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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尔夫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伊莎贝尔跟斯塔克波尔小姐的分别可能有些别扭,因此他比他的表妹先到旅馆门口去,过了一会儿,后者才出来,据他看,她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不接受规劝的痕迹。两人在前往花园山庄的路上,几乎都保持着沉默。一个仆人在车站上接他们,关于杜歇先生,他不能提供什么好消息,这使拉尔夫重新感到庆幸,因为马修·霍普爵士已答应乘五点钟的火车下来,并在这儿过夜。回到家里后,他知道,杜歇夫人一直陪着老人,这会儿也在他那里。于是拉尔夫对自己说,他的母亲毕竟只要有机会,还是会尽她的责任的。美好的天性会在重大的时刻发出光辉。伊莎贝尔走回自己的房间,她发觉,整幢房子静悄悄的,这是暴风雨到来前的沉寂。过了一个小时,她下楼去找姨妈,想向她探听杜歇先生的病情。她走进图书室,但杜歇夫人不在那儿。这时天气潮湿阴冷,已变得很坏,因此她不可能像平时一样到屋外去散步。伊莎贝尔正想打铃,派人上她屋里去问一下,突然一阵出乎意外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轻轻的琴声,显然是从客厅中传来的。她知道,她的姨母从来不弹钢琴,因此弹琴的可能是拉尔夫,他在为自己寻找消遣。在这时候,他能够安心享受这种娱乐,这清楚地表明,他对父亲的担忧已经解除了。于是她几乎又恢复了愉快的心情,向传来琴声的地方走去。花园山庄的会客厅是一间相当宽敞的屋子,钢琴放在它的一头,离伊莎贝尔进去的那扇门是最远的,因此她的到来,没有给坐在钢琴前面的那个人发觉。这人既不是拉尔夫,也不是他的母亲,是一位夫人,虽然她背对着门,伊莎贝尔立即看到,那是一个陌生人。她的背部显得宽阔,衣着讲究,伊莎贝尔在惊讶中对她端详了一会儿。这位夫人当然是她外出时到来的客人,但她回来后,跟她谈过话的两个仆人——其中一个是姨妈的使女——都没有提到这个客人。然而她已经明白,供人差遣的职务总是跟守口如瓶结合在一起的,何况她已意识到,姨妈的使女对她一直冷冰冰的,因为也许由于不信任,她从来没有要这位大姐提供帮助,在梳妆打扮方面,她还是自己动手更好。一位客人的到来绝不是一桩不愉快的事,她还没有丧失青年时期的信念,认为每一个新认识的人都会给她的生活带来一些重大的影响。在这么思忖的时候,她又发觉那位夫人弹琴弹得相当好。那是舒伯特的乐曲——伊莎贝尔不知道它的名称,但听得出那是舒伯特的作品——她弹的时候显得纯熟自然,得心应手。这显示了技巧,也显示了感情。伊莎贝尔悄没声息地在最近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去,等待乐曲的结束。它一结束,她立即迸发了强烈的愿望,要向演奏者表示感谢。她从坐位上站了起来,打算这么做,正在这时,那位陌生的夫人蓦地旋转身来,仿佛刚才感觉到她的存在。

    “非常美,你的弹奏使曲子生色不少。”伊莎贝尔说,脸上洋溢着青春的光辉,这是她在真正感到兴奋的时候常有的现象。

    “那么你认为我没有打扰杜歇先生吗?”演奏者回答,神态那么甜蜜,跟那种赞美完全适合,“这儿房子这么大,这间屋子又离得那么远,因此我想我不妨弹一下,尤其是像刚才那么du bout des doigts[1]。”

    伊莎贝尔心里想:“她是法国人,她的法语讲得跟法国人一样。”这猜测使我们这位喜欢冥想的女主人公对陌生人更增加了兴趣。于是她说道:“我希望我的姨父正在好起来。我想,听了这么可爱的音乐,他一定会感到更舒服。”

    夫人笑了笑,显得另有看法,“不一定,生活中有些时候是连舒伯特也不能引起我们兴趣的。然而必须承认,那是我们最痛苦的时刻。”

    “可是我现在不是处在那种时刻,”伊莎贝尔说,“相反,我倒是希望你再弹一点什么。”

    “如果你喜欢听,我一定从命。”于是这位和颜悦色的夫人重又转过身去,弹了几个和音,伊莎贝尔也坐近了一些。陌生人突然停了,双手搭在琴键上,转过一半脸来,从肩上望着姑娘。她有四十来岁,生得并不漂亮,但是有一种讨人喜欢的表情。“对不起,”她说,“你就是外甥女,那位美国小姐吧?”

