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荒凉山庄最新章节!

    虽然这一天傍晚的天气很热,但在林肯法学院广场图金霍恩先生的事务所里,那个画在天花板上的罗马神,看样子却非常凉快,因为这时事务所的两扇窗户大开,而这屋子本身又很高、很通风、很阴暗。遇到十一月或一月大雾弥漫和下起冰雹雨雪的时候,这屋子的特点可能就不那么理想了;但在这酷热的暑假里,这些特点倒是有其好处的。就拿那个罗马神来说吧,虽然他的面颊像两个桃子,膝盖像两束鲜花,大腿和胳膊红红肿肿,看不出腿肚子和臂上的肌肉,但他今天晚上的样子却显得非常凉快。

    很多尘土从图金霍恩先生事务所的窗户飞进来,而他那些家具和文件上的尘土也就越积越厚。到处是尘土。田野的微风因为迷了路,吹到这儿来,看见事务所里的情景不禁吓了一跳,赶紧逃跑。它在那个罗马神的眼睛里撒下的尘土,就像法律(或者说,图金霍恩先生,因为他是法律的忠实代表)不时在外行人的眼睛里撒下的尘土一样多。

    在这个阴暗的尘土宝库里——图金霍恩先生本人、他的文件、他的所有委托人以及这世上全部的有生物和无生物,都在逐渐消溶,化作尘土……图金霍恩先生坐在一个敞开的窗子旁边,正自得其乐地品尝着一瓶陈年美酒。别看他这个人冷酷无情、枯燥无味和沉默寡言,在品尝陈年佳酿这方面,他一点也不比别人差。他在林肯法学院广场下面有一个很精巧的地窖,贮藏着许多名贵无比的葡萄美酒;这个酒窖可以说是他许多秘密中的一个秘密。如果他像今天那样,从咖啡馆叫一盘鱼、一盘牛排或者童子鸡,一个人在事务所里吃饭,他就会拿一支蜡烛,到一所空房下面那个回荡着回声的酒窖去。随着一阵由远而近的开关大门的响声,图金霍恩先生回来了,他的神情很严肃,身上带着泥土的气味。他拿了一瓶酒,倒出一杯藏了五十年的佳酿,杯子里的酒大概是觉得自己太有名了,有点不好意思,立刻泛起一片酡红,而它散发出来的南国葡萄的芬芳气息,也使这事务所满室生香。

    在这黄昏时分,图金霍恩先生就坐在敞开的窗子旁边,品尝他的美酒。好像是那葡萄美酒向他低声倾诉了那五十年默默无闻、与世隔绝的生涯以后,他就越发沉默了,他现在的样子更显得深不可测: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酒,脸红得像熟透了的果子似的;他在这薄暮时分凝神默想,对别人的秘密一再玩味。这些秘密使他联想起乡间别墅那些幽暗的树林子,联想起伦敦城里那些重门深锁、空无人居的大公馆。不过,他这时也可能在想自己的事情,想他的家庭历史、他的钱财、他的遗嘱——这些事从来不曾对人透露过——或者在想他的一个独身朋友,那个人不论外表或脾气都和他一样,而且还是个律师。他记得这朋友的生活也和他一样;只是到了七十五岁那一年,这位朋友突然起了一个念头(这自然是我们的猜测),认为生活太没有意思,便在夏天的一个傍晚,把金表给了一个替他梳理假发的人,然后缓缓走回法学院,上吊自杀了。

    但是,图金霍恩先生今天晚上并不像往常那样,一个人坐在那里沉思默想。和他同桌而坐的,还有一个秃顶的人,这个人满脸笑容、态度温和,虽然和他同桌,但坐得并不舒服,因为他谦虚地把椅子稍稍拉开了,遇到律师先生叫他倒酒的时候,总是作出恭恭敬敬的样子,用手背捂着嘴咳嗽一声。

    “喂,斯纳斯比,”图金霍恩先生说,“你把那件奇怪的事情再说一说吧。”

    “好的,先生。”

    “你刚才说,你昨天晚上特意到这里来——”

    “关于昨天晚上的事,我太冒昧了,一定请您原谅才好,先生。可是我记得您当初对这个人的事情很关心,所以我觉得您可能——想——”

