東宫。他人於此等處必不取,然澤却取之者,以其説簡質正大,有所包含,非穿鑿之比。

    杜元凱信左氏,澤亦只是信左氏,但立意却微有不同,亦只是毫釐之差,中間却有大相遠處。年四十時,周正之説已分明。至四十五六,春秋忽大有所悟。

    微而顯,志而晦,婉而成章,盡而不汙,懲惡而勸善,杜氏遂分春秋之事,以類相從,推之以合此五者。然不知有一事而備數義,杜氏蓋未之思也。凡此皆拘滯,而失春秋之大指焉。

    「鄭世子忽復歸于鄭」,此是予忽也。予忽,正也。世子則明當爲君;明當爲君,則突之彊暴簒奪可見矣。杜氏以爲貶忽,非也。

    魯僖公夫人姜氏,杜氏以爲是齊桓公兄弟同出于齊僖。據傳則僖公即位之初,距齊僖之後四十年矣,元凱何不思之甚歟?若以爲是齊襄公女,則於適母哀姜爲妹,父子同娶於齊襄,亦恐無此理。若以爲是齊桓女,則於事體無嫌,何故經傳皆不載其事?又况齊女素貴,魯若無慶父之難,則僖公不過庶公子耳,彼豈肯嫁庶公子乎?八年秋,七月,禘于太廟,用致夫人。説者遂謂立妾爲妻,其誣罔甚矣。夫姜者,齊姓。僖公既未嘗娶于齊,何故有姜姓娣姪,立以爲妻乎?又禮記稱:「夫人之不命于天子,自魯昭公始。」則昭以前,皆須請命于周,無立妾之事。又傳稱自桓以下娶于齊,此禮也則有。若以妾爲夫人,則固無其禮,如此則謂僖立妾致廟以當廟見者,豈非誣罔之甚哉?曰:「然則此夫人姜氏兩書于經者,誰女也」?曰:「去古既遠,雖無明文可憑,然以意推之,疑是子糾之女耳。」子糾死,而其妻孥在魯。僖公爲庶公子,年長,故得聘其女焉。事既在前,經傳無由得見,然則姜氏自與齊桓爲讎,但僖公却又與齊桓共修伯業,以翼戴天子,所以同會齊侯于陽穀,[5]又會齊桓于卞,以桓公是叔父,焉可無勞?爲其舊有讎怨,故須久而後見。[6]此固無明文,但以胡文定推論哀姜事例之則,有可信之理耳。[7]蓋春秋是事,須先考事實,而後可以求經旨。若不得其事之實,而遽欲評論是非,則如杜氏之詳密,亦不免於誤也。

    魯十二公,惟莊公、成公是適,然獨莊公經傳皆見,成公則經傳皆無明文,但據杜氏,以穆姜爲成公母,穆姜是宣公夫人,則成公當是適,然經既不書成公之生,則杜氏之説亦未可據也。又陸氏作音義,十二公惟成公不書母氏,蓋經傳無所據故也。然又有説春秋諸侯會盟征伐多故,設令是適長,而始生之時,君或在外,亦不得行舉子之禮,此又以事情知之。

