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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宸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语气低沉：“我会记得今日你和承影为我所做。”
霍宸眸色一紧：“你错了，一网打不尽。”
霍三接过竹筷，看了一眼放在小几上，状甚不屑：“礼太轻。”
承影猛地一拉缰绳，停住了马车，伸手握住了身边的长枪。
含光不语，手放在胸口，脸色微微有点不自在。
霍宸策马冲出包围，朝来路而去，含光眼睁睁看着承影被人围在中间，只觉得浑身血涌如潮。
含光跨进议事厅，第一眼便看向父亲。他像是变了个人，年少记忆中的那个血气方刚，铁面寡言的父亲，又回来了。虎头山七年的闲散，养出了他平静目光，两鬓白发。而短短两日，他像是一柄尘封已久的宝剑，重见天日，光芒毕现。
承影听见，便靠边停了马车，走到摊边，要了三碗馄饨。
含光三人上路，走了半个时辰到了斜云坡。
含光侧目看去，为首正是虞虎臣，狂喜之下，大喊了一声：“爹爹。”
霍三哼了一声：“小气。”
含光心里猛然一沉。既然传言霍宸已死，皇上病危，朝臣必定催立储君，若是霍宸来不及在皇帝驾崩之前赶回京城，新皇名正言顺的登基，霍宸即便回去，便再无反手之力扭转乾坤。
霍宸勾了勾嘴角，转过头去望着远处高坡。
霍宸展眉一笑：“东阳关守将洛青穹是洛青城的二弟。”
含光忙道：“一切都是我等身为臣民的本分，不敢求回报。”
虞虎臣一马当先，截住追兵。
含光一脸骄傲，“是啊，云中飞雁，能穿睛而过。”
含光站在承影身侧，云舒刀大开大阖如江潮海涌，一团白光之下血溅如雨。
霍宸默然回头，看了一眼含光。
洛青穹摇头：“皇上只怕等不了，或是有人不让皇上等。”
霍宸将竹筷放下，看着含光，意味深长道：“若我死了，不知这天下要死多少人，所以，我要好好活着。”
“我知你当年通敌叛国乃是奸人陷害，落草为寇也是迫不得已，现在你手头有多少人马？”
含光一愣，想起来马车上正巧有霍宸脱下来的那件女衫，便嗯了一声，掀开帘子上了马车。
箭矢不停从四面八方射进来，箭头抹过油脂，所到之处，一片狼烟烈焰，客栈很快成了一片火海。
“将你所知，悉数告诉本王。”
含光说到这儿，又俏皮一笑：“而且，日前听闻太子殿下要出使梁国，从东阳关经过。再说，霍乃国姓，太子行三。下回殿下若是出门在外，最好换个名儿，你觉得龙三这名字如何？”
含光顿时面色一红，也不知他是无意扫见，还是故意偷看，顿时又羞又恼，啪的一声扯住了帘子，将风卷起的那道缝隙挡得严严实实。
霍宸冷冷道了一声：“坐着说话。”
承影一杆长枪，舞得滴水不漏，脚下箭矢无数，一枚火箭掠过他的腿边，袍角着了火星。含光上前一步，用刀背将火苗拍灭。
承影急怒，一枪挑起含光腰带，抛到霍宸身旁。
含光怔然。
她拿出匕首，将那竹子一刨两半，刷刷的削了一会儿，眉眼含笑地递给霍三。
虞虎臣蜗居虎头山数年，闲来无事便折磨着如何将战场上杀敌的招式和武功刀法融合。所以，含光的刀法，很野，不讲究迂回、美观、凶狠直接，取敌性命。
她越是挣扎，霍宸越是用力，胳膊如铁臂一般，勒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翠绿抹胸，碧色沁人，雪肤之上一点殷红，艳如红豆。
霍宸回头，只见含光一脸惊色指着他碗里。
短短两日间，他从一个落魄到了极致的人，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宫太子。她心里一时尚未转过弯来，也没想过惧怕，但此刻，亲眼看见手握重兵的边关大将洛青穹在他面前低头求饶，她这才有了点感觉。
含光低声道：“当年梁军破城，父亲顾不得我们，江伯父领着虞家十三口出城，只活了我一个。我知道，大义当前，私情罔顾，可我心里，每次想起那些亲人，对父亲并非无怨无恨……洛家百十口的性命，洛将军他情非得已，实属无奈，求殿下开恩，饶了洛将军吧。”
