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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项狄传最新章节!

    第一章

    ————“斯娄泼医生,我希望,”我的脱庇叔叔说(又一次重复他对斯娄泼医生的希望,这一回他希望的态度比第一次更加热情认真2)————“斯娄泼医生,我希望,”我的脱庇叔叔说,“你见过我们在佛兰德斯拥有多么庞大的军队。”

    脱庇叔叔的期望伤害了斯娄泼医生,他可从来没有存心伤害任何人,————先生,这可使他狼狈极了————因此首先把他的思想搞得异常混乱,接着又纷纷逃窜,所以他无论如何也把它们收拢不起来。

    在一切辩论当中,————不管是男是女,————无论是为了荣誉,为了利益,还是为了爱情,————情况都没有什么区别;————小姐,一种希望竟然出其不意地从旁边袭上一个人的心头,再没有比这更危险的了:一般来讲,要驱除这种希望的压力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被希望的这一方立即站起来————向希望者提出价值相同或相近的希望,————这样您便可以站在那里当场摆平————而且,有时还可以获得反击的好处。

    这一点将在有关希望的这一章中得到全面彻底的阐述。3————

    斯娄泼医生不明白这种防卫的性质;————他叫这个希望搞糊涂了,它使辩论完全中止了四分半钟;————如果中止五分钟,那辩论就完蛋了:————我父亲看到了这一危险————辩论又是世界上最有意思的辩论之一,“不管他为之祈祷并努力的孩子出生时有没有脑袋:”————他一直等到最后一刻,要给斯娄泼医生回敬希望的权利;因为这个希望是向他提出的;可是,咳,看到斯娄泼医生狼狈不堪,一个劲儿地用迷瞪的人儿一般用来呆望的茫然困惑的眼睛,————先看了看脱庇叔叔的脸————又看看他的脸————然后又看看上面————再看看下面————看看东面————看看偏东方向,等等,————视线顺着墙裙底部移动着,直到最后他转了一百八十度,————实际上,他开始数起椅子扶手上的铜钉————我父亲心想,再没有时间叫脱庇叔叔浪费了,于是他接过话头,讲了下面一席话。

    第二章

    “————你们在佛兰德斯有多么庞大的军队呀!”————

    脱庇兄弟,我父亲一边回答,一边用右手把假发从脑袋上摘下来,用左手从外衣右边的口袋里抽出了一块花条子印度手帕,以便跟我的脱庇叔叔辩论这个问题时擦擦脑袋。————

    ————在这件事情上,我认为还是该怪我的父亲;我愿意给您讲讲这么想的理由。

    “我父亲应该用右手还是左手摘下假发,”————似乎本身并不比这更为重要的一些问题把那些最伟大的王国搞得四分五裂,并且使统治这些王国的君主的王冠在他们的脑袋上摇摇欲坠。————不过,先生,我要告诉您,这个世界上的每种事物都要受到客观环境的制约,正是这些环境规定了世界上每一件事物的形状和大小;————并且通过把它收紧一点或者放松一点,这样来一下,或者那样来一下,从而把事物搞成现在这副模样————大的————小的————好的————坏的————冷冰冰的或者是不冷冰冰的,正好按照实际发生的情况。

    由于父亲的印度手帕放在外套右边的口袋里,他是绝对不应该让右手忙着的:相反,他不应像刚才那样用右手摘假发,而应把这一切任务完全交给左手去干;随后,父亲想擦擦脑袋这一自然需要便要求手帕来满足,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把右手伸进右边的外衣口袋把它掏出来了;————他本可以毫不费力地做完这件事,也不必对全身的任何一根筋肉造成难看的扭动。

    在这种情况下,(除非父亲下定决心,要左手端着假发————或者肘关节,或者夹肢窝构成某种可笑的角度,从而出自己的洋相)————他的整个姿态一直轻松————自然————毫不勉强:雷诺兹4本人像他作的画一般伟大、优雅,或许能给他画一幅坐像。

    ————现在,由于父亲是这么做的,————想想他把自己弄成什么鬼样子了。

    ————在安女王在位的晚期到乔治一世国王继位的初期————“外套口袋都裁在下摆很低的地方。”————我用不着多说————那位捣乱之父如果推敲上一个月,他就不会为一个处在我父亲境地的人设计更坏的款式了。

    第三章

    硬使你的一只手像条对角线斜叉过您的整个身体,够到对过外套口袋的底上,在哪一个国王的统治下都不是一件容易事儿(除非您是我这样的一个瘦骨伶仃的臣民。)————在一千七百一十八年,就是这种情况发生的那一年,这样做困难到了极点;因此,当脱庇叔叔发现我父亲那种斜叉过去摸口袋的动作时,立即想到自己在圣尼古拉堡门前站岗时两只手的动作;————一想到这件事,他的注意力就完全离开了争论的话题,于是他把右手伸出去拉铃叫特灵去取他的那幅那慕尔地图,还有他的圆规和函数尺,好量一下那次攻击的横切路线的回转角度,————尤其是他的腹股沟受伤那次攻击的回转角度。

    我父亲锁上眉头,在紧锁眉头的当儿,全身的血液似乎一下子涌到了脸上————脱庇叔叔立即下了马。

    ————我没有弄明白你的脱庇叔叔还在马背上。————

    第四章

    一个人的身体和头脑,我说到它时对二者极其尊敬,就像一件紧身短袄和紧身短袄的衬里;————弄皱了一面————您就弄皱了另一面。然而,这种情况却有一个例外,那就是说,有的时候您是个极其幸运的家伙,您的短袄面子用的是塔夫绸,里子用的是薄绸或者薄波斯绸。

    希腊人中有芝诺、克雷安泰、巴比伦的狄奥根尼、赫拉克利亚的狄奥尼修斯、安提帕特、帕尼提乌斯和波西多纽斯;————罗马人中有加图、瓦罗和塞内加;————基督徒中有潘代努斯、亚历山大的克雷芒和蒙田。5至于那三十个善良老实、不动脑筋的项狄式人物,他们的名字我回想不起来了,————所有这些人都声称他们的紧身短袄是照这种款式缝制的,————也许您已经把短袄的外面搞得皱皱巴巴,褶痕横七竖八,破烂不堪了;————总而言之,您可能已经把它糟踏得不成样子了,但尽管您这么糟踏,它的里子却一点没有损坏。

    当然,我相信我的短袄也多多少少是照这种款式缝制的:————因为可怜的短袄从来没有像它在过去整整九个月中6那样遭到摸弄,————然而,就我作为这件事的裁定者而言,————我声明它的衬里一点儿也没有变得更糟;————乱七八糟,拉拉杂杂,纷纷扬扬,丁丁当当,剪呀、戳呀,向后摩摩,向前捋捋,横着来,纵着去,他们一直给我修理它:————我的衬里上的胶黏性少而又少,————天哪!它早就给糟踏得破破烂烂,只剩下了一根线。

    ————诸位先生,每月评论家们!7————你们怎么能把我的短袄那样又剪又撕?————你们怎么知道你们也会剪我的衬里

    我真心实意地把你们和你们的事情托付给那位不愿伤害我们任何一个的神灵去保佑,————愿上帝保佑你们;————只是下个月如果你们哪位要像去年五月(我记得那一月天气非常热)里的一些人那样气得咬牙切齿地攻击我,泄私愤————那就别生气,如果我又一次脾气好不理会的话,————因为我下定决心只要我活着或者写作(在我的情况下二者是一码事儿),我对那位诚实的绅士说的就永远不会比脱庇叔叔骂那只晚饭时一直绕着他鼻子嗡嗡乱飞的苍蝇时使用的话更难听,表现的愿望更恶毒,————“去,————你这可怜鬼,去,”他说道,“————去你的吧,————我干吗要伤害你呢?这个世界大得足以容得下你和我。”

    第五章

    小姐,任何一个人如果往上推理,看到我父亲满脸血液充盈,————这样一来,他的脸肯定红了(因为我给您说过,好像他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从绘画和科学的角度讲,比他的自然脸色超出了六度半色调,如果不是整整八度色调的话:————看到这种现象,还注意到父亲眉头紧锁以及整个事发过程中他的身体过分扭曲的情况,————小姐,除了脱庇叔叔,任何人都会得出结论,以为我父亲发怒了;而且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如果他是一个被调到同一个音调的两个乐器奏出的那种和弦的爱好者,————他就会立即把他的音拨到同一音高;————然后,邪恶就会迸发出来————小姐,这整个曲子肯定会演奏成阿维森·斯卡拉蒂8的第六协奏曲那样————con furia,————疯了似的。————给我耐性!————con furia,————con strepito9,————或者其他任何闹哄哄的词儿与和谐有什么关系呢?

    我说,小姐,只有脱庇叔叔那颗善良的心用动作这个词所允许的最好的意思解释我父亲身体的每一个动作,除了他,哪一个人都认定我父亲生气了,而且还在责怪他。脱庇叔叔什么都不责怪,只是怪裁袋口的裁缝;————所以就纹丝不动地坐着,一直等到父亲把手帕从口袋里摸了出来,并且带着难以形容的善意盯着他的脸,————最后,父亲接着讲了下面一席话。

    第六章

    ————“你们在佛兰德斯有多么庞大的军队呀!”