    图金霍恩先生是不会替斯纳斯比把话说出来的,也不会让人觉得他们所谈的事情,有没有可能和他本人有关系。所以斯纳斯比先生感到很尴尬,便咳了几声,拖长声音说:“说真的,先生,我太冒昧了,一定请您原谅才好。”

    “这没什么,”图金霍恩先生说。“斯纳斯比,你刚才跟我说,你戴上帽子就来了,没有把来意告诉你太太。这当然很谨慎,因为这不过是一件小事情,用不着多提。”

    “是呀,先生,”斯纳斯比先生答道,“您也知道我太太——请原谅我太直言——爱管闲事。不错,她就是爱管闲事。真糟糕,她现在动不动就抽筋,不过找些事情让她多操点心,倒是好的。因此,她现在就老爱管这管那了。不瞒您说,她根本不问事情跟她有关无关,只要她知道有件什么事情——特别是跟她无关的事情——总要插上一手。我这位好太太的心可闲不住啊,先生。”

    斯纳斯比喝了口酒,又用手背捂着嘴咳嗽两声,表示对这酒非常赞赏,喃喃地说:“天啊,这酒真好!”

    “这么说,昨天晚上你上这儿来,没有跟别人提过,是不是?”图金霍恩先生问道。“今天晚上也是这样吗?”

    “是呀,今天晚上也是这样。我那位好太太这一阵子——请原谅我太直言——非常虔诚,或者,至少是她自己认为很虔诚,她参加了一个叫恰德班德的牧师主持的‘晚祷会’——他们就这么说的。恰德班德牧师的口才当然是很好,不过我个人不大喜欢他说的那一套。这倒没什么关系。既然我那位好太太有事在身,我也就能太太平平地走到这里来了。”

    图金霍恩先生表示赞许。“再来一杯,斯纳斯比。”

    “谢谢,先生,”法律文具店老板说,又谦虚地咳嗽了一声。“这酒妙极了,先生!”

    “这酒现在不容易喝到了,”图金霍恩先生说。“这是藏了五十年的陈酒。”

    “真的吗,先生?不过,老实说,我听了这话,倒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这真像是藏了上百年的陈酒呢。”斯纳斯比先生对这葡萄美酒大大赞扬了一番以后,便谦虚地用手背捂着嘴咳嗽了几声,好像因为喝了这样名贵的东西,感到于心有愧似的。

    “请你再讲一遍,那个小孩怎么说的?”图金霍恩先生一边问,一边把双手插进兜里,很安详地往椅背上一靠。

    “好吧,先生,我给您说说。”

    于是,那位法律文具店老板便把乔在他家里对客人们说的那些话,报告给图金霍恩先生;他的报告虽然有点啰嗦,但是相当忠实。快说完的时候,他忽然吓了一大跳,而且立刻把话打住——“哎呀,先生,我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位客人!”

    斯纳斯比先生真的吃了一惊,因为他看见离他们桌子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人站在他和图金霍恩先生之间;这个人一手拿帽子,一手拿手杖,很注意地在听他说话。斯纳斯比先生记得,他进来的时候,没有看见这个人,而后来也没看见有人从门口或从哪一扇窗户进来。屋子里倒是有一个衣橱,但是他没有听见衣橱打开时铰链上发出的那种叽嘎叽嘎的响声,也没有听见有人走路时踩着地板的声音。然而,这个第三者却站在那里,倒背着手,一手拿帽子,一手拿手杖,脸上露出一派从容自若的神色,默默地听他说话。这是个中年人,穿着一套黑衣裳,身材魁梧,态度沉着,目光异常锐利。他注视着斯纳斯比先生,好像要给斯纳斯比画像似的;不过,在他乍一露面时,除了给人那种神出鬼没的感觉以外,却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

    “不用怕这位先生,”图金霍恩先生从容不迫地说。“布克特先生不是外人。”

    “是吗,先生?”法律文具店老板答道,他咳了一声,表示根本不知道布克特先生是谁。

    “我要他听听这件事情的经过,”律师说,“因为我由于某种原因,很想多了解这件事情,同时他在这方面也很有办法的。你说说你的看法吧,布克特。”

