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一位女士的画像最新章节!

这只是一种高尚的自白,那就是他爱好和谐、秩序、礼仪和生活中一切崇高的职责,从这个意义上说,她还是可以跟他和睦相处的,他的警告并不包含任何不祥的征兆。但是随着岁月的过去,她跟着他愈走愈远,他把她带进了他居住的殿堂,于是,于是她才看清,她究竟来到了一个什么所在。

    她还回想得起这一切,她当时怀着怎样惊疑不定的心情打量自己的住处。从此她便在这四堵墙壁里消磨岁月,它们要在她今后的一生中把她包围起来。这是一幢黑暗的房子,没有声音的房子,使人透不出气来的房子。奥斯蒙德那美好的头脑不能给它带来光和空气,事实上,这美好的头脑似乎从又高又小的窗口在向她窥视,对她发出嘲笑。当然,这不是肉体上的痛苦,肉体上的痛苦还可以找到医治的办法。她可以随意来去,她有她的自由,她的丈夫是彬彬有礼的。他的态度那么严肃,甚至有些使人望而生畏。但在他的文化修养,他的聪明能干,他的优雅风度下,在他的温和仪表,他的老成练达,他的生活阅历下,却隐藏着他的自私自利,就像在遍地鲜花中隐藏着一条毒蛇。她也曾认真地对待他,但她还从没这么认真过。她怎么能够呢——尤其是当她对他的印象还较好的时候?她愿意像他看他自己一样看他——把他当作欧洲第一名男子。这正是她开头对他的看法,事实上,这也是她嫁给他的原因。但是当她看到这件事所包含的意义时,她退缩了。这婚姻对她的要求超过了她打算给予的。它要求,除了他所羡慕的三四个地位极高的人以外,对每个人都采取极端傲慢的态度;它要求,对世上的一切事物,除了他所有的六七种想法以外,没有任何想法。但那也可以,她甚至愿意跟他走上这条路,走得很远很远,因为他向她指出过,生活中充满着卑鄙和丑恶,他让她睁开眼睛,看到了人类的愚蠢、腐败和无知,因此理所当然,她对外在世界的无限庸俗,对这个人洁身自好的崇高精神,获得了深刻印象。但是这个卑鄙丑恶的世界,原来归根结底便是这个人向往的目标,他的眼睛永远朝着它,而且不是为了使它进步,或者改造它,或者拯救它,而是希图它承认他的高贵地位。一方面,它是卑鄙的,另一方面,它却给他的行动提供了一种规范。奥斯蒙德曾对伊莎贝尔大谈他的自我克制,他的超然物外,他对一切名利地位的无动于衷,视同等闲,这一切都在她眼中提高了他的身价。她认为这是一种可敬的清高思想,是不愿同流合污的独立精神。实际上,他从来不是一个不计名利地位的人,她从没看到一个人,像他这么念念不忘于别人的成就。在她看来,世界始终包含着乐趣,对人生的探索始终为她所喜爱,然而她还是愿意为了个人的私生活,放弃她的一切探索精神和是非观念,只要跟她有关的这个人能够使她相信这是值得的!至少这是她目前的信念,比起像奥斯蒙德那样对社会耿耿于怀来,这当然还是比较容易做到的。

    他不能生活在这个社会之外,她看到,他从没真正这么做过。哪怕他表面上装得远离尘嚣,其实他始终站在窗口,把眼睛盯住了它。他有他的理想,正如她也试图有她的理想一样,奇怪的只是人们会从这么不同的角度来看待是非曲直。他的理想是飞黄腾达,阔绰体面,过贵族式的生活。她现在看到,奥斯蒙德认为,他一生过的都是这种生活,至少实质上是这样。他从未一刻背离过这个轨道,如果他这么做了,他会永远认为这是他的耻辱。不过那还是没什么,在这一点上她也愿意追随他,问题是同样的用语在他们那里,却有完全不同的内容,完全不同的联想和要求。她心目中的贵族生活只是广博的知识和充分的自由相结合,知识将给人带来责任感,自由则使人感到心情舒畅。但在奥斯蒙德看来,这种生活只包含一些形式,一种有意识的、深思熟虑的态度。他爱好旧的、神圣的、传统的一切,她也是这样,只是她认为,她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对待它们。他却把传统看得至高无上,有一次他对她说,人生最重要的就是取得这种传统,如果一个人不幸而没有取得它,必须马上取得它。她知道,他的意思是她缺乏这种传统,而他比她幸运,但她怎么也不明白,他是从哪里获得他的传统的。他拥有大量的传统观念,这是毫无疑问的,不久她就开始看到了。但重要的是按照这些观念来行动,这不仅对他,对她也是重要的。伊莎贝尔有一个模糊的信念,认为传统观念不仅要为它们的所有者,也要为别人服务,因此它们必须是超越一切的。然而她还是愿意承认,她也应该随着她丈夫那种高贵的乐曲行进,这是他从他过去那个隐秘的时期继承下来的,尽管她一向是一个行动自由、随心所欲、不受约束、反对按部就班、照习俗行事的人。现在有一些事是他们必须做的,有一些姿态是他们必须表示的,有一些人是他们必须来往或者不来往的。伊莎贝尔看到,这个严峻的体系正在向她围拢过来,尽管它显得花团锦簇,五彩缤纷,我讲到过的那种黑暗和窒息的感觉还是笼罩着她的心灵,她觉得自己仿佛给关在充满霉烂和腐臭气味的屋子里。当然她挣扎过,开头还是以幽默诙谐的、讽刺的、温和的方式进行反抗,然而当情况越来越严重的时候,她就变得严峻、焦急、激动,提出申辩了。她提出,人应该享有自由,应该按照自己的意愿行动,不问他们的生活以什么面目和名称出现——这是跟他的不同的一些本能和愿望,一种判然不同的理想。