    “我是我姨妈的外甥女。”伊莎贝尔天真地说。

    弹琴的夫人仍那么坐了一会儿,饶有兴趣地从肩上望着伊莎贝尔。“那很好,”她说,“我们是同胞。”然后她开始弹琴了。

    “这么说,她不是法国人,”伊莎贝尔自言自语道。既然相反的假设曾使她神往,那么现在的说明照理会大煞风景。但事实不然,伊莎贝尔觉得,一个美国人居然能弹得这么出色,这比她是法国人更显得难能可贵。

    那位夫人仍像以前一样弹着,音调那么柔和又那么庄严。在她弹的时候,屋里的阴影愈来愈浓了,秋日的暮色正逐渐笼罩下来。伊莎贝尔可以从她坐的地方,望见秋雨正愈下愈猛,冲洗着显得冷清的草坪,风在摇晃着大树。最后,乐声停止了,夫人站了起来,面含微笑,她走近一些,在伊莎贝尔还没来得及向她表示谢意之前,就开口道:“我很高兴看到你回来,我听到了许多关于你的事。”

    伊莎贝尔觉得她十分迷人,但她还是带着一点粗鲁的口气回答这些话:“你是从哪儿听到我的?”

    陌生人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回答道:“从你的姨父那儿。我到这里已经三天了,第一天他让我到他屋里去看他。那时他不断谈到你。”

    “可你并不认识我,这些话一定使你感到厌烦。”

    “不,它们使我很想见到你。特别因为那以后,你的姨妈老是陪着杜歇先生,我非常孤单,没人做伴,心里腻得慌。我给我的访问选择了一个不恰当的时刻。”

    一个仆人拿来了灯,另一个又接着端来了茶盘。在茶点送来的时候,杜歇夫人看来已得到通知,因而现在也来喝茶了。她招呼了她的外甥女,但这种招呼跟她揭开茶壶盖子看一下茶水没有实质上的不同——两个动作都不包含丝毫热情。关于她的丈夫,她不能说他已好一些,但当地的医生正陪着他,大家把希望寄托在他跟马修·霍普爵士的会诊上。

    “我想你们两位应该已经认识了吧?”她说,“如果还没有,那么不妨认识一下,因为在这段时间里,我们——拉尔夫和我——暂时离不开杜歇先生的病床,你们除了自己,恐怕就没人做伴了。”

    “我对你还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你是一位杰出的音乐家。”伊莎贝尔对客人说。

    “除此以外,可谈的还不少呢。”杜歇夫人用有些枯涩的声音说。

    “我相信,阿切尔小姐只要知道一点儿就够了!”那位夫人露出妩媚的笑容喊道,“我是你姨妈的老朋友,我在佛罗伦萨住过很久,我是梅尔夫人。”她最后报名字的时候,好像谈的完全是另一个人。然而伊莎贝尔觉得,这说明的情况太少。她总感到,梅尔夫人有一种迷人的风度,这是她从没见到过的。

    “尽管她的名字像外国人,实际不是,”杜歇夫人说,“她出生在——我老是忘记,你出生在哪里。”

    “那就不值得再提它了。”

    “正好相反,”杜歇夫人说,她是不大会忽视逻辑性的,“如果我记得,你再告诉我,那才是完全多余的呢。”

    梅尔夫人露出满脸笑容,简直连耳朵都在发笑似的,“我是出生在国旗下面的。”

    “她总喜欢故弄玄虚,”杜歇夫人说,“这是她最大的缺点。”

    “哎哟,”梅尔夫人叫了起来,“我有严重的缺点,但那一点我认为不是,尤其不是最大的。我是在布鲁克林的海军造船厂里走进世界的。我的父亲是美国海军的高级军官,当时在那个厂里工作——担任一项重要职务。照理我应该喜欢海,但我却恨它。那是我不回美国的原因。我喜欢陆地,一个人总得爱点儿什么。”

