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米德尔马契最新章节!

    我们做了长谈,她是那么单纯高尚。

    她不知道恶,只想给人间带来善,

    她把内心的宝藏慷慨地向我施舍,

    我聆听着她发自肺腑的真诚心声,

    我喜出望外,也向她献上了一切。

    她带走了我的生命,可是从未知晓。

    ————阿尔夫莱·德·缪塞 [53]

    第二天吃晚饭时,威尔·拉迪斯拉夫谈笑风生,十分愉快,这使卡苏朋先生甚至找不到机会表示他的不满。相反,多萝西娅发觉,威尔不仅能说会道,使她丈夫跟他谈得很投机,而且在她丈夫谈的时候,他总是洗耳恭听,这是她以前在任何人那里从未见过的。她想,这一定是因为在蒂普顿,那些听他谈话的人太没有见识!威尔自己也讲得很多,但他不论讲什么,都是脱口而出,干净利落,仿佛只是无意之间顺便说说,并没有什么重要意义,这一切使他的话像洪亮的钟声之后出现的轻松活泼的铃铛声。如果威尔不是始终美好的,那么这无疑是他美好的一天。他描述他在罗马贫苦居民中的所见所闻,这是只有可以无拘无束到处游逛的人才能获得的印象。他还发现他跟卡苏朋先生不谋而合,认为米德尔顿 [54] 在谈到犹太教和天主教的关系时,那些意见并不足取。然后他又轻松地把谈话引到了他在五光十色的罗马得到的观感上,他的描绘又认真又风趣,他说,罗马这种古今混杂的特点,使你随时可以比较,不致把世界的各个时期当作彼此隔绝的一个个匣子,它们中间像没有内在的联系似的。威尔指出,从这一点看,卡苏朋先生的研究范围相当广泛,也许他还从没感到过这种意外的效果,但是就他本人而言,罗马给了他一种新的历史整体感;断片激发了他的想象,使他产生了各种联想。有时,但次数不多,他还向多萝西娅征求意见,然后就她的看法展开讨论,仿佛她的意见哪怕对《福利尼奥圣母像》或《拉奥孔》 [55] 的最后评价,也是一个必须考虑的因素。一种似乎要对全世界的公论作出贡献的感觉,使谈话变得兴高采烈。卡苏朋先生不能不为年轻的妻子感到自豪,她的谈吐是一般妇女望尘莫及的,难怪他当初会看上她。

    大家谈天说地,心情十分舒畅,以致卡苏朋先生宣称,他在图书馆的阅读不妨暂停两天,这以后他只要再工作几天,就可以大功告成,离开罗马了。这促使威尔大胆提出,卡苏朋夫人离开以前,应该参观一两个画室。卡苏朋先生愿意陪她走走吗?这种机会是难得的,失之可惜。画室中别有风味,那是一种生活方式,有如一些鲜艳的微型花木,连同它们的昆虫飞鸟,凝固在一块块大化石中。威尔愿意当义务向导,当然,他不会带他们参观枯燥无味的东西,只是上几个地方看看,见识一下。

    卡苏朋先生发现,多萝西娅向他露出了恳求的目光,于是只得问她,她对这种游览是否感到兴趣,他现在整天有空,可以奉陪。这样,他们约定,威尔第二天陪他们一起参观。

    托瓦森 [56] 的工作室,威尔是不能不去的,这位现尚健在的著名雕塑家,甚至引起了卡苏朋先生的注意,但是还没到中午,他已带着他们朝他的朋友阿道夫·瑙曼的画室出发了。他提到瑙曼时,说他是基督教艺术的主要革新者之一,这些人不仅复活了,而且发展了有关基督教神圣事迹的崇高观念,根据这些事迹画成的画曾得到世世代代的瞻仰,在它们面前,一切历史时期的伟大心灵都会产生身临其境的感觉。威尔还说,目前他正在跟瑙曼学画。

    “我在他的指导下画了一些油画,”威尔说,“我讨厌临摹。我必须放进一点我自己的东西。瑙曼一直在画一幅‘众圣徒拉着教会之车前进’的画,而我画的是马洛的帖木儿 [57] ,他坐在辇舆上,挽车的是被他征服的一些国王。我跟瑙曼不同,没有那么多宗教精神,我有时挖苦他在一幅画中装进了太多的含义。但这一次我却要超过他,赋予我的画以更多的意义。我用坐在车上的帖木儿象征世界的客观历史进程,这是一种巨大的力量,它鞭策着那些挽车的王朝。在我看来,这是一个很好的神话式解释。”讲到这里,威尔看了看卡苏朋先生,后者对这种随心所欲的象征主义处理方法似乎不以为然,只是哈了哈腰,不置可否。

    “一幅画包含这么多内容,它一定是很了不起的,”多萝西娅说,“你讲的那个意思,我也得解释以后才懂。你是不是打算用帖木儿象征地震和火山?”