    説春秋,如杜預、范甯儘精詳,蓋猶是推究書法,有所憑依,特識見尚有未到,所謂差之毫釐,謬以千里。

    近世説春秋,謂孔子用夏正。考之三傳,未嘗有夏正之意。何休最好異論,如「黜周王魯」之類甚多。若果用夏正,則何氏自應張大其事,今其釋公羊傳,亦止用周正,如「冬十一月,有星孛于東方」,何氏云:「周十一月,夏九月,日在房心是也。」惟「西狩獲麟」,解云:「河陽冬言狩,獲麟春言狩者,蓋据魯變周之春以爲冬。去周之正,而行夏之時。」詳其説,亦只謂孔子書狩於春者,以周之正月、二月是建子、丑之月,於夏時爲冬,故書狩。夫以春而書狩,此何氏所以謂之去周正而行夏時,蓋緣此年不書王正月而止書春,故何氏有此論。然以前二百四十一年,皆据周正以解公羊矣,獨此年有此論,亦所謂立異論之一者。又按何氏云:「絶筆於春,不書下三時者,起木絶火王,制作道備,當授漢也。又春者歲之始,能常法其始,則無不終竟。」又曰:「得麟之後,天下血書魯端門,曰:“趨作法,孔聖没,周姬亡。彗東出,秦政起,胡破術,書紀散,孔不絶。”子夏明日往視之,血書飛爲赤鳥,化爲白書,署曰衍孔圖,中有作圖制法之狀。孔子仰推天命,俯察時變,却觀未來,豫解無窮,知漢當繼大亂之後,故作撥亂之法以授之。」觀何氏此説,怪誕穿鑿,則無怪其於春秋之終而謂孔子改周正也。然何氏亦只謂此一年耳,而近世説春秋者,遂謂周不改時,又謂二百四十二年,皆用夏正,大失聖人尊王之旨,豈非何氏作俑之過哉?

    「齊人取子糾,殺之。」穀梁以爲千乘之國,而不能存子糾。范甯序謂:「穀梁以不納子糾爲内惡,是仇讎可得而容。」又注引何休曰:「三年,溺會齊師伐衛,故貶而名之。四年,公及齊人狩于郜,[8]故卑之曰人。今親納讎子,反惡其晩,恩義相違,莫此之甚。」鄭君釋之曰:「於讎不復,則怨不釋。而魯釋怨,屢會仇讎,一貶其臣,一卑其君,亦足以責魯臣子,其餘則同,不復譏也。至於伐齊納糾,譏當納而不納耳。此自正義,不相反也。」甯謂:「讎者,無時而可與通。縱納之遲晩,又不能全保讎子,何足以惡内乎?然則乾時之戰,不諱敗。齊人取子糾殺之,皆不迂其文,正書其事。内之大惡,不待貶絶,居然顯矣。二十四年,公如齊親迎,亦其類也。惡内之言,傳或失之。」澤謂鄭君之説,雖或未備,然大抵却是委曲推究,與近世説春秋者不同。范氏「讎,無時而可與通」之説,雖若正大,然不察事之情實,而失之執滯也。若果不可通,則此後桓公伯諸侯四十餘年,率諸侯以尊王,魯亦常在其中,却如何説?夫鳥獸行,殺桓公者,齊襄也。齊襄之罪,王法所當誅。王室既不能誅,魯力又不足復讎,而襄公已爲國人所弑,則魯又如何欲遷怒餘人乎?子糾、桓公乃僖公之子,襄公之弟,聖人蓋恕魯力之不能復讎,而深責其不當與讎通,故已屢書而致其意矣。及讎人貫盈而自罹於禍,國内無主,魯若於此時奉糾而立之,誅其凶亂,則亦庶幾可以雪恥。此實無害於義,惟莊公之意,亦豈不欲如此,然第失事機,故非但無益,而更取敗耳。若如此看,則春秋始可通,而無執滯矣。

    * * *

    [1] 「内夏外夷」,四庫本作「詳内略外」。

    [2] 「其不足取信,抑又明矣」,元刻本、通志堂本皆闕,據四庫本補。

    [3] 「推變例以正褒貶……可以爲法」,元刻本字迹不清,據通志堂本、四庫本補。

    [4] 「傳之萬世而無弊也……方與聖經不背」,元刻本、通志堂本皆闕,據四庫本補。

    [5] 「業,以翼戴天子,所以同會齊侯于陽穀」,元刻本字迹不清,據通志堂本、四庫本補。

    [6] 「焉可無勞?……久而後見」,元刻本字迹不清,據通志堂本補,四庫本作「焉可無勞?爲其夙有讎怨,故須久而後見」。

    [7] 「論哀姜事例之則,有可信之理耳」,元刻本字迹不清,據通志堂本、四庫本補。

    [8] 「郜」,四庫本作「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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