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荒凉山庄最新章节!

    小鬼斯墨尔维德,教名是巴梭罗米,在家里叫巴特,每逢下了班或者事务所不用他加班的时候,就到附近那个环境恶劣、气味难闻的地方(尽管有一块土丘叫快活岭)去消磨他那有限的公余闲暇。原来他住的那条狭窄的小街,一年到头都是那样清冷、阴暗和凄凉,四下里的砖墙围得紧紧的,活像一座坟墓,可是很久以前,那里倒是一片森林,现在也还剩下一段树桩,这段树桩和斯墨尔维德差不多,显得老气横秋。

    好几代以来,斯墨尔维德家都是独子单传。他们家的人,不分大小,可以说全是小老头和小老太太,而根本没有小孩子;后来斯墨尔维德先生那位依然健在的奶奶,糊涂起来,变得稚气十足(这种稚气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流露呢),他们家这才算有了一个“小孩”。这位老太太变成了小孩以后,是这样糊涂、健忘,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管,只知在炉火旁打盹儿,却不怕掉到火里去,这确实给他们家增添了不少乐趣。

    斯墨尔维德的爷爷也是个老怪物。他下肢瘫软,上肢也不灵活,可是头脑却非常清醒。他今天也还像当年那样,牢牢记着加减乘除的算法和一些非常实际的经验。至于什么理想、信仰、幻想以及诸如此类的念头,他从前固然没有,现在也还是没有。无论什么事情,如果斯墨尔维德先生的爷爷一开头就存心使坏,那他绝不会改变主意。他这一辈子就没想过要干一件好事。

    这位住在快活岭附近的快活的爷爷,他父亲当初简直是一只唯利是图的外壳坚硬的两腿蜘蛛,他织下了天罗地网,来诱捕粗心大意的苍蝇。他平时就躲在网里,等它们落网了,才爬出来。这个老异教徒所信奉的上帝,就是重利盘剥。他曾经为它而活,和它结成终身伴侣,最后还死在它手里。原来他在一桩诚实的小买卖上头,是打算占对方便宜的,没想到自己反而吃了大亏,因此,他赖以生存的某种东西突然垮了(这倒也说明他赖以生存的不是心脏之类的东西),他的一生也就完了。因为他的品质很不好,再加上他在慈善学校读书时用问答的方式学过古代亚摩利人和喜特人(1)的全部历史,所以人们常常拿他来做例子,说明教育的失败。

    他把衣钵传给了儿子,常教导儿子从小就要“出外谋生”;他在儿子十二岁那一年,就把他送到放高利贷者那里去当职员。在这样的环境里,这位年轻绅士锻炼了他那斤斤计较和唯利是图的头脑,充分发挥了家传的才能,渐渐在放印子钱这一行里飞黄腾达起来。他和他父亲当年一样,从小就出外谋生,到老才娶妻生子,因此,他也养了一个斤斤计较和唯利是图的儿子,而他的儿子后来也是从小出外谋生,到老才娶妻生子,养了巴梭罗米·斯墨尔维德和朱狄丝·斯墨尔维德这一对孪生兄妹。斯墨尔维德家的人丁虽然增长缓慢,但在这个时期,他们家的人因为一直是从小出外谋生,到老才娶妻生子,所以,倒也养成了注重实利的性格,而放弃一切娱乐,鄙视所有的故事、童话、小说和寓言,至于放荡的行为,那更是一概排斥和严加禁止。就因为这些原故,他们家一直也没生过小孩,而只生过早熟的小大人,而且,据说他们因为精神上受到某种压抑,所以都长得像老猢狲一样,但是,尽管如此,这倒是一件可喜的事。

    这时候,在比街面低好几英尺的阴暗的小客厅里,年老退休的斯墨尔维德爷爷和奶奶,分别在壁炉两边,坐在那用马鬃做垫料的看门人用的黑椅子上,消磨他们那幸福的晚年时光。那是一间死气沉沉、陈设简陋的客厅,室内装饰品就只有最粗糙的呢桌布和最耐用的铁皮茶盘两样东西,客厅里的这种陈设,非常生动地反映出斯墨尔维德爷爷的精神面貌。壁炉里有两个三脚铁架,用来悬挂茶壶和水罐,通常就由斯墨尔维德爷爷来照管,而在这两个铁架中间,又有一个像铜架子的东西伸出炉外,烤肉的时候,就架在那上头,这也由他来掌管。在这位年近古稀的斯墨尔维德爷爷的座位下面,有一个抽屉,由他那两条细腿守护着,据说那里面装着万贯家财。在他身旁,经常放着一个空垫子,遇到他那老伴提起钱这个特别使他敏感的问题,他就拿起垫子向她扔去。

    “巴特上哪儿去了?”斯墨尔维德爷爷向巴特的孪生妹妹朱狄问道。

    “他还没回来呐,”朱狄说。

    “他该回来吃茶点了,对不?”

