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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诺斯特罗莫最新章节!

多问一个为什么。你自己应该像个男人一样进行思考;如果你过去没能像个男人一样思考,可以从现在开始。你认为德科德会关心你的未来吗?”

    “你对我未来的关心不比他多。”对方咕哝道。

    “不对。我对我自己的关心跟我对你的关心一样少。”

    “难道这都因为你是个忠心耿耿的里比热党人?”诺斯特罗莫用怀疑的口吻说。

    “都因为我是个忠心耿耿的里比热党人。”蒙汉姆医生用冷酷的声音复述道。

    诺斯特罗莫再次莫名其妙地凝视起了那具静静地待着的赫希先生的尸体,可他内心却想着,这位医生,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个危险的人物。不能信任他。

    “你是在替卡洛斯先生说话吗?”他沉默了一会儿后终于又开口了。

    “是的。我替他说话。”医生大声地说道,没有丝毫迟疑。

    “好吧,先生,那你要说什么?”

    医生开始说了。“我说你必须忠实于自己,监工。如果现在不努力,那会更加愚蠢。”

    “忠实于自己,”诺斯特罗莫重复了一遍,“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打算让你的建议见鬼去,你怎么知道我不忠实于自己呢?”

    “我不知道。也许你自己知道,”医生说,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粗鲁,借以掩盖他内心的失落和颤抖的声音。“我只知道你最好离开这里。索蒂略的人可能会来这里找我。”

    他悄悄地从桌子旁边走开,侧耳倾听。监工也站了起来。

    “假定我去了凯塔,你在这里干什么?”监工问道。

    “你一走,我就去见索蒂略——我正在考虑以何种方式去。”

    “应该是一种好的方式——但那要等总工程师同意才行。先生,请提醒他,我曾经照顾过那位出资建铁路的富裕的老英国人。当时我救下了他手下许多人的性命,有一伙歹徒从南面来,企图破坏他运送工人薪酬的火车。是我发现有情况,冒险去与歹徒接触。跟你去与索蒂略见面一样。”

    “是的,是的,那当然。但我有更好的说法,”医生匆忙地说,“我知道怎么办好。”

    “哈,是的!对。我是个小人物。”

    “绝对不是的。你是个大人物。”

    他俩向房门口走了几步。在他俩身后是赫希先生的尸体,仍然保持着冷漠的寂静。

    “很好!我知道对总工程师说什么,”医生继续低声说道,“我的困难是如何对付索蒂略。”

    蒙汉姆医生在门口站住了,好像是被困难给吓住了。他已经决定牺牲自己的生命。他认为这是个恰当的机会。但他不想死得太快。他要以告密者的身份说出卡洛斯先生的秘密,最终要指出藏财宝的地点。但那意味着诈骗就此结束了,但他也走到了尽头,他的命运将落入暴怒的上校之手。他想推迟那个时刻的到来;他已经苦苦地思考出了几处可以藏身的隐蔽地点。

    他把自己的苦恼透露给了诺斯特罗莫,并做出了最终的断言——

    “监工,你知道我心里想到的地点吗?当到了必须说的时候,我就说财宝在大伊莎贝尔岛上。那是我认为最合适的地方。喂,你怎么了?”

    诺斯特罗莫惊呼一声。医生等着对方说话。双方沉默了一小会儿,医生吃惊地听到一个沉闷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说,“太蠢了”,接着说话人喘起了粗气。

    “为什么蠢?”

    “哈!你难道看不出问题,”诺斯特罗莫开口说话了,语气严厉,而且越说越带着轻蔑。“那个岛只需三个人花费半个小时就能发现任何秘密。嗯,医生先生,把财宝藏在那个岛上,你认为那会不留下痕迹?那样说会让索蒂略早半天切断你的喉管的。大伊莎贝尔岛!真是太愚蠢了!这是多么糟糕的计划呀!哈!你们这些人都一样,你们这些聪明过人的家伙。你们只适合干背叛的勾当,背叛那些为你们去冒致命风险的人,而你们自己竟然不清楚风险是什么。如果成功了,你们拿走好处。如果失败,也没有关系。因为冒险的人不过是一只狗而已。我要……”他在头顶上挥舞着拳头。

    医生被这嘶嘶作响的暴烈情绪给压倒了。

    “哟!你这话让我听起来似乎是在说,穷人永远是明智的,”医生阴沉地说,“好吧,我请你来。你既然这么聪明,你说一个更好的地方?”