    “一点不错,”威尔笑道,“还有种族大迁移,开辟森林……以至发现新大陆,发明蒸汽机等等。总之,你能想象的一切!”

    “这是多么难以理解的速记手法!”多萝西娅说,朝丈夫笑了笑,“必须运用你的全部知识才能读懂它。”

    卡苏朋先生眨巴着眼睛,偷偷瞧了瞧威尔。他怀疑别人在嘲笑他。但他无法把多萝西娅也包括在他的怀疑中。

    他们到达瑙曼的画室时,后者正在勤奋作画,但是没有模特儿在场。他的画一幅幅排列着,使它们的优点可以一目了然,他本人朴素活泼的外表,在浅灰色罩衫和棕色丝绒便帽的衬托下,也显得格外突出,总之,一切都恰到好处,似乎他正在恭候那位美丽的英吉利夫人的光临。

    画家对自己的英语好像很有把握,对着那些完成的和未完成的杰作,一一作了简短的论述,这些话像是对卡苏朋先生讲的,又像是对多萝西娅讲的。威尔不时插几句,用热情的话恭维一番,指出这位朋友的作品的特色。多萝西娅觉得,那些画带给她的是一种全新的观念,画中那些圣母不知为什么坐在张着华盖的宝座上,背景却是朴素的乡村,那些圣徒,有的手里拿着建筑模型,有的头颅上忽然插了一把把刀子。有些她本来觉得怪诞的东西,现在逐渐变得可以领会,甚至有了正常的意义。但是这一切显然不属于卡苏朋先生的知识范围,引不起他的兴趣。

    “我想我还是觉得,美术之所以美,并不在于非使它成为谜不可。但是这些画,我慢慢会领会的,这比理解你那些意义极端广泛的画会容易一些。”多萝西娅对威尔说。

    “哦,不要在瑙曼面前提到我的画,”威尔说,“他会对你说,那全是乱弹琴,这是他最严厉的责备!”

    “是真的吗?”多萝西娅问,把诚恳的目光转向了瑙曼,后者露出一点痛苦的表情,说道:

    “噢,他不肯严肃认真地对待绘画。他不如去搞他的纯文学好,那是有广阔前途的。”

    他把“广阔”这两个音拉得特别长,因此带有了一点挖苦的意味。威尔听了,一点也不喜欢,只是勉强笑了笑。卡苏朋先生尽管对画家的德国发音有些讨厌,但对他那种严肃公允的态度,开始产生了一些敬意。

    接着,瑙曼又促进了这种敬意,他把威尔叫到一边,跟他小声密谈,先是朝一块大画布,继而朝卡苏朋先生望了望,然后走上前来,说道:

    “先生,我有一个要求,我的朋友拉迪斯拉夫认为你不会介意。我是想说,如果你允许,我想照你的头画我那幅画上的圣托马斯·阿奎那 [58] ,这对我的画将是无法估价的贡献。我的要求实在冒昧,但是我很少见到这样的头型,它正是我所需要的,这是现实中理想的头型。”

    “你的话简直使我有些受宠若惊,先生。”卡苏朋先生说,脸上增添了兴奋的光彩,“我一向认为,我的相貌平凡无奇,毫无价值,如果你觉得它还有可取之处,可以提供一些那位神学大师的特点,我会觉得无上光荣。我是说,如果这工作不需要太长的时间,而且卡苏朋夫人愿意等候的话。”

    多萝西娅当然不会反对,她觉得这是件好事,再好的话,除非天空中突然发出神奇的声音,宣称卡苏朋先生是普天下最贤明、最高贵的人。如果那样,那么她那动摇的信念又可以变得坚定了。

