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一位女士的画像最新章节!

卢斯先生常常对杜歇夫人说,后者的观点跟他完全一致。他说,一个人苦苦渡过大西洋来到这儿,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摆脱共和国!

    “咳,夫人,从前我坐在香榭丽舍大街实业宫对面,总看到从推勒里宫[4]驶出的马车来来往往,一天共达七次。我记得有时还多达九次。可现在你看到什么?说也没用,这种排场都过去了。拿破仑知道,法国人民需要什么,现在笼罩在巴黎——我们的巴黎上空的乌云,要等帝国恢复才会消失。”

    到了星期日下午,卢斯夫人的客人中有一个年轻人,伊莎贝尔跟他谈过不少话,发现他肚里装满各种有价值的知识。爱德华·罗齐尔先生——人们称他内德·罗齐尔——出生于纽约,在巴黎长大,他住在那里的时候,由他的父亲管教,事有凑巧,这位父亲跟已故的阿切尔先生是相识多年的知交。爱德华·罗齐尔记得,当年伊莎贝尔还是个小女孩。有一次,阿切尔姐妹几个住在讷沙泰尔一家旅馆里,她们的法国保姆跟一个俄国亲王跑掉了。那时爱德华·罗齐尔的父亲正好带着孩子路过那个地方,也住在那家旅馆里,正是他救了阿切尔姐妹三个,因为那几天里,阿切尔先生一直行踪不明。伊莎贝尔对那个衣冠端正的小男孩也记得很清楚,他的头发上总有一股发蜡的香味,他也有一个法国保姆,只是她在任何引诱下都没有离开他。伊莎贝尔常常与他俩在湖边散步,觉得小爱德华漂亮得像一个天使——这种比喻在她心目中是不同寻常的,因为她所想象的天使,在外形上具有非常明确的特征,而她新认识的这位小朋友,正好体现了这些特征。一张小小的粉红色脸庞,头上戴一顶蓝天鹅绒童帽,脖子上围一条绣花硬领,这就是她童年梦想中的天使的外貌。后来有一段时期,她还坚决相信,那些天国居民彼此讲的是又古怪又可爱的英法混合语,他们用它表达最高尚的情绪,因为爱德华就用这种语言跟她交谈。他告诉她,他的保姆为了“保卫”他,不让他靠近湖边,还说一个孩子必须听保姆的话。现在内德·罗齐尔的英语已大有进步,至少那种法语腔调已经减少了。他的父亲死了,他的保姆也辞退了,但年轻人还遵守着他们的教导,从不靠近湖边。他的身上仍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以及一种能给更高级的器官带来快感的气息。他是一位非常斯文的、彬彬有礼的青年,具有风雅高尚的趣味——懂得古瓷器、美酒和书籍的装帧,熟读《戈塔年鉴》[5],知道高级的商店,高级的旅馆,以及火车时刻表。他点菜的本领几乎可以与卢斯先生媲美,也许,随着经验的增长,他可以成为后者当之无愧的接班人,他也拥护那位先生的严峻的政治观点,只是口气较为柔和而天真罢了。他在巴黎有一所漂亮的寓所,室内装饰着古色古香的西班牙圣坛花边,这是使他的女朋友们惊羡不止的,她们宣称,他的壁炉架上铺的花边比许多公爵夫人披在高贵的肩膀上的更美丽。然而他每年冬天往往要在波城度过一段时间,有一年还在美国待了两个月。

