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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文学,一线相传,绵亘三千年以上。其疆境所被,凡中国文字所及,几莫不有平等之发展。故其体裁内容,复杂多变,举世莫匹。约而言之,当可分政治性的上层文学与社会性的下层文学两种,而在发展上则以前者为先,亦以前者占优势。

    西周以来,中国已成为封建的统一,黄河流域历淮汉而至江,在广大地面上,无不奉周天子为一尊,其文学亦属政治性。如诗之有雅颂,乃王室文人所为,歌唱于周天子之宗庙与朝廷,诸侯来朝,同所讽诵,成为一大典礼。二南为风诗之首,采自民间,带有社会性,然经周王室之改制与编配,谱以特定之乐调,施之特定之场合,便亦转为政治性。其次如豳诗。虽亦带社会色彩,而其为政治性者益显。故诗之有风雅颂,实皆出于西周王朝,周公制礼作乐一主要项目也。

    自王朝文学推广至诸侯,乃有列国风诗,郑、卫、齐、唐、秦、陈皆有诗,富地方性,多采自民间,虽经政府改制,民间诗之特征尚在,朱子谓其多男女相悦相念之辞是也。如《召南》之野有死麇即其例。如郑风之《子衿》、《将仲子》,卫风之《氓》,齐风之《鸡鸣》,其取材来源,显见多自民间。惟经列国卿大夫之润色,配以同一之声乐,亦同在政治场合中使用,则仍是政治化了。风是社会性,雅颂是政治性,风雅颂合称四诗,则风诗之同具政治性可知。

    《关雎》为二南之始,谓是文王之德化,然亦以讽康王之晏朝。有作诗之旨,有采诗之旨,有讽诗之旨,有读诗之旨。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何尝是说贫而无馅富而无骄之不如贫而乐富而好礼,然孔子许子贡可与言诗。春秋列国卿大夫赋诗,何尝皆是诗之本旨。朱子有谓其是男女淫奔之诗者,乃指其本旨言。今谓诗三百皆属政治性上层文学,乃指其应用言。当时中国已是一封建大一统之天下,文学发展受历史时代之影响,宜无足怪。

    屈原《离骚》,亦属政治性上层文学,即宋玉及《楚辞》他篇,下逮汉赋皆是。《尚书》、《春秋左传》、《国语》、《战国策》,下至司马迁《史记》,乃散文体,属史部。李斯《谏逐客》,贾谊《过秦》及其《治安策》,及董仲舒《对策》等,属集部。亦均当归政治性上层文学。惟汉乐府乃多为社会性下层文学,而其内容与风诗又不同。因《诗经》时代尚是封建社会,汉代工商业并盛,社会不同,故所咏内容亦不同。其性质极复杂,如《相逢狭路间行》,乃咏贵族家庭生活,然无关上层政治性。又如《陌上桑》咏秦罗敷,《孔雀东南飞》咏焦仲卿,则以诗歌而渐趋于叙事小说体,然其风终不畅。论汉代文学,终是以上层政治性为主。此因武帝后,士人政府正式形成,读书人皆仕于政府为政治服务,甚少留滞社会下层与政治绝缘者,则宜其社会性下层文学之终难兴展也。惟自秦汉大一统以来,上层政治形式已变,故其政治文学甚难见作者私人之兼存,而下层社会文学乃更易接近前代作者与作品合一之旧传统,此则又当分别而论。

    汉末,王纲解纽,士大夫饱经党锢之祸。藉门第为躲藏所,寒士无门第,则心情变,社会私情,胜过政治关切,新文学亦随之而起。五言诗与乐府代兴。《古诗十九首》导其先路,此等皆初无作者主名,所咏尽属死生,男女,离合悲欢,社会私情。偶及仕宦,亦为富贵功名,为私不为公。惟作者则仍属少数读书人传统,故建安新文学,乃旧瓶装新酒。体裁犹昔,而内容多变,曹孟德可为代表。其身份已跃踞政府领袖,而其吐属仍不失社会下层之私情绪。其《短歌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又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可谓是士大夫之平民诗,异于雅颂骚赋,与风诗之虽出民间而经上层政治之采选改造者亦不同。最特出者如其《述志令》,以丞相九锡之尊宣告僚属,而所陈则皆私人情怀也。其二子子桓、子建,诗文皆承父风。而如王粲《登楼赋》,亦足为旧瓶新酒作证。《东汉书》始有《文苑传》,可证文学独立观念自此始。