    “还没到时候。”

    “那你说还差多少时候?”

    “差十分钟。”

    “什么?”

    “差十分钟,”朱狄大声应道。

    “嗬!”斯墨尔维德爷爷说。“差十分钟。”

    一直在对着三脚铁架叽叽咕咕和摇头晃脑的斯墨尔维德奶奶,听见有人提到了数目字,就把数目字和钱扯在一起,像一只掉光了毛的可怕的老鹦鹉,尖叫着:“十——十英镑的钞票!”

    斯墨尔维德爷爷马上拿起垫子向她扔去。

    “讨厌鬼,住嘴!”老先生说。

    这一扔有两个结果:不仅斯墨尔维德奶奶一头撞在她那张看门人用的椅子边上(等到她孙女把她拉起来的时候,她头上的帽子已经歪得不成样子了);而且斯墨尔维德爷爷本人也因为用力过猛,颓然倒在他那张看门人用的椅子里,成了一个断了线的木偶。在这种时候,老先生活像一个装着脏衣服的口袋,只是上面多了一顶黑色的便帽;他的孙女立刻在他身上施行两种手术,首先是把他当作大瓶子晃一晃,接着是把他当作大枕头捶一捶、拍一拍——只有这样做他才有了生机。经过这一番周折,他身上终于现出一个像脖子的东西,这以后,他和那位同享晚年幸福的老伴,又是面对面地坐在各自的椅子上,好像是一对坚守岗位的哨兵;因为死神把他们给忘了,所以活了这许多日子。

    朱狄是这对老夫老妻的好伴儿。她真不愧是斯墨尔维德少爷的妹妹,因为他们两人即便揉在一起,也没有一般年轻人那么大;再说,前面已经提过,他们家的人很像猴子,朱狄的长相更是惟妙惟肖。如果让她穿戴缀着金箔银箔的衣服和帽子,在手摇风琴上面走来走去,人们绝不会觉得奇怪,说她和一只普通猴子有什么不同。不过,她目前穿的却是一套朴素的棕色布衣服。

    朱狄从来没玩过小娃娃,没听过灰姑娘的故事,没做过游戏。十岁那一年,她倒是和小朋友们一起玩过一两次,可是小朋友们和她都合不来,她和小朋友们也合不来。在他们看来,朱狄跟他们不一样,好像是另一种动物,因此双方都本能地彼此抱着恶感。朱狄是不是会笑,那是大可怀疑的。她很少见人笑过,所以她可能也不会笑。至于姑娘们那种嫣然一笑,她当然是想象不出来。如果她要试一试,她就会发现她的牙齿很碍事,因为她做这动作是跟没牙的老头、老太太学的——其实,她在不知不觉间还学了他们别的许多表情。朱狄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那孪生哥哥怎么也不会把陀螺抽得团团转。他既不知道那个杀死巨人的杰克(2),也不知道水手辛巴德(3),这些人对他说来就像是别的星球上的生物。要他做跳马游戏或者打板球,那还不如让他自己变成一匹马或者一个板球更容易一些。不过,他比他妹妹的情形好多了,因为在他那狭隘的天地里已经开了一个天窗,从那里可以看到格皮先生那个更为广阔的世界。他对那个光辉的形象不仅大为倾倒,而且还处处模仿,其原因就在这里。

    朱狄把那一个铁皮茶盘放在桌上,摆茶杯茶碟的时候,像敲锣似的弄得直响。她把面包放在一个铁筐子里,把一小块黄油放在小锡碟上。斯墨尔维德爷爷目不转睛地瞅着朱狄把茶斟好,然后问她那个小女孩上哪儿去了?

    “您是说查理吗?”朱狄问。

    “什么?”斯墨尔维德爷爷说。

    “您是说查理吗?”

