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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米德尔马契最新章节!

    憎恨既无法存在于你的眼里,

    因此我不能看出你内心的变化。

    许多人的虚情假意流露在脸上,

    表现在颦眉、蹙额和神色中,

    唯独上天造你时早已注定,

    绵绵情意要常驻在你的脸上,

    不论你的心如何变幻莫测,

    你目光中除了温情还是温情。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11]

    在文西先生对罗莎蒙德的境况发出不祥的预言时,她本人还从未意识到,她会给逼得走投无路,不出他的所料,向他求助。尽管她的家庭生活照旧铺张浪费,讲究排场,在收支问题上她仍一点心事也没有。她的孩子早产夭折了,准备的绣花童装和鞋帽,只得堆在柜子里。这不幸的发生完全是由于一天她不顾丈夫的劝阻,坚持骑马出游造成的。不过别以为她当时发过脾气,或者疾言厉色地顶撞过丈夫,说她爱干什么就得干什么,这种事是从来没有的。

    她为什么特别喜欢骑马,这原因得从利德盖特上尉的来访谈起。他是从男爵的第三个儿子,遗憾的是,我们那位与他同姓的泰第乌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认为这是个无聊透顶的纨袴子弟,“头发从前额到颈背分开,弄得怪模怪样”(泰第乌斯本人当然不采用这种发式),不论你谈到什么,他总要假充内行,胡诌一通。利德盖特在心里骂自己愚蠢,蜜月旅行时不该答应到伯父家去,以致引来了这次拜访。他跟罗莎蒙德谈心时,提到过这点,结果落了个没趣。原来在罗莎蒙德眼中,这次拜访无异特大喜事,在她一生中是空前的,可以使她扬眉吐气。她想到有一个堂兄弟是从男爵的儿子,即将住在自己家中,便得意非凡,琢磨着他的到来所包含的意义,以及消息传开后人们的反应。她向她的客人介绍利德盖特上尉时,不免沾沾自喜,发觉人们听到他的身份,就像闻到了一股香味。这种满足感暂时补偿了她在婚姻问题上一个不如人意的缺陷,即她的丈夫虽然出身世家望族,终究只是一个医生。现在好了,她的结婚终于抬高了她的身价,使她超出了米德尔马契的水平,这不仅有目共睹,也符合她的理想,她的前途从此光芒万丈,她可以与夸林汉姆经常保持书信往来,互相拜访,结果自然也会使泰第乌斯飞黄腾达,尽管目前还很渺茫。此外,也许由于上尉的怂恿,他那位业已出嫁的妹妹梅甘夫人前往伦敦时,也带着使女顺道在这儿住了两夜,这事尤其重要。总之,很清楚,罗莎蒙德不遗余力练习弹琴唱歌,仔细选择花边等等,这些功夫没有白花。

    至于利德盖特上尉本人,他那低低的额角,那偏向一边的鹰钩鼻,那显得粗俗的谈吐,在没有军人气派和胡子的任何年轻人那里,也许是缺点,但在利德盖特上尉这种人身上,却会得到闺阁名媛们的好评,认为这“很有风度”。不仅如此,他还有一种高贵的教养,就是不拘小节,根本不把中产阶级的文明礼貌放在眼里。对于女性的美貌,他更是一个权威的评论家。现在他对罗莎蒙德的恭维,甚至比在夸林汉姆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发觉,跟她打情骂俏,说说笑笑,一天几个钟头一下子就过去了。这次拜访成了他生平最愉快的赏心乐事之一,尽管他猜到,那位古怪的堂弟泰第乌斯对他并不欢迎,他也毫不在乎。利德盖特呢,他宁可死(这自然是夸张的说法),也不肯在交际应酬上失礼,因此一直委曲求全,克制着心头的不快,平时只是假装没有听到那位多情的军官在讲些什么,把回答的责任完全托付给了罗莎蒙德。好在他绝对不是一个嫉妒的丈夫,他宁可把那位浅薄无聊的年轻人丢给妻子,也不愿亲自奉陪。