承影又好气又好笑，对含光使了个眼色，这可是太子殿下，你也敢戏弄。含光心道：谁让他出门在外也这般讲究。若是有朝一日带兵打仗，看他如何是好。
霍宸侧身一揽，将她接在怀里。含光意欲跳下，腰上却被一双胳膊死死搂住。
“公子，你看。”
虞虎臣一跃上马，“你和承影速去东阳关。”说罢，便带着虎头山的人打马离去。夜色如墨，数骑人马很快不知去向。
霍宸对洛青穹道：“你立刻加急快报朝廷，说本王并未遇刺，绕道虎头山，招安了虎头山山贼，即日便带虎头山所有人马回京。”
“爹。”
霍三哼了一声，“这笔账，你给我记着。”
霍宸停住步子，负手立于廊下。架上紫藤枝叶尚不密集，他肩上落了些许光阴，半明半暗。
霍宸骑马走到她前面，低头不解：“怎么了？”
霍宸一掀帘子下了马车。
写时想必心绪不佳，两个字写得毫无章法，狂放凌乱。
含光犹自有些尴尬，低哼了一声：“殿下，我记性不大好。”
含光撅着嘴道：“就你嘴紧，事儿放在心里能生儿子不成？”
含光再不敢分神，挥刀与霍宸联手御敌。
虞虎臣瞪她一眼：“落草为寇终归不是长久之计，爹在虎头山是个土皇帝，难道不比做官来的得意快活？可是人活着，总要有所作为，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大丈夫在世，空有一腔热血赤心，却不能报效国家，半生英豪，沦为草寇，如何甘心？”
“叫我姑娘，摸我的手，还，踩了我一脚。”
“你护着他。”承影交代一声，便提枪朝院门口而去。
霍三避而不答，提起手里的云卷刀，“这柄刀不错，送我如何？”
含光只觉得嗓子发干，险些就说：“我可没有。”
含光奇道：“你怎么不作女人装扮了？”
含光倒了杯凉茶，递到他的手上。
虞虎臣立刻起身抱拳：“殿下只管吩咐，虎臣扑汤蹈火在所不辞。”
蒙面人功夫不弱，一副以死相拼的架势。
低眉一看，竟是一只大黑虫子。
霍三似笑非笑，“能。”
霍宸冷冷看了他一眼，一脚跨出房门。
虞虎臣阔步出了议事厅，含光起身追了出去。
承影赶着马车匆匆从镇上经过，快要出镇之时，路边有个小摊卖馄饨。
“过了前头小镇，便是东阳关，若无意外，洛青城一会儿便来接应。”
含光道：“我爹当年被人陷害通敌，落草也是无奈之举。殿下怎么会到了虎头山？”
含光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半晌，回头看了看洛青穹。
此刻后院柴房已经起火，火势熊熊，马惊扬蹄，长嘶不已。马厩里干草遇火就着，不能再待，含光赶着马车便前院而去。
含光正色道：“刚从树上掉下来。”
三人催马离开镇子，此刻天色昏昏，曙光未明。
说话间，马车到了小坎镇，已是时近中午。
霍三毫不理会，反而挥刀而上。
霍三眸中惊起一抹怔然，如寒潭深水掠过云影。
霍宸蹙了蹙眉头，突然从马上弯下身子，将她的手一把拉开。
“喏，这可是没人用过的，送你，算是赔礼。”
“你会功夫么？”
虞虎臣看了一眼含光腰间，策马便走。
含光听得目瞪口呆。
霍三已经坐起，飞快的披上衣服。含光不知他是没睡着，还是一贯警醒，拉起他说了声：“快走。”
此刻日近中午，身后追兵策马狂奔，面目狰狞，眼看近到跟前。
蒙面人腹背受敌，很快落败。
洛青城翻身下马，激动的唤了一声：“殿下可安好？”
含光嫣然一笑：“做东西。”
虞虎臣抱拳施礼：“殿下。”
霍宸沉默良久，站起身来，洛青穹单膝跪下，泣曰：“殿下，臣自知罪该万死，只求殿下饶过妻儿。”
洛青穹的书房极尽简陋，书案上堆着一摞文书，镇纸下压着一张纸，书了狂草两字：家、国。
含光恍然道：“然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爹再来将他们一网打尽。”
含光横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人都是奔着你来的，还打着我们虎头山的旗号，真是可气。”
霍三黑着脸……暗暗咬牙。
