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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 class="q">【毛批：鲁连一矢为人解纷，不若甘宁一矢为己解怨。我能解我怨，不待他人为之解纷也。廉颇怒蔺相如，相如让之，而廉颇之怒平；贾复怒寇恂，寇恂让之，而贾复之怒平；若凌统杀父之 仇，是非一让之所能平矣。故甘宁之让凌统不难，而救凌统难。盖以仇让仇，不足奇；而以仇救仇，乃足为仇者之所深感耳。
荀攸谏操称王，而能暂寝称王之举；崔琰谏操称王，而不能复遏称王之谋。然君子以为琰之贤过于攸，何也？攸与彧初既党操，而继乃规操；初不知有汉，而继乃复知有汉。是失之于始而正之于终者也。若崔琰则无助贼之计，惟有骂贼之节，故尚论者当以攸为魏之谋士，而以琰为汉之忠臣。
袁谭、袁尚，异母兄弟也；刘琦、刘琮，亦异母兄弟也。绍与表惟爱后妻，故欲立其所出。其溺少子也，以溺妇人故也。若曹操则不然。丕与植，皆为卞氏所生，而操独以才爱植，是为子之才不才起见，非为母之爱不爱起见。夫溺妇人之心，不可得而夺；而不溺妇人之意，则可得而回。此贾诩之谏，所以能入欤？
曹操当称魏王、立世子、江东请和、孙权纳贡之后，正志得意满之时也。威无不加，权无不遂，其劫力足以刑人、辱人、屠人、族人。而忽遇一无可奈何之左慈，刑之不得，辱之不得，屠之族之亦不得，而于是奸雄之威丧，奸雄之权沮，奸雄之势诎，奸雄之力尽矣。且有“土鼠随金虎，奸雄一旦休”之语，于极热闹中早笑其销灭。不啻于秦长脚之遇风魔，令读者快之。
但当空诸所有，不当实诸所无。左慈其借空相点化曹操乎？汉家箫鼓，魏国山河，不转盻而夕阳流水；吴宫花草，晋代衣冠，曾几时而幽径荒丘。汉也，魏也，吴也，晋也，殆无一非空者也。知过去之为空，即知现在之亦是空；不待脱手而后空，即入手之时而未尝不空，操若能知此意，则王位可以不贪，乘舆可以不僭，而汉祚可以不窃矣。】</span>
却说孙权在濡须口收拾军马，忽报曹操自汉中领兵四十万前来救合淝。孙权与谋士计议，先拨董袭、徐盛二人领五十只大船，在濡须口埋伏；令陈武带领人马，往来江岸巡哨。张昭曰：“今曹操远来，必须先挫其锐气。”<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张昭屡次以不战为主，此番却有胆气。】</span>权乃问帐下曰：“曹操远来，谁敢当先破敌，以挫其锐气？”凌统出曰：“某愿往。”权曰：“带多少军去？”统曰：“三千人足矣。”甘宁曰：“只须百骑，便可破敌，何必三千！”凌统大怒。两个就在孙权面前争竞起来。<span class="q">【毛夹批：为上回余波。】</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为上回余波。】</span>权曰：“曹军势大，不可轻敌。”乃命凌统带三千军出濡须口去哨探，遇曹兵便与交战。凌统领命，引着三千人马离濡须坞。尘头起处，曹兵早到。先锋张辽与凌统交锋，鬬五十合，不分胜败。孙权恐凌统有失，令吕蒙接应回营。甘宁见凌统回，即告权曰：“宁今夜只带一百人马去劫曹营；若折了一人一骑，也不算功。”<span class="q">【毛夹批：一可当百，则百可当万。】</span><span class="l">【贽眉批<span class="h">（钟眉批）</span>： 甘宁实有本事。】</span>孙权壮之，乃调拨帐下一百精锐马兵付宁；又以酒五十瓶，羊肉五十斤，赏赐军士。甘宁回到营中，教一百人皆列坐，先将银碗斟酒，自吃两碗，乃语百人曰：“今夜奉命劫寨，请诸公各满饮一觞，努力向前。”<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或破敌而后饮，或先饮酒以壮胆，皆妙。】</span>众人闻言，面面相觑。<span class="h">【钟眉批：囗作囗囗。】</span>甘宁见众人有难色，乃拔剑在手，怒叱曰：“我为上将，且不惜命；汝等何得迟疑！”<span class="l">【贽眉批： 看他作用如此。】</span>众人见甘宁作色，皆起拜曰：“愿效死力。”<span class="q">【毛夹批：南人本是无用，激之则有用。】</span><span class="z">【渔眉批：“锦帆贼”变作白翎军。】