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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宸瞪了邵六一眼，面带不悦：“两个人都给我叫来。”
虞虎臣带着赵大鹏去了虎头山，留下承影和含光保护霍宸。虽身在洛青穹的将军府，府外府内都有人巡夜，洛青城仍是不放心，依旧安排含光和承影守夜。
含光缓步走上前，榻前屈膝跪下，伸出的手指竟然微微轻颤。
含光将将起身，霍宸便顺势揽着她的腰身，又将她放在膝上坐了。
嘭！霍宸抬脚跨进房门，反手一关。过了一会儿，屋里灯光一灭，便再没了声息。
含光席地而坐，看见虞虎臣脚边放着一壶酒，便拿起来喝了一口。
含光此刻只恨自己的“桃花债”太少，屈指可数便只有这个幼年时的伙伴，虽记不得他的名字和相貌，但有个玉璜在，扯他来做挡箭牌，还挺像模像样，正好那日霍宸还问起过，倒不像是临时编造。
含光想了想，轻笑道：“那时候我约莫七八岁，父亲和江伯父还在京城当差。承影和我被送去闲云寺，跟着孤光大师学武。那时，寺里还有个小孩儿，和承影差不多大，白日里学武，夜里还要抄经书，镇日板着个脸。我闲着没事，便帮他抄经书。他见我的鸳鸯刀，光秃秃的也没个剑穗，便说要送我一对玉璜系上。那日先送了我一只。回家母亲看见便说这东西太贵重，不能收，翌日我便去寺里还他，不想他已经走了。”
“哎，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我那能记得清楚，再说那小子傲气的很，鼻孔朝天，或许就没告诉我他的名。”
霍宸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上。指下肌肤温润却有力，含光惊慌大过羞怯，他若是要她，她该如何？
虞虎臣一脸肃色：“不是。”
邵六咽了口唾沫：“两个人一路向西，快要跑到惊风城，在城郊一处高坡上停下，在山崖边待了一刻，我不敢靠得太近，所以听不大清两人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江承影把虞含光抱在了怀里。”
“方才我听得你对江承影说了句话，怎么，觉得本王没有胜算？”
酒意时起时消，在体内缓缓涌动，一漾一漾的像是凉风拂起的清波，她隐隐的头晕目眩，一时间觉得方才那一幕似是做梦，一时间又觉得不是，恍恍惚惚的不甚清明。
含光略带三分醉意，只当听见个笑话，闻言便笑出声来：“爹，你莫不是吓唬女儿吧？”
一念及此，含光转头对霍宸道：“殿下，让我和承影一起去吧。”
霍宸微微颔首，小小营帐之中，神色亦如俯瞰江山社稷一般，从容自信，一副天家气度。
霍宸冷冷看了她一眼，从鼻端里哼了一句：“你倒是提醒了本王。”
含光这才看出霍宸面色不对，便抿了笑意，心里却还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知那一句惹了他不快。
霍宸眼中闪着笑意：“再比试比试，看我怎么赢你。”
霍宸心头大畅，随即吩咐洛青穹：“带他们入营，配马，备好刀剑，再将骑卫营中最精锐骑兵悍将拨出一百名，即刻随我去庆州府。”
霍宸哦了一声：“讲讲。”
“这是什么？”
含光汗下。
出了霍宸的营帐，含光在夜色中静立了片刻，进了虞虎臣的营帐。
含光缓缓上前，莫名的有些俱。她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因为在虎头山，那里是虞虎臣的天下。什么三纲五常，什么妇德妇功，什么皇室贵胄，俱天高水远。她和虞虎臣不同，虞虎臣身为人臣数十载，对皇权君威从骨子里敬畏，君要臣死，死而无憾。而含光在虎头山七载时光，如处云天之外，并没有切身感受君威皇权的浩荡与可怕，所以，即便她那日猜到了霍宸是太子，她也没有怎么怕他，还敢戏弄他两句，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她不再是虎头山的山匪，她是大商的子民，一句三纲五常，瞬间点醒了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是君，她是民。他若是真的要她，她除非死，别无他法。
含光摇头：“我不是怕，只是不喜欢。”