    两晋以下,《昭明文选》所收,循此风流,有沿无革。其作者莫非政治人物,而见诸篇章,则皆社会私情,八代之衰,主要在此。唐兴,乃思改辙,实求复旧。陈子昂《感遇》诗开其端。其诗有曰:"玄天幽且默,群议曷嗤嗤。圣人教犹在,世运久陵夷。一绳将何系,忧醉不能持。去去行采芝,勿为尘所欺。"杜工部美之,曰:千古立忠义,感遇有遗篇。李白踵起,其《古风》有曰:"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正声何微茫,哀怨起骚人。自从建安来,绮丽不足珍。我志在删述,垂辉映千春。"彼二人所咏,不曰圣教,即曰大雅,徒工于文为绮丽,私人情志,未合大道。斯何足珍。此皆欲挽魏晋以下文人积习,返之周孔政治上层治平大道之公,以为所志所咏当在此。杜甫韩愈,遵而益进。惟社会结构与时代情况,以唐视汉,终已大变,有关日常生活私人情志之羼进文学内容,此风不复可遏。虽心存君国,志切道义,然日常人生终成为文学主要题材,如杜甫韩愈之诗文集,按年编排,即成年谱。私人之出处进退,际遇穷达,家庭友朋悲欢聚散,几乎无一不足为当代历史作写照,此成为唐以下文学一新传统。其作品之价值高下,亦胥可悬此标准为衡量。至于专熟一部《文选》,惟以应进士试,则见为轻薄。轻薄非文辞之不工,亦不尽如韩冬郎《香奁集》之描写女性,即灞桥风雪,生活吐属非不雅,然与生民休戚无关,不涉公共大局,斯即轻薄也。至如罗昭谏,十上不中第,自名曰隐,心中惟知有科名,《谒文宣王庙》有曰:"九仞萧墙堆瓦砾,三间茅屋走狐狸。"而又曰:"释氏宝楼侵碧汉,道家宫殿拂青云。"则属势利。老释蔑势利,而崇势利者亦归老释,此皆在社会之下层。故诗骚属上层文学,固非势利。杜韩关心世运,亦非势利。驴子背上灞桥风雪,与夫香奁艳情,本亦非势利,特作者心情,不与国家安危民生休戚相关,则惟见其轻薄,亦成为势利。轻薄之与势利,在其为私不为公,乃同成其为社会下层文学之一征。其与政治上层文学之相异正在此。

    唐代又有传奇新文体,内容不外香艳武侠神怪之类,此在魏晋六朝已有之。然在先仅是一种笔记,至唐代乃正式浸染入文学情调。此皆一时文人,虽亦有心国政生民而摆脱束缚,取悦世俗,在我以一泄为快。在文学传统中,则终非正体。略如西方文学中之小说,其对象乃在社会下层。因西方知识分子,本与上层政治隔绝,文学乃其一生业。不如中土,用则行,舍则藏,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读书人以仕进为业,上下层打成一片,耕于畎亩之中,而仍以尧舜其君其民为职志。故其文学,每不远离于政治之外,而政治乃文学之最大舞台,文学必表演于政冶意识中。斯为文学最高最后之意境所在。虽社会日进,知识分子范围日扩,逸趣闲情,横溢泛滥,偶尔旁及,则决非文学之大传统。游戏笔墨,可以偶加玩赏,终不奉为楷模。