    诺斯特罗莫的火气,来得快,走得也快,听了医生的话,他很快平静下来。

    “我在那个方面确实挺聪明的。”他说道,态度平静,几乎是冷漠般平静。“你想告诉他一处藏财宝的地方,这个地方足够大,需要几天的时间才能搜索一遍,此外,银锭在这个地方埋下后还不留任何痕迹。”

    “还必须就在附近。”医生插话说。

    “没问题,先生。告诉他财宝沉入海底了。”

    “这听上去像是真的,”医生轻蔑地说,“他不会信的。”

    “你告诉他的地点,一定要是他有可能愿意下手去找的地方,这样他就会马上相信了。告诉他,银锭就沉没在海港里,目的是为日后好派潜水员找回来。告诉他,你发现了卡洛斯·古尔德先生给我的命令,命令要把装财宝的箱子悄悄地沉没在码头的尽头与海港入口之间的连接线上。这条连线上的海水不深。他没有潜水员,但有轮船、小艇、绳子、铁链、水手——如果那些人可以被称为水手的话。让他去钓财宝。让他手下那帮傻子一会儿向后跑,一会儿向前跑,一会儿斜向跑,而他在一旁看着,直到失去兴趣为止。”

    “太棒了,这是个令人钦佩的主意。”医生低声地咕哝道。

    “对。就这样告诉他,看他是否相信你!在那几天里,虽然他天天怒火中烧,痛苦不堪,但仍然会相信你。他不会有其他念头。他会一直坚持到彻底失败为止——他甚至会忘了杀你。他除了吃,就是睡。他……”

    “太棒了!太棒了!”医生激动地低声说道,“监工,我现在才相信你是一个独具一格的天才。”

    诺斯特罗莫停顿了一会儿;接着又再次开始说,但语气有改变,变得冷静起来,自言自语,好像忘记了医生就在旁边。

    “财宝有一种能抓住人内心的力量。虽然财宝使他祈祷、咒骂,但仍然坚持去寻找。他从听说财宝的第一天起,就开始诅咒,等到财宝突然降临时却又浑然不知,仍然觉得他只离财宝有一步之遥。只要闭上眼睛,财宝就出现在眼前。即便到他临死时,都忘记不了财宝。医生,你听说过阿苏厄拉半岛上的外国守财奴吗?他们是不能死去的。哈!哈!他们跟我一样都是水手。只要你让财宝抓住了灵魂,你就再也无法摆脱。”

    “你是披着人皮的魔鬼,监工。你最能迷惑人。”

    诺斯特罗莫紧抱了一下医生的胳膊。

    “这次他要倒霉了,比在大海深处渴了还要恶劣,比在拥挤的镇子饿了还要恶劣。你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吗?他要比这个被他折磨死的并没有撒谎的可怜虫更加受折磨。不!不!那不是我的方式。我会很轻松地给索蒂略讲一个致命的故事。”

    站在门口的他大笑起来,并转身走向赫希先生的尸体,那尸体在半透明的阴暗中就像一个长形的污点,竖立在充满星光的两扇平行四边形窗户之间。

    “你是个胆小的人!”他大叫道,“我,诺斯特罗莫,要为你复仇,用我的办法。医生,你别来捣乱,否则我双手掐死你,那个死前没有忏悔机会的女人的痛苦灵魂也会来帮助我。”

    他连蹦带跳下了楼,消失在黑暗、烟雾缭绕的大厅。蒙汉姆医生吃了一惊,像猪一样哼了哼,赶紧去追赶。在被烧焦楼梯的底部,他摔了一跤,向前一头栽下去,脸被重重地撞了一下,要不是因为他热爱他的任务,他很可能会就此不干了。他终于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黑暗中被地球仪砸了一下脑袋。但这点打击是阻止不了蒙汉姆医生的,因为他有想自我牺牲的兴奋劲儿;这是一种合理的兴奋,他绝对不想失去眼前的机会。他莽撞地向前跑去,虽说一瘸一拐,但速度很快,他的双臂像风车一样转动着,为的是能平衡他的瘸腿。他的帽子丢失了;他那件华达呢燕尾服的燕尾在身后飞舞。他不想被那个不可或缺的人甩掉。从海关大楼算起,他跑了很长很远的路,才猛地抓住了诺斯特罗莫的胳膊,此时他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停下!你疯了吗?”