    ————脱庇兄弟,我父亲说道,我确实相信你为人真诚,有一颗上帝所创造的最善良正直的心;————如果所有已经、或许、可能、将要、必定或应该怀上的孩子进入人世时,他们的脑袋先出来,这也不是你的错:————可是,亲爱的脱庇,相信我,那些不可避免地拦截他们的事故,不仅在我们怀他们的条款中,————尽管依我看,这些都值得仔细考虑,————而且,我们的孩子来到世上后,遭受到的艰难险阻都是够多的,————孩子们来到世上的过程中,没有多大必要把他们暴露在没有必要的艰难险阻中。————这些危险,脱庇叔叔把一只手搭在父亲的膝盖上说,同时抬眼严肃地盯着父亲的脸寻找答案,————这些危险如今是不是比从前更大了,哥?脱庇兄弟,父亲答道,只要一个孩子怀得顺利,生下来活着,身体健康,而且产后母亲平安的话,————我们的祖辈从来再不往远里看。————脱庇叔叔马上把手从父亲的膝盖上拿开,把身子轻轻往后一仰靠到椅背上,他把头抬起,一直抬到正好看得见屋子的飞檐的高度,然后指挥面颊上的颊肌和嘴唇周围的轮匝肌上岗————他吹起了《利拉布勒罗》。

    第七章

    就在脱庇叔叔给我父亲吹《利拉布勒罗》的当儿,————斯娄泼医生正跺着脚把奥巴代亚骂了个狗血喷头;————先生,听听他骂人对您的心脏有好处,这可以永远消除您骂人的邪恶罪过。————因此,我决定把整件事儿和盘端给您。

    当斯娄泼医生的女仆把装有主人医疗器械的那只绿台面呢包交给奥巴代亚时,她非常明智地劝他把脑袋和一只胳膊套过包带,骑马时把包挎在身上:于是她解开那个蝴蝶结把带子替他放长,再没费什么周折就帮他背上了包。然而,这样一来,在某种程度上,包口就得不到防范了,为了避免马儿在用奥巴代亚所说的那种吓人的速度狂奔回家时什么东西会蹦出来,他们商量着又把包摘了下来;接着,他们极其小心地把两条包带绑紧(先把包口撮拢),每条带上打了足有半打死结,为了做到万无一失,奥巴代亚在打结时用了全身的力气又拉又拽。

    这就满足了奥巴代亚和女仆的心意;但却没有防范他们二人事先谁也不曾料到的灾祸。包在上面扎得紧紧的,看上去也一样严实,不过,器械还有很大的空间向包底运动(因为包的形状是圆锥形的),所以奥巴代亚的马一旦小跑起来,包里面的体温计、钳子和注射器就会丁当作响,叫人提心吊胆,就是许门10那样子旅行,这声音也足以把他从这个地区吓跑;然而,当奥巴代亚加速这种运动,并试图把他那匹套车马从平常的小跑刺到全速飞奔时————天哪!先生,————那丁丁当当的响声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由于奥巴代亚有老婆,还有三个孩子————所以通奸的卑鄙行径和这种丁当声引起的其他政治恶果从来没有进入过他的脑海,————然而,他却有自己反对的理由,这种理由他心里清楚,而且像它常常影响那些最伟大的爱国者11那样,影响着奥巴代亚。————“先生,这个可怜的家伙都听不见自己在吹口哨呢。”

    第八章

    和随身携带的这些器械奏出的乐声相比,奥巴代亚更喜欢风奏出的音乐,————所以,他开始小心翼翼地发挥自己的想像,去发明,去创造,看用什么手段可以进入欣赏音乐的境地。

    在需要细小的绳索的种种苦恼中(音乐的除外),————人们最容易想到的是帽带:————这种哲学是如此浅显————所以我不屑于去深究它。

    由于奥巴代亚卷入的情况有点复杂,————注意,先生们,————我说它是一种复杂的情况;因为它事关分娩,————事关麻醉,事关注射,事关洗礼,————而且就驾车马而言,————事关马脚12————只有一部分事关音乐;————奥巴代亚无所顾忌地利用凑手的应急措施;————把包和器械抓紧:一只手把它们紧紧捏在一起,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把帽带头送到嘴里用牙咬住,然后把手滑到帽带中间,————他用整条帽带把包和器械横七竖八地紧紧扎在一起(就像捆皮箱一般),缠来缠去,在带子的每一个交叉处都打成死结,————这样一来斯娄泼医生要解开这些死结至少需要约伯13五分之三的耐性。————我打心眼儿里认为,如果大自然有心思、有兴趣参加这场比赛————她和斯娄泼医生两个一起同时动手————谁若见过被奥巴代亚捆绑成这样子的包,————而且也知道这位女神认为合适时,所能达到的高超速度,谁的心里丝毫不会怀疑————他们俩哪一个会夺走奖品。小姐,我母亲分娩比送这个绿包肯定要快————至少快二十节14呢。————特里斯舛·项狄呀,你现在是,而且将来永远会是小小的事故捉弄的对象!如果这次磨难是为你而设的,而且它的成功率是五十比一,————你的事情就不会像现在这么低落了————(至少不会被你低落的鼻子搞到这种程度);你家中的钱财和你生活中频频展现在你面前的赚钱机会也不会————像你被迫离开它们那样这么频繁地,这么令人恼火地,这么乖乖儿地,这么不可挽回地,被断送了!————但是一切已经结束了,————只剩下对它们的记述了,而这在我出娘胎进入世界之前是不能交给那些好奇之徒的。

    第九章

    情急智生:斯娄泼医生的眼睛一瞥见他的包(直到和脱庇叔叔争论助产问题使他想起它时,他才看见了)————同一种想法就冒了出来。————由于上帝保佑,他(心里)说,项狄夫人才受了这种罪,————要不然,那些结连一半都没解开,她可能已经被送上床整整七回了。————可是,这会儿您必须分清————那种想法仅仅浮动在斯娄泼医生的脑海里,它既没有风帆,也没有压舱物,只是个简单的命题;阁下您知道,这种命题每天都有成千上万在人的理性的稀汁中静静地漂游,不后退,也不前进,直到一阵阵激情或兴趣的小狂风将它们吹到一边。

    楼上房间,我母亲的床边突然响起了一阵跺脚声,给我提及的那个命题帮了大忙。无论如何,这是不幸的,斯娄泼医生说道,除非我赶紧,不然我就会实实在在地碰上这种事情。

    第十章

    关于打结的问题,————首先,要说这些结就是活结,人们就搞不明白我的说法,————因为在我的生平与见解中,————每当我提起我的叔祖父哈蒙德·项狄先生的灾难,我关于打结的一些见解就会更加得体地出现,————个头矮小,————但总是想入非非:————他陷进了蒙默思公爵事件15:————其次,在这个地方,要说这些是叫做蝴蝶结的特殊类型的结,人们也搞不懂我的意思;————解开它们所需要的本领或者技巧,或者耐性是如此之少,所以它们都不配我提出的有关的任何见解。————但是,就我提及的那些结而言,请尊敬的阁下们相信,我指的是出色的、真正的、紧得要命的死结,打得bona fide16,就像奥巴代亚打的结一样;————在这些结扣里,没有绳子的两头重复、回绕着穿过它们的第二次缠绕所造成的圈套而形成的模棱的绸缪————这是为了把结扣拉开或者解开————我希望您能明白我的意思。

    所以,遇到这些结扣17和那种结扣设在我们生活道路上的各种各样的障碍时,请听我说,诸位高贤————每个性急的人都会抽出自己的小刀把它们割断。————那就错了。相信我,先生们,无论从道理,还是从良心方面讲,最有效的方法是动用我们的牙齿或手指去解。————斯娄泼医生已经掉了牙————他最喜爱的工具,或者由于扳错了方向,或者由于运用不当,不幸滑落了,因为他原先在干一次苦活时用工具把儿敲掉了其中最好的三颗:————他试着用手指————哎呀!所有指头上的指甲剪得光秃秃儿的。18————见鬼!两种办法都行不通,斯娄泼医生叫道。————头顶上母亲床边的踢踏声越来越厉害。————这家伙真该遭瘟!我一辈子都解不开这些结扣。————母亲呻吟了一声————让我使使您的小刀————我最终必须把这些结扣割断————呸!————啐!————天哪!我切了大拇指;伤了骨头————这家伙真该死————如果五十英里内再没有一个男接生员————我这次就算完了————我真希望把这个混蛋绞死————我希望他吃枪子儿————我希望地狱里所有的魔鬼都讨厌他,认为他是个笨蛋————

    我父亲向来很敬重奥巴代亚,听到他被那样处置可真受不了————再说,他还有点儿自尊————在这件事里给他自己造成的侮辱他也同样受不了。

    如果斯娄泼医生割破了他身体上的其他任何部位,而不是他的拇指————父亲也就随它去了————他的小心谨慎占了上风:既然是这种情况,他便决定报复一番。

    斯娄泼医生,在重大的场合骂骂咧咧算得了什么,父亲说(他首次就这件事对他表示同情),这只能浪费我们的精力,有损于灵魂的健康,于事无补。————我承认,斯娄泼医生答道。————这么骂就像鸟枪子弹,脱庇叔叔说(暂时不吹口哨了),射击一座棱堡。————它们用来,父亲又接着说,煽动人们的情绪————但决不会把激烈的情绪消除:————就我而言,我极少或者压根儿就不骂人————我认为这不好————不过假如我出人意料地陷入这种境地,我一般都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对,脱庇叔叔说),好让它达到我的目的————那就是说,我就骂个痛快才能罢休。然而,一个聪明正直的人总会尽力使情绪的发泄不仅与情绪在内心激荡的程度相当————而且也要与情绪所造成的伤害的大小和恶意相称。————“伤害仅仅来自内心,”19——————脱庇叔叔说。正因为如此,父亲带着塞万提斯式20的严肃接着说,我对那位绅士怀着世界上最崇高的敬意,因为在这件事上,他信不过自己的谨小慎微,所以坐下来创作(那是在他空闲的时候)适合于一切情况的骂人的形式,从他可能碰上的最低的到最高的挑衅,————这些形式由于都经过了他的深思熟虑,再说,又都是他能够忍受得了的那些形式,所以他将它们放在壁炉旁边能够得着的地方,以便随时取用。————我从来也不明白,斯娄泼先生答道,这类事儿还能想到,————再别说做到了。请原谅————我父亲答道;今儿一早,就在我的脱庇兄弟倒茶的当儿,我还对他读过一种呢,不过不是用到他身上————这会儿它就在我头顶上的架子上搁着呢;————但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把它用到割破拇指的事情上未免太厉害了些。————一点也不,斯娄泼医生说————让这家伙见鬼去吧。————于是,我父亲答道,这供你随意使用,斯娄泼先生————条件是你要大声读出来;————父亲说着便站起来,伸手取下来了一份罗马教会开除教籍的通知,这本东西是我父亲(他对收藏极为仔细)从罗切斯特教堂的账本子里找到的,是厄努尔夫斯主教的手笔,————那样故作正经的样子和声音也许连厄努尔夫斯自己也蒙骗了,————我父亲把它塞到斯娄泼医生的手里。斯娄泼医生用手帕角儿把拇指包扎好,于是就板着一张扭曲的脸,不过没带任何疑心,就大声读了起来,其内容如下,————脱庇叔叔一直尽量大声吹着《利拉布勒罗》。

    Textus de Ecclesiâ Roffensi,per Ernulfum Episcopum21

    CAP.XXV.

