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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中国文学论丛最新章节!

    人不能独立营生,必群居以为生。既相群居,则必求其同。而相与群居者,则仍属各个人。个人与个人间,终必有异。故异中求同,同中求异,乃为人生一大艺术。

    男性女性相异,无此男女之异,则人类生命无可延续。故男女乃天生有异,乃得延续有大生命。男女之间,可以自由追求,自由结合,而成为夫妇,则成为一同体。于是双方不得再向其他异性有追求有结合,而人生在此一方面之自由,遂告一终结。故西方人谓婚姻乃恋爱之坟墓,若求再有恋爱,则必至离婚。中国人认为结成夫妇,始是爱之开始。百年偕老,此爱仍在。西方人看重此结合之开始,中国人则更看重此结合之终极。故西方人重创,而中国人重守。一曰创新,一曰守旧。然而西方人生少理想之结局,而中国人生则常望此结局之美好。西方人生则已见其功,如希腊罗马各有创新,迄于近代,西班牙、葡萄牙、英、法诸邦,亦莫不各有其创新,此非成效之已见乎。而中国五千年来,甚少创新,但亦尚未见一结局,各有得失,极难判定。

    西方文学每以男女恋爱为主题,其过程确能震人心弦,若为人生一快乐,但终结则多成悲剧,乃为西方文学之上乘。中国文学内容则多在夫妇方面,少涉及未为夫妇以前。如《西厢记》中之张生与崔莺莺,未成婚前已有男女私爱,亦因崔夫人先有许婚之预诺而生。先许终身,但两人误犯此会真之一幕,遂使两人遗留此下毕生一大憾。幽会先成,事后追忆,欢欣之情已淡,而惊悸之魂犹在,遂成张生之薄幸。西厢之月夜,非礼越矩,此则有创而难守,新者已如梦之过,而旧者则回首已非,收场之卒成一悲局,亦其宜矣。故《西厢》一书虽其文字优美,然终不得为中国文学之上选。后来演此故事之剧本,不得不以红娘为主角,张生莺莺转成配角,此亦情理所逼,有其不得不如此者。金圣叹列《西厢记》于六才子书中,重才轻德,亦非文学史上一识途之老马矣。

    其他中国小说与剧本中,凡属男女自由恋爱,乃归之伎院狎邪之游,而主角则多在女方。苏三即其一也。苏三虽已嫁人,然其情之所钟,起解途中之哀怨,会审堂上之倾诉,闻之心酸,观之泪下,获得后世永久之同情。而贞节一观念,乃无损于苏三之身价。此亦见中国人言情义别有深处,守贞守节亦一本于女方之真情,而岂外加之牢锁乎?

    又如李亚仙,亦可谓女性自由恋爱一无上之楷模矣。离弃其酒食丰足之生活,衣锦多宠之身份,而甘与一沦为乞丐、又饱受其严父箠挞至死之旧情郎相守。将来之荣华富贵,岂不渺茫。而眼前之穷困潦倒,则日夕身受。剧中表演勉励其夫专意向学之情节,真堪感人。幸获如愿以偿,妻以夫贵,皇天不负有心人,此乃中国人对人生之一种鼓励,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者有如此。而近代国人,则以团圆为传统一俗见,则岂以不得好结果乃始为人生之最高理想乎?

    以上可见中国人亦知男女恋爱,并亦知恋爱之有自由,但多以归之女伎一流。此因人生中除恋爱自由外,尚尽多其他自由。最可贵者,在能结合此众多自由成一生命大自由,中国人谓之德性自由,此始是人生理想所在。如过分提倡了恋爱自由,一旦结为夫妇,不能便把此一分自由放弃,则为妇守节,岂不在女方为一更高操守。此亦女方一生命自由也。又乌得谓之不自由。

    中国剧本中提倡节妇者特多,最著者如薛三娘。其夫娶三室,此在今日国人心中,则一夫多妻乃中国前人一大污德,此层余别有详论。其夫讹传在外身死,大娘二娘各搜家财改嫁。三娘独念家中尚留一幼子,抚养长大,亦使薛家有后。乃不遽去,留养此子。但此子乃二娘所生,听人言,母非生母,拒不受教。遂有三娘教子之一幕,声泪俱下,真足感人。幸尚有一老家人,亦留不去,从旁婉劝,此儿终得成人,应科举得第归来。而其父亦终得高官归家,夫荣子贵,三娘得享晚福。此又是一团圆剧。中国历史已经五千年,至今达十亿人口,岂不亦是一团圆剧。则中国民间文学以团圆鼓励人,此非中国文学之精义所在乎?

