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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 class="q">【毛批：无故而迁天子，则比于蒙尘；无端而迁百姓，则等于流窜。迁天子不易，迁百姓更难。昔汉武徒关中豪杰，择富者而徙之：其贫者不中徙也。今董卓杀富户而徙贫民，富者既死于罪，贫者复死于徙：民生其时，富亦死，贫亦死，〈诗〉曰“周余黎民，靡有孑遗”，其不在周宣，而在汉献乎？
平王居东而周衰，光武居东而汉兴，其故何也？一则能诛王莽，而冠履之分明；一则不能讨申侯，而君臣之义灭也。盘庚复成汤之故宇而殷盛，献帝复高祖之故土(此)而汉亡，其故何也？一则天子当阳，而曲达其迓续民命之情；一则暴臣当国，而大逞其劫夺民生之恶也。总之君尊则治，君卑则乱；民安则治，民危则乱。安在西方之必胜于东而新都之宜复其旧哉？
观董卓行事，是愚蠢强盗，不是权诈奸雄。奸雄必要结民心，奸雄必假行仁义。今焚宫室、发陵寝，杀百姓、掳赀财，不过如张角等所为。后人并称卓、操，孰知卓之不及操也远甚！
人各一心，不能同事，苏秦洹水之约，所以不久而散也。前者孙坚欲战，而袁术沮之；今者曹操欲战，而袁绍复沮之，使有志之人，动而掣肘，可胜叹哉！至于刘表，徒负虚名。不闻其得曹操之檄而谋董卓，但见其奉袁绍之书而截孙坚，其无用可知矣。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众将易得，主将难求。为从者万辈，不若为首者一人之重也。“天下可无洪，不可无公”，此语可垂千古。
曹操几死者三：献刀而逃，在中牟军士所获，一死也；陈宫于客店欲杀之，二死也；荥阳之战，中箭堕马，三死也。脱此三死，人为曹幸，我独为操恨，恨其不得以一死成忠义之名。天下固有生不如死者，此类是也。
玉玺琢自祖龙，则祖龙以前，夏、商、周之为天子，何尝有玉玺耶？况祖龙三十六年玉玺失而复得，而祖龙即于明年死，是失之不足忧，得之不足喜也。孙坚举动，颇有忠义之气，一得玉玺，而忽怀异心，亦其见之不明耳。 】</span>
却说张飞拍马赶到关下，关上矢石如雨，不得进而回。八路诸侯，同请玄德、关、张贺功，使人去袁绍寨中报捷。
绍遂移檄孙坚，令其进兵。<span class="q">【毛夹批：不奖刘、关、张战捷，只檄孙坚进兵；但教孙坚进兵，不责袁术给粮：殊为可笑。 】</span>坚引程普、黄盖至袁术寨中相见。坚以杖画地曰：“董卓与我本无 仇隙，今我奋不顾身，亲冒矢石来决死战者，上为国家讨贼，<span class="q">【毛夹批：此句责他无君。 】</span>下为将军家门之私。<span class="q">【毛夹批：指袁隗受害。○此句责他无亲。 】</span>而将军却听谗言，不发粮草，致坚败绩。将军何安？”<span class="l">【贽眉批：孙坚如此处袁术极安。】</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辞严义正，声气欲出。“以杖画地”四字更为生情。】</span>术惶恐无言，<span class="h">【钟眉批：孙坚丈夫，不比袁术小人，只痛说一番，令其惶恐更囗。】</span>命斩进谗之人，以谢孙坚。忽人报坚曰：“关上有一将乘马来寨中，要见将军。”坚辞袁术，归到本寨，唤来问时，乃董卓爱将李傕。<span class="q">【毛夹批：奇。 】</span><span class="z">【渔眉批：意想不出。】</span>坚曰：“汝来何为？”傕曰：“丞相所敬者，惟将军耳。今特使傕来结亲：丞相有女，欲配将军之子。”<span class="q">【毛夹批：“匪寇，婚媾。”突如其来。 】</span>坚大怒，叱曰：“董卓逆天无道，荡覆王室，吾欲夷其九族以谢天下，安肯与逆贼结亲耶！吾不斩汝，汝当速去，早早献关，饶你性命！倘若迟误，粉骨碎身！”<span class="q">【毛夹批（渔眉批 ）：（贽眉批：孙坚是汉子），与吕布大异。 】</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坚欲灭此而后朝食，安肯与逆贼结亲？】</span>