    他对伊莎贝尔很感兴趣,还清楚地记得他们在讷沙泰尔散步的时候她老是喜欢靠近湖边。他仿佛从我刚才提到的那些叛逆性的疑问中也发觉了同样的倾向,但他还是温文尔雅地回答我们的女主人公的问题,尽管这些问题也许是不配得到这么好的待遇的。“阿切尔小姐,你说这有什么出路吗?嗨,巴黎是四通八达的,路多得很,哪里都能去。每一个到欧洲来的人,必须先通过这里。你主要不是这个意思吗?你是说这能有什么结果吧?但一个人怎么能洞察未来呢?你能告诉我,前面有些什么吗?只要这是一条愉快的路,我就不管它能通向哪里。我喜欢这条路,阿切尔小姐,喜欢这古老而可爱的柏油马路。你不可能对它感到厌倦——哪怕想厌倦也不可能。你认为你会厌倦,实际不会,这儿经常有出乎意外的新鲜事儿。就拿特鲁奥大厦来说吧,那儿一星期总有三四次大拍卖。除了这里,哪儿还有这样的便宜货?不论人家怎么说,我坚持只有在这儿才能买到真正价廉物美的东西,只要你懂得上哪儿去购买。我知道许多这样的地方,但我都保守秘密。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这是我对你破格优待,只是你绝对不能泄漏给任何人。你不论要买什么,先问我一声,我要求你同意这点。一般说,不要上那些林荫大道;在林荫大道上机会是不多的。凭良心说——sans blague[6]——我不相信谁会比我更熟悉巴黎。你和杜歇夫人改天务必到我那儿去吃顿早饭,我可以把我收藏的小玩意儿给你看看,je ne vous dis que a![7]近来大家谈伦敦谈得很起劲,吹捧伦敦成了风气。可那儿什么也没有——你在那儿什么也找不到,没有路易十五时期的风格,没有第一帝国的风格,有的永远只是安女王时期的式样。这种东西只配放在寝室里,放在盥洗室里,永远登不了大雅之堂。我把生命消磨在拍卖商场吗?”罗齐尔先生继续说,回答伊莎贝尔的另一个问题。“哦,不,我没有财产。我希望我有,可是没有。你认为我游手好闲,啥也不干,我从你的脸色看出来了,你的脸非常富有表情呢。我这么讲,请你不要见怪,我只是向你提出一个警告。你认为我应该干点儿什么,我也这么想,我总是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这点。可是一旦认真要做起来,你就看到什么也不能干。我不能回国去,开店当老板。你认为我非常合适?唉,阿切尔小姐,你把我估计得太高了。我会买东西,可是我不会卖东西。有时我想出卖一些什么的时候,你就会看到了。让别人来买你的东西,比你去买别人的东西,需要大得多的能耐。那些能叫我去买他们的东西的人,我想一定是非常聪明的!唉,不成,我不会开店当老板。我不能当医生,那是一种讨厌的职业。我也不能当牧师,因为我并没有信仰。而且《圣经》上那些名字,我也讲不清楚。它们很难念,特别在《旧约全书》中。我不能当律师,我不懂——你叫它什么来着?——美国诉讼程序。此外还有什么事可干呢?没有了,在美国一个上等人能干的就这些。我倒想当一个外交家,但美国的外交——那也不是上等人干的。我相信,如果你见过前一任部……”

    罗齐尔先生大多在下午较晚的时候来拜访伊莎贝尔,那时亨利艾塔·斯塔克波尔往往也在。他讲话的方式就像我上面描写的那样,每逢年轻人讲到这种地方,亨利艾塔便打断他的话,把他教训一通,要他记住美国公民的责任。她认为他极不合人情,比拉尔夫·杜歇更坏。不过这时期,亨利艾塔比以前更喜欢作道德说教,因为她的良心一直为伊莎贝尔感到不安。她没有向这位小姐祝贺她得到了一笔财产,却请她原谅她不能这么做。

    “如果杜歇先生跟我商量,要不要给你钱,”她坦率地说,“我会对他说:‘绝对不要。’”

    “我知道,”伊莎贝尔回答,“你认为,事实上这只是变相的灾祸。也许是这样。”

    “把它送给一个你不太关心的人——这就是我要说的。”

    “比如说,给你?”伊莎贝尔开玩笑道。接着又用完全不同的口气问:“你真的相信它会毁了我吗?”

    “我希望它不会毁了你,但毫无疑问,它会助长你那些危险的倾向。”

    “你这是指我爱好奢华,善于挥霍?”

    “不,不,”亨利艾塔说,“我是指你的精神方面。我不反对奢侈,我认为我们应该尽可能打扮得漂亮一点。请你想想我国西部城市的那种豪华生活,我看这儿根本没法跟它相比。我希望你不满足于粗俗的物质享受,但我并不怕它。你的危险在于你过分沉湎在你梦想的天地中,你跟现实,跟你周围那个辛勤劳动的、努力挣扎的、苦难重重的、甚至可说是罪恶的世界,接触得太少。你又要求太高,你抱着许多美丽的幻想。你新近得到的那几万英镑,正好使你越来越陷入那些自私的、残忍的少数人的圈子中,这些人是巴不得你永远沉湎在这些幻想中的。”

    伊莎贝尔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她未来的这幅可怕的图景。“我有什么幻想?”她问,“我在竭力防止任何幻想呢。”

    “得啦,”亨利艾塔说,“你认为你可以过一种理想的生活,可以过得使自己愉快,也使别人愉快。你会发现你错了。不论你过什么样的生活,你必须把整个心灵投入进去,这样才能使它多少有些意义。但从你那么做的一刻起,我告诉你,它就不再是理想了,它变成了严峻的现实!再说,你不能老是使自己愉快,有时你必须使别人愉快。我承认,这是你完全愿意做的。但还有一件事更重要,这就是你常常必须使一些人不愉快。你必须随时准备这么做,你必须决不退缩。那是你根本办不到的——你太喜欢赞扬,你希望别人把你想得很好。你以为我们可以凭不切实际的观念避免那些令人不快的义务——那是你最大的幻想,亲爱的。但是我们办不到。生活中有许多场合,你必须准备你根本不能使任何人感到愉快——甚至包括你自己在内。”

    伊莎贝尔伤心地摇摇头,她显得烦恼而惶恐。“亨利艾塔,”她说,“对你说来,现在大概就是这种场合之一吧!”