    像往常那样对着三脚铁架咯咯傻笑的斯墨尔维德奶奶,听见这个名字以后,就像她身上一根上紧了的发条突然被放开似的,喊道:“在海峡彼岸,查理在海峡彼岸(4),查理在海峡彼岸,到海峡彼岸去找查理,查理在海峡彼岸,到海峡彼岸去找查理!”她的喊声越来越大。斯墨尔维德爷爷看了看那个垫子,可是他刚才用力过猛,这时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斯墨尔维德一家

    “嘿,她叫查理吗?我说的就是她,”他在斯墨尔维德奶奶安静下来以后,说道,“她吃得真不少。我们最好是不管她吃,让她吃自己的。”

    朱狄也像她哥哥那样眨眨眼,摇摇头,努着嘴要说“不”字,而又没说出声来。

    “不?”老头应道。“为什么不?”

    “她吃自己的,每天就要六个便士,我们管饭,可以便宜些,”朱狄说。

    “真的吗?”

    朱狄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然后,尽可能节省地在面包上抹了一层薄薄的黄油,并把面包切成片,喊道:“喂,查理,你在哪儿?”这时候,一个系着粗布围裙,戴着大帽子的小姑娘,手上沾满了肥皂水,只拿着一个洗衣刷,怯生生地走进来,行了个屈膝礼。

    “你刚才在干什么?”朱狄像个刁老太婆似的,突然向她问道。

    “我刚才在楼上后边那个屋子里刷地板,小姐,”查理回答说。

    “你得刷干净才行,不许磨磨蹭蹭。偷懒我可不答应。快点刷,你去吧!”朱狄顿了顿脚喊道。“你们这些女孩,活儿干得不多,麻烦事儿倒不少。”

    这位严厉的管家婆说完这番话,就继续往面包上抹黄油并把面包切成片,这时候,她哥哥从窗外探头进来,影子正好落在她身上。她也没放下那把刀和面包,就出去给他开大门了。

    “呀,呀,巴特!”斯墨尔维德爷爷说。“你回来啦,嘿?”

    “我回来了,”巴特说。

    “又和你的朋友一块出去了吧,巴特?”

    小鬼点点头。

    “他掏钱请你吃饭了吗,巴特?”

    小鬼又点点头。

    “这就对了。尽量让他掏钱请客,同时还引以为戒,不学他做的傻事。交这样的朋友,好处就在这里;再说,这也是你从他身上得到的唯一的好处,”这位年高德劭的圣人说。

    他孙子聆听他这番教导时并没有现出恭敬的样子,而只是稍微眨眨眼、点点头,勉强表示赞同,然后就在茶桌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四张苍老的面孔在茶杯上面晃来晃去,活像一群小妖精;斯墨尔维德奶奶老是把头转到一边,对着三脚铁架喃喃自语,而斯墨尔维德爷爷又一再要人摇晃他,就像摇晃一大瓶泻药似的。

    “是这样,是这样,”这位好心肠的老先生说,又谈到了他的处世之道。“你父亲要是活着,也会这样教导你的,巴特。你没见过你父亲,这太可惜了。他真像我啊。”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说,巴特的父亲也长得很漂亮,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真像我啊,”老先生一边说,一边把黄油面包放在膝盖上叠起来,“他是个很能干的账房先生,可惜在十五年前死了。”

    斯墨尔维德奶奶像往常那样,本能地喊道:“一千五百英镑。一千五百英镑锁在黑箱子里,一千五百英镑藏起来了!”她那可敬的丈夫,把黄油面包放在一边,连忙拿起垫子向她扔去,把她砸倒在一旁,而他自己也颓然倒在自己的椅背上。他用这种方式向斯墨尔维德奶奶警告过以后,他那副样子常常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但是并不怎么雅观。第一,因为经过这番折腾,他那顶黑色的便帽往往歪到一边,盖住了他一只眼睛,使他看起来好像是老色鬼;第二,因为他破口大骂斯墨尔维德奶奶;第三,因为他这些恶狠狠的话语和他那软绵绵的身体成了强烈的对比,使人觉得他是个穷凶极恶的老家伙,要是身子硬朗的话,一定是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不过,这一切在斯墨尔维德家里已经司空见惯,所以也没有人再去想它。他们只是把他摇一摇,拍一拍,让他振作起来,并把那个垫子放回他身边原来的地方;至于那个老太婆,他们有时把她的帽子戴正,有时就不管,只把她扶起来,让她坐好,就像把九柱戏里的柱子竖起一样,等人家把球滚过来,把她撞倒。

