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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大骗子克鲁尔的自白最新章节!

    我就这样被引进那位通过旅途中的谈话使我陷入无比激动的先生的家里;这幢住宅座落在一个地势较高的地区,我在下边的城里已经向着这里瞭望过多次,期望能够看到这幢房子;这时,由于我同这里的两位女主人————一母一女已经相识,所以它对我愈益有吸引力。乌尔塔多先生所提到的那条缆车把我们送到了这个地区,既迅速又舒适;原来,这条缆车就停在卢昂·德·卡斯蒂略斯街附近。我们没走几步路,就来到了库库克的别墅门前————这是一幢白色的小楼,像附近其他房子一样。门前铺着一小块草地,草地中间是一个花坛;楼内完全是通常一位朴素学者家庭的装饰,无论从气魄还是从陈设来看,都同我在城里住处的豪华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因此,我虽然对这幢楼所处的居高临下的位置和房间的舒适表示了称赞,但还是情不自禁地产生了轻藐的情绪。

    不过,我的这种情绪还是很快就减弱了,甚至变成了胆怯,这是因为另外一种对比制约了我:即女主人库库克-达·克鲁兹夫人的外貌。她站在那间装饰得极普通的市民式的客厅里接待我们————主要是我,而她却显得是那样威严庄重,仿佛置身于一间君主接待大厅里似的。当我再次见到这位夫人时,她昨天给我留下的印象变得更为强烈了。她很注意仪表,换了一身不同于昨天的服装:这是一件用上等白云纹丝绸料制成的连衣裙,裙子部分裁剪得非常可体,打了很多褶子,上衣的袖子尽管很紧但还是做上了很多绉褶,一条黑色天鹅绒腰带系得高高的,几乎挨到乳房。脖颈上系着一条带圆牌的旧式金首饰,脖子的皮肤虽然已经白皙得如同象牙一般,但是像她那张夹在两只晃晃荡荡的耳环之间的既大又严峻的脸一样,同这件衣服的雪白色相比,还是显得暗了几分。满头的黑发在两鬓上边梳成了几个小发卷,今天没有戴帽子,使人还是可以发现几丝银发的。不过,可以看得出,这位夫人是保养得非常好的,腰板儿挺得笔直,头抬得高高的,那副亭亭玉立的样子令人感到很吃力,眉毛下的两只眼睛在一直向下凝视着你!我不否认,这位夫人使我感到威慑,然而她的那些使她能够呈现出这样一副姿态的特征,同时又对我产生了超乎寻常的吸引力。她的这副几乎令人望而生畏的庄严气质,同她作为一位肯定成就卓著的学者夫人的身份是根本不相称的。这使人感到,在她身上有某种纯粹血缘因素、某种种族自负感在起作用,而这种自负感又具有某种动物特性,从而也就充满诱人的魅力。

    与此同时,我的注意力实际上是集中在佐佐身上,因为无论从年龄还是从兴趣上来看,佐佐都比玛丽亚·瑟阿夫人更接近于我————玛丽亚·瑟阿这个名字是我从教授嘴里听到的,他正在从一个摆在客厅里铺着天鹅绒桌布的桌上、周围有很多玻璃杯的大玻璃瓶里给我们倒红葡萄酒。我没等多久,还没等我们饮下这杯开胃酒,佐佐就进来了,首先问候了她的母亲,然后以同伴好友的方式同乌尔塔多先生打了招呼,最后才同我寒暄了一下————这也许是出于教育原因,为了不致使我想入非非。她是同一些名叫库尼亚·柯斯达和洛佩斯的青年朋友刚刚打完网球回来。她对这个人或那个人的球技给予了肯定的或者否定的评论,从而使人感到她本人自认为是一个技艺高超的能手。她转过头来越过肩膀问我是不是也爱打网球。尽管我过去只是有时在法兰克福站在球场边上看过(不过看得还是专心致志的)那些穿着时髦的青年人打球,有时为了能赚几个零用钱也到球场上充当过拾球员,拣起跑远的球,把它再抛给打球的人或者给他们放到球拍上,仅此而已,然而我还是满不在乎地回答说,我当年在家里————在蒙勒富格宫的球场上不是一个差的对手,但是从那以后就再没有打过了。