    “事情很简单,先生。我们的人不让那个小孩老呆在十字街头,要他往前走,所以,在原来那个地方现在找不到他了。如果斯纳斯比先生愿意跟我到‘托姆独院’去一趟,把他找出来,那么,用不着两个钟头,我们就可以把他带到这里来。当然,斯纳斯比先生不去的话,我也有办法把他找来,不过这样做比较便当。”

    “布克特先生是一位探长,斯纳斯比,”律师解释说。

    “真的吗,先生!”斯纳斯比先生说,他感到毛骨悚然。

    “如果你愿意陪布克特先生到那个地方去一趟,”律师紧钉了一句,“那我一定感谢你。”

    斯纳斯比先生稍微犹豫了一下,可是,布克特已经看透他的心思。

    “您不必担心这孩子会吃什么亏,”他说。“这您用不着担心。这孩子本身是没有问题的。我们只想把他带到这里来,问他一两件事情,问完了,就给他一点报酬,让他回去。这是一件好差事。我可以向您担保,问完了话,我们一定好好打发那孩子回去。您不必担心他会吃什么亏,您大可不必担这个心。”

    “好极了,图金霍恩先生!”斯纳斯比先生高兴地喊道;他这时放心了:“既然是这样——”

    “就是呀!您听我说,斯纳斯比先生,”布克特一边说,一边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到一旁,然后又亲热地敲了敲他的胸口,把他当作心腹之交那样跟他说话,“您是个见多识广的人,您是个精明强干、通情达理的人。您这人实在不错。”

    “说真的,您这样过奖,我实在不敢当,”法律文具店老板答道,一边又谦虚地咳嗽了一声,“不过——”

    “您这个人实在不错,”布克特说。“所以,我觉得,您既然做这一行买卖,而这行买卖又讲究信用,要求做买卖的人头脑清醒,通情达理,而且能够守口如瓶(我从前就有一个叔叔干过这一行)——所以我觉得用不着对您这样一个人说,应该保守秘密,千万不要把这件小事张扬开。您明白我的意思不?要保守秘密!”

    “不错,不错,”斯纳斯比先生答道。

    “不瞒您说,”布克特装出一副亲切而坦白的样子,说道,“根据我所了解的情况,那个死者似乎有权接受一笔财产,而那个女人在那笔财产上头,似乎玩过什么花样。您明白了吗?”

    “哦!”斯纳斯比说,但是他那样子似乎还不怎么明白。

    “当然啰,您一定觉得,”布克特接着说,一边装出一副又高兴又同情的样子,轻轻拍了拍斯纳斯比先生的胸口,“按理,每个人都应当享有自己的权利。您一定是这样看的吧?”

    “就是呀,”斯纳斯比点了点头答道。

    “为了这一点,同时,也为了方便一位——在你们那一行是怎么称呼的——顾客还是客人?我忘了当年我叔叔是怎样说的了。”

    “什么,我一般都管他们叫顾客,”斯纳斯比先生答道。

    “对了,就叫顾客!”布克特先生答道,一边又亲切地和他握手,“——为了这一点,同时,也为了方便一位好顾客,您打算跟我秘密地到‘托姆独院’去一趟,而且今后愿意保守秘密,绝口不跟人说。我想,您大概是打算这样做吧?”

    “您说得对,先生。您说得对,”斯纳斯比先生说。

    “那很好,这是您的帽子,”斯纳斯比的新交朋友答道,对他的帽子非常熟识,好像那是他亲手做出来的东西;“您要是方便的话,现在就可以走。”

    他们离开的时候,图金霍恩先生仍然坐在那里喝酒,他那深不可测的内心,从表面上看似乎没有什么波动。他们出了事务所,走到街上。

    “有一个叫格里德利的人挺不错,您大概不认识他吧?”他们刚才下楼的时候,布克特很亲切地跟他说。

    “不认识,”斯纳斯比先生想了想说,“我不认识这个人。怎么回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布克特说;“这个人有一回发了点脾气,威胁过一位很有身份的先生,我这里有一张拘票要逮捕他,不过,他躲起来了。一个明白事理的人居然会这样做,这真糟糕。”