    一天晚上,那位贵客前往洛姆福德探望驻扎在那里的几个军官朋友,他走后,罗莎蒙德对丈夫说:“我希望你在吃饭时,跟上尉多谈谈。你有时对他爱理不理的,你的眼睛朝着他,可是好像没有看见他,倒是在研究他脑壳背后藏着什么。”

    “亲爱的罗莎,请原谅,我不想跟这么一头自命不凡的蠢驴打交道,”利德盖特毫不客气地回答,“要是他打破了脑袋,我也许还有兴趣,可以看看它里边装着什么,否则我不想睬他。”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这么瞧不起你的堂兄。”罗莎蒙德说,口气显得温和而认真,又有一点鄙夷的意味,手指在活计上来回移动着。

    “你不妨问问拉迪斯拉夫,你的上尉是不是他遇见过的最讨厌的人。从他来了以后,拉迪斯拉夫几乎不再上门了。”

    罗莎蒙德心想,她完全明白为什么拉迪斯拉夫先生不喜欢上尉,因为他吃醋了,可是她巴不得他吃醋呢。

    “谁也说不清楚,那些怪人爱好什么,”她答道,“但是在我看来,利德盖特上尉是地地道道的绅士,我认为,哪怕看在高德温爵士面上,你也不该对他这么冷淡。”

    “是这样,亲爱的,但我们已经为他举办了宴会。他可以爱来就来,爱去就去,随他高兴。他并不需要我。”

    “然而他在家里的时候,你应该对他亲热一些。他可能不是你说的那种聪明的凤凰,他的职业跟你的不同,但你跟他多谈一些他熟悉的事,这样更好。我认为,他的谈话是十分风趣的。不管怎样,他不是一个不顾廉耻的人。”

    “实际就是你要我对他亲热一些,罗莎。”利德盖特无可奈何地咕哝道,脸上的笑容非常勉强,当然更谈不到愉快了。罗莎蒙德不再做声,也不再发笑,但嘴角上那几条可爱的弧线依然显得温情脉脉,似笑非笑。

    利德盖特那些话像伤心的里程碑,标明他离他过去梦想的天地已多么遥远,在那个梦境中,罗莎蒙德是完美的女性的化身,对丈夫百依百顺,像一条千娇百媚的美人鱼,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为他一个人唱歌,让他的伟大智慧得到休息。他开始看到,他所幻想的崇拜和她对才能的向往是两回事,后者只是因为才能可以带来富贵荣华,它是挂在纽扣洞上的勋章,或者姓名前的荣誉称号。

    可想而知,罗莎蒙德也离开了她原来的立足点,她本来觉得,内德·普利姆但尔先生不知所云的谈话枯燥乏味,毫无意思,现在却发现,从大多数人说来,他们的愚蠢确实叫人无法忍受,但也有一种完全可以接受的愚蠢。要不是这样,请问,社会纽带还怎么维持呢?利德盖特上尉的愚蠢便能发出美妙的香味,带有一定的“风度”和铿锵悦耳的声调,何况它与高德温爵士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罗莎蒙德觉得,这种愚蠢是非常可爱的,也理解它的许多妙处。

    我们知道,罗莎蒙德喜欢骑马,因此,在利德盖特上尉到来之后,她的兴趣重新抬头是不足为奇的。上尉吩咐他的马夫带来了两匹马,寄养在绿龙酒家。他请罗莎蒙德骑一匹灰色马,他担保那匹马性子温和,是专供妇女骑的。这话不错,它是他替他妹妹买的,现在正预备带往夸林汉姆。罗莎蒙德第一次外出,没有告诉丈夫,又在他之前回到了家中。但是这次骑马,一切十分顺利,她宣称,她的感觉非常良好,因此她事后向丈夫谈起它的时候,完全相信他会同意她继续骑马出游。

    事实却相反,利德盖特大为恼火,他简直不明白,她怎么可以冒这种危险,这匹马是陌生的,而且她事前也不跟他商量一下。他在惊讶之余,几乎大发雷霆,这对罗莎蒙德自然是不祥之兆。但火气过去以后,他沉默了几分钟。

    “然而你总算平安回家了,”他最后说,口气很坚决,“你不能再去,罗莎,这是明摆着的。哪怕是世界上最文静、最温驯的马,也难保不发生意外。你知道,正因为这个缘故,我才希望你不再骑我们的花斑马的。”

