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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米德尔马契最新章节!

    伊姆拉克答道:“矛盾的两件事物不可能都是对的,但应用在人的身上,它们可能都是真的。”

    ————《拉塞拉斯传》 [23]

    这天,布尔斯特罗德先生为生意上的事,到布拉辛去了,夜里才回到家中。他一进门,他那位贤惠的太太就把他拉进了私人小起居室。

    “尼古拉斯,”她说,那对正直的眼睛紧张地注视着他,“有一个不三不四的人到这儿找你,说要见你,这叫我很不放心。”

    “亲爱的,怎么样一个人?”布尔斯特罗德先生不安地问,担心她的回答会证实他的猜测。

    “一个紫酱脸膛、大胡子的人,态度粗野,一点不懂礼貌。他自称是你的老朋友,说你见不到他会很伤心的。他要在家里等你,但我告诉他,他可以明天上银行找你。这人死皮赖脸的,老是盯着我瞧,还说他的朋友尼克运气不坏,娶的妻子都那么漂亮。他赖在这儿,老不想走,幸好这时布留歇挣脱链子,跑到了石子路上————因为我是在花园里————我对他说:‘你还是走吧,这狗凶得很,我管不住它。’你真的认识这么一个人吗?”

    “我相信,我知道这是谁了,亲爱的,”布尔斯特罗德先生说,像平时一样,声音轻轻的,“这是个放荡的倒霉鬼,过去我帮过他不少忙。不过你放心,他不敢再来麻烦你的。他大概会上银行找我,一定是想借钱吧。”

    这件事只谈到这里为止。第二天,布尔斯特罗德先生从市里回家,正在换衣服,准备吃晚饭。他的妻子不知道他有没有回来,上更衣室找他,发现他穿着上装,没系领带,一条胳臂靠在五斗柜上,眼睛望着地面,正呆呆地出神。她进去时,他吃了一惊,抬起了头。

    “你的脸色这么难看,尼古拉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头痛得厉害。”布尔斯特罗德先生说。这是他常犯的病,妻子自然相信,他愁眉苦脸的原因便在这里。

    “你坐下,让我用海绵蘸醋替你擦擦。”

    身体上,布尔斯特罗德先生并不需要醋,但是精神上,这种真诚的体贴,使他感到宽慰。虽然他和妻子相敬如宾,但是他接受这种照料,正如他的妻子尽这种义务一样,已成为他们夫妻之间的习惯,因此他总是安之若素。但今天,当她俯身替他擦醋的时候,他却说道:“赫莉欧,你待我太好了。”那声音似乎包含着一种她不熟悉的调子,她不明白这是什么,但是她那女性的关怀,使她头脑里蓦地闪过了一个思想:他好像要生病了。

    “你有没有什么心事?”她说,“那个人到银行找过你吗?”

    “来过了,事情跟我预料的一样。这人有一个时期本来是可以有些作为的,但是后来他堕落了,成了道德败坏的酒鬼。”

    “他是不是已经走了?”布尔斯特罗德太太担心地问。她本来还想说:“我听到他讲他是你的朋友,心里便不自在。”但是她忍住了,这是出于某种考虑————她有个习惯的想法,总觉得她丈夫早年的社会身份,与她的不完全相等,但是这时,她不愿提到任何包含这意思的话。她那个想法,倒不是由于她对他的过去有多大了解。她只知道,她的丈夫起先在一家银行当职员,后来开始从事他所谓的城市商业活动,在三十三岁那年发了财,他娶过一位寡妇,她比他年纪大得多,是一个不从国教者,也许还具有一个前妻的其他各种缺点,这些缺点,一个后妻凭自己冷静沉着的判断总是不难发现的。总之,通过布尔斯特罗德先生的片言只语,她几乎了解到了她想知道的一切。他有时喜欢谈他早年如何虔诚,如何想当一名传教士,以及他从事过的传道和慈善活动。她相信,他是个正人君子,他不是教士,但比教士更像教士,正是在他的影响下,她的信心才那么坚定,他为上帝所作的善行提高了她的认识。不过另一方面,她也总是认为,从任何意义上看,布尔斯特罗德先生能够娶到赫莉欧·文西这么一个妻子,这是他的幸运;她的家从米德尔马契的观点来看,是无可訾议的————这个观点比伦敦市井或不从国教教堂的观点,无疑均高出一筹。原封不动的外省精神对伦敦是不信任的,尽管真正的宗教在任何地方都有超度众生的意义,正直的布尔斯特罗德太太却相信,从英国国教得救才是正道。她在人前总是讳莫如深,不愿提起丈夫过去曾是伦敦的不从国教者,甚至在跟他本人谈话时,也宁可佯装不知。关于这点,他也心照不宣;确实,在某些方面,他对这位坦率的夫人还是有几分惧怕的。她的虔敬来自模仿,她的世俗之见却得自先天,但它们在她身上是同样真诚的,她觉得自己光明磊落,问心无愧,他也以娶她为荣,而且这种感情历久不衰。他的惧怕来自一种心理,即维护自己得到公认的威望的要求:失去妻子的景仰,正如失去任何人的景仰一样————当然不包括由于仇视真理,公然与他为敌的人在内————对他说来,无异是死亡的开始。

