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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领土上生存,不受惩罚,那么世间就没有正义了!”她心中闪过这些念头。但是过了一会儿,愤怒自行化解,宛如窗户结霜时所见的花儿,白惨惨的。现在她的力气几乎耗光了,肩上的担子压垮了她,松木的硬节瘤弄得她肩膀发青,背脊痛得要命,柴薪以棍子固定在她脖子上,喉咙受到拉扯,害她窒息,她走得更沉重也更慢了。
路面盖满漂流的雪堆,四面八方都有疾风吹来。白杨树排成无止尽的行列,相隔几码就看不清了。狂风打在树上,树木弯下身子,发出可怕的尖叫,宛如网中的小鸟,拼命叫嚷鼓翼,却白费工夫。
高地上的风缓和一点,但是山坡下风势比刚才更强。疾风扫过路面,两面夹击,吹上平原,吹到灰蒙蒙的远处。这里的飓风很猖獗,像一个大漩涡;千种旋风大跳群妖舞,千束雪光飘离平原,像白色的大纺锤呜呜转,千个雪堆在地面移动,千个山脊向前绵亘,愈来愈大,愈来愈高,仿佛要高达天际,遮住万物的形影————然后突然轰的一声倒塌。
整个乡野活像一个沸腾的大锅,白色的液体溢出来了,一直起泡、沸腾、汨汨响。无数怪声随黑夜升起,在头顶呼啸,在远处隆隆不绝,像许多鞭子啪啪响————森林乐曲像礼拜式中低低的风琴曲————野性的长啸划破了夜空————小鸟的呼声徘徊又消逝————可怕的怪声则像神秘的哭泣和呜咽,接着又静下来然后是白杨树之间飒飒的大风,在多雪又混乱的天空中抛来抛去,像可怕的幻影,向天庭举起手臂!
汉卡拖拖拉拉前进,几乎是一棵白杨一棵白杨地摸着走,常常止步休息,聆听傍晚的怪声。
在一株白杨树下,她看见一只野兔蹲在那儿,和白雪对照呈黑色。她走上来,它连忙逃进暴风雪中,暴风雪瞬间吞噬它,宛如肉食鸟的爪子攫住猎物,它可怜兮兮地哀号。汉卡用伤心又同情的眼光看看奔逃的兔子————现在她几乎走不动了,千辛万苦一只脚一只脚地拖过雪地。重担压得她受不了。她常幻想她背上扛着冬天、雪水、疾风————总之,什么都由她扛着,她永远这么走呀、走呀,带着悲哀、泣血、疲惫的灵魂,要这样走到世界末日。路面似乎无止境地延长,背上的重担压垮了她,她休息的次数愈来愈多,时间也加长了,精神呈半麻木状态。脸蛋儿发烧,她用雪水弄凉,揉揉眼睛,尽可能打起精神,又向前投入尖叫和怒吼的大自然冲突中。但是她哭得很厉害,眼泪由悲哀的秘泉————心脏————涌出来,扯裂的芳心深处射出失落者的绝望呼喊。她不时祷告,以悲哀的口吻念出祈祷文,语句不太连贯。鸟儿冻得半死也会一再鼓翼呀,然后力量尽失,落在地上跳几步,啾啾叫几声,又落入死亡的昏睡状态。
她使出最后仅存的力量,匆匆赶路,跌入雪堆,有时候深陷在里面,却老是在前走,想到孩子们,突然感到害怕和惊慌。
现在随风传来一阵叮当声、雪橇轮的嗓音和人声,但是断断续续,她虽然止步聆听,却一句话都听不见。不过,一定有人朝她驶过来,最后她隔着雪雾清清楚楚看到马头。
她低声说:“是公公!”她已认出小母马额头上的白斑。这时候她不再等了,掉头继续走。
她没有看错。老波瑞纳带着怀特克和安布罗斯,正由区域法庭回来。他们走得很怪,积雪太难穿行,有些地方他们得下来牵马。他们似乎喝了酒,大声谈笑,安布罗斯不时反复唱几句歌。
汉卡拐离他们那条路,用围巾遮住面孔,但是老波瑞纳驾雪橇过去,打马要它们加快速度时,照样认出了她。他们向前冲,停在另一个雪堆旁。接着他回头望,勒住马头。等儿媳妇出现,和雪橇平行时,他对她大嚷:
“把柴火放在后面,上来吧,我载你回家。”
她习惯了他的命令行事,现在本能地服从他。
“白利特沙坐在一棵树下哭,巴特克已经搭载他了,他们就在我们后面。”
她没搭腔,坐上前座,半昏半醒,阴森森的黑夜中暴风雪依然嚣张。老波瑞纳仔细打量她。
她的样子真可怜,叫人一见就心痛,土青色的面孔饱经风霜,眼睛都哭肿了,嘴巴坚决闭着。她冷得发抖也累得发抖,想用围巾御寒,根本没有效。
“你该当心,这种状况很容易生病。”
“谁能替我操劳呢?”