    一路上,斯纳斯比先生觉得很奇怪,因为他发现,无论他们走得多快,他那位同伴的态度不知为什么还是有时躲躲闪闪,有时慢慢腾腾;而且,无论他要往左拐还是往右拐,总装出真要往前走的样子,直到最后一刹那,才突然转身拐弯。他们不时遇到值勤的巡警,斯纳斯比先生注意到,布克特和巡警迎面而过的时候,双方都现出茫然不认识的样子,眼睛看着前面的什么地方,好像是谁也没看见谁。有几次,布克特先生走到一个矮小的年轻人后面,看也不看,就用手杖戳了他一下。那个年轻人戴着一顶亮闪闪的帽子,两边额角都有一个扁平而光亮的发卷;他被手杖戳了一下以后,立即回过头,接着就消失不见了。总的说来,布克特先生无论遇到什么东西,都看在眼里;他的脸一点表情也没有,这和他小指上那一个纪念死者的大戒指,或者别在他衬衫上那个没镶多少钻石但是样子挺好看的胸针一模一样。

    最后,他们来到了“托姆独院”,布克特先生在拐角的地方呆了一会儿,从一个值勤的巡警手里拿过一盏点亮的牛眼灯;那巡警自己还有一盏,挂在腰上,现在跟着布克特走过来。斯纳斯比先生在这两个人的引导下,在一条肮脏的马路中间走着。这条马路阴沟堵塞,空气混浊,路上的淤泥和脏水都很深——尽管别的地方马路上并没有泥水——到处是臭气熏天、垃圾遍地,他虽然在伦敦住了半辈子,也很难相信自己的眼睛和鼻子。这条到处是瓦砾成堆的马路,还通到别的环境恶劣的小街小巷去,斯纳斯比看见这些街道就感到恶心,仿佛自己正一步步地往下走,向那可怕的地狱走去。

    “躲开,斯纳斯比先生,”布克特说,因为这时有人抬着一副木箱式的破烂担架向他们走来,担架周围还有一群吵吵闹闹的人。“瞧,又有人得了传染病啦!”

    担架上的那个可怜人因为是在箱子里,大家都看不见,抬过去的时候,那群人就没有再跟着走了,而在这三个新来的人身旁转来转去,那一张张的脸孔,好像是做噩梦时见到的那种可怕的脸孔。人群渐渐消散,有的跑到小巷里,有的溜进破屋里,有的闪到大墙后面;但不久,这些人又出现了,他们忽来忽往,不时发出带有警告意味的喊声和刺耳的口哨声,一直到这三个人离开为止。

    “这些房子都有传染病吗,达比?”布克特先生拿牛眼灯照了照一排散发着臭气的破房子,镇静地说。

    达比回答说“全都有传染病”,而且,多少个月以来,这些房子的人“已经死了好几十个”,他们“像瘟羊似的被人抬走”,有的已经死了,有的奄奄一息。他们继续往前走;布克特对斯纳斯比先生说,他的面色不大好,斯纳斯比先生回答说,他好像觉得没法呼吸这种可怕的空气。

    他们到好几个房子去打听有没有一个叫乔这样的小孩。因为“托姆独院”的人很少叫正名的,所以很多人问斯纳斯比先生找的是不是“红头发”,或者“上校”,或者“吊死鬼”,或者“小骗子”,或者“狗鼻子”,或者“高个子”,或者“大砖头”,斯纳斯比先生一遍又一遍地跟他们解释。对于他形容的那个小孩,人们有许多争论。有人认为那一定是“红头发”,有人说是“大砖头”。有人把“上校”找来了,可是他根本不像乔。不管斯纳斯比先生和他那两个带路人在什么地方停下来,人群总是挤过来围拢着他们;在这个衣衫褴褛的人群中间,有些喜欢拍马奉承的人都争着给布克特先生出主意。只要他们一走动,那盏咄咄逼人的牛眼灯一亮,那群人就开始消散,像刚才那样,有的人跑到小巷里,有的人溜进破屋里,有的人闪到大墙后面。

    最后,他们找到一个窑洞,据说有个叫...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