    奇怪,瑙曼的绘画用具全在手头,一件不缺,他立刻动手,一边作画,一边谈天。多萝西娅坐了下去,保持着平静的沉默,觉得很长时间以来,她都没有这么愉快过。她对自己说,每个人都那么和善,要是她不那么无知的话,她会发现,罗马的一切都是美的,哪怕悲哀也会长上希望的翅膀。她的天性是最不会猜疑的,在她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她便相信黄蜂会知恩图报,麻雀能区别善恶,但是每逢它们的劣迹暴露时,她也会同样生气。

    机灵的画家一边作画,一边跟卡苏朋先生闲聊,提出了一些有关英国政治的问题,它们得到的答复都很详尽。这时威尔便站在后面高几级的地方,遥望着一切。

    过了不久,瑙曼说道:“现在我得暂停一下,隔半个钟头再继续……拉迪斯拉夫,你来瞧,我觉得这还相当不错呢。”

    威尔的回答是由一些强烈的惊叹声构成的,仿佛他太佩服了,已经没法把它们组织成句子。然后瑙曼又用非常惋惜的声调说道:

    “唉……真的,要是我能再多一些……但你还有别的事,我不宜占用你太多的时间,也不能请你明天再枉驾光临了。”

    “哦,我们还是多待一会儿吧!”多萝西娅说,“今天我们除了游览,没有别的事,是吗?”她又说,用恳求的目光望着卡苏朋先生,“要是那个头像不能画得尽善尽美,那太可惜了。”

    “先生,在这件事上,我愿意尽量效劳,”卡苏朋先生说,显得彬彬有礼,毫无架子,“我这个头的内部既已无所事事,那么让它的外表提供一些相应的服务,也未始不可。”

    “你真是太和善了,叫我不知怎么说才好。现在我放心了!”瑙曼说,然后用德语继续跟威尔商量了几句,一面对着画稿指指点点,好像在斟酌什么。接着,他把它暂时放在一边,转过身来,茫然地看看周围,似乎想为他的客人找一些消遣,最后他向卡苏朋先生说道:

    “不知那位美丽的新娘,高贵的夫人,肯不肯允许我利用这段空闲时间,给她画一张速写。当然,你看到,不是画在那幅画上,只是作为单独的一幅。”

    卡苏朋先生点了点头,毫不怀疑他的太太会答应这要求。于是多萝西娅立即说道:“那要我怎么画呢?”

    瑙曼一再表示歉意,一边请她站好,让他调整她的姿势,她则完全听他安排,没有流露一点装模作样的神态和笑声,尽管通常认为,那在这种场合是必要的。这时画家说道:“我要你站得像圣克拉拉 [59] 那样……这么靠着,把腮帮子靠在你的手上……对……眼睛瞧着那张凳子,对,就是这样!”

    威尔这时处在两种情绪的控制下,一种是恨不得扑在那位圣女的脚下,吻她的长袍,另一种是简直想一拳把瑙曼打翻在地,因为后者正在调整她的胳臂的姿势。这是胆大妄为,亵渎神明,他真后悔把她带来。

    画家很勤快,马上开始工作了,威尔也冷静下来,在屋里踱来踱去,一边尽量想出各种话跟卡苏朋先生搭讪。但他没有达到目的,那位先生还是觉得时间太长,终于表示,他的夫人可能太累了。瑙曼领会了他的意思,立即答道:

    “好吧,先生,要是你们肯赏光再来一次,尊夫人的画今天不妨暂停。”

    这样,卡苏朋先生只得再忍耐一时,但到最后,他却发现,圣托马斯·阿奎那的头像若要尽善尽美,他还是得再当一次模特儿才成,因此约定明天再度光临。第二天,圣克拉拉也再润色了几次。结果,卡苏朋先生对一切都很满意,决定买下圣托马斯·阿奎那的那幅画,在画中,那位圣徒正跟教会的一些学者辩论神学问题,可惜他们的辩论太抽象,无法表现,只有那些天使似乎还多少领会一些。圣克拉拉的画像只占次要地位,瑙曼宣称,他对它并不满意,确实,凭良心说,他不能保证每幅画都成功。因此,关于圣克拉拉的交易没有谈妥。