    其实诺斯特罗莫早就放慢了脚步,仿佛是犹豫不定的疲倦。

    “我疯不疯跟你有何关系?哈!我忘记了你需要我做点什么。你们总是这样。”

    “你说要掐死我是什么意思?”医生气喘吁吁地说。

    “你问我是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你接受魔王的派遣,离开那座充满了懦夫和空谈者的镇子,特意选在今天晚上与我见面。”

    星空下,又黑又矮的“统一意大利”客栈,在平原的阴暗地平线上隐约可见。诺斯特罗莫停住了脚步。

    “神父们说他是个撒旦,神父们说得对不对?”他咬着牙关说道。

    “老兄,别说傻话。这事与魔鬼无关。无论你怎样叫,镇子上也没有魔鬼。卡洛斯·古尔德先生既不是懦夫,也不是个空谈者。你能同意我说的吗?”他等着对方回答。“我说得对不对?”

    “我能见卡洛斯先生吗?”

    “老天啊!不行!为什么?目的何在?”医生生气地大声叫喊道,“我告诉你这简直是疯狂之举。我无论如何都不许你进镇子。”

    “我必须见他。”

    “你不行!”医生用蔑视的口气说,态度异常激烈,就好像旁边的这个人会为一个愚蠢的念头把他变得没用了一样。“我说不行。我宁可……”

    他张口结舌,像是快累死了,疲惫不堪,抓住诺斯特罗莫的袖子,像是跑完这一程必须要扶着点什么一样。

    “我被欺骗了!”监工自言自语道;医生偷听到了最后一个词,做了很大的努力才平静地说出一句话。

    “那就是你未来的结局。肯定有人会欺骗你的。”

    医生心里想着一件令人非常害怕的事,由于诺斯特罗莫太有名气,能被人一眼认出来。矿主家周围有很多间谍,这是肯定的。即使是他家的仆人,也不让人信任。“监工,你想一想吧,”他令人敬畏地说……“你笑什么?”

    “我笑是因为我想到了一件事,如果有人不同意我去镇子上——医生,你知道我说的谁——如果有人想把我出卖给佩德里托,我还是有能力与佩德里托交朋友的。我还真能办到此事。你怎样看这种可能性?”

    “你是个足智多谋的人,监工,”蒙汉姆医生沉闷地说,“我知道你的能力。但镇子上的人都在谈论你;有几个搬运工没有跟着铁路工人一起躲起来,他们一整天都在广场上高呼‘蒙泰罗万岁’。”

    “我那些可怜的搬运工!”诺斯特罗莫嘀咕道,“被欺骗了!被欺骗了!”

    “我知道你在码头上手拿一根木棍在搬运工们中间耀武扬威,”医生用冷酷的腔调说,这说明他已经从疲惫中恢复过来了。“你要小心。佩德里托对里比热获救很生气,而且对射杀德科德失去了兴趣。镇子上已经有谣传,说财宝被偷偷运走了。没有捞到财宝,佩德里托也很不高兴;让我告诉你一句实话,即使你手中握有那笔财宝,也不够你交赎金,你完蛋了。”

    诺斯特罗莫猛地转过身,抓住了医生的肩膀,把自己的脸贴近医生的。

    “阴险啊!你听我说了财宝的事。你发誓要毁灭我。你是我出海运银锭时最后一个见到我的人。有一名火车司机说你的眼睛很邪恶。”

    “他应该知道我救了他,去年我治好了他骨折的腿。”医生淡淡地说道。他感觉到抓住自己肩膀的那两只手是很沉重的,这两只手在大众中享有折断粗绳子和弄弯马蹄铁的力量。“对你来说,我给了你拯救自己的最好办法,我的办法能让你恢复你过去的好名声。快松手。虽然你可以夸耀说这批不幸的银锭让你成为美洲大陆知名的搬运工监工,但我能给你一个更好的机会。快松手,兄弟!”