    EXCOMMUNICATIO.22

    EX auctoritate Dei omnipotentis,Patris,et Filij,et Spiritus Sancti,et sanctorum canonum,sanctæque et intemeratæ Virginis Dei genetricis Mariæ,

    第十一章

    “凭借万能的上帝圣父、圣子、圣灵的权威,凭借圣规的权威,凭借我们救主的母亲和守护神童贞圣母马利亚的权威。”————我认为没有必要大声朗读,斯娄泼医生把文章放到膝盖上,冲着我父亲说,————因为,先生,您最近才刚刚读过;————再说项狄上尉好像也不大想听,————我不妨自个儿看看算了。这就违背了协定,父亲答道,————再说,尤其是在后半部分中有些内容是如此异想天开,如果失去再读一遍的快乐,我会感到难过的。斯娄泼医生一点也不喜欢这么做,————但是脱庇叔叔这会儿却主动停止吹口哨,提出由他向大家宣读;————斯娄泼医生想,倒不如在脱庇叔叔口哨的掩护下读————还不是和强忍着去听脱庇叔叔一个人读一样;————于是他把文章举到脸上,举得和脸大体平齐,好遮掩自己的恼怒,————他大声朗读起了下面的内容,————脱庇叔叔吹着《利拉布勒罗》,虽然声音没有刚才那么响亮。

    ————Atque omnium cœlestium virtutum,angelorum,archangelorum, thronorum, dominationum, potestatuum, cherubin ac seraphin, & sanctorum patriarchum, prophetarum, & omnium apostolorum et evangelistarum, & sanctorum innocentum, qui in conspectu Agni soli digni inventi sunt canticum cantare novum, et sanctorum martyrum, et sanctorum confessorum, et sanctarum virginum, atque omnium simul sanctorum et electorum Dei, ————Excommunicamus, et anathematizamus huncvel os furems, vel huncvel os malefactorems, N. N. et a liminibus sanctæ Dei ecclesiæ sequestramus et æternis suppliciis excruciandusvel i, mancipenturn, cum Dathan et Abiram, et cum his qui dixerunt Domino Deo, Recede à nobis, scientiam viarum tuarum nolumus: et sicut aquâ ignis extinguitur, sic extinguatur lucerna ejus invel eorum secula seculorum nisi respueritn, et ad satisfactionem venerit.n Amen.

    Maledicat illumos Deus Pater qui hominem creavit. Maledicat illumos Dei Filius qui pro homine passus est. Maledicat illumos Spiritus Sanctus qui in baptismo effusus est. Maledicat illumos sancta crux, quam Christus pro nostrâ salute hostem triumphans, ascendit.

    Maledicat illumos sancta Dei genetrix et perpetua Virgo Maria. Maledicat illumos sanctus Michael, animarum susceptor sacrarum. Maledicant illumos omnes angeli et archangeli, principatus et potestates, omnisque militia cœlestis.

    Maledicat illumos patriarcharum et prophetarum laudabilis numerus. Maledicat illumos sanctus Johannes præcursor et Baptista Christi, et sanctus Petrus, et sanctus Paulus, atque sanctus Andreas, omnesque Christi apostoli, simul et cæteri discipuli, quatuor quoque evangelistæ, que sua prædicatione mundum universum converterunt. Maledicat illumos cuneus martyrum et confessorum mirificus, qui Deo bonis operibus placitus inventus est.

    “凭借万能的上帝,圣父、圣子、圣灵的权威————凭借我们救主的母亲和守护神童贞马利亚的权威,凭借全体神德天使、普通天使、天使长、德乐尼、神权天使、神力天使、基路伯和撒拉弗的权威,凭借全体圣祖、先知的权威,凭借全体使徒和福音传道者的权威,凭借以圣羔的观点看,配唱神圣的殉教者和圣徒们的新歌的圣婴们的权威,凭借圣洁的童贞女和全体圣徒的权威以及上帝的特选子民的权威————愿他,”(奥巴代亚)“堕入地狱”,(因为他打了这么些结。)————“我们开除他的教籍,将他革出教门,我们不许他靠近万能上帝的圣堂的门槛,让他同大坍,亚比兰23以及那些对上帝说:离开我们吧,我们不要你的道的人一起遭受折磨、处治和遣送。如同水把火熄灭那样,让他的光永远熄灭吧,除非他”(奥巴代亚因为他打的这些结)“表示忏悔”并(为它们)“苦行赎罪”。阿门。

    “愿创造人类的圣父,诅咒他。————愿替我们受难的圣子,诅咒他。————愿在洗礼中被赐予我们的圣灵,诅咒他(奥巴代亚)。————愿基督为救赎我们战胜敌人所登上的圣十字架————诅咒他。

    “愿圣洁永恒的圣母马利亚诅咒他。————愿神圣灵魂的护佑者圣米迦勒诅咒他。————愿全体普通天使和天使长,主权天使,神力天使,以及全体天兵天将,诅咒他。[我们的兵将在佛兰德斯诅咒得可凶了,脱庇叔叔喊道,————但跟这一比,就不值一提了。————就我而言,这样子诅咒我的狗我也不忍心。]

    愿先驱圣约翰,和施洗者圣约翰24,以及圣彼得、圣保罗、圣安德鲁,以及基督的其他所有使徒,一起诅咒他。愿用布道使全世界皈依的基督的其余的门徒和四福音书的作者,————愿让通过神圣的德行取悦万能的上帝的神圣神奇的殉教者和圣徒都诅咒他(奥巴代亚)。

    Maledicant illumos sacrarum virginum chori, quæ mundi vana causa honoris Christi respuenda contempserunt. Maledicant illumos omnes sancti qui ab initio mundi usque in finem seculi Deo dilecti inveniuntur.

    Maledicant illumos cœli et terra, et omnia sancta in eis manentia.

    Maledictusi sitn ubicunque fueritn, sive in domo, sive in agro, sive in viâ, sive in semitâ, sive in silvâ, sive in aquâ, sive in ecclesiâ.

    Maledictusi sitn vivendo, moriendo,————————————————————————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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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anducando, bibendo, esuriendo, sitiendo, jejunando, dormitando, dormiendo, vigilando, ambulando, stando, sedendo, jacendo, operando, quiescendo, mingendo, cacando, flebotomando.

    Maledictusi sitn in totis viribus corporis.

    Maledictusi sitn intus et exterius.

    Maledictusi sitn in capillis; maledictusi sitn in cerebro. Maledictusi sitn in vertice, in temporibus, in fronte, in auriculis, in superciliis, in oculis, in genis, in maxillis, in naribus, in dentibus, mordacibus sive molaribus, in labiis, in guttere, in humeris, in harnis, in brachiis, in manubus, in digitis, in pectore, in corde, et in omnibus interioribus stomacho tenus, in renibus, in inguinibus, in femore, in genitalibus, in coxis, in genubus, in cruribus, in pedibus, et in unguibus.

    Maledictus sit in totis compagibus membrorum, a vertice capitis, usque ad plantam pedis————non sit in eo sanitas.