    至于当天晚上,瑙曼怎样取笑卡苏朋先生,或者他为多萝西娅的美貌吟了多少赞美歌,我不想多谈了。这些赞美歌也有威尔的一份功劳,只是他们的动机不同罢了。只要瑙曼提到多萝西娅任何一个美的细节,威尔就大发雷霆,责备他太放肆,认为他选择的那些最平常的字眼太粗俗,况且他有什么权利讲到她的嘴唇?她不是那种可以给人评头论足的妇女。威尔还说不清他的想法,但是他感到生气。他起先反对,后来又同意把卡苏朋夫妇带往他朋友的画室,那是他受了引诱,想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证明他可以给瑙曼提供这样的机会,让他研究她的美貌,或者不如说,她的神圣风度,因为那些只能用在外表的美丽上的普通字句,对她并不适用。(当然,整个蒂普顿以及它附近的居民,包括多萝西娅本人在内,听到她的美貌给讲得如此神乎其神,都会大吃一惊。在那些地方,布鲁克小姐只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罢了。)

    “请你行行好,不要再谈这些了,瑙曼。卡苏朋夫人不是一个可以当作模特儿那样来议论的女人。”威尔说。瑙曼一眼不眨地瞧着他。

    “好吧!那我就谈我的阿奎那。说真的,那颗脑袋真还不赖。我敢说,这位大学者本人对请他画像这事,一定踌躇满志呢。没有人比这些古板的老先生虚荣心更重!不出我的所料,他关心自己的画像,比关心她的大得多。”

    “这个死气沉沉的老学究,自以为是风流才子,真不要脸。”威尔咬牙切齿地说。卡苏朋先生对他的恩惠,对方是不知道的,但威尔没有忘记它们,他恨不得马上签一张支票,把一切统统还清。

    瑙曼耸了耸肩膀,说道:“幸亏他们快走了,亲爱的。他们使你的脾气变坏了。”

    威尔的全部希望和计划现在集中到了一点,就是要在多萝西娅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单独跟她见面。他的目的只是要加深她对他的印象,在她的记忆中占有一个特殊的位置,比他相信他已占有的更多一些。那种开诚布公的友好态度,还不能叫他满足,因为他看到,那只是她平常的感情状态。把一个女子当作可望而不可即的女王默默膜拜,这在男子的生活中并不少见,但在多数场合,膜拜者总希望赢得女王的粲然一笑,看到她赞许的表示,这样,哪怕他心灵的主宰并不走下宝座,也可使他心花怒放。这正是威尔目前所期待的。但是在他幻想的目标中,包含着许多矛盾。看到多萝西娅的眼睛露出妻子那种担忧和恳求的目光,转向卡苏朋先生,这是令人神往的,如果她缺乏这种忠诚和贞洁,她头上的光环就会暗淡了;然而接着看到的,却是丈夫喝下这仙酒时那副枯燥乏味的表情,这又是无法忍受的。威尔一心想说几句刺痛他的话,但又感到无论如何不可造次,必须克制自己,也许正因为这样,他才更加苦恼。

    第二天,威尔没有给请去吃饭。因此他说服自己,他必须登门拜访,最适合的时间就是中午,卡苏朋先生不在的时候。

    多萝西娅并没意识到,她上次接待威尔已引起丈夫的不满,因此毫不犹豫地接见了他,何况她想,他可能是来向他们道别的。他进门时,她正在观看一些浮雕宝石,那是她买给西莉亚的。她对威尔的来访好像一点不感到意外,手里拿着一只浮雕宝石镯子,一见面就说:“你来了,我真高兴。也许你懂得浮雕宝石,能够告诉我,这些算不算得上是精品。我本来想请你陪我们一起挑选,但卡苏朋先生反对,他觉得时间来不及了。他打算明天结束他的工作,三天以内我们就得动身。我对这些浮雕有点不放心。请你坐下,仔细看看。”

    “我也不太懂得,但是这种带有荷马时代风格的小玩意儿,总不致有什么大问题的,它们那么精致细巧。色彩也不坏,跟你正好相配。”

    “哦,那是给我妹妹买的,她的皮肤跟我的完全不同。你在洛伊克看见过她,她是淡黄头发,非常漂亮————至少我这么觉得。我们以前从没分别这么久。大家都喜欢她,她一生从不淘气。我离开以前,发现她希望我替她买些浮雕首饰,要是我买得不好,不符合要求,那就太遗憾了。”多萝西娅说到最后那句话,笑了笑。

    “你似乎对浮雕没什么兴趣。”威尔说,一边在离她稍远的地方坐下,看她把匣子盖上。

    “是的,坦白说,我并不认为这是生活中重要的事物。”多萝西娅答道。

    “恐怕你对一切艺术都采取否定态度。这是为什么?我本来以为,你对一切美应该是相当敏感的。”