    诺斯特罗莫突然把手松开了,这让医生担心这位极为有用的人又要逃跑了。但诺斯特罗莫没有跑,而是慢慢地走了。医生则在他旁边一瘸一拐地走着。在走到离维奥拉家有投石可及的距离时,诺斯特罗莫又停下了脚步。

    在荒凉寂寞的黑暗中,维奥拉家的房子似乎改变了其原有的特质;诺斯特罗莫感到那栋房子似乎在用一种既绝望且敌对的神秘不让他走近。医生在旁边说道——

    “你进去很安全。进去吧,监工。”

    “我怎么能走进去呢?”诺斯特罗莫似乎在低声自问,“她无法收回她说过的话,而我也无法弥补我造成的损失。”

    “我告诉过你这里很安全。维奥拉一个人在房子里。我离开镇子前,进去看过。你在这里绝对安全,然后你再去大草原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我现在去找总工程师为你安排交通工具。黎明前,我会带回新消息。”

    面对诺斯特罗莫的沉默,医生要么是冷漠,要么可能是害怕去理解那沉默背后的含义,只是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踏着他那痛苦的、一瘸一拐的步伐,沿着铁路线走远了,最终消失在三四节铁轨枕木之后的黑暗中了。站在两个供人们系马缰绳的木柱子之间,诺斯特罗莫一动不动,就好像他也生了根一样。站了足有半个小时之后,铁路调度场里的狗突然狂吠起来,吠声嘈杂、麻木,好像从大草原底下发出来的一样。那个有一双恶毒眼睛的瘸腿医生走得还真快。

    诺斯特罗莫一步步地走向“统一意大利”客栈,他从来没有见到这座客栈这样的暗淡和寂静。那扇大门,在白墙上显得异常黑暗,门是打开的,这与他24小时前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那时的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对这个世界加以隐瞒。他站在房子的前面,犹豫不决,既像是一个逃犯,又像一个被出卖了的人。他现在不仅贫困,也很可怜,甚至还饥肠辘辘!这样的结局好像有人说过?对了,是那个奄奄一息的女人,在气愤之中预言他愚蠢的结局。看上去这个结局马上就要实现了。那些流浪汉们要高兴了——这是她说的。是的,如果他们知道了搬运工监工如今沦落得听凭那个疯子医生的支配,他们一定会大笑起来。他们都记得那个疯子医生,仅几年前,他像他们一样花费一个铜板在广场上买饭吃。

    这时他产生了想去找米切尔船长的念头。他向码头的方向瞥了一眼,看到OSN公司大楼里有灯光。他对亮着灯的窗户不感兴趣。那两个亮着灯的窗户,把他引诱到海关大楼里,这才使他落入医生的控制之下。不!他今晚再也不会去接近亮着灯的窗户了。米切尔船长在那里。能告诉他什么呢?医生会像对待孩子一样从他嘴里掏出所有的秘密。

    他站在门口低声叫喊:“乔治奥!”没有人回答。于是他走了进去。“喂,老头!你在吗?……”他面前漆黑一片,他感觉漆黑的厨房就跟巨大的海湾一样,而地板就跟正在下沉的驳船一样。“喂,老头!”他重复叫喊着,身体摇摇晃晃起来。他伸出手,想平衡一下身体,但摸到了桌子。他向前走了一步,换到了桌子的另一边,用手指摸到一盒火柴。他好像听到一声叹息。他屏住呼吸仔细听了一小会儿;然后用战栗的手点亮了一根火柴棍。

    那块小小的木头,在他的手指尖发出耀眼的光芒。光芒照耀在老乔治奥的白发苍苍的狮子头上,后面是黑色的壁炉——能看到,他正坐在一把椅子上,身体向前倾,一动不动地愣着,周围环绕着、悬挂着巨大的身影,他交叉着双腿,双手托腮,嘴角衔着一个空烟斗。他的这副样子,好像他会保持几个小时不动;这时,火柴熄灭了,他消失了,消失在阴影中了,仿佛这座孤零零房子的墙壁和屋顶,在那鬼怪一般寂静的白发脑袋上塌了下来。

    诺斯特罗莫听到他动了动,并冷淡地说了几个字——

    “这可能是个幻觉。”

    “不,”诺斯特罗莫轻轻说道,“不是幻觉,老头。”

    黑暗中有一股强大的胸腔发出的声音。

    “我听出是你,巴蒂斯塔吗?”

