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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还真像个学校。”

    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很久以前就曾见过她,“我们从前见过吗?”他问道。

    “久病成良医,防御机制、反向作用、无意识动作、幻觉和心理创伤,弗洛伊德的那些东西我多少也懂一些。”他笑着说道,“但我才是那个住在精神病院里的人,下一次应该是你来开导我了。”

    “当然。”她回答,“我们遇到过几次了。”

    至于妈妈,妈妈是他们家的灵魂,有时候几乎像个超人,要照顾两个孩子,负担家务,还要打好几份工。她总是笑着自嘲,自己是哪里有钱就到哪里去。“但是你们——”她这样对他们说,“如果你们有梦想,一定要去追啊。”

    “他跟我在某些方面很像。”她想了想,慢慢地回答,“他需要女朋友经验,而我需要男朋友经验,各取所需,就这样简单,只可惜作为假恋人,我们两个都很不称职。而且,他看上去像是一个不会被伤到的人。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心。”

    “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他回答,仍旧看着窗外,目光被一个红点吸引。那个点在蜿蜒虬错的树枝之间跳跃,越来越近,直到他看清楚那是一顶深红色的护耳帽,戴帽子的人却湮没在树丛里看不真切。

    “哪里都不去。”她笑了一声,仍旧闭着眼睛,“就是来来回回地走,这就是我的工作。”

    那个吻之后,她什么都没说,坐回到副驾驶位子上,侧着头看着远处漆黑的海岸,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他突然想起她说过的那句话:“当一切结束时,我不想让太多人难过。”于是就问:“当一切结束时,你会让他们难过吗?”

    他的话引得她笑起来,那笑容使他越发觉得她似曾相识。

    那一周,他又去见Harris医生,躺在那张苔绿色半美式半维多利亚风格的长沙发上面,谈起这种变化。虽然那并不是医生最想要了解的心结,却也觉得是个不错的开始。

    她回忆她们第一次一起工作,结束之后,Ming突然叫住她,要和她一起走,去吃夜宵或者喝点什么。Ming脸上的表情让她喉咙一下子发紧,她说自己早已经不习惯与人形影相随,Ming让她受宠若惊。“我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拒绝她,说我约了男朋友,他很难看,见不得人?我没办法对她说‘不’,只能对自己说,管它呢。”她笑着告诉他。

    “今天见到你朋友了吗?”他问她,“你们和好了吗?”

    他停下来不找了,极其平静地向她解释:“那是一种中枢神经兴奋剂,掉了的那一颗是大约三分之二的剂量,我不会大开杀戒,只会觉得忧郁。”

    “她不认识你,但她说这里的人无外乎两种,瘾君子或者神经病,要么两者皆有。”

    她笑起来,故弄玄虚地反问:“为什么这么肯定?说不定我也住在这儿,只是你不知道罢了,这地方很大。”

    “因为内疚。”他想了很久才回答,“医生说是因为内疚。”

    天黑下来,他们在游艇码头附近的小餐馆吃晚饭。那时还不是旅游的季节,店里只有零星几桌当地的客人,唯独他们是远道而来的,很安静,却也有种淡淡的落寞。每当海风穿过店堂,餐桌上的烛火以一种缓慢的节奏摇曳闪烁,橙黄色温暖的光映在她身上,就好像是看得到的心跳。

    他抓住她的手,握着晃了晃,轻声说:“有你在这儿,太好了。”

    G离开之后,Han花了很长之间反反复复地回忆那个下午的所有细节,他惊讶自己同一个陌生人说了这么许多话,而且还开玩笑了。有那么短短的一瞬,他想到医院之外的生活,朋友、恋爱、工作,心里升起一丝怀念,但对于他这样一个病人来说,一切都太急促也太复杂了。

    “要是我想要你来,这理由够吗?”他半真半假地说。

    “她怎么回答?”Han笑着问。

    她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伸手拍拍他肩膀说了声谢谢。

    “负数吧,我从来记不住这些东西。”他开玩笑,指给她看他的名字,“在这儿。”

    他有些茫然,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她摇摇头,“我们的故事恐怕没有那么典型。”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过了很久才站起来,去洗手间擦掉撒在身上的食物。

