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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用我爸爸开车么?”

    “禹明,说两句!”

    三个月过去,没人讨论这事慢慢也就淡了,但不表示所有人都没印象,就连逢人就喜欢夸耀自己师兄的王姣姣,也坐在后面一声不吭。

    竞争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禹明像是早料到这种情况,从容点开第二张幻灯片。

    “疼痛表格一般会由麻醉科或者疼痛科的医护人员来做,就算肿瘤科的医生肯配合麻醉科的工作,也没多余的精力替你们做疼痛评估,换句话说,禹明你不但要负责疼痛病房的查房医嘱病志等业务,还要定时到门诊给肿瘤科患者做评估?”

    所谓的科技进步奖,旨在“以精准医学惠及普罗大众”,参选课题不仅要体现出技术之“精”,更要考虑社会及人文关怀等多方面因素。

    “一下子转来五名患者,可病房只有两张床,禹明老师连夜给医务科打了电话,要临时增设两张床,给患者上了治疗以后已经凌晨三点了,禹明老师只睡了三个小时,起来洗把脸,接着查房。

    终于轮到禹明和刘主任了,有了林景洋做对比,众人的疑惑根本压不住,禹明是科研高手,报告里掺点假难以一眼看出,但今晚他可是带着课题来参赛,面对满堂的专家,多问几个问题就会露出破绽,基层的情况大家都了解,短短时间内不可能做得出这个数据。

    “汪阿姨。”禹明转过头,自动忽略了戚曼,戚曼眼睛忙看着一边,表情更显尴尬。

    舒秦提前看过幻灯片了,所以还算淡定。

    天地之间,透着一股寂静的冷。

    “寒酸归寒酸,我们可以从这131例样本中,看到一种纯粹的济仁精神,这个人做的事显得那么琐碎平凡,摊到我们每个头上,丝毫不起眼,但是正因为这个人坚持做这些平凡的事,日复一日把这件事筑成了一座登天的爬梯。

    “知道自己胜出希望不大,这几个月林景洋天天扎根在体外,小儿组也好,成人组也好,每个样本都收集得很用心,经常看到他深更半夜还在科里查文献,这么拼大家可都看在眼里。oa上前几天还有不少职工讨论,济仁的心脏手术历年来是强项,现在不少贫困地区孕期筛选不到位,先心病患儿数量多,济仁头几年设立了‘先天性心脏病患儿慈善基金’,今年还要再成立相关项目,林景洋这个课题针对的可是心脏手术的麻醉保护,说起来也是天时地利人和。”

    “就是,有点扯,当年我们医院刚成立疼痛病房的时候,第一年总共才收到了900例患者,摊下来每个月才70多例,其中还包括‘非癌痛’性患者,禹明去清平县才三个月,刚成立的病房,能收到这么多病人?”

    “是啊,这可是原则上的错误,当着这么多市领导和卫计委领导的面,连罗主任都别想保得住他。”

    这次的报告出人意料,礼堂上空余音回荡,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观众席寂然无声。

    “经过多年来的发展,我院疼痛病房在技术层面及病房模式都已经趋于成熟。

    “William?他们不是礼拜天来么?”

    他本来还想让舒秦明天穿他上次给她买的那件漂亮大衣,转念一想,舒秦穿什么不好看,随她,只要她开心就好,于是闭嘴了。

    “拿着,你的奖杯。”

    在越来越鼎沸的质疑声中,前排领导们经过一番商量,其中一位欠身拿起桌上的话筒,微笑说:“看来大家都跟我一样,都对这份报告感到好奇。”

    嗡嗡声不见了,现场寂静下来。

    到了评选环节,领导们出现了争议。

    杂音刹那间消失了,禹明好像就有这种魔力。

    “禹明。”汪教授含笑在后头叫他。

    她一反平时的大方做派,出来只跟舒秦打声招呼便不再说话,有点局促的样子。

    禹明站到台上,低头认真地想了一会,然后抬头,用目光扫一圈台下:“感谢我的母校,感谢我的导师罗主任,感谢我的同事们,感谢课题组的组员们。”

    “不像话。”开腔的是第一排某位学者,他一脸不怡,“县里的肿瘤科业务远远赶不上一院,但一天下来门诊量也不是小数。小伙子年轻体力好,可也不是铁人呐。你周一到周日片刻不歇?白天黑夜都待在病房?况且你也说了,虽然建立了两科合作收治病人的模式,患者也只从两例增到了四例,然而第二个月和第三个月的暴增,仍然解释不通。我们鼓励年轻人到基层磨练,但是不鼓励年轻人打着基层的噱头争取奖项名次。”

    那晚在清平县,禹明曾告诉她,他的母亲去世十二年了。每一个禹明在临床上见到的癌痛患者,就是母亲落在他心头的投影。

    “今晚的表现非常棒,汪阿姨祝贺你。”