    “是,老头。别慌。小声点。”

    在被索蒂略释放后,乔治奥·维奥拉在总工程师的照顾下回到了自己家里。他几乎是在妻子死的那个时刻被带离家的。一切都没有变。煤油灯仍然在燃烧着。他几乎要喊她的名字出来;但他这才想到,喊也没有用了,她不会回答了。他沉重地坐在了椅子上,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就好像胸口刺了刀后痛得。

    在那个晚上剩下的时间里,他一直保持着沉默。黑暗变成了灰白,在无色的、清晰的、像玻璃一样的黎明中,远处参差不齐的山峰显得平坦和暗淡,好像是剪纸一样。

    乔治奥·维奥拉有一颗既热情又严峻的心灵,这位老水手,是为人类解放而战的战士,是国王的敌人,是接受古尔德夫人恩惠的人,是苏拉科海港附近的客栈老板。他此时陷入了断断续续回忆的荒芜渊薮中。他记起了自己求婚的经历,时间是两次战役之间,正好在收获橄榄的季节,求婚仅用了短短的一周时间。在那段时间里,他情绪低落,仅有对丧失战友的深厚感情。他发现自己对那个妇女沉默的声音有相当大的依赖。他真正思念的是她的声音。在婚后的许多年里,他忙于谋生,浑浑噩噩,迷失于沉思之中,他很少看自己的妻子。想到女儿,他感到的是担心,不是安慰。他真正思念的是她的声音。他想起了自己的另一个孩子——就是死在海上的那个小男孩。啊!人应该有所依靠。唉!甚至琳达所依靠的人巴蒂斯塔也死了!妻子在死去的那个晚上,还焦虑地要求他保护她的孩子,可他死了!

    老人前倾着身子,双手托腮,一整天都一动不动孤独地坐在那里。他没有听见镇子里的大钟撞出的厚颜无耻的喧嚣声。钟声停止了,可厨房角落里过滤水的瓦盆仍然不断向下滴水,水滴落入下面的一个大水罐中。

    面朝着落日,他站了起来,缓慢地消失在狭窄的楼梯上。他庞大的身躯占满了楼梯道;他的肩膀摩擦墙壁发出的声音,就好像老鼠跑过泥墙一样。就这样他待在这栋像坟墓一样阴暗的房子里。过了一会儿,他又窸窸窣窣地走下楼梯。他想找到椅子和桌子坐下来。他从壁炉架上取下烟斗——但没有去拿烟叶——仅是把空烟斗塞入嘴角,然后再次陷入沉默的状态。佩德里托来到苏拉科第一天的太阳,也就是赫希先生生命中的最后一天的太阳,也就是德科德在大伊莎贝尔岛第一天孤独守候的太阳,这轮太阳翻越了“统一意大利”客栈的头顶,向西而去了。滴水声停止了,楼上的煤油灯熄灭了,那笼罩着乔治奥·维奥拉和他的妻子的朦胧寂静之夜,似乎缠缠绵绵没有个尽头,直到从死亡的边缘折返回来的诺斯特罗莫点燃了一根火柴,赶走了那些思绪。

    “老头。是我。等一下。”

    诺斯特罗莫把门堵上,小心地关上百叶窗,摸索到一根蜡烛,把它点燃。

    老维奥拉已经站了起来,黑暗中他的双眼只能追随着诺斯特罗莫弄出的声响而动。在光亮中,老维奥拉站着,没有任何扶靠,仿佛眼前出现的这个男人能帮他克服衰竭的体力,因为这个男人能变得像他儿子那样的忠诚、勇敢、正直。

    他伸手抓起那个石楠木烟斗,那烟斗碗的边缘烧焦了,在烛光下紧皱着眉头。

    “你回来了,”他说道,虽然他在颤抖,但仍然保持着尊严。“啊!太好了!我……”

    他突然停住了话语。诺斯特罗莫背依靠着桌子,双臂抱胸,对老人轻轻点了点头。

    “你以为我淹死了!不会的!跟在那些除了空谈和背叛人民之外什么都不干的富豪、贵族、绅士后面的那只最听话的狗,还没到死的时候。”

    老维奥拉一动不动,似乎沉醉在那熟悉的声音中了。他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似乎表示同意;但诺斯特罗莫清楚地看出老人其实不理解他话中的意思。没有人能理解;没有人能理解德科德的命运、他的命运、那批银锭的命运。医生是人民的敌人——他是撒旦。

    老维奥拉从头到脚摇晃着自己庞大的身躯,尽全力克制自己看到这个男人的喜悦之情,因为这个男人就好比他已经长大的儿子一样分享着他的家庭生活。

    “她相信你会回来。”他郑重地说。

    诺斯特罗莫抬起了头。

    “她是个明智的女人。我怎么可以不赶回来……?”