</span>甘宁将酒肉与百人共饮食尽，约至二更时候，取白鹅翎一百根，插于盔上为号；<span class="q">【毛夹批：前为锦帆贼，今天为鹅翎军矣。】</span>都披甲上马，飞奔曹操寨边，拔开鹿角，大喊一声，杀入寨中，径奔中军来杀曹操。<span class="l">【贽眉批： 甘宁可大用。】</span><span class="h">【钟眉批：甘宁大有力量。】</span>原来中军人马，以车仗伏路穿连，围得铁桶相似，不能得进。<span class="q">【毛夹批：既写甘宁有胆，又写曹操能军。】</span>甘宁只将百骑，左冲右突。曹兵惊慌，正不知敌兵多少，自相扰乱。<span class="l">【贽眉批<span class="h">（钟眉批）</span>： 作用甚妙。】</span>那甘宁百骑，在营内纵横驰骤，逢着便杀。各营鼓噪，举火如星，喊声大震。<span class="q">【毛夹批：张辽能止吴儿夜哭，甘宁能使北军夜惊，一样声势。】</span>甘宁从寨之南门杀出，无人敢当。<span class="z">【渔眉批： 不但以一当十，直可以一当万。】</span>孙权令周泰引一枝兵来接应。甘宁将百骑回到濡须。操兵恐有埋伏，不敢追袭。后人有诗赞曰：
鼙鼓声喧震地来，吴师到处鬼神哀！百翎直贯曹家寨，尽说甘宁虎将才。
甘宁引百骑到寨，不折一人一骑；至营门，令百人皆击鼓吹笛，口称万岁，欢声大震。<span class="q">【毛夹批：鼓笛之声，比铜铃响时又是一样气色。】</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作用更妙。】</span><span class="z">【渔眉批：收拾得有兴。】</span><span class="h">【钟眉批：作用更妙。】</span>孙权自来迎接。甘宁下马拜伏。权扶起，携宁手曰：“将军此去，足使老贼惊骇。<span class="q">【毛夹批：张辽吓小儿，不若甘宁吓老贼。】</span>非孤相舍，正欲观卿胆耳！”<span class="l">【贽眉批： 权亦不俗。】</span>即赐绢千匹，利刀百口。宁拜受讫，遂分赏百人。<span class="z">【渔眉批： 前番分食是激励，今番分赏是谢劳。】</span>权语诸将曰：“孟德有张辽，孤有甘兴霸，足以相敌也。”<span class="q">【毛夹批：宁善将兵，权善将将。】</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宁善将兵，权善将将，臣主都佳。】</span><span class="h">【钟眉批：甘宁、孙权，臣主都佳。】</span>
次日，张辽引兵搦战。凌统见甘宁有功，奋然曰：“统愿敌张辽。”权许之。统遂领兵五千离濡须。权自引甘宁临阵观战。对阵圆处，张辽出马，左有李典，右有乐进。凌统纵马提刀，出至阵前。张辽使乐进出迎。两个鬬到五十合，未分胜败。曹操闻知，亲自策马到门旗下来看，见二将酣鬬，乃令曹休暗放冷箭。曹休便闪在张辽背后，开弓一箭，正中凌统坐下马，那马直立起来，把凌统掀翻在地。乐进连忙持槍来刺。槍还未到，只听得弓弦响处，一箭射中乐进面门，翻身落马。<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曹休明写，甘宁暗写，妙甚。】</span>两军齐出，各救一将回营，鸣金罢战。凌统回寨中，拜谢孙权。权曰：“放箭救你者，甘宁也。”凌统乃顿首拜宁曰：“不想公能如此垂恩！”<span class="l">【贽眉批： 甘宁汉子，可敬可敬。】</span><span class="z">【渔眉批：此时前仇亦当释矣。】</span>自此与甘宁结为生死之交，<span class="h">【钟眉批：仇将恩报，谁不敬服？】</span>再不为恶。<span class="q">【毛夹批：甘宁不是以德报怨，乃是以直报怨耳。】</span>