    “我喜欢发疯的人,他们从不让人厌倦。”她贴着他的身体回答。

    “不太够。”她也半开玩笑地回答,朝他挥挥手,发动汽车,一跌一撞地走了。

    三个星期之后,他拿到了。G也没食言,开来一辆铁灰色的软顶敞篷捷豹,那是一辆五十年代产的古董车,精心改装过,保养得也很仔细,从车身的油漆到上面镀铬的银色饰边都闪着恰如其分的光。Han不知道她这样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从哪里弄来这么一辆十多万美元的车子,车子的主人竟然还让她一个人开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他随口问了,她却不肯好好回答,笑着说:“你只当我是偷来的好了。”

    “去海滩上散步好不好?”他轻声问。

    “G,他们都叫我G。”她回答,“你呢?”

    “可能我根本不能有朋友吧。”她说,“Ming(明)人不错,至少在她不觉得饿的时候是很讲道理的。我离开家之后,她是第一个……”

    许多年以前,他家有四个人——爸、妈、弟弟Russell(拉赛尔)和他。

    就这样一直到三月末,他又在休息室看到她,旁若无人地躺在靠窗的长沙发上。那天是初春难得的好天气,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身上,她戴着一副遮掉半张脸的太阳镜,看不出醒着还是睡着了。沙发旁的地毯上丢着一部手机,正在放音乐,一段熟悉的提琴曲,从细小的扬声器里传出来便立刻飘散了。他以为那是某支斯特拉文斯基的曲子,走近了仔细听却又不是。

    “你抢了她的男朋友?”他笑着问。

    她转过头,撑起身体,伸手把太阳镜推到头发上面,午后的阳光让她眯起眼睛。她看着他,看了几秒钟,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对他笑了笑,说了声“你好”,就像一个熟识的朋友。

    接下来的整个四月,Han每天都花不多不少的时间,去猜想那个叫G的女孩子在做什么,什么时候会来,会不会有什么事情什么人把她拖住。幸好每个礼拜她都会出现,有时光彩照人,有时带着一夜未睡的疲倦,有时快乐,有时又有些厌世。有时候,他们像老朋友一样随随便便地问好,另一些时候,又好像心有灵犀似的玩起“装陌生人”的游戏——在餐厅或是休息室里远远地看着彼此,却又故意视而不见,或是在走廊上一前一后地走着,不对视不笑不打招呼不讲话。有人隔在他们中间,但那些人的面孔在他的视线里是朦胧不清的,他们发出的声音对他来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水雾,只有她是很近的。他没有碰过她的手,却像有过更深的身体接触,就像是进到了一部描写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电影里,总能听到中提琴如泣如诉,黑管和双簧管交相辉映,总是老调重弹,却又足以扣动心弦。

    是的,他点点头,他知道这有多好。

    “但你还是每个礼拜都来看她?”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挑衅,“我就没有。”

    “我不知道。”他也笑起来,“下一次看医生,我会问问他,不过医生也不一定能回答,他说过我很复杂。”

    “当然。”她转过头去看着窗外草地尽头的什么地方,像是在回忆剧场里的情景。

    她回头看见他,两手捂着脸,狠狠地甩甩头,叹了口气,不太认真地回答:“两女一男的经典故事。”

    “我?”Han茫然地反问,“我是无可救药的那一个。”

    他难以解释自己怎么会记不起来,下意识地问:“你是舞蹈演员?”

    他看着她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最早的那个问题,“你在听什么?调子很熟。”

    “我看不出有什么关系。”

    她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晚餐之后,他们回到车里。那个钟点是Han每天固定吃药的时间,他从口袋里拿出离开医院前护士交给他的白色药盒,里面装着两粒胶囊,一粒粉色,一粒深橘色。这个细节打破了若有若无的幻想,让两人重又回到现实里,想起他是个疯子,她也迟早是要走的。他打开那个盒子,把药倒在手心上,深橘色的那一粒从他指缝间滚落,掉进了座位下面的缝隙里。他俯下身去找,G也蹲下去帮他,却怎么也找不到了,这小意外倒是冲淡了一度充斥在车厢里的恶俗的忧伤。

    他朝副驾驶位子上看了一眼,G也在回头看,直到远得什么都看不见了,才回身坐好。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在那一瞬间体会到一种久违的情感,不是欷歔,也并非悔恨,因为死其实并没有人们通常想象的那么坏,但活着,真的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觉得好吗?”