    他暗自说完了句子的后半部分:“就因为她预言我的结局会是贫困的、痛苦的,并且会饿死。”这是特里萨在当时特殊的情况下说出的气话,仿佛是一个灵魂在上帝面前的呐喊,能激起任何人对自己命运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盲目恐惧,在这种恐惧的影响下,即使是最伟大的冒险家也很难做到行动自如。这句话像有力的咒语,钳制着诺斯特罗莫的思维。她怎么可以用这样的咒语来诅咒他!他很小就变成了孤儿,已经不记得那个被他称为母亲的妇女的模样。所以,他必须让每一次冒险都成功。那咒语正在变成现实。现在死亡没有能抓住他……他粗暴地说——

    “快,老头!给我弄些吃的。我饿了!我肚子空空,头昏眼花。”

    他双臂抱胸,垂头丧气地看着老维奥拉在食橱里找东西,他的这副样子确实应验了那个诅咒——他是个破产了的监工,且前途凶险。

    老维奥拉从阴暗的房间角落里走出来,一言不发,把大手里捧着的几片干面包和半个洋葱头放在了桌子上。

    监工开始像乞丐一样大口地吞食食物,双眼贪婪地盯着身旁还剩下的几片面包。老维奥拉走到房间的另一角落里蹲下,从一个柳条盖下的坛子里舀了一杯红酒。像往常一样,他把烟斗塞入嘴角,用牙咬着,腾出双手伺候顾客。

    监工贪婪地喝着。蜡黄的面颊开始微微泛红。在他前面,维奥拉转身走向楼梯,边走边从嘴角拿下烟斗,缓慢地郑重说道——

    “那声枪响杀死了她,就好像子弹穿过她压抑的心脏一样。她呼喊着让你救救孩子。她呼喊的是你,巴蒂斯塔。”

    监工抬头望着。

    “老头,她真那样说?救救孩子!孩子现在都跟着那英国妇人,她是她俩富裕的女施主。嗨!老头。那女施主……”

    “我老了,”乔治奥·维奥拉低声咕哝道,“加里波第受伤蹲监狱,一个英国妇女给他弄了一张床。他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人。一个为人民而战的人,也是个水手。我也许需要有人来照顾……是啊,我老了。我也许会同意她的要求。有的人活得太长。”

    “她自己再过几天是否有栖身之地都不清楚。除非我……你说什么?要我为她提供栖身之地?让我去救所有布兰科党人和她?”

    “你应该去救,”老维奥拉用坚强的声音说道,“你就应该去救,因为我的儿子肯定会去救。”

    “儿子,老头!……从来没有人像你的儿子。哈,我必须去试一试……但如果这救人的任务也是她诅咒我的一部分,那该当如何……?”

    “那她没有告诉我。”这位加里波第的追随者,此时想到了楼上床上平躺着的裹尸布裹着的永远不动、永远寂静的尸体,于是把头偏向一旁,举起手掩盖住了布满皱纹的额头。“我还没有能抓住她的手,她就死了。”他结结巴巴地说出来,样子很令人同情。

    监工睁大眼睛,盯着楼梯口,他仿佛看到了大伊莎贝尔岛的样子,像是危难中一艘奇怪的航船,船上不仅装载着大量的财宝,还坐着一个孤独的人。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保守秘密,因为没有人可以加以信任。财宝可能会丢失——除非德科德……他突然不再继续思考了。他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推测德科德有可能做什么。

    老维奥拉仍然一动不动。监工垂下了他柔软的长睫毛,这给予他那张布满黑胡子的恶狠狠的脸的上半部分一点女性的纯真。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愿上帝保佑她的灵魂!”他嘀咕道,神情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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