    Maledicat illum Christus Filius Dei vivi toto suæ majestatis imperio

    “愿为了基督的荣耀而藐视世俗万物的圣洁贞女的圣乐团,诅咒他。————愿从开天辟地到千秋万代所有得到上帝钟爱的圣徒,诅咒他。————愿苍天大地,及天地间所有的圣物诅咒他,”(奥巴代亚)“或她”(或者其他任何一个插手打这些结的人)。

    “愿他(奥巴代亚)无论身在何处,都下地狱,————无论是在住宅里还是马厩里,在花园里还是田野里,在大道上还是小路上,在林中还是在水中,或者在教堂里。————愿他生前死后都受到诅咒。”[读到这里脱庇叔叔在他的曲子的第二小节硬是使用了一个二分音符,把一个连续音一直吹到句子的末尾————斯娄泼医生一段连音的诅咒则像同声男低音一样,一路在他的曲子下流动。]“愿他在吃饭时、喝酒时、饥渴时、斋戒时、睡觉时、小憩时、走路时、站立时、坐着时、躺着时、工作时、休息时、撒尿时、拉屎时、放血时都遭受诅咒。”

    “愿他(奥巴代亚)身体所有的官能都受到诅咒。

    “愿他里里外外都受到诅咒。————愿他的头发受到诅咒。————愿他的大脑和他的头顶受到诅咒,”(这可是个可悲的诅咒,父亲说)“愿他的鬓角、他的脑门、他的耳朵、他的眉毛、他的面颊、他的颌骨、他的鼻孔、他的门牙和臼齿、他的嘴唇、他的喉咙、他的肩膀、他的手腕、他的胳膊、他的双手、他的指头,都受到诅咒。

    “愿他的嘴巴,他的胸脯,他的心脏,一直到肚子的内脏都被打入地狱。

    “愿他的腰子和他的腹股沟,”(愿天上的上帝不要让这种事发生,脱庇叔叔说)————“他的大腿、他的生殖器,”(父亲摇了摇头)“他的屁股,他的膝盖,他的腿和脚,以及脚趾甲,都受到诅咒。

    “愿他从头顶到脚心全身各个器官的各个关节啮合都受到诅咒,让他永无宁日。

    “愿上帝圣子,带着上帝所有的荣光————[念到这里脱庇叔叔把头往后一仰,发出一声又怪又长,又洪亮的哟————哟————也就是介乎感叹性的口哨声“嘿”和这个词本身之间的某种声音。————

    ————et insurgat adversus illum cœlum cum omnibus virtutibus quæ in eo moventur ad damnandum eum, nisi penituerit et ad satisfactionem venerit. Amen. Fiat, fiat. Amen.

    ————以朱庇特25的金色的胡子————以及朱诺26的(如果她有胡子的话),以你的异教崇拜的其余的神祇的胡子,顺便提一句,他们的数目可不少,既然考虑到你们的天神的,还有气神和水神的胡子,————且别说镇神和乡神的胡子,或者你们的妻子们那些天上的女神的胡子,或者你们的娼妇和姘妇们那些地狱女神的胡子(也就是说万一她们长胡子的话)————所有的胡子如同瓦罗27告诉我的那样,用他的语言和荣誉担保,一旦被收集到一起,在异教中不少于三万根引人注目的胡子;————每一根胡子却都有权叫人捋,叫人用来起誓,————那就凭借所有的这些胡子,————我起誓声明,在我在世界上最看重的两件糟糕法衣中我愿意把较好的一件让出来,大方得就像熙德·阿默德28让出他的大衣那样————只是为了站在一旁,听脱庇叔叔的伴奏。]

    ————“诅咒他,”斯娄泼医生接着念道,————“愿天堂里及其全体在那里活动的神灵都起来反对他,诅咒并且谴责他(奥巴代亚),除非他悔悟并且苦行赎罪,阿门。就这样吧,————就这样吧。阿门。”

    我宣布,脱庇叔叔说,我的心不会让我如此尖刻地去诅咒这个恶棍。————他是诅咒的老祖宗哩,斯娄泼医生答道。————可我不是,我叔叔答道。————但是他已经受到诅咒和谴责,直到永永远远29,————斯娄泼医生答道。

    我对这种情况十分难过,脱庇叔叔说。

    斯娄泼医生努努嘴,而且刚要回头对脱庇叔叔的哟————哟————或者是带有感叹的口哨声表示赞赏,————这时在下下章急忙打开的门————把这件事结束了。

    第十二章

    现在咱们可别装腔作势,谎称在我们这个自由的国度里,我们随便使用的咒语是我们自己的;而且因为我们有用它们诅咒的脾气,————就认为我们也有发明它们的才智。

    我要利用这点时间向世界上的任何人证明这一点,只有行家除外;————尽管我宣称我只是反对那些骂人的行家,————就像我常常反对绘画等方面的行家一样,但那帮人总是游来晃去,迷上了吹毛求疵的明枪暗器,————或者丢过我的比喻,顺便提一下,这倒很可惜,————因为它是我从遥远的几内亚海岸搬来的;————先生,他们的脑袋装满了法规,总想随时随地加以利用,所以一件天才的作品宁肯立刻见鬼去,也不要站在那里被它们戳戳捣捣,折磨致死。

    ————昨天晚上加里克30又是怎样念那段独白的呢?

    ————噢,打破了一切清规戒律,阁下,————完全不顾语法规范!在应当在数、格、性上完全保持一致的名词和形容词之间,他打开了一个缺口,————停下来,就好像这一点需要解决似的;————而主格,阁下您知道,是应该支配动词的,可是在主格之间,他在尾声中把声音停顿了十来次,用秒表测,每次为三又五分之三秒,阁下。————令人羡慕的语法大师!————但是在他停顿声音时————意思也同样停顿了吗?难道没有姿态或面部表情来填补这些空隙吗?————眼睛不说话吗?你仔细看了吗?————我只是看着秒表,阁下。————优秀的观察家呀!

    这本新书31有什么情况,被全世界闹得沸沸扬扬?————噢,完全不合规矩,阁下,————一件很不规范的东西!————四个角中没有一个是直角。————阁下,我的尺子和圆规等就在我的口袋里。————优秀的批评家呀!

    ————至于史诗嘛,阁下您吩咐我看过;————由于测量了它的长,宽,高,深,在家里我用博叙32的一把精确的尺子量过了,————阁下,它在哪一方面都不合规范。————令人敬佩的鉴赏家呀!

    ————那么,在你回来的路上,你是不是顺便进来看看这幅了不起的图画?————这是一幅可悲的涂鸦之作!阁下;在哪一组中也没有一个宝塔原理!————而且又是天价!————因为没有一点提香着色的特点,————没有鲁本斯的表现力,————没有拉斐尔的雅致,————没有多米尼奇诺的纯洁,————没有柯勒乔的柯勒乔意境————普桑的学识————圭多的气势,————卡拉奇的情趣,————或安琪罗的雄浑轮廓。33————给我耐心吧,公正的苍天!————在这说行话的世界上用行话说出的一切行话中,————尽管伪善者的行话可能最卑劣,————批评的行话才是最折磨人的!

    我倒想步行五十英里,因为我没有一匹值得一骑的马,去亲亲这样一个人的手,因为他豁达的心胸,愿意将他想像的缰绳交到他的作家手中,————我会感到高兴,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也不在乎在哪里。

    伟大的阿波罗啊!如果你有赏赐情绪,————那就赐予我,————我别无所求,只要求有一点天赋的情绪,并附上你自己的一星火花,————打发墨丘利34带上他的尺子、规矩,如果他能抽出身来的话,还有我对————无事的问候。

    现在对于别的任何人,我都愿意证明,在过去二百五十年中,我们不断喷向世界的所有誓言咒语,都是原创的,————除了圣保罗的拇指————上帝的肉和上帝的鱼,这些是君王的咒语35,而且,考虑到谁发誓诅咒,不算太不得体;而作为国王的诅咒语,它们是肉还是鱼,无关紧要;————至于别的,我说,其中没有哪句起誓语或至少是诅咒语不是从厄努尔夫斯那里,一遍又一遍地照搬来的,重复了足有一千遍;但是,和所有照搬的东西一样,跟原创的力量和精神就相差万里了!————“天杀的。”还算不上是句很坏的咒语,————而且它本身也还说得过去。————可是跟厄努尔夫斯的一比————“全能的上帝圣父诅咒你,————上帝圣子诅咒你,————上帝圣灵诅咒你,”————您瞧,那就不值一提了。————他的诅咒中有一种东方气派,我们无法望其项背:再说,他自己的创造更为丰富多彩,————拥有诅咒者更多的优秀品质,————对人体构造了如指掌,什么细胞膜呀,神经呀,韧带呀,关节的连结呀,等等————所以当厄努尔夫斯诅咒时————没有哪一个部位可以幸免。————确实,在他的作风中有种硬骨头精神————如同米开朗琪罗的画缺乏一种典雅,————但却有一种雄浑充沛的激情!

    我父亲,由于通常看待每件事情都与众不同,————绝对不同意把这叫做独创。————他倒宁愿把厄努尔夫斯的诅咒看做一种咒骂汇编,在他认为某些较为温和的教皇任期内,正当咒骂衰落之际,厄努尔夫斯根据那位后任教皇的圣喻,利用博大的学识与不凡的勤奋把所有诅咒法则都汇集到里面;————出于同样的原因,查士丁尼36在帝国衰微之时,命令他的大臣特里波尼安收集所有罗马法或民法汇编成一部法典或概要,————以免由于时间的侵蚀,————而且万事万物难免流于口头传说,它们会从此永远失传。

    所以,我父亲常常断言,从征服者威廉那气势磅礴的伟大诅咒(凭借上帝的荣光)37,直到清洁工最低俗的咒骂(瞎了你的狗眼),没有一个咒语在厄努尔夫斯的集子里找不到的。————简而言之,他常补充说,————我要激一个人用另外的话来诅咒。

    这种假说,就像我父亲的大多数假说一样,独特而又巧妙;————它要不是打翻了我自己的假说,我是决无异议的。

    第十三章

    ————天哪!————我家可怜的女主人快要晕过去了,————她已经不疼了,————滴剂也完了,————药水瓶子都破了,————护士又伤了胳膊,————(还有我,我的拇指,斯娄泼医生嚷道)。可孩子还在原来的地方,苏珊娜继续说道,————产婆身子往后一仰倒在火炉围栏边上,把屁股碰得像你的帽子一样青。————我去瞧瞧,斯娄泼医生说。————那倒用不着,苏珊娜答道,————你最好还是去看看我家女主人,————可产婆又乐意先给你讲讲情况,所以希望这会儿你上去和她谈谈。