    他听得她问:“他是不是已经走了?”赶忙答道:“哦,我想是这样吧。”还尽量使自己的口气显得泰然自若,十分安详。

    但实际上,布尔斯特罗德先生离安详的心境非常遥远。他在银行里跟拉弗尔斯会面以后已很清楚,后者不仅贪得无厌,而且存心与他作对,要刁难他。他公然声称,他是特地到米德尔马契找他的,想看看在这一带有没有他的立足之地。当然,他欠了一些债,比他预计的多,但是那两百镑还没有花完,只要再有二十五镑,他就够了,现在马上可以离开。可是他来的主要意思,是要探望他的朋友尼克和他的家庭,他那么关心他,对他的蒸蒸日上不能不闻不问。不久以后,他还可能回来,在这里长期定居。这一次,拉弗尔斯干脆拒绝承认他所说的“不得进入住宅”的条件,拒绝在布尔斯特罗德的监视下,离开米德尔马契。他打算明天搭驿车走,但这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布尔斯特罗德给他弄得束手无策。恐吓和哄骗都不起作用:他不能指望恐吓会保持长久,诺言会真正兑现。相反,他感到寒心,相信除非上天有眼,让拉弗尔斯一命呜呼,他肯定过不多久又要重返米德尔马契。这不能不叫他心惊胆战。

    那倒不是他担心法律的惩罚或者倾家荡产。他担心的只是他过去生活中的某些事实从此将暴露无遗,引起当地人的议论,引起妻子的伤心啼哭,使他声名狼藉,成为他不遗余力地宣扬的宗教精神的耻辱。对身败名裂的恐惧,增强了他的回忆能力,那些长期丢在脑后,只剩了一些抽象词句的景象,不可避免地又回到了他的眼前。其实,哪怕没有回忆,生活也不可分割,新和旧之间相互渗透的地带,把它联结成了一个整体,但是认真的回忆会迫使一个人承认应该谴责的过去。回忆引起的疼痛像伤口的重新裂开,一个人的过去不单纯是已死的历史,给现在丢弃的废物;对错误的悔改并不能使错误脱离整个生命,它仍是他身上颤动的肌肤,给他带来战栗和痛苦,激发罪有应得的耻辱。

    现在,布尔斯特罗德的过去,在他这第二次生命中升起了,只是它的欢乐似乎已变得暗淡无光。不论白天和夜晚,早年的生活情景一幕幕出现在他面前,只有短促的睡眠暂时打断它们,但睡眠也只是把回顾和恐惧织入了虚假的现在。它们横亘在他和其他一切之间,寸步不让,就像我们在点灯的屋子里,哪怕隔着窗户向外眺望,我们看到的也不是花草树木,仍是给我们丢在背后的事物。内心和外界相继出现的事件,融为一体,尽管每一件事只能轮替思考,但其余一切仍留在意识中。

    他又一次看到了自己,那个年轻的银行职员,他生得讨人喜欢,不仅善于计算,而且口齿伶俐,爱好神学理论,他是海伯里市卡尔文派非国教教会中一个年轻有为的信徒,在对罪的信念和赦罪的看法上,他有突出的体验。他重又听到,他怎样在祈祷会上给人称作布尔斯特罗德兄弟,怎样在讲道坛上发言,怎样在私人住宅中传道。他重又感到自己怎样跃跃欲试,想当教士,怎样向往传教活动。那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期,现在他但愿这就是他的一生,其余的部分都只是梦。知道布尔斯特罗德兄弟的人虽然不多,但这些人都对他异常亲切,他在那里如鱼得水,十分自在。他的力量只触及一个狭小的圈子,但正因为这样,他对它的作用感受更为深切。他毫不费力地相信,上帝对他的恩典特别大,各种迹象也显示,上帝选中了他,要他完成特殊的使命。

    接着,转变的时期到了,他这个在商业慈善学校中长大的孤儿,怀着飞黄腾达的意识,给请进了会众中最富裕的邓凯克先生的豪华别墅。不久,他在那里成了天之骄子,他的虔诚得到了主妇的赏识,他的才能又得到了主人的器重,这位主人是靠繁华的市区和西区的商业活动发财的。布尔斯特罗德的野心获得了新的营养,他展望的前景已不仅是“替上帝完成特殊的使命”,而是要把他卓越的宗教天赋与得天独厚的商业才干结成一体了。