    “我想,我对许多事物都很迟钝,”多萝西娅单纯地说,“我希望使生活变得美好一些————这是指每个人的生活。可是艺术,它似乎游离在生活之外,对改善世界无能为力,我们却要为它花费太多的钱,这使我感到痛心。任何东西,只要我想起,大多数人还给摒弃在它的门外,我便不能很好地享受它。”

    “我认为,这是同情的狂热症,”威尔激烈地说,“你对风景,对诗,对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可以这么说。长此以往,你势必对自己的善良也丧失信心,以致变得一无可取,跟别人一样。最可取的虔诚还是在你能享受的时候,享受一切。这样,你就是尽了最大的力量在拯救世界,把它看作一个愉快的星球。享乐应该光芒四射。想关心整个世界,那是徒劳的。对它的关心只能表现在你对艺术,或者对其他任何事物的兴趣上。难道你要把全世界的青年变成一支悲剧合唱队,一起为悲惨的现实发出哀鸣,或者进行道德说教?我怀疑,你抱有一种错误的观念,相信痛苦就是美德,要把你的一生变成一部殉难的历史。”威尔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滔滔不绝,说个不停,因此赶紧住口。但是多萝西娅的思想没有与他采取同一步调,她没有流露任何特殊的感情,只是回答道:

    “确实,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不是一个悲观的、多愁善感的人。我有时不愉快,但时间从来不长。我急躁,倔强,不如西莉亚好。我有时发一顿脾气,过后又觉得一切是那么美妙。一切光辉的事物都使我情不自禁,产生盲目的信念。对于这儿的艺术,我很想尽情享受,但是有许多,我简直不明白好在哪里————这许多东西,我觉得它们颂扬的不是美,倒是丑。绘画和雕塑可能巧夺天工,但给人的感受往往粗俗而野蛮,有时甚至是可笑的。我在各处也看到了一些崇高壮丽的东西,它们一下子吸引了我,我觉得它们可以比作奥尔本山,或者平奇山的夕照 [60] ,但是这么好的毕竟不多,想到人们花了这么多力气,作品堆积如山,可取的只有这么一点,那就更令人伤心了。”

    “当然,一无可取的作品总是多数,稀罕的珍品得从那片土壤中诞生。”

    “我的天呐!”多萝西娅说,把那个思想吸收到了她悲天悯人的主流中,“我知道,任何美好的事物都是很难产生的。从我来到罗马以后,我常常感到,我们大多数人的生活,要是也像那些画一样挂到墙上,它们一定比那些画更丑,更不堪入目。”

    多萝西娅的嘴唇又张开了,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但改变了主意,把嘴合拢了。

    “你还太年轻————你有这种思想,这是一种时代错误。”威尔热情洋溢地说,习惯地拼命摇头,“你讲的话,好像你从没有过青年时代。那是不正常的,似乎你在童年时期就看到了死亡的阴影,像传说中那个孩子一样 [61] 。你从小给灌输了一些可怕的故事,好像到处都是弥诺陶 [62] ,专吃美丽的少女。不久你就要回到洛伊克的石造监狱,给关在那儿了,这无异是活埋。我一想到这点,心里就非常烦躁!我宁可从没认识你,也比想到你这样的未来好一些。”

    威尔又担心自己讲得太多了,但是我们赋予语言以什么意义,是由我们的情绪决定的,他那种悲愤惆怅的语气,对多萝西娅的心说来,却含有许多亲切的意义,这颗心一向在把热情给予别人,但从未得到周围的人多少关怀,这使她对威尔的话产生了一种新的感激的情绪,她露出一丝温柔的微笑,回答道:

    “你那么关心我,实在太好了。但那是因为你不喜欢洛伊克,你把自己的心寄托在另一种生活上。然而洛伊克是我自己选择的家。”

    最后这句话几乎是带着庄严的声调讲的,威尔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因为跪倒在她的脚下,告诉她,他愿意为她而死,这是没有用的,她并不需要这种热情。两人沉默了一两分钟,多萝西娅这才重新开口,似乎终于打算把她心里的疙瘩讲出口了。

    “你以前谈过一件事,我想再问你一下。也许这一半是你那种生动的谈话方式给我的印象,因为我发现,你喜欢用强调的语气讲话,我自己在性急的时候,也往往容易夸大其词。”

    “那是什么事呀?”威尔说,发觉她讲话似乎怯生生的,跟往常不同,“我有一条夸大的舌头,它一开口...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