    各行各业,人的本性都是一样的。

    接生婆才刚刚进入斯娄泼医生的脑袋。————他还没有消化它呢。————不,斯娄泼医生答道,接生婆下来见我,才像回事儿。————我喜欢从属,脱庇叔叔说,————要不是从属,我不知道利勒转换之后,在一〇年为面包而爆发的哗变中,根特的卫戍部队情况会怎么样38。————项狄上尉,斯娄泼医生答道(滑稽模仿脱庇叔叔爱巴马儿式的反应,尽管他自己同样有爱巴马儿),————我也不知道,要不是拇指和其他指头从属于※※※※※※,楼上的卫戍部队,在我发现眼下什么都卷进去的哗变和混乱中,情况会怎么样————先生,从属关系的应用,在我的这起事故中,来得那么及时,所以,如果没有它,我拇指上的刀伤就会被项狄家感觉到了,只要项狄家还有名的话。

    第十四章

    让我们回到上一章的※※※※※※。

    当您in petto39有件东西,准备在您需要它的地方啪地一下拿出来时,却不提及这件东西的名称,这是辩论的一个奇招(至少辩论在雅典和罗马盛行时情况就是这样,现在大概也是这样,演说家们穿着披风)。一块伤疤,一柄斧头,一把利剑,一件用打孔图案装饰的紧身上衣,一顶生锈的头盔,一个一磅半重的烟灰缸,或者一个一便士半的泡菜坛子,————但尤其是一个穿着华丽的娇小婴儿。————然而,如果孩子太小,而辩论又像图利的第二篇斥腓力辞40那样长,————婴儿肯定会把屎拉在演说家的披风上。————话又说回来,如果孩子太大,————它又会使演说家行动不灵便,————结果孩子让他失去的与让他得到的几乎相当。————另外,当一位有身份的演说家击中了时弊,————如此巧妙地把他的BAMBINO41藏在披风里,没有人能闻出它的气味,————而且如此审慎地把它拿出来,搞得谁都不能说,它是生拉硬拽来的,————噢,先生们!它可是创造了奇迹。————它打开了闸门,转动了脑筋,动摇了原则,扰乱了半个国家的政治秩序。

    如果不在那些国家,那种时代,这些伎俩是不会得逞的,我是说,演说家们穿披风的国家和时代,————而且是相当大的披风,我的同胞们,要用大约二十或二十五码的紫色上等畅销布料,————有着流畅的大褶子,设计风格气派堂皇。————凡此种种,都明明白白地表明,诸位大人,演讲之所以衰败,目前它在户内户外起不了多大作用,原因不是别的,就是因为穿的是短上衣,不穿宽松短罩裤42。————这样一来我们就无法隐藏值得叫人一看的任何东西了,小姐。

    第十五章

    斯娄泼医生差一点成了这场争论中的一个例外:因为他开始滑稽地模仿脱庇叔叔时,恰巧把他的绿色台面呢包放在膝盖上,————对他来说,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披风:所以,当他预见到这个命题将以他新发明的产钳来结束时,他便把手伸进包里,做好准备,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进,诸位,尊敬的阁下所如此关注的※※※※※※部位,如果他安排好了的话,————脱庇叔叔肯定被放翻了:因为在那种情况下命题和论据都聚成一点,就像两条形成一座V形棱堡的突角的线一样,————所以,斯娄泼医生决不会放弃;————脱庇叔叔与其想着强行拿下,还不如想着逃避;可是斯娄泼医生在掏产钳时,动作如此笨拙和艰难,以至于前功尽弃,而且比这更糟十倍的祸害是(因为他这一辈子几乎总是祸不单行),他在掏产钳时,产钳不幸把注射器一起带了出来。

    每当一个命题可以从两种含义上理解时,————答辩者就可以回答两种含义中他满意的是哪一种,或者找出哪一种对自己有利,这是辩论的一条法则。————这就把辩论的优势投向脱庇叔叔一边。————“我的天哪!”脱庇叔叔喊道,“难道孩子要用一支注射器带进人世吗?”

    第十六章

    ————我以名誉担保,先生,你用钳子把我两只手背上的皮都撕得一点不剩了,脱庇叔叔嚷道,————而且你还把我的指关节都夹了个稀巴烂。这是你自己干的好事,斯娄泼医生说,————你应该按我给你讲的,把两个拳头并成一个孩子脑袋的形状,稳稳当当地坐着。————我就是这么做的,脱庇叔叔答道。————那么说来,我的钳子的尖端防护不够充分,要么就是铆钉需要拧紧一些————要么,我拇指上的刀伤使我有点不够灵便,————也可能是————幸好,我父亲打断了对各种可能性的一一列举,说道,————这种实验第一次不是在我孩子的脑袋上做的。————就是在那里做了,也不会造成芝麻绿豆大的问题,斯娄泼医生答道。我认为,脱庇叔叔说,这会弄烂小脑的(除非那脑壳硬得像颗手榴弹),把它统统变成十足的牛奶酒。呸!斯娄泼医生答道,一个小孩的脑袋刚生下来软得就像苹果糊;————骨缝可控制不了,————再说,我随后会拽着脚拉出来的。————不行,她说。————我倒希望你一开始那么干,父亲说。

    那就请这么做吧,脱庇叔叔补充说。

    第十七章

    ————请问,好太太,你到底愿不愿意负责任地说,那兴许既不是孩子的脑袋也不是孩子的屁股?————肯定是脑袋,产婆说。因为,斯娄泼医生(转向我父亲)接着说,态度就像这些老太太一样肯定,————这是一个很难弄清的问题,————而且是一个最严重的后果也弄不明白的问题;————因为,先生,如果错把屁股当成了脑袋,————有可能(如果是个男孩)产钳就※※※※※※※※※※※※※※※※※※※※※※※※※。

    ————可能就是这样的,斯娄泼医生悄声对我父亲,然后又对脱庇叔叔说。————要是脑袋的话,他接着说,可就没有这样的危险了。————对,确实是这样,我父亲说,————可是万一是屁股呢,————你同样也会夹掉脑袋的。

    ————确实不可能让读者理解这一点,————但只要斯娄泼医生明白就行了;————于是他拿起绿台面呢口袋,穿着奥巴代亚的胶底浅口帆布鞋,对他这样块头的人来说,他动作非常麻利地穿过房间朝门口去走,————又从门口沿着好心的老接生婆领的路,朝我母亲的房间走去。

    第十八章

    斯娄泼医生和奥巴代亚来了两个小时又十分钟了,————就这么长时间,————我父亲看着他的表,嚷道,————可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脱庇兄弟,————但在我的心目中,简直就像一个世纪。

    ————给————劳驾,先生,帮我拿一下帽子,————而且,还得带上这个铃铛,还有我的拖鞋。————好了,先生,现在它们统统由您使用;我把它们作为礼物免费赠送给您,条件是您得集中注意力读这一章。

    虽然我父亲说,“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其实,是怎么回事他一清二楚;————就在他说这话的当儿,他早已下定决心要以绵延及其简单情状这个问题发表一篇形而上学的论文,向脱庇叔叔把事情说个明白,以便向他表明:由于大脑中的什么机制和测量方法出现了下面的这种情况,那就是自从斯娄泼医生进屋以来,他们的思绪纷至沓来,谈话连续不断,从一件事情跳到另一件事情上,于是把这样短的一段时间拉长到如此想像不到的长度。————“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父亲嚷道,————可简直就像一个世纪。”

    ————这完全是我们纷至沓来的思绪造成的,脱庇叔叔说。

    ————我父亲,像所有哲学家一样,总想对发生的一切事情推理,并予以解释,————所以打算从中享受纷至沓来的思绪的无穷快乐,而且毫不担心会叫脱庇叔叔从他手中夺走,因为脱庇叔叔(老实人啊!)一般对一切事情都听之任之;————在全世界所有的人当中,他是个最不肯费脑筋做深奥思索的人;————时间与空间的观念,————或者我们怎么会有这样的观念;————或者这些观念到底由什么材料构成的,————它们是我们生来就有的,————还是在我们后天成长的过程中获得的,————是我们穿婴儿服时获得的,————还是直到我们穿裤子以后才有的,————由于还有数以千计的诸如无限、存在、自由、必然等等的探询与争论,关于这些要命的难以征服的理论,许多优秀的人物可伤透了脑筋,————脱庇叔叔的脑筋却不曾有过半点伤损;这一点我父亲很清楚,————因而他对我叔叔偶尔的解释不仅感到失望,同样也感到惊奇。

    你明白那件事的原理吗?父亲问。

    不明白,我叔叔回答。

    ————可是你对自己谈论的事总该有些想法吧,父亲说。————

    ————想法不比我的马多,脱庇叔叔答道。

    天哪!我父亲举目仰望,双手合在一起叫道,————你的老实无知里也有些可取之处,脱庇兄弟,————要是用它去换取知识,简直有点可惜。————但我要告诉你。————

    要想正确地理解什么是时间,没有时间我们就永远不会理解永恒,因为一者是另一者的组成部分,————我们应该认认真真地坐下来,思考一下,对绵延我们有一种什么观念,以便对我们获得这种观念的方式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解释。————对随便一个人来说,那算什么呢?脱庇叔叔问。43如果你愿意把目光转向你的内心,父亲接着说,并注意观察,兄弟,你就会发现,当你我一起交谈,一起思考,甚至一起抽烟时:或者,当我们脑海里连续不断地接受一些观念时,我们知道,我们是存在的,因此我们就叫我们自己的存在,或者我们自己存在的连续,为我们的绵延,或者把同我们心中观念的连续相应的别的任何东西的存在的连续叫做同我们的思想共存的任何东西的绵延,————所以按照那种先入之见————你可让我费解死了,脱庇叔叔大声说道。

