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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我叹息，他回身看向我，目光森寒，似有千钧。
豫章王挥师北伐的消息传开，军心鼓舞，天下为之振奋。
她眸光晶莹地看我。
豫章王的劲旅铁蹄之下，再没有宽悯和饶恕，所带来的，只有杀戮和惩戒、威慑和灭亡。
月光清寒，穿透窗棂，照彻堂前玉砌雕栏。
昔日患难与共，生死相与，如今胡宋二人辅佐左右，唐竞坐镇边陲，成三角鼎立之势，原本是牢不可破。放眼当今天下，再无一人可与之匹敌——谁曾料，一夕之间，君臣反目，手足相残。
一语未尽，我已哽咽难言。
然而，我更是萧綦的妻子，豫章王的王妃。
青衫鸦鬓，秀欣风骨——谢小禾，竟是这样一个清朗的少年。
多次的纷争都被萧綦压下，对唐竞一再警示，可谓宽容已极。
萧綦勒马，在离我十步外停伫。我看着他，仰头微笑，擎起宫灯，亲手为他照亮家门。
牵着沁儿一路穿过回廊，心中越发明晰，霍然开朗——
我猛地闭了眼，只觉眉睫皆寒，一时不敢直视。
离别就在明日。
握着这孩子的手，我心中突然充满宁静与柔软。
相对无声，却胜有声。
然而我的反应，却比他预料的坚强——没有病倒，没有惊惶，在他面前我始终以沉静相对。当全天下都在望着他的时候，只有我站在他的身后，是他唯一可以慰藉的力量，给他最后一处安宁的地方。
阿越忙递上汤药来。
他不是没有料到，也不是没有防范，只是自负地相信了同袍之义，相信了昔日手足的忠诚。
封剑之日，我伴在他身侧，亲眼见他合上剑匣。
“你怨我么，阿妩？”他哑声开口，隐隐有一丝发颤。
然而，无需原由，错便是错了，负便是负了。
“我会在宝宝会说话之前回来，在他叫第一声爹爹之前回来！阿妩，你要等着我，无论如何艰难都要等着我……”他的声音哽住，喉头滚动，再也说不下去，微红的双目深深看我，似要将我看进心底里去。他的身子微微颤抖，泄露了全部的痛楚与无奈。
此人却分毫不知收敛，引得军中非议日增，弹劾他的折子也是不断。
他凝视我许久，长长叹息，闭了眼，“我终是负了你，负了天下。”
然而，他终究不是神。纵然是同生共死十余年，一起从刀山血海里走过来的弟兄，也挡不住野心的诱惑。
他不语，只是仰起头，久久，久久，才肯低头看我，眼底犹有湿意。
他抬手，轻轻抚上我脸颊，掌心温湿，竟是我自己的泪。
我抬手抚上他眉心、眼角、脸颊，指尖停留在他唇上。
今宵之后，不知道要等待过多少个漫漫长夜，才得相聚。
——我怨怪么？
“好，那我不喝。”我放下药盏，含笑看她，“你叫牟沁之，嗯，这名字很好听。”
右相宋怀恩留京辅政，都督粮饷。
“谢将军多虑了。”我微笑打断他急切的解释，正欲开口，突然胸中翻涌，一阵咳嗽袭来，掩了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万千生灵都在战祸中遭遇家破人亡、骨肉分离之痛——比起这一切，我如何能怨，如何能痛。
唐竞的反叛，显然是蓄谋已久。
我颤然抚上他脸庞，却猛的被他紧紧拥住。
唯有我们彼此相拥，两个人的身影交织纠缠，长长投在地上。
萧綦亲率三十万王师北上，六军集于凉州。
肃杀之气弥散，恍惚似重回大漠长空，黄沙万里的塞外。
自入京之后，以胡光烈为首的一班草莽将帅，自恃功高，时常有荒唐胡闹之举。胡光烈尤其对世家高门憎恶无比，时时寻衅生事，对萧綦笼络世家亲贵的举措大为不满，私下多次抱怨萧綦得势忘本，偏宠妻族，嫌弃旧日弟兄。
当年突厥王死后，族中王族陷入无休止的嫡位争斗，最终分裂而二。
我将脸庞深深埋在他胸前，用力点头，泪水汹涌，“我会的！我会好好等着你回来，到那一天，我和宝宝一起在天子殿上迎候你凯旋归来！”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句话，到此刻我才明白它的含义。
我微笑，“谢将军请起，不必拘礼。”
唐竞之乱，引外寇入侵，祸延苍生——萧綦识人有误，防范太迟，确有不可推卸之责。
终究，还是杀伐，杀伐，杀伐。
是牟沁之，不是萧沁之——我在心里替她说出未能出口的后半句，刹那间明了她的心思。难为她一个七岁的孩子，心心念念记得自己的姓氏，不肯更改。
月光下，萧綦平举长剑，三尺青锋森然出鞘。
纵然早知他会负疚自责，然而听到这一句话，胸口仍是锥刺般的疼痛。
自唐竞谋反、突厥入关、哥哥身陷敌营，一连串的变故，直叫风云变色。
——这是他随身的佩剑，随他马踏关山，横扫千军，渴饮胡虏血，十年来从未离身，直至入京逼宫，临朝主政。那之后，他以摄政王之尊，爵冠朝服加身，佩剑亦换为符合亲王仪制的龙纹七星长剑。
他默默握紧我肩头，温暖的掌心仿佛一团火焰，烙得肌肤生生发烫。
我抬手覆上他的手背，淡淡笑了，“你早一天回来，我便少一分怨怪；你若少一根头发，我便多一分怨怪。我会一直怨你，直到你平安归来，再不许离开，一辈子都不许离开。”
月光如水，将两个人的影子映在地上，浸在溶溶月色里，微微浮动。或许是月光太明亮，耀得眼前渐化模糊，浓浓的酸涩涌上。
他皱眉，还剑入鞘，“别过来，刀兵凶器，不宜近身！”
在他眼底，红丝缠连，尽是疲惫，锐利里透出阴沉。
此番撤回兵权，调换边疆大吏，萧綦亦是思虑许久，最终痛下决定。
“我叫，牟沁之。”她默了一下，说出自己的名字，尤其重重念出一个牟字。
在属于男人的战争里，女人并非只能守在家中等待丈夫归来。
散朝后与众朝臣将帅议事至深夜，萧綦回府已是夜阑人静时分。
剑一入手，此人此剑，仿佛合为一体。
亲征，便是他对天下的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