    “但是在家里也可能发生意外,泰第乌斯。”

    “亲爱的,不要强词夺理,”利德盖特说,用的是恳求的口气,“要知道,你应该听我的话。我叫你不要再去,你就不要再去。”

    这是晚餐前,罗莎蒙德正在梳理头发,她的脸照在镜子里,还是那么可爱,没有一点变化,只是现在那长长的脖颈有点扭在一边。利德盖特把手插进口袋,踱来踱去,这时在她背后站住,仿佛等她作出保证。

    “亲爱的,请你把我的发辫缚在头顶上。”罗莎蒙德说,轻轻叹了口气,垂下了手臂,使一个丈夫不好意思再无动于衷地站在边上。以前利德盖特也常常替她系辫子,他的手指生得细长美好,正适合干这种灵巧的活儿。他把那些柔软的发辫盘在头顶,系在一只高高的梳子上(男人竟能发挥这样的妙用!)。这时,那漂亮的颈项,连同它那可爱的曲线,全都显露在他的眼前,他除了吻它,还能怎样呢?但是哪怕我们做的只是以前做过的事,情况往往不同。利德盖特仍在生气,没有忘记他的立场。

    “我要告诉上尉,他应该懂事一些,不要再怂恿你骑他的马。”他临走前说。

    “请你千万别这么做,泰第乌斯,”罗莎蒙德说,眼睛望着他,口气显得比平时郑重,“你这么对待我,好像我是小孩子似的。请你答应我,不要过问这事,我自己会处理的。”

    她的反对似乎有些道理。利德盖特不得不同意,说道:“好吧,那就这样。”因此,谈话的结果是他向罗莎蒙德作出保证,不是她向他作出保证。

    事实上,她已经决定不照他的话办。罗莎蒙德掌握着稳操左券的固执,她不必浪费口舌,作轻率的反抗。她喜欢做的事,在她看来就是正确的,她会运用她的全部聪明才智实现这个目标。她决定继续骑灰色马出外兜风,第二次利用了丈夫外出的机会。她打算暂时瞒着他,直等这事对她已无足轻重时,才向他摊牌。骑马是她心爱的活动,何况骑的又是一匹使她得意扬扬的骏马,身旁有利德盖特上尉,高德温爵士的公子,他也骑着一匹骏马;她与他并辔而行,出现在众人面前,这诱惑实在太大了,只要不给丈夫看到,这简直跟她婚前的梦想一样美妙。再说,她这么做是为了增进与夸林汉姆那家人家的情谊,这自然是聪明而必要的步骤。

    但是温驯的灰色马经过哈尔赛尔树林时,正好有人在砍伐木材,一棵大树出其不意地倒下,马一惊,立刻向前飞奔,把罗莎蒙德也吓得大惊失色,这样终于造成了她的流产。利德盖特没法向她发泄愤怒,但对上尉确实毫不留情,他的拜访自然也随之宣告结束了。