    这是因为,父亲答道,当我们计算时间时我们习惯于分、时、周、月,————还有钟表(我倒希望在这个王国里没有钟表44)把分、时、周、月的不同的量,给我们,以及属于我们的那些人度量出来,————所以在将来的时间里,如果我们观念的连续对我们有什么用处,那就很好了。

    现在,无论我们是不是观察到,父亲接着说,在每个正常人的头脑中,都存在这样或那样有规则连续的观念,它们排列有序,一个接着一个,就像————一长串大炮?脱庇叔叔说。————一长串废话!————父亲说,————它们在脑海中一个跟在另一个后面,并保持一定距离,就像灯笼里为蜡烛热量所驱动的旋转的影像。————我敢肯定,脱庇叔叔说,我的影像现在就像旋转烤炉45。————那么,脱庇兄弟,关于这个话题,我对你再无话可说了,我父亲说。

    第十九章

    ————多好的时机在这里失去了啊!————我父亲情绪极佳,想做说明,————急于把形而上学的论点追进密云和黑暗很快就会笼罩它的地域;————脱庇叔叔正好想听听这种观点;————他的脑袋就像旋转烤炉;————烟囱未被清扫,五花八门的思想在里面直打旋儿,全都被烟灰搞得昏天黑地!————凭卢奇安46的墓碑起誓————如果它还存在的话,————要是不存在,那就凭他的遗骨起誓!凭我亲爱的拉伯雷47和更亲爱的塞万提斯的遗骨起誓,————我父亲和我的脱庇叔叔关于时间和永恒的谈话,————是一番叫人真心向往的谈话!而我父亲要中止它所表现出的莽撞情绪就是对本体论48的一种窃夺,本体论本是无价之宝,就是伟大的人物和难得的机遇结合在一起也不可能让它失而复得。

    第二十章

    尽管我父亲坚持不再往下讲,————但他还是没有把那个旋转烤炉从我的脱庇叔叔的脑海里清除出来,————就像一开始那样,我叔叔依然满怀兴致;————在这种比较的深处,有某种东西打动了他的想像;因此,他胳膊肘儿支在桌子上,用手掌托着脑袋右边,————先是直愣愣地盯着炉火,————接着就陷入了沉思默想,对这个问题进行一番哲学探讨:但探察新的领域十分劳累,争执各种问题又费尽口舌,结果搞得他心力交瘁,————于是旋转烤炉的观念很快就把他所有的观念都推翻了,————所以,还没有理出个头绪,他就沉沉地睡去了。

    对脱庇叔叔来说,入睡以前,他的旋转烤炉并没有旋转多少圈。————但愿二者都平安休息。————斯娄泼医生在跟接生婆一起忙活,我母亲在楼上。————特灵正忙着把一双旧长统靴改制成两门迫击炮,好在明年夏天围攻墨西拿的战役49中使用,————这会儿他正用烧热的火扦尖儿钻火门呢。————我把所有的主人公都丢开了手;————我才头一会抽出一点空儿来,————我就利用这点空闲写下我的前言。

    作者前言

    不,关于本书我将不置一词,————书就在这里;————出版它的时候,————我已经投了世人所好,————现在我把它交给世人;————它必须自己替自己说话。

    关于这件事情我所了解的无非就是,————当我坐下来时,我本想写一本好书;而且,只要我的绵薄之力尚能挺住,————是啊,一种明智的,也是一种谨慎的理解能力————当我提笔写下去的时候,只注意把伟大的创造者和赐予者认为原本适合赋予我的机智和判断(管它多还是少)放进书中去,————那样,正如诸位大人所见,————那只是上帝的意愿。

    如今,阿吉拉斯提斯50(挖苦地)说,书中说不定还有些许机智————但绝无判断可言。而特里普托勒摩斯51和福大托利乌斯52则异口同声地问道,那怎么可能呢?在这个世界上机智和判断从来不会合为一体的;它们可是天差地远,截然不同的两码事儿。————洛克是这样说的53,————我说,就像打嗝和放屁一样不同。但对此做出回应时,伟大的教会律师狄狄乌斯,在他的de fartandi et illustrandi fallaciis54的法则中坚持认为并充分表明:说明并不是论证,————我也不认为擦净一面镜子就是一种三段论;————但各位大人,你们却看到有利的一面,————因此这些事所造成的主要好处只是在运用论证本身以前,使理解保持清晰,以便从中剔除任何不透明物质的碎屑,如果让这些东西浮游在里面,则会妨害一种观念,贻害全局的。

    喏,亲爱的反对项狄的勇士们,三倍高明的批评家们,同事伙计们,(在下就是专为列位高贤写下这篇序言的)55————也为你们,以智慧和严肃闻名的机敏的政治家们和谨慎的医生们(务必————揪掉你们的胡子);我的政治家莫呶普鲁斯56————我的顾问狄狄乌斯;我的朋友齐撒溲斯57;————我的向导福大托利乌斯;————我生命的守护人加肆特厉肥雷斯;58我生命的镇静剂索莫沦修斯59,————不仅在清醒的时候,就是在睡眠中也没有忘记其他的一切,————无论是神职人员,还是世俗百姓,只是为了简便,绝对没有出于对你们的不满,我把大家都凑在一起。————完全值得,请相信我。

    为了列位,也为了我自己,万一这件事还没有为我们做好,我最热诚的愿望和最热烈的祈愿是————机智和判断这两种伟大的天赋,连同经常与它们相辅相成的品质,————诸如记忆、想像、天才、口才、敏捷的才思,等等,但愿这种没有限量、没有阻碍的珍贵的时刻正像我们每个人可以忍受的那样暖融融地倾倒下来,————连同沉渣浮沫(因为我不愿漏掉其中的一滴);装进我们大脑中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腔室、住宅、宿舍、食堂和空地里,————这样,才可能按照我真正的意愿把它们继续注入或倒入大大小小的器皿里去,直到一个个都装得满满当当,就是要救一个人的命,也不可能再装进去或取出来什么了。

    天啊!————我们要做的工作多么高尚啊!————我应该怎样把它呵护着完工啊!————为这样的读者不停地写作,我该陷入怎样的心境啊!————而你,————公正的上天!————将以怎样的狂喜坐下来阅读呢,————不过,啊!————这太过分了,————我受不了了,————一想到这个,我美得几乎要晕过去了!————天性都难以承受了!————扶住我,————我头晕,————我眼前发黑,————我要死了,————我完了。————救命!救命!救命!————不过稍等一下,————我又好一点了,因为这事儿一过去,我就开始预见到当我们大家仍然有大才大智的时候,————我们之间绝不会同意,有一天会智穷才尽的:————会有许许多多的讽刺挖苦,————嘲弄轻蔑,忽而刻薄,忽而俏皮,————有的地方单刀直入,有的地方闪烁其词,————我们之间除了恶作剧,不会有别的了。————纯洁的明星们啊!我们要进行怎样的啃咬、抓挠,发出多大的嘈闹、喧哗,怎样碰破了脑袋,敲断了指节,击中了痛处,————对我们说来,不会有生活这样的东西。

    但是,话又说回来,既然我们都是明断事理的人,我们就应当在事情一出差错的时候就来弥补;尽管我们彼此憎恶,比男魔女鬼们还要糟糕十倍,然而,亲爱的人们,我们应当彬彬有礼,满怀善意,————如奶似蜜,————那将是第二个希望之乡,————一个人间乐园,如果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世界的话,————所以,总的来说,我们应当做得很好。

    目前我所烦恼窝火的,使我的创作苦恼万分的,就是如何把这一观点本身付诸实施;诸位高贤清楚,在我曾殷切地寄希望于诸位和我自己要有的这些机智和判断的漫溢中,————只有一部分为我们大家贮存着,供全人类使用,给全人类造福,茫茫世界只有这么一星半点在到处辗转循环,————成为一些涓涓细流,彼此又相隔千里,因此人们纳闷它是怎样坚持下来的,怎么能满足那么多泱泱大国和人口众多的帝国的急需的。

    的确,有一件事需要考虑,那就是在新地岛60,北拉普兰61,以及所有那些南、北极圈里的地球上寒冷而贫瘠的地区,————一个人的重要活动领域将近九个月局限在他的洞穴的狭小范围内,在那里————精神几乎被压缩到了乌有,————在那里,人的热情,连同属于它们的一切,都同那个地区一样冰冷;————在那里,能想像到的极少的判断就够用了,————极少的机智也就足矣,————具有一种全面绝对的节省,————因为不需要一星半点的智慧,————同样也就不会赋予一星半点的智慧。慈悲的天使和神仆们,保佑我们吧!治理一个国家,打一次仗,签订一个和约,参加一场比赛,写一本书,生一个孩子,或主持大主教的全体教士会议,由于我们的机智和判断如此缺乏,这些事是多么乏味啊!天啊!我们可别再往下想了,还是尽快南下去挪威吧,————越过瑞典,您要是乐意,当然可以穿过小小的三角地带翁厄曼尼亚62省到波的尼亚63湖;沿着它走遍东西波的尼亚南下到卡累利阿64等地,穿越芬兰湾另一边的所有国家和省区以及波罗的海东北部,北上彼得堡,正好进入英格利亚65;————然后从那儿穿越俄罗斯帝国北部————先把西伯利亚扔在左边,直到我们进入俄罗斯和亚细亚鞑靼地区的心脏地带。

    在我带着您走过的这一路漫长的旅程中,您看到:那些善良的人要比在我们刚离开的极地国家里的情况好得多:————如果您手搭凉棚凝神细看,您可能会察觉一些机智的微光(在某种程度上),连同一些朴实可靠的家常判断的充足供应,综合考虑它的数量和质量,他们对这种判断充分的利用,————他们的机智再多一点,或者判断再多一点,就会打破这二者之间的平衡,再说,使我满意的还是他们缺少运用它们的机会。