    伊莎贝尔像一个冷若冰霜的证人,丝毫不理睬杜歇夫人对客人的评论,只觉得这位客人有一张富于表情、生动活泼、反应灵敏的脸,在伊莎贝尔心目中,这种脸是跟保守秘密一点也挂不上钩的。它表现了丰富的内心生活,活跃而奔放的感情,尽管它不具备通常所说的美,却非常能博得人们的好感和爱慕。梅尔夫人身材高大,匀称,丰腴,身上的一切都圆圆的,显得饱满,然而并不给人以笨重的肥胖感觉。她的相貌有些粗俗,但各部分之间显得优美和谐。她的皮肤有一种健康而明净的光泽。她的眼睛是灰色的,比较小,然而炯炯发亮,这种眼睛是不可能迟钝的,但按照某些人的看法,也是不会流眼泪的。她的嘴巴宽阔,嘴唇丰厚,笑的时候会向左上方牵动,这种样子许多人认为非常奇怪,一些人认为很不自然,但也有少数人认为十分优美。伊莎贝尔则倾向最后一类人。梅尔夫人生就一头浓密的金发,发式颇有“古典”风味,伊莎贝尔认为,她有点像朱诺或尼奥比的半身雕像[2]。她的手又大又白,形状秀丽,因此它们的主人宁可不要装饰,不戴任何宝石戒指。我们已经知道,伊莎贝尔起先以为她是法国人,但是进一步的观察使她觉得她像德国人——一位地位很高的德国人,或者是奥地利人,一位男爵夫人,伯爵夫人,公爵夫人。谁也不会想到,她是在布鲁克林出生的——虽然毫无疑问,她不能说明,为什么生在那里的人就一定不能具有她那种仪态万方、绰约多姿的风度。确实,国旗曾直接在她的摇篮上空飘扬,星条旗的自由气息应该吹进了她的身体,对她的生活态度发生了影响。不过话虽这么说,在她身上,找不到一点迎风招展、随风飘舞的旗子的性质,她的举止倒是表现了沉静和信心,这是来自丰富的阅历。然而阅历没有扼杀她的青春,它只是使她变得随和柔顺而已。总之一句话,她是一位丰韵不减当年的女人。伊莎贝尔心想,这是多么理想的一个人物啊!

    她是在她们坐着喝茶的时候,这么想的。但是没有多久,伦敦的大医师来了,他立即给请进会客厅,打断了她们的茶会。杜歇夫人把他带往书房,跟他密谈。梅尔夫人和伊莎贝尔也各自走了,要到吃晚饭的时候再见面。伊莎贝尔念念不忘这位有趣的女人,这使她忽略了当时正笼罩着花园山庄的忧郁气氛。

    当她在晚餐前来到会客厅的时候,她发现那里空无一人。但不多久,拉尔夫便来了。他为他父亲感到的忧虑减轻了,马修·霍普爵士对老人的病情不像拉尔夫那么看得严重。大夫认为,在这三四个小时内,只要留一个护士在老人身边就成了,因此拉尔夫,他的母亲,以及这位大医师本人,都可以抽出身来用晚餐。杜歇夫人和马修爵士也来了,梅尔夫人是最后到的。

    她来以前,伊莎贝尔跟拉尔夫谈到了她,拉尔夫那时站在壁炉前面,“你说,梅尔夫人是怎样一个人?”

    “我认识的最聪明的女人,包括你在内。”拉尔夫说。

    “我觉得她非常可爱。”

    “我相信你会觉得她很可爱。”

    “因此你才请她来吗?”

    “我没有请她来,我们从伦敦回来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她在这儿。谁也没有请她来。她是我母亲的朋友,就在你和我上城里去的时候,我母亲收到了她一封信。她已来到英国(她平常住在国外,虽然整个说来,她在这儿的时间也不少),要求到这儿来玩几天。梅尔夫人有充分把握提出这种要求,她不论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对我的母亲,她更不必迟疑,她是世界上我母亲最钦佩的一个人。要是她不是她自己(她毕竟还是最喜欢她自己),她就愿意做梅尔夫人。当然,那得作很大的改变。”

    “她非常令人喜爱,”伊莎贝尔说,“她弹琴也弹得很动人。”

    “她做什么都很动人。她是个完美的人。”

    伊莎贝尔看了表兄一眼,“你不喜欢她。”

    “相反,我有一次还爱上了她呢。”

    “可她不把你放在眼里,因此你不喜欢她。”

    “那时怎么能谈这种事?当时梅尔先生还活着。”

    “他现在去世了吗?”