    毫无疑问,斯塔克波尔小姐访问巴黎期间,没有生活在梦想的天地中,她业务上的收获比她的英国之行丰富得多。班特林先生开头陪伴了她四个星期,现在已经回英国,何况在班特林先生身上是连一点梦想的影子也没有的。伊莎贝尔从她的朋友那里得悉,他们两人非常投机,而且由于这位先生对巴黎了如指掌,因此这种友谊更使亨利艾塔获益不浅。他向她解释一切,带她参观一切,成了她寸步不离的向导和讲解员。他们一起用早餐,一起用午餐,一起上剧场,一起吃晚饭,实际上就像完全生活在一起。亨利艾塔不止一次告诉我们的女主人公,说他是一位忠实的朋友,她从没想到她会对一个英国人发生这么大的好感。伊莎贝尔说不出为什么,但是她总觉得,《会谈者报》记者和彭西尔夫人的弟弟之间的来往,包含着一种令人发笑的东西;尽管她承认,这从双方说,都是值得称道的,她还是觉得有趣。伊莎贝尔不能消除自己的怀疑,总认为他们有些像在打哑谜,彼此都因单纯而上了当。然而不论就双方的哪一方说,这种单纯仍是可敬的。在亨利艾塔方面,这是值得赞美的,因为她相信,班特林先生是对发展生动活泼的新闻事业,对巩固女记者的地位,发生了兴趣;在她的同伴方面,这也是值得赞美的,因为他认为,《会谈者报》记者的采访活动——他对这份刊物从未形成过明确的概念——如果剥开它巧妙的伪装(班特林先生觉得他完全能做到这点),不过是斯塔克波尔小姐需要满足自己奔放的感情而已。两位独身者在暗中摸索,但他们都提供了对方所缺乏的东西,满足了彼此的需要。班特林先生是一个性情迂缓散漫的人,现在这位果断、敏锐、自信的女人使他感到别有风味,她那对明亮而咄咄逼人的眼睛,那优美整齐的仪表,都吸引着他,在这颗对日常生活感到平淡无味的心灵中,燃起了活跃的情趣。另一方面,亨利艾塔得到了一个很好的同伴,这位先生不愁衣食,无牵无挂,几乎像“鬼差神使”似的来到了她的身边。他的无所事事,一般说来固然不足为训,但对一位到处奔走的伙伴却是绝对有利的。他对她可能提出的任何社会的或实际的问题,几乎都能作出简单明了的、合乎传统的、尽管绝不是十分透彻的答复。她常常发现,班特林先生这些答复非常合用,在争分夺秒赶发美国邮件的时刻,它们可以成为通讯中现成的材料,跟读者见面。伊莎贝尔警告过她,要当心自己在滑向哪里,并希望得到她善意的反驳,现在她才真的担心,她会滑进那神秘的深渊中去。就伊莎贝尔而言,固然也存在着这种危险,但斯塔克波尔小姐如果乐于利用别人的观点,弄虚作假,她就无法指望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伊莎贝尔继续好心地警告她,于是彭西尔夫人这位殷勤的弟弟,有时在我们的女主人公嘴上就成了不太光彩的取笑对象。然而亨利艾塔对班特林先生总是温情脉脉,不可动摇,她往往明知要遭到伊莎贝尔的讽刺,还是得意扬扬地畅谈她跟这位熟知人情世故的先生——这称呼在她那里已和以前不同,没有恶意了——一起度过的时刻。她会把她们刚才讲的玩笑话一下子丢诸脑后,情不自禁地提起她在他陪同下出游的经历。她会说:“啊,我现在对凡尔赛的一切已了如指掌,我跟班特林先生到那儿去过。我必须作全面的参观,一到那里,我就关照他,我要全面看一下。因此我们在那儿旅馆里呆了三天,跑遍了所有的地方。那几天天气晴朗,有点像印度的夏季,只是没那么好。我们就住在那一片园林里。真的,关于凡尔赛,你再没什么可以告诉我的了。”看来,亨利艾塔已经跟她那位殷勤的朋友约定,春天在意大利会面。

    * * *

    [1] 乔万尼·契马部埃(1240—1302),意大利画家,作有《圣母和天使》等名画。

    [2] 法国发生资产阶级“七月革命”的一年,路易-菲力浦于这年接位,建立“七月王朝”。

    [3] 指1870年被推翻的拿破仑三世。

    [4] 法国旧王宫,拿破仑三世住在这里。

    [5] 德国出版商尤斯图斯·佩特斯(1749—1816),自1763年起在戈塔地方出版的一种法文刊物,记载世界各地系谱学等方面的统计资料。

    [6] 法文:不吹牛。

    [7] 法文:其余就不必多说了。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