    这时,她的丈夫站出来了,他屹立在她的面前,仿佛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冒犯。她所说的一切只是遭到了他的嘲笑,她可以看到,他把她当作他的奇耻大辱。他对她怎么想——认为她下贱,庸俗,可耻?现在他终于知道,她跟传统毫无因缘!他从未料到,他会发现她这么平凡,她的情绪只配作急进派报纸和神体一位论派[2]讲道的材料。真正触怒他的,正如她最后所看到的,是她有她自己的一套思想。她应该用他的头脑来思想,她的思想应该从属于他,就像一方小小的花圃应该从属于一片巨大的猎园一样。他会来轻轻翻土,浇水;他会来除草,偶然采摘几朵鲜花。它将成为已经拥有广大土地的主人的一个精巧玲珑的游憩地。他并不希望她愚蠢,相反,正因为她聪明,他才喜欢她。但是他要求她的智慧完全为他的利益效劳,他不指望她的头脑空洞无物,他倒是愿意她具有丰富的接受能力。但他要求他的妻子与他感觉相同,志趣相同,完全接受他的意见,抱负,爱好。伊莎贝尔被迫承认,从一个多才多艺的人来说,从一个至少本来还算温存体贴的丈夫来说,这种要求也是无可厚非的。但有些事,她无论如何不能同意。首先,它们是卑鄙龌龊的。她并非清教徒的女儿,尽管如此,她相信贞洁、甚至高尚这些观念。然而奥斯蒙德却不以为然,他的某些传统观念,使她退避三舍。难道所有的女人都有情夫?难道她们都要说谎,哪怕其中最好的也有自己的价格?难道只有三四个女人不欺骗她们的丈夫?伊莎贝尔听到这些话,觉得它们比市井小人的闲言闲语更加可恨——这是在污浊的空气中保持着清新气息的一种憎恨。这些话带有她的大姑子的臭味,难道她的丈夫跟格米尼伯爵夫人是一丘之貉吗?这位夫人经常撒谎,她的欺骗还不仅限于口头上。在奥斯蒙德的传统观念中有这些事实,已经够了,其他就可以不必谈了。她对他的自以为是表示的轻蔑,正是使他大为恼火的事。他一向以蔑视来对待一切,那么他把它的一部分奉送给他的妻子,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她居然也把她的轻蔑的烈火投向他的观念,这是他不能置之不问的危险。他本来以为,他能够在她的情绪形成之前,控制住它,但是现在,她可以想象得到,他会怎样老羞成怒,因为他发现他过于自信了。当一个妻子使丈夫产生了这种情绪以后,那么他对她除了憎恨,就不会有别的了。

