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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心灵的焦灼最新章节!

    开克斯法尔伐希望我尽可能大大方方地向这位我还没见过面的医生打听这个瘫痪姑娘是否可能康复,这件事我在老人面前说成是“小事一桩”,表面上看来,这也的确只不过给我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麻烦而已。但是我很难描绘,这个出乎意料的使命对我个人具有多么重大的意义。一个年轻人意外地发现自己面临一个任务。他得完全凭他自己的首创精神和个人力量去完成这一任务,还有什么别的东西比这更能提高他的自信心,促进他性格的形成呢?不消说,以前也已经有责任落到我身上过,可是这总是一种公务上的责任,一种军事上的责任,仅仅是我作为军官,奉上级长官的命令,得在一个规定得很狭小的影响范围内执行的任务,譬如指挥一个骑兵中队啦,领导一个运输队啦,采购马匹啦,调解士兵的纷争啦。所有这些命令及其执行可都是在国家规定的标准之内的,总是和手写的或者印就的训令联结在一起的,碰到疑难的情况,我也只消请教一下一位年岁较大、阅历较多的同事,就能极有把握地完成我的任务。开克斯法尔伐的请求则相反,它不是诉诸我身上作为军官的我,而是那个我自己还把握不住的内在的我,这个我的能力及其限度还有待我去发现呢。而这个素昧平生的人在困厄之中恰好在他所有的朋友和熟人当中选中了我。这种信任比我迄今为止所获得的一切公务上的褒扬或者伙伴们的赞美更使我感到幸福。

    当然,这种喜悦也和某种惊愕交织在一起,因为它最近让我看到,我迄今为止的关心同情是多么迟钝和疏忽。我和这家子交往了好几个星期,怎么竟然会连最自然不过,最不言而喻的问题都没有问过:这可怜的姑娘会老是这样瘫痪下去吗?妙手回春的医术就不能为这肢体的衰弱找到一种治疗方法吗?我竟然一次也没有向伊罗娜,向病人的父亲,向我们团里的军医打听过这件事,我完全宿命论地把瘫痪这一事实当作现实接受下来,这真是难以忍受的耻辱。因此,多年来折磨这位父亲的不安心情像一颗枪弹一直射进我的心里。倘若那位大夫真能把这姑娘从她的苦难中解救出来,该有多好啊!倘若这两条可怜的被束缚住的腿又能自由自在地迈开大步,这个被上苍欺骗的造物又能再一次在迅跑时飘然飞起,上楼下楼,像阵轻风似的在空中追逐她自己的笑声,满怀喜悦,幸福无比,该多好啊!这种可能性像一阵令人陶醉的醉意控制了我。我心里暗自描绘,那时候,我们就两个人、三个人一起,骑马在田野上奔驰,她不再在她的囚室里等待我,而已经能够在大门口欢迎我,并且陪我一起出去散步,想想这些,真是其乐无比。我现在焦躁不耐地数着钟点,只想尽快地向那个陌生的医生去打听,也许比开克斯法尔伐自己更加焦躁不耐。在我一生中没有一项任务对我有这项任务这么重要。

    因此第二天我比平时到得早(我为此特地请了假)。这次就伊罗娜一个人接待我。她对我说,大夫已经从维也纳来了,此刻正在艾迪特房里,这次似乎在对她进行特别仔细的检查。他在那里已经两个半钟头了,估计艾迪特在检查以后身子会过于疲乏,不会再过这边来,这次我只好权且和她一个人做伴了————这就是说,伊罗娜又添了一句,如果我别无更好的打算的话。