    罗主任跟刘主任热情握手,另外几位教授在那边叫禹明。

    “我问过禹明老师,他这个课题关系到职称晋升吗?他说不是。我猜也不是,因为常规的晋升职称下乡至少需要六个月。我又问禹明老师,如果试点不成功,他这个国字号是不是会被取消?他说也不是。

    吴墨等人都竖起了耳朵。都是一个科室的人,座位也离得近。

    对于济仁人来说,后一条奖励太富诱惑力,前前后后付出这么多心血,谁不希望自己的研究得到更好的临床应用,自从公布消息那一天起,四家附属医院多名医生踊跃报名,除了年轻一辈,还有许多高年资的教授副教授。

    禹明也笑,一笑就像春天的风掠过林中的森森绿叶,不只悦目,也悦心。

    “是啊,我没看错,病房里才一个泵?”

    “十五分钟的报告太干瘪,无法真正体现出一个人付出的心血,这三个月我跟禹明老师一起搞疼痛业务,131例病人究竟怎么来的,又是怎么治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第二排有人举手,三院的一位麻醉科副主任,此人一向跟章副主任关系不错。

    舒秦也张了张嘴,样本量超乎她的想象。

    开场白后,他笑着说:“我这次带来的是先心病患儿的围术期保护研究。”

    “这地方真穷。”

    三人当中,抽到第一个做汇报的是潘教授。

    “禹明的小组长?谁呀?”别科女同事在那问。

    耳边“嗡嗡嗡”,炸开一片议论声。

    正想着,就听柯荣说:“我去过清平县,科里一共五个麻醉医生,手术室一天顶多六、七台手术,疼痛病房又是新开的,能收到什么病人?禹明是肯下功夫,但他总不可能在县里挨家挨户去敲门,你们没听到么,不只我们医院,三院四院都有领导怀疑禹明造假。”

    主持人是济仁基础学院的院长,他德高望重,面对台下的质疑,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请大家稍安勿躁,我先来做个介绍,这位是清平县人民医院麻醉科的刘主任,在座应该都听过这家医院的名字,清平县历来是附属第一医院的对口扶贫单位,学校平时也常到清平县进行学术交流。”

    舒秦笑意从嘴角溢出,捧住那金灿灿的东西。

    “通过这个办法,第三个礼拜疼痛病房收到了3位患者,到四个礼拜,收到了4例。”

    “25%的癌症患者早期就会出现疼痛症状,到了晚期,该比例会升至60%~80%。如果不进行积极治疗,疼痛不但会给患者带来躯体及精神的双重重创,还会因为干扰肿瘤的正常靶向治疗,进一步减低患者的生存率。

    “主要这水份太多了,一捏就现原形啊。”

    病房的确只有一个泵(tiva,静脉输注泵),原因无他:贵。

    掌声响起,舒秦心悦诚服,不愧是老教授,短短十五分钟的报告,将临床、人文关怀和社会因素一一囊括在内了,关键是推广应用起来也具有可实施性。

    礼堂先还鸦雀无声,然而等林景洋展示了样本数据,立时炸开了锅。

    舒秦兴奋得站起来鼓掌,激动的人不只她一个,大家受到这股热烈氛围的搅动,都有点坐不住,舒秦漫无目的地转动脑袋,看到了笑容可掬的罗主任,看到了冲禹明比大拇指的内分泌汪教授,还看到了边打呵欠边拼命鼓掌的王南。

    师徒俩走了,禹明对舒秦说:“我让王南送你,William到了,我得跟罗主任去接他。”

    “他还没出来。”舒秦看戚曼一眼,“可能还在跟刘主任说话。”

    这一刹那,舒秦看到了好多认识不认识的济仁人。

    柯荣住了口,众人的质疑却被这句话引得停不下来了。

    林景洋做完汇报,最后说:“一众先天性畸形中,先天性心脏病属于最常见的一类,在我国,每年有十几万先心病患儿出生,近年到我院接受手术的患儿数量呈逐年上升趋势,对于非复杂性先心病的患儿来说,手术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如能获得基金支持,我将进一步研究心肌保护措施对患儿远期生活的积极影响。”

    舒秦听到他用英文跟对方说话,看来是William,都开出一截了,她听到禹明有些惊讶:“美国友人?”

    诚如柯荣所言,林景洋这几个月非常拼命,从早到晚,从未停过。

    臭氧治疗需将患者血液跟臭氧进行混合再回输,对设备有一定要求。

    报告显示,清平县疼痛病房第一个月共收治患者8例,到了第二个月,这数字变成31例,第三个月,更是激增到74例。

    昨天她看了就觉得奇怪,禹明告诉她说,还是第一次专家团队下乡义诊的时候他跟罗主任借的。换言之机器是一院麻醉科的,禹明一借就是三个月。

    拥趸者们知道导师上位无望,在面对罗主任时,态度全都发生了转变,但禹明还年轻,这次林景洋的参赛课题又是章副主任挂名的国字号,为了能赢得比赛,章派便就将舆论的矛头指向了禹明。

    “这不是你的奖杯么。”

    舒秦想,也有人依然故我。

    “明天元旦节,汪阿姨在家休息,有空带着小舒到汪阿姨家里坐。”

    某规培学生说:“领导们好像也听懂了,都在那使劲鼓掌呢,哎呀,我都有点担心禹总和林老师了。”

    “听说几个月前禹明跟景洋打过一次赌。”

    王南开禹明的车过来了,禹明送她上车。

    “大事?”舒秦摘去他衣领上的雪花,笑意凝了凝,“什么大事?”