李傕抱头鼠窜，回见董卓，说孙坚如此无礼。卓怒，问李儒。儒曰：“温侯新败，兵无战心。不若引兵回洛阳，迁帝于长安，以应童谣。近日街市童谣曰：‘西头一个汉，东头一个汉。鹿走入长安，方可无斯难。’<span class="q">【毛夹批：童谣甚奇。 】</span>臣思此言：‘西头一个汉’，乃应高祖旺于西都长安，传一十二帝；‘东头一个汉’，乃应光武旺于东都洛阳，今亦传一十二帝。<span class="q">【毛夹批：李儒所解，不合童谣。盖“东头一个汉”乃指许都，“西头一个汉”乃指蜀汉也。 】</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囗（解）得相。】</span>天运合回。丞相迁回长安，乃保无虞。”卓大喜曰：“非汝言，吾实不悟。”遂引吕布星夜回洛阳，商议迁都。聚文武于朝堂，卓曰：“汉东都洛阳三百余年，气数已衰。吾观旺气，实在长安。吾欲奉驾西幸，汝等各宜促装！”司徒杨彪曰：“关中残破零落。今无故捐宗庙、弃皇陵，恐百姓惊动。<span class="z">【渔眉批：此是百姓起见。】</span>天下动之至易，安之至难，望丞相鉴察。”<span class="q">【毛夹批：此从百姓起见，言现居不可动摇。 】</span>卓怒曰：“汝阻国家大计耶？”太尉黄琬曰：“杨司徒之言是也。往者王莽篡逆，更始赤眉之时，焚烧长安，尽为瓦砾之地；更兼人民流移，百无一二。今弃宫室而就荒地，非所宜也。”<span class="q">【毛夹批：此从朝廷起见，言荒地不可建都。 】</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此是朝廷起见。】</span>卓曰：“关东贼起，天下播乱。长安有崤函之险；更近陇右，木石砖瓦克日可办，宫室营造不须月余。汝等再休乱言。”司徒荀爽谏曰：“丞相若欲迁都，百姓骚动不宁矣。”<span class="q">【毛夹批：荀爽之意亦重在百姓。 】</span>卓大怒曰：“吾为天下计，岂惜小民哉！”<span class="q">【毛夹批：拋却百姓，安有天下？确是不通文理之言。 】</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胡说。小民之外，又何者为天下计也。】</span><span class="z">【渔眉批：不有民，何有国，不有国，何有天下？为天下计不惜小民，真乱话。】</span><span class="h">【钟眉批：不惜小民，更何者为天下计，卓囗（真）乱道。】</span>即日罢杨彪、黄琬、荀爽为庶民。卓出上车，只见二人望车而揖，视之，乃尚书周毖、城门校尉伍琼也。卓问有何事，毖曰：“今闻丞相欲迁都长安，故来谏耳。”卓大怒曰：“我始初听你两个，保用袁绍；今绍已反，是汝等一党！”<span class="q">【毛夹批：照应前文。 】</span>叱武士推出都门斩首。遂下令迁都，限来日便行。
李儒曰：“今钱粮缺少，洛阳富户极多，可籍没入官。<span class="z">【渔眉批：李儒，罪之魁也。】</span>但是袁绍等门下，杀其宗党而抄其家赀，必得巨万。”<span class="q">【毛夹批：读“哿矣富人”之诗，而叹幽、厉之朝犹为盛世也。 】</span>卓即差铁骑五千、遍行捉拿洛阳富户共数千家，插旗头上，大书“反臣逆党”，尽斩于城外，取其金赀。<span class="q">【毛夹批：何不竟题之曰“富户”，而必借逆党为名乎？“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人生乱世，不幸而富，便当族耳。陶朱公三致千金而三散之，诚惧此也。 】</span><span class="l">【贽眉批：如此举动，天佑之耶？】</span><span class="h">【钟眉批：此等行事，神人俱愤。】</span>李傕、郭汜尽驱洛阳之民数百万口，前赴长安，<span class="q">【毛夹批：富民死，贫民徙，所得何罪？ 】</span>每百姓一队，间军一队，互相拖押。死于沟壑者，不可胜数。又纵军士淫人妻女，夺人粮食。啼哭之声，震动天地。<span class="q">【毛夹批：不是丞相要迁都，却是强盗殿场矣。 】</span>如有行的迟者，背后三千军催督，军手执白刃，与路杀人。<span class="l">【贽眉批：此乾坤一劫也。若今佛法流行，安得有此？】</span>卓临行，教诸门放火焚烧居民房屋，<span class="h">【钟眉批：此乾坤一劫。】</span>并放火烧宗庙宫府。南北两宫，火焰相接；长乐宫庭，尽为焦土。<span class="q">【毛夹批：仿佛楚人一炬。 】</span>又差吕布发掘先皇及后妃陵寝，取其金宝。军士乘势掘官民坟冢殆尽。<span class="q">【毛夹批：黄巾贼反不如此之甚。 】</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卓贼不仁至此。】</span>董卓装载金珠缎匹好物数千余车，劫了天子并后妃等，竟望长安去了。<span class="q">【毛夹批：王莽知有〈金縢〉而学之，要做假圣人；董卓不知有〈盘庚〉而学之，竟做真强盗。 】</span><span class="l">【贽眉批：卓恶贯满盈至此。】</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看董卓行事，是强盗不是奸雄。奸雄必要结民心，假仁义。试观董卓种种所为，张角且不若是之惨。后人乃欲与曹操并称奸雄，异哉！】</span>却说卓将赵岑见卓已弃洛阳而去，便献了汜水关。孙坚驱兵先入。玄德、关、张杀入虎牢关，诸侯各引军入。