    “她这么说。”

    “你不相信她?”

    “是的,因为一面之词总是有伸缩性的。梅尔夫人的丈夫也可能是真的故世了。”

    伊莎贝尔又瞪了表兄一眼,“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好像包含着什么言外之意。梅尔先生是什么人?”

    “梅尔夫人的丈夫。”

    “你非常讨厌。她有孩子吗?”

    “一个孩子也没有,这是幸运。”

    “幸运?”

    “我是说这是孩子的幸运,否则她一定会把他们糟蹋坏的。”

    显然,伊莎贝尔正想第三次提出,说他很讨厌,但是作为他们的话题的那位夫人进来了,打断了他们的讨论。她走得很快,衣服窸窣出声,一边为迟到向大家道歉,一边扣着手镯。她穿一身深蓝花缎衣服,敞露着白皙的胸部,一串新奇的银项链并没把它全部遮没。拉尔夫故意装得非常殷勤,伸出一条胳臂让她挽着,这说明他已不再是她的情人了。

    然而即使他仍是这种角色,他目前也有别的事要考虑。那位大医师在花园山庄过了一夜,第二天跟杜歇先生自己的医药顾问会诊之后,便返回伦敦,但答应拉尔夫,下一天再来探望病人。到了下一天,马修·霍普爵士又来到花园山庄。这一次,他对老人已不那么乐观,发现他的情况比二十四小时前变坏了。他十分虚弱,他的儿子一刻不离地坐在他的床边,觉得他随时都可能进入弥留状态。当地那位医生是很有见识的,拉尔夫心里对他的信任其实比对那位名医更大,他一直护理着老人。马修·霍普爵士又到花园山庄来过几次。杜歇先生不少时候昏迷不醒,睡眠时间很长,也很少讲话。伊莎贝尔非常希望自己能对他有些用处,他们让她守过几次夜,使其他护理人员(杜歇夫人也常常担任这项工作)去休息。他好像始终不认识她,她总是对自己说:“也许他会在我坐在这儿的时候死去。”这思想使她不安,一直不敢合上眼睛。有一次,他睁开眼睛,盯着她看,似乎有些清醒,但当她走过去,想让他认出她来的时候,他又闭上眼睛,昏迷过去了。然而下一天,他苏醒了较长一段时间,但这时只有拉尔夫在他身边。老人开始说话了,这使他的儿子很兴奋,他说马上让人来扶他坐起来。

    “不,我的孩子,”杜歇先生说,“除非你打算让我坐着葬进坟墓,古代有些人是这么做的,是古代吧?”

    “唉,爹爹,别说那些话,”拉尔夫喃喃道,“你不应该否认你在逐渐好起来。”

    “如果你不这么讲,我也不必否认,”老人回答,“为什么我们到了最后的时刻,还要撒谎呢?我们以前从没互相欺骗过。我总有一天要死,病的时候死总比没病的时候死好一些。我病得很重——已经不能再重。你该不会来向我证明,我还可能有比这更坏的时候吧?那就太糟了。你不会?那很好。”

    把这道理讲清楚以后,他安静了。但是下一次拉尔夫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又跟他谈话了。护士已去吃晚饭,他身边只有拉尔夫一人,后者是刚来接替杜歇夫人的,杜歇夫人从饭后一直坐在这儿。屋里只有炉火闪闪烁烁,发出一些亮光——近来已需要生火了。拉尔夫高高的黑影射在对面墙上和天花板上,它的轮廓变化多端,始终显得光怪陆离。

    “谁跟我在一起?是我的儿子吗?”老人问。

    “是的,是你的儿子,爹爹。”

    “这儿没有别人吧?”

    “没有别人。”

    杜歇先生暂时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他继续说道:“我有一些话要讲。”

    “你不会感到累吗?”拉尔夫问。

    “累也不要紧。我马上要永远休息了。我要谈谈你的事。”

    拉尔夫把坐位移近一些,坐了下去,身子向前俯着,握住父亲的手。“你最好谈些愉快的事。”他说。

    “你经常是愉快的,你的乐观一直使我感到自豪。我多么希望你能干点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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