    舒秦耳边像一锅煮沸的开水,各种声音都冒了出来。

    禹明淡定地整理课件,面对满堂杂音,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刚说着,禹明出来了,他这人一贯目不斜视,握住舒秦的手放进自己的裤兜里:“冷了。”

    可就算舒秦再好奇,禹明也将后两种技术在清平县用下来了,而且他一用就是这么多患者。

    第一排某位领导突然说:“请允许我打断一下,我快十年没搞临床了,但是2009年我在二院肿瘤科担任主任的时候,我曾经到清平县肿瘤科做过随访,别的我不太了解,但他们医院肿瘤业务这一块我还是知道的。

    于是,阔别五个月后,舒秦再一次在大礼堂上见到了这位满头白发的学者,当初的青年后备人才比赛,也是这位老院士给禹明邹茂他们颁奖。

    为了修复友情,盛一南先后找过几次舒秦,遭到舒秦的拒绝后,转而找陈师姐套近乎,听说她周末经常约师兄师姐吃饭,还报名了研究生论文大赛,院里前几天出了选拔研究生去德国交流的比赛通知,她又积极借参考书,遇到有人质疑罗派,立刻会挺身而出。哪怕禹明横眉冷对,也会大咧咧地喊禹总。

    周围有人搭话,有人不搭腔。上次林景洋突然被罗主任取消了出国资格,科里激起一片巨浪,要不是罗主任自己一句没在早会上提过,大家就差放在明面上讨论了。

    禹明点开第一张幻灯片:“所以我今晚的汇报,就是讨论《基层医院设立疼痛病房的可行性》。”

    “有了周老的第一例示范,清平县的肿瘤门诊表格中常规增加了两项检查:vas评分和NRS评分。”

    “但是这仅限于济仁,基层情况不同,长久以来,贫困及偏远地区存在经济和医疗资源分配不均等问题,这使得基层癌症患者对癌症治疗缺乏正确的认识,想在基层设立疼痛门诊及疼痛病房,难度也相应较大。”

    潘教授说:“生命的每个阶段都值得尊重,疼痛并非女性成为母亲的必经之路,由于时间关系我这次仅汇报了,但其实我的课题同时还做了,考虑到每七名孕妇中就有一名围产期抑郁症患者,而国外已有分娩镇痛与减低爱丁堡产后抑郁量表评分(epds)的回顾性观察研究,如果能获得奖项支持,我还将带领课题组进行分娩镇痛与减轻女性产后抑郁发病率相关性的研究。”

    政府会给胜出者的课题发放一笔奖励基金,相关部门也会在未来的一段时期根据项目组的意见在民众中开展科普工作。

    老院士将两道目光投向台下:“年轻人,上台领奖。”

    他把自己逼到这个程度,只为了兑现当初跪在母亲病床边许下的诺言。

    “胡闹。”声音听着像章派的一位教授。

    “不简单啊,这个年轻人,他用他的行动告诉我们,在我们这个行业,成功的捷径就是‘永远没有捷径’。济仁代有人才出,我很欣慰能在有生之年看到这样一位纯粹的‘奔跑者’。”

    “最重要的。”禹明看着台下的某个点,眼睛又黑又沉,“我要感谢我的小组长,没有她,课题组不会树立起第一例完美的样本模型,没有她,癌痛课题不会完美收尾。”

    大家照例舍不得马上散去,都聚在门口热气腾腾说话。

    舒秦微微有点失望,虽然答应她试着放下,禹明还是不肯提他的母亲,一个结拧在那儿,不知什么样的契机才能彻底解开。

    也没有鞘内永久镇痛泵——耗材几千不说,还不在医保报销范围内,最麻烦的是,只要泵里面的药用完了,就得定期到医院续补。

    禹明插着裤兜准备往夜色中走了,手机响了,他没抬头:“是啊,刚才说好了,你明天早点起啊,我来接你们。”

    “这正是疼痛病房成立的意义之一。

    柯荣抱起了胳膊:“打着多学科合作的名头,却忘了现场就有了解清平县肿瘤科业务的老行家,早说过了,太要强也不好,容易被抓包。”

    林景洋在一道道钦佩的目光中下台,掌声持续不断。这份汇报刷新了很多人的认知,原来病例采集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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