    我愉快地从她的这句话里知道(只有两个人共同保守一个秘密,总是使人虚荣心得到满足的),开克斯法尔伐并没有让伊罗娜知道我们两人之间达成的协定。可是我丝毫不动声色。我们下象棋消磨时间,就这样过了好大一会儿,我们才焦躁不耐地听到隔壁房里响起脚步声。开克斯法尔伐和康多尔大夫终于一边热烈地谈论着,一边走进屋来。我必须拼命控制住自己,为了把某种惊愕的情绪硬压下去,因为我一看见这位康多尔大夫,我的第一个印象便是大失所望。如果我们还不认识某个人,而已经听人说起过这个人许多有趣的事情,那么我们的视觉想象力总会事先悬想出一个形象,并且毫不吝惜地把它记忆中最珍贵、最罗曼蒂克的材料用来使这个形象充实丰满。开克斯法尔伐给我把康多尔描绘成一个天才的医生,为了给我自己设想出一个天才医生的形象,我就死死抓住那些公式化的特征,平庸的导演和剧院理发师就靠这些特征把“大夫”这一典型送上舞台:一张脸绝顶聪明,目光犀利逼人,举止矜持自尊,言语光彩夺目、才气横溢————我们总是一再不可救药地陷入这样一种妄想,似乎大自然总是用一种特别的姿态来使特殊人物与众不同,叫人第一眼就能看出。因此当我猝不及防地得跟一位矮个子、一个胖乎乎的先生鞠躬敬礼时,我简直像肚子挨了一拳那样难受。这位先生近视眼、秃脑瓜,一套发皱的衣服沾满了烟灰,领带打得歪歪扭扭,在那副廉价的钢架夹鼻眼镜后面向我射来的并不是我原来梦想的那种诊断如神的犀利目光,而是一道无精打采,甚至可说是瞌睡蒙眬的眼光。开克斯法尔伐还没有跟我介绍,康多尔就已经把一只汗津津的小手伸给我,并且马上又转过身去,在烟桌旁点燃一根烟卷,然后懒洋洋地伸欠伸欠他的四肢。

    “好了,事情办完了。不过,我得立刻向您承认,亲爱的朋友,我已经饥肠辘辘。要是我们待会儿就能有饭吃,那就妙不可言了。倘若晚饭还开不出来,也许约瑟夫可以先给我端点什么点心来,来块黄油面包或者随便什么。”说着,他大模大样地在圈手椅里坐了下来,“我老是忘记,恰好是下午的这班快车没有餐车。这又是咱们典型的奥地利国家漫不经心的表现……”接着,“啊,好极了,”康多尔一见仆人推开餐厅的活动门便中断自己的话头,“你的准时我们是完全可以放心的,约瑟夫。为此我也要给你们的大师傅一点面子。今天我真该死,急着赶来赶去,连吃午饭的工夫都没有。”

    说着,他就干脆大踏步走进餐厅,也不等我们,就径自坐下,胸前塞好餐巾,急急忙忙地喝起汤来。我觉得他喝汤的声音太响了一点。在他慌慌张张地忙着吃饭那工夫,他既不跟开克斯法尔伐交谈一句,也不跟我说句话。似乎他专心致志地只忙着吃饭,与此同时,他两只近视眼则瞄准着酒瓶。

    “好极了————你们名闻遐迩的斯错莫罗特纳酒[1]再加上一瓶九七年[2]的佳酿!这种酒我上次来就品尝过了。单单为了这种酒就应该乘火车到你们这儿来。别斟,约瑟夫,先别斟酒,最好先给我来杯啤酒……好,谢谢。”

    他大吸一口,干了这杯啤酒,然后,从很快就端上来的大盘子里夹了几大块菜肴放在自己盘里,就开始慢条斯理、舒舒服服地咀嚼起来。他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于是我就有时间从侧面观察这个埋头吃喝的客人。我十分失望地发现,这位受到人家热情称赞的大夫,长了一张俗不可耐、臃肿不堪的脸,圆得像个满月,上面布满了坑坑洼洼和大小脓疱,鼻子长得像个土豆,下巴松弛,看不见轮廓,红红的面颊上黑乎乎的一片胡子楂,脖子又圆又短————总而言之,就是维也纳人用方言称之为“酒肉朋友”的那号人,也就是一个享乐派,脾气挺好,唠叨个没完。他就是这样舒舒服服地坐在那里大吃大嚼,西装的背心揉皱了,纽扣解开了一半,渐渐地,他咀嚼时的那股坚韧不拔不慌不忙的劲头惹我生起气来————可能是因为我回忆起来,就在这同一张餐桌旁,中校和那位工厂主如何殷勤热情、彬彬有礼地对待我。可是也可能是因为我心里有某种顾虑,这个喜欢大吃大喝的胖家伙,每次把酒送到嘴里咂吧着品味之前,总把酒杯举起来对着灯光照一照,如果向他提出这样机密的一个问题,能从他那里骗出一个精确的回答来吗?