且说曹操见乐进中箭，令自到帐中调治。次日，分兵五路来袭濡须：操自领中路；左一路张辽，二路李典；右一路徐晃，二路庞德。每路各带一万人马，杀奔江边来。<span class="q">【毛夹批：写曹军甚是声势。】</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写曹操声势。】</span>时董袭、徐盛二将，在楼船上见五路军马来到，诸军各有惧色。<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南人无用。】</span>徐盛曰：“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何惧哉！”<span class="l">【贽眉批： 徐盛可用。】</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徐盛有胆。】</span>遂引猛士数百人，用小船渡过江边，杀入李典军中去了。<span class="q">【毛夹批：甘宁百人在黑夜，徐盛数百人在白日，白日更难于黑夜。】</span>董袭在船上，令众军擂鼓呐喊助威。忽然江上猛风大作，白浪掀天，波涛汹涌。军士见大船将覆，争下脚舰逃命。董袭仗剑大喝曰：“将受君命，在此防贼，怎敢弃船而去！”立斩下船军士十余人。<span class="l">【贽眉批： 董袭可用。】</span>须臾风急船覆，董袭竟死于江口水中。<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宁不畏死而不死，袭不畏死而竟死，有幸有不幸焉。】</span><span class="h">【钟眉批：董袭有胆。】</span>徐盛在李典军中，往来冲突。却说陈武听得江边厮杀，引一军来，正与庞德相遇，两军混战。孙权在濡须坞中，听得曹兵杀到江边，亲自与周泰引军前来助战。<span class="q">【毛夹批：写数万军马，分头交战，历历详明，一笔不乱。】</span>正见徐盛在李典军中搅做一团厮杀，便麾军杀入接应。却被张辽、徐晃两枝军，把孙权困在垓心。曹操上高阜处看见孙权被围，急令许诸纵马持刀杀入军中，把孙权军冲作两段，彼此不能相救。<span class="q">【毛夹批：前张辽所断者桥也，今许褚所断者兵也，皆善于用截。】</span>
却说周泰从军中杀出，<span class="q">【毛夹批：杀了出来。】</span>到江边不见了孙权，勒回马，从外又杀入阵中，<span class="q">【毛夹批：又杀入去。】</span>问本部军：“主公何在？”军人以手指兵马厚处，曰：“主公被围甚急！”周泰挺身杀入，寻见孙权。泰曰：“主公可随泰杀出。”于是泰在前，权在后，奋力冲突。泰到江边，又杀出来。回头又不见孙权，乃复翻身杀入围中，<span class="q">【毛夹批：又杀入去。○写周泰如生龙活虎，以前事论之，此是第二番，就此日论之，又有第三番。】</span>又寻见孙权。权曰：“弓弩齐发，不能得出，如何？”泰曰：“主公在前，某在后，可以出围。”孙权乃纵马前行。周泰左右遮护，身被数槍，箭透重铠，救得孙权。<span class="q">【毛夹批：劫营难，救主尤难。】</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周泰大豪杰也，可用可用。】</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杀了出来，又杀入去；杀了入去，又杀出来。如此者数番，写周泰如飞龙伏虎，真人中之英杰也。】</span>到江边，<span class="h">【钟眉批：周泰豪雄，故能破围救主。】</span>吕蒙引一枝水军前来接应下船。权曰：“吾亏周泰三番冲杀，得脱重围。但徐盛在垓心，如何得脱？”周泰曰：“吾再救去。”<span class="q">【毛夹批：救主之后，犹有余勇可贾。】</span>遂轮槍复翻身杀入重围之中，<span class="q">【毛夹批：又杀入去。】</span>救出徐盛。<span class="q">【毛夹批：又杀出来。】</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好个周泰，汉子汉子。】</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不许出孙权又翻身入去，而又复杀出来。好看。】</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再救徐盛，真汉子也。】</span>二将各带重伤。吕蒙教军士乱箭射住岸上兵，救二将下船。