    不久出现了一个外来的有利因素:一个亲密的次要合伙人死了,留下的空缺急需有人补充。这时,在老板心目中,他的年轻朋友布尔斯特罗德是最合适的人选,如果他肯担任他的心腹会计,那最好了。建议被接受了。这买卖是当铺,这个行业在生意的广泛和利润的优厚上,都是首屈一指的。布尔斯特罗德稍稍熟悉业务以后就发现,它获得暴利的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对来历不明的货物不作仔细查问,一律照收不误。但是它在西区设有分店 [24] ,谁也不能怀疑它有肮脏的或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还记得,开头他不免顾虑重重。他在心里责问自己,跟自己辩论,有时还采取了祈祷的方式。这买卖已建立多年,根深蒂固,积重难返,但是,开一家富丽堂皇的新酒家,与在一家百年老店里投资,难道不是一回事?为了利润出卖灵魂吗?但是谁能划出一条界线,指明人道的交易应从哪里开始?难道这不可能正是上帝拯救他的选民的途径吗?年轻的布尔斯特罗德也像年老的布尔斯特罗德一样,他这么说:“上帝,你知道,我的灵魂跟这些事是没有因缘的,我只是把它们看作耕耘你的花园的工具,使它不致荒芜。”

    比喻和先例不胜枚举,独特的心灵体验也并不缺乏,最后,保留他的位置成了上帝对他的要求,万贯家产的美好前景已出现在地平线上,布尔斯特罗德的犹豫终于只停留在内心。邓凯克先生从没料到,这件事会引起如此之大的疑虑犹豫,他也从没意识到,那个行业会跟上帝的救赎计划有什么关联。确实,布尔斯特罗德发现,他过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但是他说服自己,他的宗教活动和商业活动可以并行不悖,这样久而久之,矛盾也就化为乌有了。

    现在,当过去重又从精神上包围布尔斯特罗德的时候,他也作了同样的辩解————事实上,岁月已把它们变成一团乱麻,再也理不清楚,它们像重重叠叠的蜘蛛网,堵住了道德意识的渠道。不仅如此,年龄还使利己观念越加高涨,也更难满足,他的心灵充满了自以为是的信念,认为他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上帝,对他自己说来都无关紧要。然而,要是他能回到那个遥远的时期,重新成为一个贫苦的年轻人,那么,他宁可选择传教的道路。

    往事接连不断,从他封闭的脑海里钻了出来。海伯里的豪华别墅也有它的烦恼。几年以前,唯一的女儿出走了,脱离了父母,登上了舞台。现在,唯一的儿子又死了,过了不久,邓凯克先生本人也一命呜呼。妻子是头脑简单的虔诚妇女,那个一本万利的买卖中出出进进的大量钱财,都得归她掌管,可她从来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生意,她只得把它全部托付给布尔斯特罗德,对他言听计从,正如妇女往往崇拜她们的教士,或者“天然应由男子担任”的牧师一样。很自然,过了一段时间,两人就谈起嫁娶来了。但是邓凯克太太朝思暮想,总是忘不了她的女儿,尽管大家一直认为,这个女儿已被上帝和父母所抛弃。有人说,她已经结婚,但是她始终没有回家。母亲失去了儿子,就希望有一个孙儿,这样,找到女儿更有了双重意义。如果她回来了,财产就有了出路,也许还是一条宽广的路,可以有好几个孙儿孙女共同继承。寻找女儿的努力没有眉目以前,邓凯克太太不想再嫁。布尔斯特罗德答应了她的要求,但是在广告和其他寻人方法都使尽以后,母亲终于相信,她的女儿再也找不到了,这样,她同意结婚,财产也毫无保留地交给了丈夫。

    其实女儿是找到了,除了布尔斯特罗德,只有一个人知道这事,他答应保守秘密,拿了一笔钱走了。

    这便是布尔斯特罗德现在不得不想起的全部事实,当然,这只是呈现在旁观者眼中的一个粗糙的轮廓。就他本人而言,在那个遥远的时期,甚至在目前紧张的回忆中,这整个事实是由许多断片连接而成的,每个断片的出现都接受过理性的检验,被证明是正确的。布尔斯特罗德认为,直到目前,他的生活历程显然都符合天意,是上帝在指引他走上一条道路,要他充当他的代理人,运用那一大笔财产,免得它落入邪恶之手。死和其他离奇的迹象,例如女人的盲目信任等等,便是那条道路上的里程碑。布尔斯特罗德赞成克伦威尔的话:“你认为这一切都是偶然的事件吗?上帝可怜你吧!”他的事件当然比较小,但实质是一样的,即都是为了帮助他实现他的目标。如果说他拿走了属于别人的财产,那么要解决这问题很容易,因为试问,上帝要他担当的任务不就是这样吗?如果让这份财产,哪怕它的一部分,落入一个年轻女子和她的丈夫手中,这可能是为上帝服务吗?他们好逸恶劳,只会把钱带到国外,挥霍得一干二净,这些人显然不能体现上帝的意旨。布尔斯特罗德事先从未对自己说“女儿是不会找到的”,然而到了必要的时刻,他却隐瞒了她还活着的消息。后来在其他时刻,他又安慰那位母亲,说那个不幸的年轻女子可能已不在人世了。

    也有一些时刻,布尔斯特罗德觉得他的行为并不正当,但他怎么能后退呢?他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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