    这一回,老先生过了一会儿才算消了气,继续教导他的孙儿。但是,就在他一边跟他孙儿说话的时候,还一边咒骂他那头脑不清的爱妻,可惜的是,他的爱妻除了和三脚铁架说话,谁也不理睬。下面就是斯墨尔维德爷爷说的话:

    “巴特,如果你父亲多活一些时候,他一定会挣下一份很大的家业——你这个多嘴的死东西!——可是,正当他花了许多年工夫,为这份家业打下基础,并且正要大展宏图的时候——你这个贫嘴,老鸹,鹦鹉,你在胡说什么!——他得了一种发低烧的病,后来就死了;他向来勤俭节约,省吃省穿,做事又小心谨慎——拿垫子扔你还不能解气,我真想拿猫来扔你;你要是还这样傻里傻气的话,我可真要拿猫扔你啦!——还有,你母亲是个很精明的人,可是干巴得像劈柴一样,生了你和朱狄以后,就像火绒那样,闪了一闪就没了——你是老母猪,你是死猪。你是猪头!”

    朱狄对这些话已经听腻了,所以一点也不感兴趣,她开始把茶杯底、茶碟底和茶壶底的茶倒在一个盆里,就像把四面八方的溪流汇合在一起,留给那个打杂的小女佣去享用。她用同样的办法,把这个厉行节约的家庭刚才吃剩的面包皮和面包块,都集中在放面包的铁筐里。

    “可是,巴特,我和你父亲曾经合过伙,”老先生说,“等我去世,你和朱狄就要继承这里的一切。朱狄可以做花,你可以研究法律——你们从小就出外谋生,这对你们两人确实是很难得的。你们不必动用这份家业,你们自己可以挣钱,而且还可以挣下一份更大的家业。等我去世,朱狄就回去做花,你就继续搞法律。”

    从朱狄现在的态度看,人们也许认为,她干的那种活儿不是做玫瑰花,而是做玫瑰花上的刺(不过,她当年确实拜过师,学习做假花的艺术和秘密)。一个细心的人不难从朱狄和她哥哥的眼神看出,他们俩听了那位可敬的爷爷提到自己快要去世这番话以后,却有点不耐烦,很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去世,而且还有点愤恨,认为他早就该去世了。

    “要是大家都吃完了,”朱狄把东西准备好以后说,“我就把女孩叫进来吃茶点,要是让她自己在厨房里吃,那她吃起来就没完没了啦。”

    于是,查理被叫进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坐下来喝那杯像污水似的茶,吃那像德洛伊废墟(5)一样残缺不全的黄油面包。朱狄对这小女孩进行严密监督的时候,她的样子老练极了。简直是个活了千年百代的老妖精。她根本不管自己有没有理由,一会儿责骂她,一会儿数落她,那种有条不紊的样子,倒是很惊人的;这表明她在驾驭女仆方面手段高明,连经验丰富的老手都望尘莫及。

    “喂,别老瞪着眼看啦,”朱狄一边喊,一边摇头跺脚,因为她恰好发现查理用眼睛打量那污水似的茶,“快点吃,吃完就回去干活儿。”

    “是,小姐,”查理说。

    “别说什么是不是的,”斯墨尔维德小姐驳道,“我把你们这些小女孩看透了。多做事,少说话,我才相信你。”

    为了表示服从,查理咽了一大口茶,而且还把德洛伊废墟似的面包块一扫而光,因此,斯墨尔维德小姐就说她狼吞虎咽:“这对女孩子来说,简直是不成体统。”要不是这时候有人敲门,查理很可能会发现,在有关女孩子的事情上头,很难同意朱狄的看法。

    “你去看看谁来了,开门的时候,嘴里别嚼东西!”朱狄喊道。

    这个一直被监视的人一出去,斯墨尔维德小姐就利用这个机会,把剩下的黄油面包归在一起,把几个脏茶杯放进只有一点点水的茶盘里,以表示她认为查理的茶点已经吃完了。

    “喂,谁来了,有什么事儿?”爱发脾气的朱狄问道。

    来客是一位“乔治先生”。乔治先生也没等人家给他通报就毫不客气地走了进来。

    “哎呀!”乔治先生说。“你们这里真热啊。夏天还生火吗?”乔治先生向斯墨尔维德爷爷点头的时候暗自添了一句:“嘿!你们多烤烤火,习惯习惯,将来也许会有好处呢。”

    “嗬!原来是你啊!”老先生喊道。“你好吗?你好吗?”