且说孙坚飞奔洛阳，遥望火焰冲天，黑烟铺地，二三百里并无鸡犬人烟。坚先发兵救灭了火，令众诸侯各于荒地上屯住军马。<span class="z">【渔眉批：得体。】</span>曹操来见袁绍曰：“今董贼西去，正可乘势追袭。本初按兵不动，何也？”<span class="q">【毛夹批：众诸侯中，（渔眉批 ：）毕竟孙、曹二人出色。 】</span>绍曰：“诸兵疲困，进恐无益。”<span class="q">【毛夹批：庸夫无胆。 】</span>操曰：“董贼焚烧宫室，劫迁天子，海内震动，不知所归。此天亡之时也，一战而天下定矣。诸公何疑而不进？”<span class="q">【毛夹批：袁、曹优劣又见于此。 】</span><span class="h">【钟眉批：此时追杀卓贼，操见极是，安可以成败论人哉？】</span>众诸侯皆言不可轻动。<span class="q">【毛夹批：俱是庸夫。 】</span>操大怒曰：“竖子不足与谋！”遂自引兵万余，领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李典、乐进，星夜来赶董卓。<span class="q">【毛夹批：是壮举，不是轻动。】</span><span class="z">【渔眉批：是壮举，莫说曹操轻进。】</span>
且说董卓行至荥阳地方，太守徐荣出接。李儒曰：“丞相新弃洛阳，防有追兵。可教徐荣伏军荥阳城外山<span class="h">【钟夹批：荥阳，古邑名，今开封府荥阳县也。】</span>坞之旁，若有兵追来，可竟放过，待我这里杀败，然后截住掩杀：令后来者不敢复追。”<span class="q">【毛夹批：若十八路齐出，一徐荣何足当之！可恨众人愚懦，致令孟德败兵。 】</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若十八路诸侯齐来，一徐荣何足言之？可恨庸人愚懦，致令孟德兵败。】</span>卓从其计，又令吕布引精兵歇后。布正行间，曹操一军赶上。吕布大笑曰：“不出李儒所料也！”将军马摆开。曹操出马，大叫：“逆贼劫迁天子，流徙百姓，将欲何往？”吕布骂曰：“背主懦夫，何得妄言！”夏侯惇挺枪跃马，直取吕布。战不数合，李傕引一军从左边杀来，操急令夏侯渊迎敌。右边喊声又起，郭汜引军杀到，操急令曹仁迎敌。三路军马，势不可当。夏侯惇抵敌吕布不住，飞马回阵。布引铁骑掩杀。操军大败，回望荥阳而走。<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此败非操之罪，乃众诸侯之罪也。 】</span>走至一荒山脚下，时约二更，月明如昼。<span class="q">【毛夹批：闲笔点缀，绝佳。 】</span>方才聚集残兵，正欲埋锅造饭，只听得四围喊声，徐荣伏兵尽出。<span class="q">【毛夹批：徐荣党恶，与李儒等。 】</span>曹操慌忙策马，夺路奔逃，正遇徐荣，转身便走。荣搭上箭，射中操肩膊。操带箭逃命，踅过山坡，两个军士伏于草中，见操马来，二枪齐发，操马中枪而倒。操翻身落马，被二卒擒住。<span class="q">【毛夹批：使读者吃一吓。 】</span><span class="z">【渔眉批：使读者吃一大惊。】</span>只见一将飞马而来，挥刀砍死两个步军，下马救起曹操。<span class="q">【毛夹批：不谓竟有此一救。○读到此处，方知“月明如昼(画)”四字点缀得好。惟其月明如昼(画)，故一来便见；若暗黑中，正自摸不着也。 】</span>操视之，乃曹洪也。操曰：“吾死于此矣，贤弟可速去！”洪曰：“公急上马！洪愿步行。”操曰：“贼兵赶上，汝将奈何？”洪曰：“天下可无洪，不可无公。”<span class="q">【毛夹批：曹洪真好兄弟。乃不从一家起见，而以天下起见，所以更奇。 】</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由今言之，天下何可有操？若洪者，政不妨有也。】</span><span class="z">【渔眉批：好个曹洪，不从一家起见，却从天下起见。愚谓天下可无洪，曹操不可无洪。】</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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