    先生,如果我把您又领回家,来到这个更加温暖更加富庶的岛上,在这里您会发现我们热血沸腾,激情奔放,————在这里,我们有更多的野心、傲慢、嫉妒、放荡和其他下流的激情,掌握着理性或者受制于理性,————您看,我们机智的高度和我们判断的深度,恰恰与我们需要的长度和宽度成正比,————因此,这两种东西在我们中间源源不断,分配得又是恰如其分,所以,谁也不会认为他有什么抱怨的理由。

    然而,对于这个话题,必须坦诚地承认,正像我们的空气忽冷忽热,————忽湿忽干,一天当中,反复十次,我们对机智与判断也没有定式;————所以,有的时候,将近半个世纪,在我们中间看不到或者听不到多少机智或判断:————它们小小的渠道好像已经干涸,————然后,突然之间闸门冲开了,它们好像怒不可遏,又一泻千里,————您会以为它们将永远奔腾不息:————可是后来情况则是:在写作、作战和其他很多高尚的事务上,我们在全世界都可以呼风唤雨。

    正是凭借这些观察,以及被休达斯66称之为辩证推理的那种争论过程中的类比的谨慎推理,————我才提出并确立了这个立场,认为它是最真实的。

    这两个发光体如此多的光芒被允许时不时地照耀到我们身上,以至于在这两个发光体中,如他所知,他那把每件事都处理得一丝不苟的无穷的智慧将会只用来照亮我们在暗夜中的道路;因此现在诸位高贤可以明白,我无权把它向你们多隐瞒一分一秒,我开始就提出的为你们着想的那种热忱的愿望,只不过是一个和蔼的序言作者劝阻读者的头一句奉承客套而已,就如同一个情人有时候把腼腆的小姐哄得默不作声一样。天啊!如果这种光芒的四射竟像本序言所希望的那样,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为了它,成千上万尚在黑夜里赶路的旅行者(至少是在学术性的学科方面)在黑暗中,在他们人生的黑夜里,跌跌撞撞地摸索着,————到处碰壁,即便撞得脑浆四溅,也没有走完他们的旅程;————有的一头扎进阴沟里,————有的平展展地掉进明沟里,一想到这里,我就禁不住浑身发抖。这里,一半学术职业全身扑到另一半身上,然后就像滚在烂泥里的猪一样跌撞滚打。————在这里,另一个行业的同道们,本来应当彼此背道而驰,可如今却一反常态,像一群野雁,排成一行,朝一个方向飞行。————多么混乱的局面啊!————多么错误的行为啊!————琴师和画家凭借眼睛和耳朵来判断,————真是令人羡慕!————相信一支唱出来的歌曲或一个描绘得称心如意的故事激起的热情,————而不是用象限去量它们。

    在这幅画的前景上,一个政治家像一头野兽一样,正在朝错误的方向推动政治的车轮————逆腐败的潮流而上,————天哪!————而不是顺它而下。

    在这个角落里,天神埃斯科拉庇俄斯67的一个儿子正在写一本反命定论的书;可能更糟糕的是,————在摸病人的脉而不是他的药剂师的脉————在背景里,医道上的一名同人正跪着流泪,————正在替一个被砍伤的受害者拉上床帷,以求他的宽恕;————在掏腰包,————而不是拿酬金。

    在那个宽敞的会堂里,满眼都是穿长袍的律师,他们正竭尽全力,错误地推动着一种该死的、肮脏的、恼人的案件;————把它从大门里踢出去而不是把它踢进来,————他们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踢它的态度是那么固执,好像法律本来就是为人类的和平和生存而制定的:————也许他们又在犯一个更大的错误,————一个挂起来的有争议的问题;————例如,约翰·诺克斯的鼻子是否能安到汤姆·斯蒂尔斯68的脸上而不致有冒犯之嫌,————由他们在二十五分钟内就仓促做出决定,这个问题,由于要求小心谨慎的赞成与反对意见,从而需要复杂的程序,本来会花上几个月的,————如果展开一个军事计划,正如阁下所知,一场战斗,应当包括各种可行的策略,————诸如佯攻,————强行军,————突袭,————伏击,————隐蔽炮袭,和其他上千种包含在双方争取优势的对垒中的指挥才能,————它完全有理由持续许多年,好在此期间为该行业的百人团配备衣食。

    至于神职人员嘛————不————如果我说句反对他们的话,我就会吃枪子儿。————我没有想望,————再说,如果我有,————要了我的命我也不敢碰这个话题,————这样脆弱的神经和精神,在当前我处的这种情形下,以这样悲伤和忧愁的描述来使自己泄气伤心,那等于在要我的命,————所以,还是把幕拉上安全,尽我所能,赶快抛开它,直奔我着手要讲清楚的主题上去,————那就是,你们这些最缺乏机智的人却被说成是最有判断力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注意,————我说的是,被说成,————因为,亲爱的先生们,它只不过是一个传说罢了,而它就像每天都被盲目信赖的其他许许多多事情一样,我坚决认为它是一个卑劣而邪恶的传说。

    在这些已经预先提到过的、我希望诸位高贤已经权衡过,并仔细考虑过的观点的帮助下,我将立刻把这一点展示出来。

    我痛恨老一套的死板文章,————尤其是把一连串夸张、晦涩的字眼,一个接一个排成一条直线、横在您和您的读者的概念之间,从而把您的假说搞得昏昏沉沉,这是我最痛恨的一种事情中最愚蠢的事情之一,————如果您放眼四顾,您十之八九会看到某种东西立在,或悬在眼前,它会立即澄清这个问题,————“哪怕是一个酒鬼,一个尿罐,一个傻蛋,一桶粪便,一个连指手套,一个滑车脚轮,一个金匠的坩埚盖子,一个油瓶子,一只旧拖鞋,或者一把藤椅69,只要渴望从那里学到知识,那对人会带来什么妨碍,什么伤害呢?”————我这会儿就坐在一把藤椅上。请您允许我借用椅背顶上的两个疙瘩说明一下这件关于机智和判断的事儿,————您看,这两个疙瘩是由两个销钉轻轻地插进两个钻孔里上紧的,它们将把我要说的道理展示得明明白白,以便让您看透我这篇序言的主旨和含意,明白得就像它的一点一粒都是由阳光构成的一样。

    现在我开门见山直奔正题吧。

    ————这儿是机智,————那儿是判断,靠得很近,绝像我现在坐的这把椅子椅背上我刚才提过的两个疙瘩。

    ————您看,它们是椅子身上最高,最具装饰性的部位,————正像机智和判断在我们身上所处的部位一样,————也像它们一样,二者无疑是天造地设、相辅相成的,以便如我们所说,在这些配对的装饰上,————来相互呼应。

    现在,为了一场试验,也是为了更清楚地说明这件事儿,————让我们暂时拿下正高踞在椅子顶端的这两个稀奇古怪的装饰物中的一个吧(哪一个我无所谓);————别,别笑。————不过你们整整活上一辈子,可曾见过一件像它造成的那么可笑的事体?————哎呀,这可是一派悲惨景象,就像一头猪只有一只耳朵一样;一个身上有多少道理和匀称,另一个身上也有多少:————请吧,————一定要离开你们的座位,只是为了看一看,看它的景象。————现在凡是多少看重一点自己的人格的人会不会在那样一种情况下把一件活儿拿出手?————不,把手放在心窝子上,回答这个简简单单的问题,是不是这一个本身就像榆木脑袋一样呆在这里的疙瘩,除了使一个想起缺少另一个外,还能派上什么用场?————让我再问问,假如这椅子是您自己的,当然如果您昧着良心想的话,是不是没有什么疙瘩,椅子反而要好上十倍?

    如今这两个疙瘩————或者高踞整个檐部顶端的人的心智的顶饰,————正像我说的,偏偏就是机智和判断,不是别的东西,如同我已经证明过的那样,它们是最不可或缺的,————是最受人珍视的,————如果没有,则是最大的灾难,因而也是最难得到的,————尽管有凑在一起的种种原因,我们中间也没有一个不喜爱好名声或好饮食的人,————或者对其中于他有好处的东西一无所知的人,————打心眼里不愿意、不下决心成为,或至少被认为掌握二者之一,甚至二者齐备的人,如果这件事儿还行得通,或者可能被实现的话。

    如果你们的认真的绅士们很少或者没有机会争取一个,————除非他们拥有了另一个,————那么请问,你们认为他们将会怎样呢?————哎呀,先生们,尽管他们个个严肃认真,他们甚至肯定甘愿把自己的内心都袒露出来:————这是不允许的,除非借助在我们所在的这种情况下认为不可以的一种哲学努力,————这样便没有人可以对他们发火,假如他们满足于他们能够抓住并隐藏到斗篷和佩鲁基大假发下面的那么一点点东西的话,假如他们没有同时大喊大叫反对那些合法的主人的话。

    我用不着告诉诸位,这一切都是靠算计完成的,————伟大的洛克,虽然很少被假声骗过去,————但在这里却上了当。那喊声,好像是那样深沉和庄严的一声呐喊,而且由于借助巨大的假发、严肃的面孔和其他种种骗人的手段形成如此全面的一种呐喊,反对这件事中可怜巴巴的机智,就连这位哲学家自己都被它蒙骗了,————把世界从成千上万种平常的错误的泥坑里拔出来是他的光荣;————但这个不属于这一类;因此他非但不是像这类哲学家应该做的那样冷静地坐下,先检查事实;再对它进行哲学性的思考;————而是恰恰相反,他把事实认为理所当然,便跟着喊了起来,与其他人一样随心所欲地起哄。70