    他们就那样坐了很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她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晚春的天气,树林里还是很冷的,他伸手把她拥进怀里。她被这动作吵醒,但没睁开眼睛,嘟哝着说了声:“对不起。从昨天下午直到今天凌晨,我穿着高跟鞋走了很长的路,头和耳朵都很痛。”

    “我看到过你和你的朋友在一起。”他指指她扔在脚边的黑色大包,“而且,这里的人都不带包。”

    他想不起来,便看着她问:“这是什么曲子?”那是个极其普通的问句,却是他四个月以来第一次主动开口讲话。

    “你现在几分?”

    足够犀利的答案,他想。“我看起来像哪一种?”

    “那夹在你们中间的那个男人呢,你不怕他难过?”

    “什么都没有。”

    四月的一天,午餐时间,Han又在医院的餐厅看到她,如果周围没有那些护士和身穿睡衣拖鞋的病人,那里看起来就跟平常的餐厅没有什么两样。她跟那个住院的女孩子坐在一起,正在讲话。他朝她们坐的地方走过去,想跟她打个招呼。他走到中途,那个住院的女孩子突然站起来,把面前的餐盘推翻在她身上,大声叫道:“我真的是厌了,我不知道你干吗还要来?!”然后转身跑出了餐厅。

    “的确,只是学科和普通学校不同罢了,有人研究厌食,有人专攻忧郁。”他笑着说,“三分可以打一次电话,五分可以去镇上买东西,十分可以单独外出一次,午夜前回来销假。”

    G点点头,说见到了,但一切都不同了。“我问过她,是不是认识你。”她换了一个话题。

    他们在医院门口道别的时候,时间早已经过了午夜。

    “你把自己隔绝得太久了,Han,你今天的所做所想都跟你过往的经历有关。”

    她似乎不想说,他就换了个话题,说:“你的朋友呢?”

    “是啊,但我有点怀疑你是不是能拿到十分这么多。”她说完就走了。

    他说完这些,她刚好抬起头面对着他扬起脸,两颊的皮肤在路灯和月光的映射下显得格外光润干净,眼睛的颜色比白天的时候更加深沉,闪着安静柔和的光。他突然又想起Harris医生对他说的话来:“你不能总站在岸上看着别人游泳。”在这个夜晚之前,那只不过是个不伦不类的比喻,但是,到了这个时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向着那片沉静的棕黑色的湖水投身下去,哪怕它深不见底。他伸手握住G放在他膝盖上的左手,低下头,在近到可以感觉到她鼻息的地方停下来。半秒钟难以察觉的停顿之后,她颤抖了一下,似乎朝后面退了一点,试图避开他的目光。他没有放手,慢慢地吻了她。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只记得G伸手抱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反反复复地念着:“没关系,如果你不想说……”直到他逐渐平静。

    一个星期之后,差不多的时间,他又看到她,这一次是在医生办公室的门口,正和一个住院的女孩子讲话。之后的几个礼拜,她都来了。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他总在等着她出现。她从来不在周末来,有时是星期三,有时是星期五。但是,就在他开始想当然地以为,她每个礼拜都会来的时候,她突然就不来了。

    “没有人是没有心的。”他用一句拗口的话纠正她。

    过去的几个月里,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以为他分不清现实和想象,活在混乱和痛苦里面。而事实上,对他来说,这却是他记忆中最宁静的一段日子。时间好似被鲸鱼吞噬,他在黑暗的消化道深处生起一堆篝火,海底生物的骨骼、潮湿的木柴在幽幽蓝焰里噼啪作响,照亮周围的一小块地方,视力可及之处弥散着烟味、火药味,以及海水的腥咸。他只是他自己,没有别的什么。一切都停滞下来,他第一次有时间也有精力想一些事情,他的过去、将来,以及他的那些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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