承影在屋里应了一声，含光便转身去睡了。
含光顿时全身绷紧如拉开之弓，委实不适应太子殿下动不动就将人放在腿上的“恶习”。
霍宸笑：“千军万马你都不怕，难道怕后宫一群女人么？”
虞虎臣点了下头，语气极是为难：“他，他想纳你为良娣。”
含光以为霍宸已经答应，施了一礼便要告退。
霍宸握住了她的手，指下用力，将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之中。
霍宸步出房门，一屋烛光落在身后，青衫微动，人如踏波而来。
霍宸要的便是众人皆知，明早不到辰时，京里便会得到消息。而那时，自己已经到了庆州府，只要庆州刺史出城迎驾，便是告诉东南十六州，他是真正的太子殿下，所谓的太子死在边城便是谣传。就算圣上等不得他回京，朝臣知道太子健在，康王绝不敢贸然登基，否则便是篡位。
说到这儿，邵六刚想喘口气，就听太子殿下声音一沉：“往下说。”
虞虎臣忙把酒壶从她手里拿下，微叹了口气：“含光，自此以后，便要有个女子模样，不可再像往日在虎头山那般任性随意。”
当下含光便道：“殿下放心，含光绝不会半路离去，也不会贪生畏死，一定会将殿下安然送到京城。求殿下收回成命。”
霍宸眉头一蹙，面色冷了下来。
霍宸放下了手中的舆图。
他的胳膊紧了紧，放在腰间的手往下滑了几寸。含光顿时觉得汗毛倒竖，他的榻前放着一把剑，她盯着那把长剑，几欲想要扬手抽剑，却硬生生忍住。
霍宸侧过脸来，目光顺着她的脸颊滑下，落在她手中的云舒刀上。
含光已经无计可施，无奈之下，只好行这一步险棋。她本想说承影，可是一想霍宸必然不信，因为两人相处数年，若是有情，必定早就喜结良缘，不至于还是兄妹。再说，承影早年在京城定有一门亲事，拉他下水实在不妥。
刀柄上系着一块玉璜，宛如新月。
含光僵着身子，耳后发热。
霍宸站起身，一抖袍子，转身撂下一句，“回去睡吧，今夜不用守了。”
“殿下还记得云舒刀上的那块玉璜么，那便是他送我的定情信物。”
良久，突然霍宸侧过身来，问了一句：“你读过书么？”
脱去外衫，是白色中衣，他依旧张着手臂，没有让她停住的意思，含光迟疑了片刻，继续解开他的中衣，手指越发的轻颤起来，心跳如雷。
含光不解，看了看立在一旁侍候的邵六，邵六板着张脸，一副欠了他三百吊的模样。
霍宸敛了笑，眸色暗沉下来，含光心里又是一紧。
含光笑着嗯了一声，因略带三分醉意，一双眸子氤氲濛濛，直直看着虞虎臣，一如秋水明波，没有半分阴沉，只是一水的明净。虞虎臣竟有些心虚，避开了她的视线。
霍宸将她面上担忧之色尽收眼底，没有回答，反而一扬眉梢，问了句：“你担心他？”
内衣脱下，露出习武之人劲瘦纠结的肌肉。含光面色一红，心里却是一怔。他身形高挑，青衣长衫，飘逸风流，却看不出内里如此强健。
“你去看看。”
霍宸哦了一声，轻笑道：“看来，还是你我有缘。”说着，便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
含光躺在榻上，毫无睡意。招安二字从霍宸口中说出，她立时心里一空，那是她居住了七年之地，心里早已视为家园，从此之后，何处是她的归依之处？思及此，她一阵心乱，索性披衣起床，拿起云舒，走出庭院。
“别怕，没事。”
含光脸色一变，手又抖了一下。
霍宸眯起眼眸，半晌不语。
“不记得了。”
虞虎臣立刻起身，整整衣冠步出帐外。
含光一下子清醒过来，立刻起身回答：“读过。”
“那便是因为我爹了。殿下放心，我爹对功名利禄一向上心，殿下给他这个机会，可以洗清冤屈，重振门楣，他定会死心塌地的跟着殿下，绝不会有二心。”
说到这儿，他突然打住了，似乎不想往下说。
“然后，两人就回来了。我就糊涂了，一开始以为这两人有异心，想去给谁通风报信，后来又觉得这两人有私情，像是要私奔，再后来又看着不像，他们回来后一路上也不说话，一前一后的只管纵马疾驰，你说这摸黑跑了大老远，就为了在山崖边搂搂抱抱说两句情话不成？”
“殿下，含光不适合宫廷，求殿下收回成命。”
霍宸一怔，抬起眼眸。
含光耳根一热，只觉得他的气息悉数喷在自己耳廓之上，她不知如何是好，急切之中，额角渗出薄薄的一层细汗。
“虞将军，殿下有事商谈。”
承影怔了怔，坐在她身边。
“殿、殿下，含光已有了意中人。”
含光停住步子，“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含光抱着刀，靠着柱子，心思之复杂难言，是十九年来从未有过的沉浮不定。