    现在她已完全相信,这种憎恨情绪起先虽然只是奥斯蒙德的避风港和休息室,现在终于成了他生活中的常规活动和安慰。这种情绪是深刻的,因为它发自内心,他看到了一种预兆:她终究会跟他闹翻。如果对她说来,这思想使她不寒而栗,一开始甚至觉得这是一种不忠诚的表现,是堕落的征兆,那么这在他心头引起的反应有多大,还用说吗?那非常简单,他藐视她,她毫无传统观念,连神体一位派教士的道德水平也够不上。可怜的伊莎贝尔,她还从没懂得什么叫神体一位派呢!可是这个信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接着出现的将是什么——他们的前途怎样?这是经常萦绕在她头脑中的问题。他要做什么——她应该怎么办?当一个男人恨他的妻子的时候,他会干出什么来?她并不恨他,这是她知道的,因为她常常情不自禁地希望,要出其不意地让她的丈夫高兴一下。然而她也常常感到害怕,正如我已提到过的,她往往想到,她一开始就欺骗了他。无论如何,他们的结合是奇怪的,这是一种可怕的生活。在那天早晨以前,他几乎已有一星期没跟她讲话,他的态度冷冰冰的,像没有火的炉子。她明白,那是有具体原因的,他不喜欢拉尔夫·杜歇在罗马待下去。他认为她跟她的表兄会面太多——一星期前他对她说过,她到旅馆去看他是不合适的。他本来还想讲下去,只是拉尔夫重病在身,使他不便指责他,以免显得太粗鲁,但是把那些话放在心里,只能更加深他的仇恨。伊莎贝尔看出了这一切,就像从表盘上看钟点一样清楚。她完全明白,她对表兄的关心激起了丈夫的愤怒,她相信,奥斯蒙德恨不得把她锁在她的卧室里。但是她问心无愧,因为虽然总的说来,她不想违抗他,但是她不能对拉尔夫漠不关心。她相信,他终于活不久了,今后她再也不能见到他,这使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恋恋不舍的心情。现在她已没有什么乐趣,一个自知已经葬送了一生的女人,还会有什么乐趣呢?只有永恒的忧愁压在她的心头,使她看到一切都笼罩在阴暗中。但是拉尔夫的短暂访问,像黑夜中升起了一盏灯,每逢她跟他坐在一起的时候,她为自己感到的痛苦仿佛变成了为他而痛苦。今天她觉得,仿佛他是她的弟兄。她从没有过弟兄,但如果她有,而她正处在烦恼中,他正在死去,她一定也会像爱护拉尔夫那样爱护他。啊,是的,如果吉尔伯特是嫉妒她,那也许还有一些理由。跟拉尔夫在一起的半个小时,总会使吉尔伯特相形见绌。这不是因为他们谈到了他,也不是因为她埋怨了他。他的名字从没在他们的谈话中出现过。原因仅仅在于拉尔夫心胸开阔,而她的丈夫却不然。拉尔夫的谈吐,他的笑容,甚至单单是他住在罗马这一点,似乎都包含着一种东西,使她那个死气沉沉的生活圈子一下子变得明朗了。他使她感到了世界的美好,感到了可能有的希望。归根结底,他像奥斯蒙德一样聪明——且不说他为人更好。正因为这样,她觉得向他隐瞒自己的忧伤,是对他的爱护。她煞费苦心地向他隐瞒着一切,在他们的谈话中,她永远拉上了幕布,打开了屏风。在佛罗伦萨花园中的那一幕,又在她眼前复活了——它还没来得及死去——就在那天早上,他向她提出了警告,要她提防奥斯蒙德。她只要合上眼睛,就能看到那个地方,听到他的声音,感到那温暖甜蜜的空气。他怎么会知道的呢?多么不可思议!多么惊人的智慧!像吉尔伯特一样聪明吗?他聪明得多,才能作出这样的判断。吉尔伯特从来没有这么深刻,这么正直。她那时对他说,他是不是对,他至少永远不能从她那里知道。现在她仍在提防发生这种情况。这使她有不少事要做,这涉及到感情,崇高的精神,还有良心问题。在女人那里,良心有时起着奇特的作用,现在,伊莎贝尔在她的表兄面前扮演她的角色时,她相信,这是她对他的仁慈。如果他会受骗,哪怕一分钟也好,那么这也许可以算是一种仁慈。因为这仁慈主要是要使他相信,他曾经大大伤了她的心,他应该为此感到害臊,但是由于她宽宏大量,他又病得这么严重,因此她并不埋怨他,甚至故意不在他面前炫耀自己的幸福。拉尔夫躺在沙发上,想到这种异乎寻常的思考方式,在心里笑了笑,但是他宽恕她,因为她也宽恕了他。她不愿他由于知道她不幸而感到痛苦,这是主要的。至于他知道了真相,会感到自己没有做错,这件事并不重要。

    她独自待在静悄悄的客厅里,炉火熄了好久,她还没有离开。她不觉得冷,她浑身在发烧。她听到钟声早已过了午夜,一点,两点,三点,三点过了,但是她丝毫也不想睡。无数的幻象向她眼前涌来,她心乱如麻,不能安静。不论她走到哪里,这些幻象照样会找到她,哪怕她靠在枕上,它们还是会来作弄她,不让她休息。我说过,她相信她不想违抗他,最好的证明就是:她在客厅里一直逗留到了半夜,力图说服自己,为什么不能像往邮筒里丢一封信那样,把帕茜嫁出去,反对这么做是毫无理由的。钟打了四下,她站起来了,她终于不得不上床去了,因为灯早已熄灭,蜡烛已经烧到了烛台上。但是哪怕这时,她仍在屋子中央停了一下,凝视着重又来到她眼前的幻象:她的丈夫和梅尔夫人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亲昵地待在一起。

    * * *

    [1] 西方长期流行的一种迷信,认为有些人生有“毒眼”,凡是这眼睛接触到的一切,都会死亡。

    [2] 基督教中的一派,不承认“三位一体”说,认为耶稣是人,强调他的仁爱性质,因此具有一定的民主主义精神,成为人民群众和资产阶级急进派反对封建制度的武器。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