    以后每逢谈到这事,罗莎蒙德总是不动声色地坚持,那次骑马并无妨碍,哪怕她待在家里,同样的征兆照样会出现,引起同样的后果,因为那以前她早有预感。

    利德盖特只得说:“亲爱的,这太不幸了!”但他不免暗暗纳闷,这么温柔的一个女子怎么会这么顽固,执迷不悟。一种使他惊愕的感觉逐渐在他心中形成了,那就是他对罗莎蒙德无能为力。他的渊博知识和深刻思想,非但与他想象的不同,不能在一切场合成为指导力量,而且遇到实际问题,往往给撇在一边。他一向认为,罗莎蒙德的聪明在于善于采纳忠告,这是妇女应有的品德。现在他却开始发现,这种聪明是怎么回事,它好像钻在一只封口的网袋里,你抓不住它,它也不接受你的约束。没有人比罗莎蒙德更机灵,在追逐她的爱好和利益的道路上,她一眼就能发现,她可以依靠什么达到什么目的。她清楚地看出了利德盖特在米德尔马契社会中的优异地位,她还发挥自己的想象力,进一步察觉到了他的才能一旦使他出人头地,可以带来多么美好的社会效果。但是对她说来,他在职业上和科学上的远大抱负,跟她所期待的这些效果毫无关系,它们可以说只是一种难闻的油脂,是无意之中偶然碰到的。对于油脂,她自然一窍不通,但是除了它,在其他一切方面,她都相信自己的看法,不相信他的。利德盖特感到惊异,他发觉,在无数小事上,正如在最近这次严重的骑马事故中,感情并没有使她接受他的意见。他毫不怀疑,她对他是有感情的,他也找不到任何迹象,说明他干过什么引起她不快的事。至于他本人,他对自己说,他还像以往一样体贴她,爱她,可以容忍她的一切错误。但是,唉!利德盖特异常苦闷,他觉得一些新的因素已在他的生活中形成,它们使他厌恶,仿佛一个人一向呼吸着最新鲜的空气,在最清洁的水中游泳,追求着光辉灿烂的目标,现在却看到一股污浊的泥水在他身旁出现了。

    不久,罗莎蒙德便复原了,在她的针线台旁边变得比过去更可爱了。她坐着父亲的敞篷马车出外兜风,幻想着夸林汉姆可能发来的请柬。她知道,她在那儿的客厅里,可以成为最精致的装饰品,远远超过那个家庭里的任何一个女儿;她也明白,那些先生们全都意识到了这点,只是也许她还没充分认识到,那些名门淑女是不愿意别人超过自己的。

    现在利德盖特已不必再为她操心,又陷入了他的所谓沉闷状态————这是她在心中给这种状态起的名称,它包括他全神贯注从事的一切活动,只有跟她在一起的时间不算在内。有时他还显得愁眉不展,厌恶一切日常事务,好像它们都含有苦味,实际这是表示他心情烦躁、惶惶不安的晴雨计。这种心情有各种原因,有一个原因他却是出于好意,作了错误的估计,才不愿向罗莎蒙德提起,免得影响她的健康和精神。其实在他和她之间,彼此的思想早已走上不同的轨道,显然,这是哪怕在两个仍然互相关心的人之间也可能发生的。在利德盖特看来,他已经浪费了一月又一月的光阴,把他最美好的意愿,最充沛的精力,大部分牺牲在对罗莎蒙德的温情中了。他必须耐着性子,容忍她那些毫无意义的要求和干扰,尤其是他必须装出笑脸,丢开越来越渺茫的理想,面对她那颗空虚的、麻木不仁的、肤浅的心,为她牺牲他在职业上、在科学研究上的雄心壮志,那种较少个人色彩的目标,而他本来以为,这种雄心壮志必然会得到一位理想的妻子的尊重,被她看作神圣的事物,尽管她对这种事物一点也不理解。但是他的容忍是与一种对自己的不满混合在一起的,因为如果我们坦率一些,我们都会承认,我们不如意的时候所感到的痛苦,大多来自这种对自己的不满,不论妻子或丈夫莫不如此。如果我们强大一些,环境对我们的作用就弱一些,这始终是真理。不过利德盖特心中明白,他对罗莎蒙德的让步,往往不仅仅是由于缺乏坚定的决心,也不是由于与我们生活中日常部分脱节的热忱,往往会遭到另一种情绪的侵袭,终于陷入麻痹状态。利德盖特的热忱始终面临的压力,不是单纯的忧郁,还有一件使他抬不起头的琐事,它露出嘲笑,面对着他一切崇高的努力,仿佛要把它们统统扼杀似的。

    这件琐事,他一直不敢向罗莎蒙德提起。他有些惊奇,但他相信,它从未进入过她的头脑,尽管这是明摆着的、不难理解的事实。它有明显的迹象,完全可以推想得到,连漠不关心的旁观者也一目了然,那就是利德盖特背了债。他忧虑重重,不能不时常想到,他正在一天天越来越深地陷入那个泥坑。它表面上覆盖着美丽的花草,引诱人向它走去。可是多么奇怪,一个人一旦进入那里,不用多久,就会把整个身子陷在里边。这时,哪怕他怀着一个有关全人类的计划,他也由不得自己,只能主要考虑还债的问题。