    她耸了耸肩。对我说来,能再次看到她耳朵前的那些好看的发束、往外翻着的上嘴唇、洁白的牙齿、下颚和喉咙的迷人的线条、匀称的眉毛下边的那双乌黑的眼睛发出的令人感到不舒适的炯炯目光,是多么令人高兴啊!她穿的是一件普通的白亚麻布衣服,系着皮腰带,衣服的袖子很短,将她那双可爱的手臂几乎全部暴露在外————这双手臂,当她举起打弯的手臂,用双手去紧一紧那个蛇形的金头饰时,就更增强了对我的诱惑力。诚然,玛丽亚·瑟阿夫人身上的那种种族的威严气质,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甚至产生了慑服之感,不过,我的心还是倾向她的那个令人迷恋的女儿的。这个佐佐就是或者应该成为正在旅行的路路·威诺斯塔的莎莎————这种念头在我头脑里愈来愈牢固,尽管我也充分意识到,把事情做这样的安排,将会遇到巨大的困难。要想在目前她这样极端冷酷的情况下,能够开始在她的嘴唇上和那双呈现出原始形状骨骼的可爱的手臂上吻一下,从现在起到我从这里登船启程所余下的这六七天时间怎么够用呢?这时,我就想出了这样一个主意:无论如何一定要延长在这里的过于短暂的逗留期限,改变旅行计划,改乘下一班船走,从而使我同佐佐的关系有充分的时间可以发展。

    我脑子里产生的这些想法是多么异想天开啊!那个留在家里的“我”追求结婚的念头,这时也出现在我的头脑中。我似乎感到只有违背我的居住在卢森堡的双亲的愿望,放弃这次按他们规定的路线周游世界以达到散心目的的旅行,向库库克教授的迷人的女儿求婚,留在里斯本作她的丈夫。但是,由于我十分清醒而又痛苦地意识到,我目前的这种虚无缥缈的存在、这种微妙棘手的双重身份,使得我根本没有可能使这种想法付诸实施,所以,我再说一遍,我感到很痛苦。不过,能够在这样的社会阶层中结识这么多新朋友,这又使我感到十分愉快,因为这同我的存在的高尚的一面是相吻合的!

    这时,大家来到了餐厅,这里摆着一个刻有很多花纹的胡桃木餐具柜,既大又重,同房间的大小很不相称。教授坐在主人位置上,我挨着女主人坐下,在佐佐和乌尔塔多先生的对面。他们俩这样肩并肩坐在一起,再加上我的那些可惜只能压在心头的求婚的梦想,促使我以一种不安的心情注视着他们之间的接触。这个留着长头发的男人和这个令人着迷的姑娘可能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儿————我很自然就想到这里,因而感到心烦意乱。不过,当我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平常,没有什么值得令人紧张之处时,我的疑虑也就消失了。

    一个上了点年纪、满头鬈发的女佣人正在往餐桌上端菜。这顿饭是相当可口的:有当地出产的十分好吃的沙丁鱼冷盘、煎羊肉、奶油甜饼,此后还有水果和奶酪点心。每一道菜都配有一种相当浓烈的红葡萄酒,女士们只好掺水喝,而教授却一点不喝。教授感到有必要解释说,他家所能奉献给客人吃的东西,当然同“萨沃伊宫”的饭菜无法相比,对此,尚未等我答话,佐佐就立即抢先说道,我由于是自愿选择了这顿午餐,自然也就不应期待人们为我而煞费苦心。他们确实下了一番功夫,但是我没有强调这一点,而是只表示我根本没有理由留恋“萨沃伊宫”饭店的饭菜,对能够有机会到一个这样杰出的、在各个方面都受益非浅的家庭里来进餐感到十分高兴,而且将永远记住,我能受到这般优待应该感谢谁。这时,我亲了一下夫人的手,但是眼睛却在盯着佐佐。

    她紧锁眉头,扯开上下嘴唇,张大鼻孔,用锋利的目光在注视着我。而我高兴地注意到,值得庆幸的是,她在同堂米格尔打交道时的那种无动于衷的神情,并没有在对待我的态度中表现出来。她几乎是用眼睛紧盯着我不放,毫不掩饰地注视着我的每一个动作,同样毫不隐秘地注意听我讲的每一句话,仿佛事先就预感到不满意似的,不过她的面部从没有显露任何表情,如微笑一下,只是有时通过鼻孔出一口短气,以示鄙夷。总之,一句话:她的这种易激怒的、特别好斗的神经质,显而易见,是由于我的出现而引起的。而我认为,这种对我个人的、即使带有敌意的兴趣,总比无动于衷要好,更充满希望,我的这种看法难道不对吗?