    中国夫妇亦尽有不团圆者,剧本中则多归罪于为夫之一方。最著者如陈世美与秦香莲一剧,陈世美状元及第,皇太后选配公主,贵为附马。其前妻秦香莲,携两幼儿赴京相寻,世美不认,并使其门下武士杀之灭口。武士得悉内情,不忍杀,促香莲上诉。陈世美既受讯,坚不认。皇太后公主亦来为世美乞情,而世美卒受刀铡之刑。近代国人又常诟厉旧俗,谓是重男轻女。然陈世美亦可谓极人世之尊荣富贵,而香莲则以一乡下女,与陈世美天壤有别,赐金使归;则亦可矣。陈世美已贵在天上,重认前妇,平添麻烦,不认亦属人情。乃如相国,如开封府尹,皆为香莲抱不平。至如皇太后与公主,既知世美有前妻,肯心平气和作一安排,亦无大失,而世美亦可免铡身之祸。乃恃贵不悟,致造成此悲剧。今国人又群责中国传统政治乃帝皇专制,观于此剧,其所感想,又当如何。然而悲剧在中国人心目中,则终非一好事。可以不成一悲剧,又何必定使成一悲剧。因此秦香莲一剧,不得为中国戏剧之上乘。

    至于樊梨花之对薛丁山阵前谈爱,马上议婚,刀枪相对,即畅快吐露其恋爱之私情,此乃草寇山盗,本在礼法之外,犹非女妓之比。故中国文学中,非无男女恋爱。惟其爱,乃在规矩绳尺之外。非对此无同情,但同情中尤多谨戒。至如《白蛇传》中之白蛇,其夫妇之爱真可感人肺腑,动人神魂。果使忘其为一蛇精,则人世中又何从去觅得这样一贤妻。及其幽禁塔里,亲子来晤,人世无此哀情,梦里难此喜遇。法海以吾佛慈悲,施其法力,然终不能抹去善男信女对白蛇之同情。

    中国人知常亦知变,有变始有常,有常必有变。惟常曰大常,变曰小变。积变成常,斯亦可矣。变而失常,则为中国人所不喜。男女之爱必多变,夫妇之爱乃有常。然夫妇之爱亦不能无变,如春秋时楚灭息,楚子强纳息夫人为后,息夫人不能拒,而夫妇间三年不言,古今贤之。又如王昭君,以一荆楚乡女进人汉宫,未蒙知宠,愤而请嫁匈奴,一跃而为一国之后。然而离乡去国,昭君心下如何?宋代欧阳修王安石相继为诗哀之,清代乃有《昭君出塞》一剧。欧王深具民族感,清代人亦同具此感,故诗与剧中之表达昭君哀怨,实具深教。苟仅以中国文学为一种艺术,亦复失之。三国初,蔡文姬归汉,有《胡茄十八拍》,昭君当年心情,亦约略可想。要之,中国诗文小说剧本,主要皆在传一心此心。虽亦一人一时之心,而必为万世大众正常之心。其中纵有变,而不失一常。中国文学之可贵乃在此。若如《水浒传》,潘金莲西门庆之事,此乃描述武松兄弟之爱,侠义之行,而以此丑事为烘托。潘金莲既不足道,西门庆亦为人所不齿,岂有意写此传世。《金瓶梅》之不成中国文学,亦不烦多言,而早有其定论矣。

    蒲留仙《聊斋志异》,男女私情,缠绵悱恻,则多归之于狐狸精。其情足贵,其事则非人世所有。要言之,中国人非不懂男女之爱,亦非无情于此种爱,而忧深虑远,乃觉人生大事尚有远超于此以上者。果使过分重视此等事,则终不免为人世多造悲剧。试看曹雪芹《红楼梦》,贾宝玉林黛玉十二金钗,大观园之一幕,岂不昭然若揭。惟待西化东渐,人心变而高捧此红楼一梦,认为如此境界,始是人生。而中国文化之传统理想,则尽抛脑后,亦惜更无高文妙笔以挽转此厄运。然而红楼故事之制为剧本,演之舞台,则尤二姐尤三姐之刺激感动,乃更有胜于黛玉之葬花晴雯之撕扇补裘之上。可见人心终难骤变,此中消息,宜可深省矣。

    夫妇转为父母,于是父母子女转生另一种爱。此乃人类爱情一极自然之转进。人生有男女,有长幼,此为人类群居最大两差别。中国人极重家,把此男女长幼两差别结成为夫妇父子两伦。而人类群居之道,于异中得同,于同中得异,亦即于一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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