承影抱膝端坐，双手合在膝前。右手掌心处一抹温软，生了根一般。他伸出左手拇指轻轻在那片掌心处细细抚摩，只觉得全身都和暖软绵，竟像是被温泉水泡着，载浮载沉，再使不出半分力气来。
如水，如火，亦如酒，这般女子当世无二，霍宸心念一动，遥想他日放在宫里，又是何等光景，不禁唇角含了丝笑，道：“我气量没那么小。”
含光心里便想起东阳关城外那一幕突袭，到底还是不大放心，便又追问了一句：“殿下，还记得洛青穹那一次是怎么迎驾的么？”
“大胆！”他正欲担起内侍总管的架子斥责，霍宸却一挥手让他退下。
含光施了一礼便道：“殿下早些安歇，含光告退。”
霍宸的脸色有点不大好看。
“哦，这是幼时，有个人送的。”
含光一惊，下意识的就是一掌推出，然而掌心碰到他的肌肤，她力道顿收，他是太子。
含光走到他身后，轻轻唤了一声：“大哥，我想去个地方。你去不去？”
含光斗胆又来了一句：“求殿下成全。”
说到这儿，邵六就发现太子殿下提着笔，面色阴沉，也不知哪里说得不对，只见啪的一声，霍宸将笔拍在了案上，呼呼两下，将纸卷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承影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屋内霍宸尚未安歇，怕他听见。
霍宸未答。
她僵硬着身子被他揽在腿上，手心微微出了汗。满身的武功却无法施展，如龙困渊。这辈子她从没有如此紧张过，惊惶之下，甚至忘记了羞怯，如临大敌，如履薄冰。
虞虎臣带着手下齐刷刷的应了一声是，声震入云。
含光牵过马，两人一人一骑纵马朝着夕阳落下的地方而去。
邵六又道：“眼下形势凶险，殿下不可不防。”
霍宸凝眸直直看着她：“因为你。”
虞虎臣策马走到跟前，翻身下马，单膝跪下：“罪臣不力，只带了这么些人过来。”
霍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等我伤好了，咱们再……”
邵六惯于察言观色，见霍宸面色不悦，便微咳了一声。
霍宸不语，面色阴沉。
他不动声色，静如江流，却让人敬畏，挟着无形无声却让人胆战心寒的天家威仪。
含光的言下之意是，虞虎臣不同于任何朝臣，他已经退无可退，不必再用她来牵制笼络虞虎臣。
是夜，皓月当空，满如银盘。
邵六立刻进了霍宸的营帐，匆匆上前低声道：“殿下，虞含光和江承影骑马不知去向，不会是？”
霍宸道：“为我更衣。”简短的几个字含着不容置否的威慑之力。
霍宸目光阴沉下来：“是谁？”
霍宸手里拈了支狼毫，沾了墨，落笔，也没看邵六，只道：“说。”
纵是面对千军万马，枪林箭雨，含光也不曾这样畏足不前，他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俊美无俦的男子而已，但那君威却如高悬烈日，让人脊背暗生幽凉。
霍宸抬手将那汗珠一抹，顺势抬起她的下颌，笑道：“给我换药。”
含光一头细汗，时隔多年，那里记得他叫什么。情急之下，随口道：“他叫，木头。”
说着，她便抬头，以一副恳切的眼神，盼着太子殿下成全。霍宸看着她，目光深不可测。
霍宸抬了抬眼皮，慢悠悠道：“我记得你不是说过，不记得那玉璜是谁送的么？”
含光断然道：“那是当然！我们虽是异姓兄妹，却比亲兄妹情意更甚。”
“他是我小时候认识的一个人，和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含光走过去，坐在台阶上，“睡不着。”
含光略一迟疑，离他三尺，坐下。
“哦？”
“殿下，两人回来了。”
帐内一片安谧，静的连他的呼吸都闻不见一丝一缕，她默立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吩咐，也没有什么举动，便轻轻在地毡上席地坐下，心里一团纷乱。
霍宸又哦了一声，淡淡道：“他叫什么名儿？”
县令得到消息，立刻诚惶诚恐前来接待。城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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