“什么!这种天气到森林去?”
“我们根本没柴烧,不能煮饭。”
“小家伙好吧?”
“小彼德病了两星期,不过现在复原了,食量比我给他的多一倍。”她现在轻轻松松,不再沮丧了。她把围巾往后一甩,静静看着他的脸,不像以前那么害怕和柔顺。老头子猜她已经变了,深感诧异:她根本不是以前的汉卡嘛。她现在有一种冷冰冰的恬静感,缩紧的嘴唇表现出刚直和力量。他不像以前能吓着她了,她对他说话,宛如面对平辈和陌生人,不抱怨也不责备,她回话简单又中肯,听声音就知道她吃过苦头,语气是内心的痛苦锤炼出来的,只有含泪的蓝眼睛仍表现出情绪化的心性。
“你变了不少。”
“痛苦铸造心灵,就像铁匠打铁似的————比打铁更快。”
她的答复叫他吃惊,他想不出话来回答,就回头跟安布罗斯谈贵族领地的讼案。尽管社区长保证会赢,他却输了,还得付诉讼费。
他充满自信说:“我要上诉,打赢官司。”
“很难。贵族领地的人势力大,到处能成功。”
“有一个办法对付他们————只要等恰当的时机,总有办法。”
“你说得对,马西亚斯,噢,好冷啊!我们到酒店去暖暖身子吧。”
“好————花了这么多钱,我不妨再花一点————不过你要知道,只有铁匠该‘打铁趁热’,要成功的人必须冷静接受事实,耐心克制自己。”
这时候他们已来到村庄,薄暮化为浓浓的黑夜,空中暗蒙蒙的,他们通过的房屋都难以辨认,但是暴风雪渐渐缓下来了。
老波瑞纳在通往汉卡家的小路口拉住马儿,下来帮她把薪柴扛在背上,她下雪橇时,他在媳妇耳边说:
“过来看看我————你若愿意,明天来吧。我知道你过得不好,那混蛋把收入都喝光了,让你和孩子们挨饿。”
“但是你赶我们出来,我怎么敢回去?”
“你说傻话。我叫你,来嘛!”
她激动得哽咽,亲吻他的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用慈祥得出奇的口吻说:“你来不来?”
“我会的,而且衷心感谢,既然你吩咐,我会来。”
他鞭打马儿,立即转往酒店。汉卡的父亲刚跨下巴特克的雪橇,汉卡没等他,匆匆赶回住处。
那儿黑漆漆的,似乎比户外更冷。孩子们蜷伏在羽毛被上睡着了。她忙着生火,做晚餐,心里一直想着她和老波瑞纳的奇遇。
“不!就算他快断气了,我也不能去,安提克会给我苦头吃!”她气冲冲地大叫。但是别的思绪接着涌上心头————是对她丈夫的反感。
世上可有人像他一样使她受这么多罪?