    诗之在古代,必配以声歌,诗即乐也。行之以礼,便用于政治场合中。自建安以下,诗已独立,自成一文体,然其内容意义,仍必导源风雅,即不能远离于治道民生而别有诗之天地。自晚唐以下,诗又与歌唱相配而有词,骤视之若复古,实则更新出。因其歌唱,亦在社会下层,在私人生活中。故早期之词,多选入《花间集》,可见词之使用,不在宗庙朝廷,不在邦国会同,而只在花间。和凝为名词人,及为后晋宰相,乃收拾旧作,不使流传。此征词之兴起,乃在晚唐五代大乱黑暗时期,当时人亦自知其与旧传统有扞格也。

    但如南唐李后主,贵为国君,恣情欢乐,"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齅,别殿遥闻箫鼓奏。"其所咏如是。一旦亡国,日夕以泪洗面,而其词调乃益工。自此所作,乃重回到文学传统大路上去。故可谓李后主词,乃是一种新瓶装旧酒也。

    建安以下诗,与古代诗不同,多咏作者个人私生活。但作者私人,仍多与政治发生关系,故其诗仍带政治性。即如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赋《归去来辞》,唱为田园诗。然义熙后不再纪年,居田园不忘政治,遂为魏晋以下第一诗人。诗余为词,亦专咏作者私人生活,与政治无关。李后主以亡国之君为词,其私人生活中,乃全不忘以往之政治生活。故其词虽不涉政治,其心则纯在政治上,斯所以为其他词人所莫及也。

    宋人都好填词,如范仲淹欧阳修,依传统言,其人应不似填词的人。而欧阳词云:"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此岂竭意追随昌黎文以载道者之所出。而如柳永,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其词云:"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及应进士试,仁宗曰:"此人风前月下,好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后乃以改名得中,但亦终不在政坛上得意。可见词是社会下层性文学,终不与旧传统政治性文学沆瀣一气。苏东坡辛稼轩,刻意欲将诗和散文的豪情壮气嵌入词中,然亦终不能改变了词的格调。即所谓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也。

    宋代又另有一新文体,是为话本,此承唐代传奇来。但唐宋社会又已不同,一则读书人更多,政治上不能容,多沉滞在社会下层。二则佛教向社会传播,遂有话本,形成白话小说之一大支。三则印刷术日盛,社会一般人多阅读机会。故唐代传奇,虽其体裁内容,已与上层政治性文学之诗文传统有不同,但仍多属于上层传统文学之作者偶尔为之,故其精神血脉仍不相远。宋代话本,则多出社会下层不知名人之作,可证其已另成一派别。古诗三百首,绝大多数无作者姓名,但此下演变出楚辞汉赋,则皆有作者可考。汉乐府古诗十九首之类,亦无作者姓名,但建安以下五七言诗,则皆有作者可考。宋话本都无作者姓名,但元明之杂剧与小说,则又渐多有作者姓名,此亦中国文学史上演变一大例。亦可知中国传统文学,乃不断有新成分之加进,新方面之开展,惟其事必以渐不以骤,不可以一蹴而冀耳。

    元剧创始,推关汉卿,乃金人,以解元贡于乡,为金太医院尹,金亡不仕。其次如王实甫,亦由金入元。更次如马东篱,更次如白仁甫,其父华仕金,金史有传,与元好问有通家之好。华得罪,仁甫受遗山抚养,华诗谢遗山:"顾我真成哭家狗,赖君会护落巢儿。"此四人,皆生北方金元之际,与南方文化传统疏隔,在异族统治下,对政治无亲切感,故能从中国传统文学中,特出新裁。然亦与宋人话本不同。因此四人皆有文学绝高修养,虽王实甫马东篱两人,不能详其家世,然亦决知其当在读书人集团中,否则必不能有如此成就。故元剧乃是由旧传统迈入了新境界。其关键乃在元剧作者皆在新环境中茁长,与传统中读书人有不同。马东篱有迄今传诵的小令云:"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若以全部中国文学史论,此四人处境正如此,皆是在中国作家中一批西风瘦马在天涯之断肠人也。论其时代,可谓是夕阳西下之时。论其处境,则枯藤老树,小桥流水,差堪仿佛。今人好读元剧,其亦有身世之同感乎?东篱又有句云:"为兴亡,笑罢还悲叹,不觉的斜阳又晚。想咱这百年人,则在这捻指中间。空听得楼前茶客闹,争似江上野鸥闲。"此可推说元剧作者之心情,实宁愿为江上之野鸥,不愿闻朝政之兴亡。故元剧虽可推为中国当时之一番新文学,流行在社会下层,仅见个人之私情怀,然在其字里行间,作者之精神血脉,处处仍可窥见其远自诗骚以来之中国旧传统。家国兴亡实在其深忆远慨中,而吐露于不自觉。故其内容,自非宋人话本所可比拟也。