    “怎么样,你们这一带有什么新闻没有?庄稼还长得不错吧?最近几个星期不太旱吧,也不太热?我是在报纸上读到这些东西的。工厂里怎么样?你们在食糖联合会里又把价格提高了吧?”————康多尔就这样懒洋洋地,我甚至要说,懒汉似的有一问没一问地提些问题,也不需要人家给予认真的回答,提问的时候他才偶尔停止他那匆忙的咀嚼,不往嘴里猛塞东西。他似乎执着地对我这个人视而不见,尽管我对典型的医生的粗野无礼早有种种传闻,可是在我心里也对这个好脾气的粗鲁汉子激起一股怒气。因为怄气,我一声不吭。

    可他却丝毫不因我们在场而感到拘束,最后我们都来到客厅里,那儿已经摆好了咖啡,康多尔便舒舒服服地叹着气,一屁股正好坐到艾迪特的病榻里。为了方便病人,这把椅子装了各式各样特殊设备,例如一个可以旋转的书架、烟灰缸和可以调节高低的靠背。恼火不仅使人变得恶毒,也使人眼光敏锐,所以在他伸脚伸腿地赖在躺椅上时,我不禁怀着某种满意的心情发现,他脚上穿一双松松垮垮的短袜,腿是那么短,肚子又是那么松软臃肿,而我这方面为了表示我对进一步和他结识是多么不在乎,便把圈手椅转过来,使得我实际上只把背朝向他。可是康多尔对我这种明显的沉默和开克斯法尔伐神经质地走来走去满不在乎————老人一刻不停地像幽灵似的在屋里晃来晃去,只是为了把雪茄烟、打火机和甜酒放在康多尔手边,让他相当方便地一抬手就能够着,————康多尔立刻从烟匣里取出三支进口雪茄,把两支放在咖啡杯旁边备用,不论这张座位很深的圈手椅如何顺从地适应他的身体,他似乎还一直觉得椅子不够舒服。他坐在那儿扭来扭去,直到他找到最惬意的姿势为止。等到他喝完了第二杯咖啡,他才像一头吃饱喝足的动物,舒舒服服地舒了口气。恶心,恶心,我心里暗自思忖。这时他突然把手脚一伸,甩揶揄的神情向开克斯法尔伐眨巴眼睛。

    “好啊,我看您急得简直如坐针毡,因为您无法指望我最后会给您打个报告!您大概不让我抽我的高级雪茄了吧!不过,您是了解我的,您知道,我不喜欢把吃饭和治病掺和在一起————再说,我刚才的确太饿、太累。我今天从早上七点半起,就一刻不停地在路上奔波,我已经觉得,仿佛不仅是我的肚子饿扁了,我的脑袋似乎也干枯了。好吧,”————他慢悠悠地吸着雪茄,喷出一个个灰色的烟圈————“好吧,亲爱的朋友,咱们谈谈吧。各方面情况都很好。走路练习,伸屈练习,一切都很像样。比起上次来,也许好那么一丁点。就像我跟您说过的,我们可以对此满意。只不过,”————他又吸了一口雪茄————“只不过从她总的素质来看……也就是在人们称之为心理因素的素质上,我发现她……可是请您别害怕,亲爱的朋友……我发现今天有些变样。”

    尽管康多尔警告在先,开克斯法尔伐还是吓得要死。我看见他手里握着的汤匙开始抖动不已。

    “变样……您什么意思……怎么变样?”

    “喏————变样就是变样呗……亲爱的朋友,我可并没有说:变坏啊。就像歌德老爹[3]说的:您可别把我的话任意解释,妄加注解。我自己暂时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可是总有什么东西不怎么对头。”

    老人还一直把汤匙握在手里,显然,他没有力气把汤匙放下了。

    “什么……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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