霍宸打断了他：“三万兵马，乃是驻守边城的大军，怎敢轻动？我朝虽已与梁结好，但不可不防。你须记得，你守护的是商朝国土，不是太子殿下，或是康王。”
含光略一迟疑，跟出门外，轻唤了一声：“殿下。”
“青穹！”洛青城声嘶力竭大喊一声，提剑便上，暴怒之下双目赤红。被至亲至信之人背叛，他已是肝胆俱裂，顾不上身上有伤，豁出去是一副拼了命的打法，对着洛青穹发狠，恨不得生嗜其肉。
高坡之上曾有一座小城，七年前被梁军血洗，满城人没有一个活口，从此死寂一片，白日里也阴森瘆人。
霍宸进府，放出邵六，将洛青穹交给含光看守，便和虞虎臣，洛青城，邵六，承影关门议事。
闲着无事，含光将马车里剩下的竹子削了削，做成竹箭，插在承影的箭匣之中。霍宸见状，便问：“听说承影能臂开九石？”
霍宸略一怔忪，弯腰一捞，将含光放于马上，若无其事的说道：“方才，我可是救了你一命。他日，记得回报。”
霍宸咬了咬牙，拿着竹筷上了马车。
承影长枪舞如龙蛇，枪头一点红缨，如长虹之影，幻变无穷。他膂力过人，连着数枪挑飞几个士兵，劈出一个缺口。含光立刻跃到他身侧，连着数刀逼退了想要重新围住缺口的士兵。
众人俱是一愣。洛青穹一震，睁开眼眸看着霍宸。
虞虎臣脚下不停，略略放慢了步子。
她脱了外衫，拿起那件女衫正欲披上，无意间一抬眼，发现东风多事，吹起布帘，露出约莫半尺的缝隙。而霍宸，负手站在车外，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她直觉这一切是冲着霍三而来，慌乱之中，她顾不得细想，和承影奔到后院，将霍三推进马车。
说罢，他看向虞虎臣。
再往下一看，霍宸的胳膊，还放在她的腰上。她脸色一红，猛地一挣，从他怀里跳下，捂着胸口的衣衫便朝承影那里走去。
霍三脸色本是阴晴不定，听到“龙三”二字，便忍不住唇边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坦然道：“不错，我就是太子霍宸，本以为虎头山远离京都，山贼草莽不知朝野之事，没想到却卧虎藏龙，落草的竟是当年的骠骑将军。”
洛青穹含笑下马，突然脸色一变，长剑出手。
一骑人马奔至东阳关已是下午，因有洛青穹领着进城，虞虎臣手下又身着兵服，便一路顺利进了将军府。
洛青穹立刻插言：“殿下，臣手中有三万兵马，可护送”
含光噙着一抹笑意，娓娓道：“那日殿下躺在地上，含光未能仔细观看身影，又兼殿下的确容色过人，含光一时，”
“含光，爹不肯告诉你实情，自是知道你的心事，你不想让爹重回朝堂之上。可是，爹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虎头山的众人谋一个前程，你和承影，总不能一辈子做个山匪。这一次是天赐良机，太子一旦继位，我们便是拥立有功。你和承影，还有虎头山的众位兄弟，爹也有了交待。”
含光手里的云舒如一道银光长练，有雷霆万钧之势，霍三手中的云卷行云流水干净利落，却不如云舒凌厉霸道。
电石火光之间，数十只刀剑已到眼前。洛青穹带来的三十几人都是亲卫精兵，身手不凡。将四人围困其中，密如铁桶一般。
洛青城悲喜交集：“还不谢过殿下不杀之恩。”
含光犹自不觉霍宸凝视，低眉含笑，心想到了东阳关，就万事大吉了。
洛青穹喷出一口鲜血，断断续续道：“京城，洛家，百余口性命，都在康王手里。”
不过是转脸之间，对方一人，一剑刺到她的胸口，霍宸一刀架住长剑，剑尖已经划破含光衣衫。
“接着！”含光抬手将云卷抛给霍宸，云舒一展，势如狂涛卷雪，朝对方挥去。
“言语不敬，行为不端。”
正在忧虑，房门一开，霍宸走了进来。
竹筷很细，馄饨叶片极薄，滑不留手……含光看得着急，直到承影又吃了一碗，太子殿下将将吃完。他将竹筷用茶水洗了洗，拿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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