    “不好也不坏,”乔治先生说着,就坐在一张椅子上。“你的孙女儿我已经有幸见过了,小姐,祝你长命百岁。”

    “这是我的孙子,”斯墨尔维德爷爷说。“你还没见过他吧?他在法律界里做事,不常在家。”

    “祝他也长命百岁!他很像他妹妹,非常像他妹妹,真他妈的像他妹妹,”乔治先生说出最后这个不大客气的词儿时,特别加重了语气。

    “乔治先生,你近来怎么样?”斯墨尔维德爷爷慢慢地搓着腿,问道。

    “跟从前完全一样。像个足球似的,老被人踢来踢去。”

    乔治先生是个五十来岁的人,肤色黑里透红,他身材魁梧,相貌堂堂,有一头黑色的卷发、一双明亮的眼睛和一副宽阔的胸膛。他那粗壮有力的双手,也像他的脸那样,晒得黑黑的,这说明他曾经有过一段非常艰苦的生活。他这个人很有点古怪,总是贴着椅子边坐,好像早就养成习惯,一定要留出空当儿,放他那些早已不再随身携带的衣服和配备。他的步调也是稳重的,要是加上佩刀的碰撞声和踢马刺的转动声,那就气派十足了。他把脸刮得很光,可是他的嘴唇绷得很紧,好像他从前留过好几年大胡子,而现在常常用那棕红色的大手去摸上唇,也说明了这一点。总的说来人们不难猜出,乔治先生从前当过骑兵。

    乔治先生和斯墨尔维德家的人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说实在的,一般的骑兵还没在这样瘦小的人家里呆过哩。他和他们坐在一块儿,就像大砍刀和小蠔刀放在一起。他又高又大,而他们却又瘦又小;他举止大方,气宇轩昂,而他们却斤斤计较,心肠狭窄;他声若洪钟,而他们却细声细气——这一切都成了最强烈和最奇怪的对比。他坐在这间阴暗的客厅中间,身子微微向前探着,两只手放在大腿上,胳膊肘向外张开,那样子好像他在这里呆长了,就要把他们一家子,把他们这四间屋子连同后边的厨房等等,全都吞到肚里去。

    “你这样子搓腿,是希望以后能走动吗?”他环顾了那间客厅以后,向斯墨尔维德爷爷问道。

    “嗯,乔治先生,一部分是出于习惯,一部分——不瞒你说——是为了帮助血液循环,”他回答说。

    “血—液—循—环!”乔治先生一面说,一面把手抱在胸前,他的个子这时好像又大了两号似的。“大概没什么用吧。”

    “说实在的,乔治先生,我已经老了,”斯墨尔维德爷爷说。“不过,我还能熬些日子。我的岁数比她大,”他说着,向他老伴努了努嘴,“可是,你看她成了什么样子!——你这个多嘴的死东西!”他突然间又发起脾气来。

    “不幸的老人啊!”乔治先生转过头,看着老太婆说。“别骂老太太了。你看看她那样子,她的帽子都快掉下来了。她的头发也乱得不成样子。老太太,坐直啦,这好多了。这就对了!”乔治先生把她扶正以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斯墨尔维德先生,如果你认为你太太不值得你尊重的话,那你就想想你母亲吧。”

    “乔治先生,我想,你大概是个很孝顺的儿子吧?”那老人斜着眼睛,意味深长地说。

    乔治先生满脸通红,答道:“噢,不。我不是个孝顺儿子。”

    “我很奇怪。”

    “我也很奇怪。我本来应当做个好儿子,我记得,我原来也想这样做。可是没有办到。总之,我是个非常坏的儿子,谁跟我在一起都觉得不体面。”

    “真奇怪!”那老人喊道。

    “不过,”乔治先生接着说下去,“现在最好不要提它了。来,咱们还是谈谈正经事儿吧!你记得不?咱们以前说好了,每回我把两个月的利息交给你,你就请我抽一斗烟!(哪里的话!一切都办好了。你别怕我真要你把烟斗拿来。这是新账单,这是两个月的利息——干我那行...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