    从此以后这就被造成了愚蠢的大宪章,————但诸位看得明明白白,它就是用这种手段得来的,所以它的权利一文不值;————顺便提一下,这也是严肃认真和严肃认真的人们从此不得不负责的许多可恶的骗局之一。

    至于大假发,可能有人认为在这个问题上我过于心直口快了点,————我请求修正一下不假思索地说出的非难或损害假发的言论,办法是发表一个总的宣言————对假发或长髯我没有任何反感,我既不厌恶也不鄙弃,————即便我看见有人特意留着它们来进行这种骗人勾当,我也不会有进一步的举措————无论为了什么目的————但愿跟它们相安无事;————只是注意,————我不是为它们写作的。

    第二十一章

    至少有十年了,我父亲天天都下决心要把它修理修理,————但至今还没有修理;————除了我们家,别的人家一个钟头都忍不下去,————最令人惊奇的是,世界上没有一个话题能像我父亲在门合页这个话题上那样滔滔雄辩。————但同时,在合页问题上,我想他肯定是有史以来出现的最大的傻瓜之一,他的言谈举止在时时遭受掣肘。————只要客厅门一开————他的哲学或原则就要倒霉;————一根鸡毛三滴油,一把钉锤好好敲一敲,永远在保全他的面子。

    ————人真是自相矛盾啊!————受着自己有能力治愈的创伤的折磨!————他的一生和他的知识完全矛盾!————他的理智,上帝赐给他的那件珍贵礼物————(并非加油)71只是用来加剧他的善感禀性,————增加他的痛苦,使他由于创伤而更加忧郁,更加不安!————可怜的不幸的人啊,他竟然做这种事!————今生今世痛苦的必然起因还嫌不够,他还一定要给他的忧伤里添加自找的起因;————与不可避免的种种邪恶做斗争,却向另一些低头,它们给他带来的十分之一的麻烦,将会永远把它们从他的心上去掉吗?

    凭着所有美好善良的事物起誓!如果在项狄家宅方圆十英里以内可以搞到三滴油和一把钉锤,————那么客厅门的合页就会在本朝修好了。

    第二十二章

    特灵下士用他的两门炮瞄准时,他对自己的这件手工活儿得意极了;他知道主人见了准会大喜过望的,所以恨不得立刻就把它们送到他的客厅里去。

    在我讲合页的事儿的时候,除了我念念不忘的道德教训外,我还有一种由它引发出的理论考虑,是这么回事。

    如果客厅的门像一扇门应有的做法那样靠它的合页开关转动————

    ————或者譬如说,像咱们的政府靠它自己的合页转动自如,72————(也就是说,假如阁下您万事顺遂的话,————否则我就不这么打比方了)————要是这样,我看不管对于主子还是对于奴仆,特灵下士向里偷看一下都没有什么大碍:那会儿他看见我父亲和脱庇叔叔睡得正香呢,————他的举止应该这样才算得体:他本该悄悄儿地退出去,让他们俩继续留在他们的扶手椅上,就像他看到他们时一样做他们的美梦去:不过这事儿说起来确实行不通,因为好多年了,这合页一直坏了没人管,我父亲为了它,时时刻刻都在抱怨,————这就是其中的一个例子;再说,只要他在饭后抱起双臂打盹儿,想像中总会突现出一有人开门难免就被吵醒的念头,这些念头纷至沓来,不断搅扰他甜美的梦魂的初现,这样一来,如同他常说的那样,就剥夺了他梦乡的全部甜蜜。

    “当事情靠坏了的合页运转时,各位大人,它还能怎么样呢?”

    怎么了?谁在那儿?门刚吱扭一响,我父亲就醒了,便大声嚷叫起来。————我想铁匠该来瞧瞧那个该死的合页了。————报告老爷,没有什么事儿,特灵说,只不过我带了两门炮73来。————它们可不该在这儿弄出响声来,我父亲气急败坏地嚷道。————要是斯娄泼医生有什么药要熬,让他到厨房里熬去好了。————报告老爷,特灵叫道————是明年夏天攻城用的两门“炮”,是我用一双长统靴做的,奥巴代亚跟我说,老爷您再不穿了。————老天!我父亲一边骂着一边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在留下的属于我的家什当中,没有一样像这双靴子那样为我看重,————那可是咱们曾祖父的靴子,脱庇兄弟,————那是传家宝呀!那我就担心,脱庇叔叔说,特灵可把这限定继承权给剥夺了。————报告老爷,我只剥夺了靴筒岗位权,特灵嚷道。————我最恨永久拥有权了,我父亲嚷道,————可这双靴子,他接着说(脸上倒还挂着微笑,尽管心里非常生气),从内战时起就在我们家了,兄弟;————罗杰·项狄爵士参加马斯顿-沼地战役时穿的就是这双靴子。74————我说,就算给我十英镑我也舍不得卖掉啊。————我给你十英镑,项狄哥,脱庇叔叔说,看着这两门炮,他说不出地高兴,他一边瞅着炮,一边把手伸进了裤兜。————我这会儿就真心实意地把十个英镑付给你吧。————

    脱庇兄弟,我父亲答道,但声调变了,只要是进行一次围攻,他继续说道,你可真不在乎花掉这么多冤枉钱啊。————除了我的退役折扣薪饷外,我每年不是还有一百二十镑吗?脱庇叔叔嚷道。————可花十镑买双破长统靴算什么事儿?我父亲火着性子答道,————你的浮桥花了十二几尼;————不过这才是你的荷兰吊桥的一半价钱;————就别提你上周说的那排小铜炮和那些为围攻墨西拿搞的准备设施了;相信我吧,亲爱的脱庇兄弟,我父亲亲切地抓住他的手继续说道,————这些军事活动你可力不从心啊;————你的用意挺好,兄弟,————可逼你花大钱却是你当初料想不到的,————听我一句,————亲爱的脱庇,要不然到最后它们非得叫你倾家荡产,沦为乞丐不可。————就算是这样,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哥哥?脱庇叔叔答道,只要我们认为这事有利于国家就行了。————

    我父亲忍不住为他这种精神笑了起来;————就算碰到最糟的事儿,他的怒火也只像火星一闪就过去了,————特灵的热情单纯,————再加上脱庇叔叔的慷慨(虽然总爱骑爱巴马儿)勇武,让我父亲一下子跟着他们乐起来了。

    慷慨的人啊!————上帝保佑你们俩,还有你们的炮,我父亲心里对自个儿说道。

    第二十三章

    到处都静悄悄的,我父亲嚷道,起码楼上没有一点动静,————我听不到一点响动。————喂,特灵,请问谁在厨房里?除了斯娄泼医生,没有一个人,特灵说着就低低地鞠了个躬。————见鬼!我父亲嚷道(第二次站了起来)————这年头儿没有一件事对劲儿!要是我相信占星术,兄弟,(顺便说一下,我父亲就是相信)我敢说准有颗扫帚星挂在我这倒霉的房子上头,它把什么事都搅得乱了套。————嗯,我想斯娄泼医生和我太太在楼上,你也这么说过。————那家伙在厨房里折腾什么呢?————报告老爷。特灵答道。他忙着修桥哪。————他可真热心,脱庇叔叔说;————代我向斯娄泼医生致敬,特灵,告诉他我打心眼里感谢他。

    您得知道,脱庇叔叔把齿桥的桥误以为是吊桥的桥了,就像我父亲把“炮”听成了“煲”一样;————但要明白脱庇叔叔为什么会弄错这桥,————恐怕我得仔细给您说说通到桥那儿去的那条路;————要么,扔掉我的比喻(因为对一个历史学家来说,再没有比用一个比喻更不老实的了),————为了正确地理解脱庇叔叔这个错误的可能,我得给您讲讲特灵的一次险遇,尽管我不太想这么做。我说我不太想,那只是因为从某种意义上看,这个故事在这儿讲显然不合适;其实按理说,它该插在脱庇叔叔和沃德曼寡妇相好的故事里,在那里头特灵下士可不是个小角色,————要么插在特灵和脱庇叔叔在草地滚木球场上进行的战役中间,————因为不管在哪一处,这故事都挺好;————可我要是真把它留在我的故事的那两处地方,————我就把正在讲的故事搞砸了,————如果我在这儿讲了————那就提前把事情讲了,又把那儿的故事搞砸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诸位要我怎么办呢?

    ————不管怎么样,讲吧,项狄先生。————你要是那么做,特里斯舛你可就是个傻瓜。

    哦,众神啊!(你们不仅是神,还是些大神)————你们使凡夫俗子讲出一个值得一听的故事,————发发慈悲,给他指点迷津,指出他应该从哪里开始,————在哪里结束,————什么他该添加,————什么他该删除,————有多少他该扔进暗处,————在哪儿他又该讲到明处!————正是你们,掌管着这个传记盗贼们的庞大帝国,也正是你们,看着你们的臣民时时陷入多少尴尬的境地,————你们会做一件事吗?

    我恳请你们(如果你们不肯为我们做些什么更好的事儿),不管在你们王国的哪儿有这样的事发生,就像在这儿一样,三条路交汇在一处,————你们起码该在中间竖块路标,就权当是为一个拿不定主意的家伙行行善,指点指点他该走哪一条路。

    第二十四章

    虽然敦刻尔克75拆毁之后的那一年,脱庇叔叔在和沃德曼寡妇恋情上受到极大震动,这使他下定决心再也不想女性了,————或者与之有关的任何事情了;————可是特灵下士并没有与自己达成这种协定。确实,在我的脱庇叔叔的事情上,有一种奇怪的难以名状的并发事件,把他不知不觉地牵扯了进去,叫他去围攻那座美丽坚固的城堡。————在特灵这方面呢,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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