    谈话是用法语进行的,有时在教授和我之间也讲几句德语,中心话题是我在博物馆的参观和那些令我特别感兴趣的展品————我感谢教授使我有机会看到了这一切;大家还谈到即将去植物园的参观,提到城市附近那些我不应该错过的名胜古迹。我再次强调了我的兴趣,并且始终记着我的尊敬的旅伴的劝告:在里斯本不能只是走马观花地看一看,而是应该用足够的时间作一番研究。但是,恰恰时间使我感到很难办,我的旅行计划允许我在这里逗留的时间太少了。这时,我确实已经在开始动脑筋考虑这样一个问题:怎样改变旅行计划,以延长在此逗留的时间。

    佐佐总是喜欢用第三人称来谈论我,这时又讲了一些尖酸刻薄的话。她说,把侯爵先生留下来进行深入的参观,这肯定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在她看来这等于忽略了我的习惯————说我无疑像一只蝴蝶,习惯于从一朵花蕊飞到另一朵花蕊,只是为了到处采集一点甜蜜的东西而已。我仿效着她的讲话方式回答说,小姐说的虽然并不完全对,但是她这样来揣摩我的性格,尤其是用了如此富有诗意的形象比喻,这太令人高兴了。这时,她讲话的口气就更加带刺儿了,说由于我这个人如此容光焕发、风度翩翩,她很难不使用富有诗意的形象比喻。她从前就认为,讲话应该是直截了当,“沉默对人的健康没有益处”,所以在她的话语中充溢着一种怒气。两位先生只是微笑不语,而她的母亲却不禁摇摇头,向自己的这位不驯服的女儿发出了警告。至于我嘛,只是谦恭地向着佐佐举起了酒杯,而她由于气急败坏,有点不知所措,本来也想去抓自己的酒杯,但是脸红了一下,把手又抽回来了,只好再一次用那种从鼻孔里出一口短促的气的办法为自己解了围。

    大家还谈到我的下一步旅行计划————正是因为这一计划,我才不得不违愿把在里斯本的逗留时间压缩得这么短促。大家特别对一个阿根廷农村家庭感兴趣————这家人是我的父母在图维勒[79]结识的,他们正在殷勤好客地期待着我的到来。我依据留在家里的那个路路向我提供的情况,对这个家庭做了介绍。他们姓迈耶,不过也可以说姓诺瓦罗,这是他们的孩子的姓,他们有一儿一女,是迈耶夫人同第一个丈夫生的。我向他们介绍说,这位迈耶夫人出生在委内瑞拉,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同一位在政府部门任公职的阿根廷人结了婚,这个人后来在一八九〇年的革命中被杀害了。在孀居一年之后,她又同这位富有的迈耶参议结成了姻缘,带着她的两个姓诺瓦罗的孩子跟随着他有时住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市内住所里,有时又住到离城市相当远的山区大庄园埃雷蒂罗去,这个家族几乎是一直生活在那里。这位迈耶夫人在第二次结婚时将自己的大笔寡妇津贴全部转给了她的孩子,这样一来这一对青年人不仅将来可以成为富有的迈耶的财产继承人,而且现在就很富有。他们中姐姐是十八岁,弟弟是十七岁。

    “迈耶夫人一定是一位美人了?”佐佐问道。

    “我不知道,小姐。不过,她能这么快就再找到求婚者,我想,她一定是不丑的。”

    “对她的孩子,那两个诺瓦罗肯定也可以作这样的猜测啰。您已经知道他们的前名叫什么吗?”

    “我想不起来我的父母是不是提到过他们的名字。”

    “不过,我可以打赌,您一定是急不可待地想知道他们的名字。”

    “为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可您在谈到这一对儿时,有一种特殊的兴趣。”

    “这我还没有注意到,”我虽然口头上这样说,实际上还是感到被她说中了。“我根本不认识他们,不过我承认,和谐的兄妹形象对我始终有某种魅力。”

    “看到您这样孑然一身,我只能表示遗憾喽。”

    “第一,”我欠了欠身说,“孑然一身也可能产生足够的魅力。”

    “第二呢?”

    “第二吗?”我只是未假思索地讲了个“第一”,根本没有想说“第二”。“第二,最多还可以说,除了兄妹这样的结合外,还有另外一些富有魅力的结合。”

    “废话!”

    “不该这样讲话,佐佐,”她的母亲插话说。“侯爵会对你的教养有看法的。”

    于是,我保证说,我对佐佐小姐的看法不会如此轻易脱离尊敬的轨道。接着,大家离开了餐桌,再回到客厅里去喝咖啡。教授解释说,他不能陪同我们去植物园散步,要回办公室去了。于是,他同我们一起乘车来到城里,在自由大街同我们分手告别,对我尤其客气、亲热,以此来表达他对我对他的博物馆所表现出的兴趣的感激。他说,我是受到他本人及其家人非常欢迎与尊敬的客人,今后,只要我还留在里斯本,欢迎我随时来做客;如果我有兴趣并且有时间重操网球旧业,他的女儿一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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