却说陈武与庞德大战，后面又无应兵，被庞德赶到峪口，树林丛密。陈武再欲回身交战，被树株抓往袍袖，不能迎敌，为庞德所杀。<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陈武之见杀于庞德，与祖茂之见杀于华雄，前后遥遥相对。】</span>曹操见孙权走脱了，自策马驱兵，赶到江边对射。吕蒙箭尽，正慌间，忽对江一军船到，为首一员大将，乃是孙策女婿陆逊，自引十万兵到；一阵射退曹兵，<span class="q">【毛夹批：亏得又有此路军。】</span>乘势登岸追杀曹兵，复夺战马数千匹，曹兵伤者，不计其数，大败而回。<span class="q">【毛夹批：初有甘宁之劫营，后有陆逊之来救，<span class="z">（渔眉批：）</span>中间没兴，有赖两头。】</span>于乱军中寻见陈武尸首，孙权知陈武已亡，董袭又沈江而死，哀痛至切，令人入水中寻见董袭尸首，与陈武尸一齐厚葬之。又感周泰救护之功，设宴款之。权亲自把盏，抚其背，泪流满面，<span class="q">【毛夹批：臣之感君有流涕纵横者矣，君之感臣亦涕泗纵横，君臣相得，莫过于此。】</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臣之感君有抚背流涕者，君之感臣至重围奋勇。君臣相得莫过于此。】</span>曰：“卿两番相救，<span class="q">【毛夹批：照应十五回中事。】</span>不惜性命，被槍数十，肤如刻画，孤亦何心不待卿以骨肉之恩、委卿以兵马之重乎？<span class="h">【钟眉批：囗囗不囗囗报。】</span>卿乃孤之功臣，孤当与卿共荣辱、同休戚也。”<span class="q">【毛夹批：赞周泰正以励诸将。】</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至情，至情，非诳语也，此亦君臣间一奇事，可入话林也。】</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隆重周泰者，玻以激诸将也。】</span>言罢，令周泰解衣与众将观之：皮肉肌肤，如同刀剜，盘根遍体。孙权手指其痕，一一问之。周泰具言战鬬被伤之状。一处伤令吃一觥酒。<span class="q">【毛夹批：若欲以疮疤换酒吃，是欲饮必先痛，不痛不能饮矣；若但能饮不能痛，何以谓之“痛饮”乎！○以此行酒，恐惜死武臣终席无一杯相及也。】</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此方是痛饮。】</span>是日，周泰大醉。权以青罗伞赐之，令出入张盖，以为显耀。<span class="q">【毛夹批：无数疮疤，换得一顶罗盖。】</span><span class="h">【钟眉批：救命者宜受上赐。】</span>
权在濡须与操相拒月余，不能取胜。张昭，顾雍上言：“曹操势大，不可力取；若与久战，大损士卒：不若求和，安民为上。”<span class="q">【毛夹批：孙曹之相和，自此始。孙刘之相离，亦自此兆。】</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极是。】</span><span class="z">【渔眉批：失志气。孙、曹之相和自此始，孙、刘之相离亦自此始。】</span><span class="h">【钟眉批：求和极是。】</span>孙权从其言，令步骘往曹营求和，许年纳岁贡。操见江南急未可下，乃从之，令：“孙权先撤人马，吾然后班师。”步骘回复，权只留蒋钦、周泰守濡须口，尽发大兵上船回秣陵。<span class="q">【毛夹批：以上按下孙权，以下再叙曹操。】</span>
操留曹仁、张辽屯合淝，班师回许昌。文武众官皆议立曹操为魏王。尚书崔琰力言不可。众官曰：“汝独不见荀文若乎？”琰大怒曰：“时乎，时乎！会当有变，任自为之！”<span class="q">【毛夹批：崔琰之阻魏王，更烈于荀彧之阻九锡、荀攸之阻称王。】</spa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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