    元剧作者,多起于金元北方,其新文体之漫衍而至南方,则如荆刘拜杀乃至《琵琶记》等,都已在元明之际。而同时南方,承南宋遗民之绪,一辈读书人,大率隐遁山林,讲学传道,唐宋诗文正规,不绝益振。故明初诸臣如宋濂刘基王祎高启等,群才荟集,历代开国,无此盛况。惟明祖虽竭意网罗,其用意仅在朝政上知求善治非读书人不可,而非在崇道尊贤上,对读书人具有敬意。故其振兴学校,奖拔新进,亦为整饬吏务,不为宏扬儒业。宋濂《送东阳马生序》,自述其年幼嗜学,家贫无书,乞借抄录,备极艰困。而从师问业,更增辛劳。至于当时之学于太学者,县官有廪稍之供,父母有裘葛之遗,终日坐大厦,书不待求而集,师不待问而告。春风桃李,较之秋菊冬梅,其内在生命力之强弱,已不相侔。而又经受外面朝廷大力之驱遣束缚,故明代开国之新人,乃远不如旧元隐遁之孑遗。而至永乐,病弊更大显。方正学后,更无继起。故明代学人,应分两途。一则志在山林,属旧传统。一则起于市朝,屈从当代政制,仅供鞭策,与两汉唐宋之书生从政不同。自永乐以至成化,八十年间,正国家治平之期,然论其文运,如三杨之馆阁体,终不足以餍群望。而激起何李之复古,然未有心情之内酝,徒争字句之形迹,面貌虽似,精神终别。故明代诗文正轨,乃不能与两汉唐宋媲美。即近视元代,犹亦逊之。赵瓯北谓:"高青邱后,有明一代更无诗人。"其实散文家亦然。高刘宋王之辈,此皆有元一代之结束,非有明一代之开山也。

    明初章回小说,乃又得算为中国文学史上一新开创。如施耐庵之《水浒传》,罗贯中之《三国演义》,其实此两人亦皆元遗民也。剧曲之与小说,正如诗之与散文。一有韵,自诗骚汉赋来。一无韵,自《尚书》、《春秋左氏》来。故剧曲之近源为词,章回小说之近源为散文。所以得确然创出一新风格新体裁,则端在作者之心情,在其与政治之亲切与远隔。《杀狗记》作者徐仲由有云:"乌纱裹头,清霜落,黄叶山邱。渊明彭泽辞官后,不仕王侯。爱的是青山旧友,喜的是绿酒新??,相迤逗。金樽在手,烂醉菊花秋。"仲由亦在洪武初征秀才,辞归。高则诚亦辞明祖聘,而明祖甚喜其《琵琶记》,曾曰:"五经四书为五谷,家家皆有。《琵琶记》如山珍海错,富贵家岂可无耶。"是明祖仅以五经四书为五谷,可以果腹耳。此即征其不知味。有韵如诗骚,无韵如韩欧,此皆山珍海错也。至如《琵琶记》之在中国文学史上正是山蔌水鲜之属,富贵人家可以偶备,非所必备。明祖不知此,故于诸儒,仅为果腹所需而勉加牢宠,非有喜悦之情,乃有刀锯之加。无怪当代诸儒去之惟恐不远,离之惟恐不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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