不错,老波瑞纳把土地过户给那个猪猡女人,把他们一家赶出门。但是安提克先跟他打架,又一直对他大吼,老头子才失去耐心。只要他活着,他有权照自己的意思处置田地。刚才他柔声请她去哩!……还问起孩子们……等等————是的,安提克若不追那个女人,他们不会遭受今天的不幸和屈辱……那件事至少不能怪老头子。
她想着想着,对老波瑞纳的愤恨开始减弱了。这时候白利特沙进来,冻得半死,筋疲力尽。他至少烤了一个钟头的火,才开口说话,说他刚才走不动,若非老波瑞纳救他,他会在树下冻死。
“他看到我,要我上他的雪橇,我说你在前面的路上,他叫巴特克载我,就驶过去接你。”
“真的?他没说呀。”
“他其实不是冷酷的人,却希望人家以为如此。”
晚餐时,孩子们尽量吃个够,饭后又上床睡着了,汉卡坐在火边纺风琴师的羊毛;她爹还在烤火,怯生生看着她,清清喉咙,鼓起勇气说话,虽然犹豫不决,最后还是说了。
“请你跟他和解。别考虑安提克,想想你自己和孩子们。”
“说来容易。”
“老波瑞纳自己先作了表示……你瞧,他家现在成了地狱……他一定会把雅歌娜赶出门,现在不赶,过一段时间也会的……幼姿卡不可能管理这么大的家业————如果那件事发生时,你已经得到他的宠信,那就好了……你可以给他不少帮助,而且恰如其时……我们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他也许会请你回去……”
他说话的时候,她的心随纺锤乱转,脑袋搁在卷线杆顶端,开始考虑和沉思父亲的忠告。
现在他准备上床了,用亲喏的口吻问她:
“他有没有跟你说话?”
她一五一十告诉父亲。
“女儿啊,请你去看他。明天早上就去!既然他叫你,去吧,跑去看他。你要为自己和孩子们着想,守在老头左右,对他和和气气。当个温驯的小牛,俗语说:‘温驯的小牛会发福,奶吃得多,长得壮’。记住‘怨恨不会给人带来成功’————至于安提克,他会回到你身边。他现在中了邪,被魔鬼赶来赶去,但是魔鬼很快就会抛弃他,将他送回到你的身边。天主守候着,要找他自定的好时机救你脱出霉运。”
他花了不少时间劝告她,设法说服她,但是她没有搭腔。他很失望,不再开口,上床静静躺着。汉卡继续纺纱,思索他的话。
她不时站起来看安提克回来没有,却没听到半点儿动静。
她继续干活儿,但是做得不太顺利。一会儿断线,一会儿纺锤由手中滑落,因为她心里一直斟酌老波瑞纳的话。
也许将来会成真,有一天他会叫她回去住。
她心里逐渐升起一种渴望————起先很微弱,后来却强得无法克服————她想跟老波瑞纳谈和,消除旧怨。
“我们母子三人穷困不堪,马上又要再添一口人……到时候我怎么办呢?”
她不再考虑安提克,只顾及她自己和小孩,觉得她得为大家作个决定————非如此不可,而且决心这么做。
她暗想:只要她能再取回波瑞纳家的主妇地位,又有了根基,她要彻底而认真地操持家务,任何力量都阻碍不了她。希望在心中滋长,愈涨愈大,使她充满力量、精神和勇气,她想着想着不禁两眼发光,全身发热。
她做白日梦做了好久好久————也许一直做到半夜吧————决定第二天要到老波瑞纳家,带孩子们同行,哪怕安提克禁止,甚至打她都无妨。她不听丈夫的话,要趁机去走走。她现在自觉身上有一股无敌的威力,必要时准备对抗整个世界。
她再度看门外。现在风停了,黑夜中雪地呈暗灰色,大朵大朵的浮云飘过天空,像活动的流水,远处的树林和看不见的阴影间传来微弱的声响。
她吹了灯,做了祷告,开始脱衣服。
突然寂静的四周传来一阵遥远而窒闷的声音,微微发颤————愈来愈大声,窗外有红光闪烁。
她吓得跑出门外。
村子的某一个地方起火了:火柱在上蹿,烟雾和火花四溅。
警钟接着响了,叫声愈来愈大。
“起来!起来!有火灾!”她对住宅另一边的姐夫斯塔荷大嚷,并匆匆穿好衣服,跑到路上,刚好碰见安提克从村子里跑过来。
“什么地方失火了?”
“不知道。进去!”“可能是爹的家……看来很近!”她吓得半死,结结巴巴地说。
“狗养的!进去!”他一面吼,一面全力推她进屋。
他浑身鲜血,光着头,羊皮袄撕成两半,面孔黑黢黢,脏兮兮的,眼睛像疯子炯炯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