    十八个月以前,利德盖特也没有钱,但他对一些零星收入从不计较,相反,有人为了几个钱,不惜卑躬屈膝,还引起他极大的鄙视。现在他却体验到了比单纯的亏空更糟的事。他成了这么一个人,这个人在庸俗的可憎的考验面前,为了贪图安乐,买进了大量本来可以不需要的物品,可是又无力还账,而付账的日期已近在眉睫。

    怎么造成这种状况,这是不太懂得数学或物价的人,也不难明白的。一个人在布置一个家,准备结婚的时候,发现家具和其他装修费用,比他能够支付的钱,多出了四百至五百镑;到了一年以后,他又发现,他的家庭开支,包括养马等等在内,达到将近一千英镑,而他行医的收入,根据过去的账簿原来估计有八百镑一年,现在它却像夏天的池塘,降低到了几乎不到五百镑,而且大多是赊账,那么结论很清楚,不论他在不在意,他是负债了。那时不像今天,花费不大,外省生活还比较省俭,但是一个医生刚买下别人的业务,又认为自己必须有两匹马,饮食必须丰盛,还要付人寿保险,为住宅和花园付高额租金,他马上就会发现,他的支出超过了收入一倍,这是任何人只要对这些细节稍加考虑,就可以想象得到的。罗莎蒙德从小过惯了奢侈的生活,认为幸福的家庭就在于能够得到一切最好的享受,其他都是“次要的”。利德盖特呢,他认为“任何事既然要办,就该办得像个样子”,他不能想象别的生活方式。如果家庭开支的每个项目,事前向他征求意见,他也许会说:“这算不得什么”;如果有人建议他节省某一用途,例如,用便宜的鱼代替珍贵的鱼,他会觉得这是斤斤计较,贪小便宜。罗莎蒙德哪怕在利德盖特上尉没有来的时候,也喜欢举办宴会,利德盖特虽然常常认为这些客人讨厌,却从不干涉。交际应酬似乎是职业上谨慎周到的必要部分,摆酒请客自然符合这个原则。确实,利德盖特时常出入穷苦人家,懂得按照他们的支付能力开药方,但是,唉!难道就因为这样,事情便有所不同吗?我们知道,人的体验往往包含许多不同的范畴,它们不相为谋,也从没有人想把它们互相比较。支出正如丑陋和错误一样,一旦跟我们自身联系起来,就会出现新的面貌,衡量它时,总要从我们与别人的巨大差异着眼,而这种差异在我们的感觉中是十分显著的。利德盖特相信他从不讲究衣着,他也鄙视那些服饰华丽的纨袴之徒,可是在他看来,他拥有大量新衣服————它们自然是成批定制的————却是理所当然的。我们应该记得,在这以前,他从没感到过债务缠身的压力,我行我素,也不需要自我批评。但是现在压力降临了。

    正因为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才更令人愤慨。他感到惊讶,也感到厌恶,没想到这种与他的志趣格格不入,与他孜孜不倦从事的工作背道而驰的不利条件,竟会在不知不觉中潜入他的身边,捆住了他的手脚。而且不仅眼前他已债台高筑,毫无疑问,长此以往,他的债还会越积越多。布拉辛有两个家具商,他们的账单是他结婚前已经欠下的,婚后,没有预计到的日常开支使他一直未能付清这些账,现在他们一再来信催讨,对他很不客气,使他不能不引起重视。这种事,别人遇到了也许不以为意,利德盖特却觉得是奇耻大辱,因为他一向自视甚高,从来不屑向别人哀求,或者得到任何人的恩惠。在银钱问题上,他甚至不愿向文西先生求情,指望他的接济,除非万不得已,他决不向岳父开口;何况结婚以后,他已从各种曲折的渠道了解到,文西先生的买卖也并不兴旺,要想从他得到支援是难免落空的。有些人很容易把希望寄托在亲友身上,利德盖特前半辈子从没感到有这必要,他简直没有想过他需要借钱,但现在这个思想进入了他的头脑,不过他还是觉得,任何其他困难都比这好受一些。然而他没有钱,也没有希望得到钱,而他的业务依然如故,毫无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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