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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任性的凯琴姑娘最新章节!

掉下陡壁。其实这也不算个洞穴,而是岩石上的一道小裂缝,就像我们在峡谷里抬头常见到的情况一样,而旅馆里的顾客却把这些陡峭的台阶当作锻炼身体和娱乐的好地方了。

    人站在墙后面可以眺望下面的小花园,也可以看到鲍什妈妈的旅馆发亮的石板屋顶,往左边看去还可以看到那座顶端覆盖白雪、沉郁而静谧的卡尼固古峰,它是比利牛斯山东麓之王。

    鲍什妈妈负责通知玛丽到那个山洞去,阿道夫答应随后就到。这时节正值春寒,虽然风势减弱了,山峰脚下已经没有积雪,但微风依然清新而凛冽,旅馆里的少数几位客人也不会到那儿去溜达。

    “让她穿上斗篷。”上尉嘱咐道,他不愿让自己的新娘子在他俩结婚那天感冒头疼。鲍什妈妈轻蔑地哼了一声,好像对上尉这项建议根本不屑理睬似的。不过,大约十五分钟过后,人们看见玛丽慢慢走过小桥,头上围块头巾,身上还是紧紧裹着一件深棕色斗篷。

    可怜的玛丽对凛冽的新鲜空气并不在意,可她也高兴能借此把脸遮住。鲍什妈妈在她那间小屋里找到她就面带笑容,慈祥地吻她一下,吩咐她到山洞去一趟,玛丽当即悟到,要么猜想到,一切都完了。

    “他会把全部实情告诉你————到底怎么回事,”妈妈说,“不瞒你说,我们会尽一切力量让你幸福,玛丽。可你应该记住神父先生那天告诉咱们的话。咱们在这个尘世泪谷里不可能得到一切;只有等咱们有一天把可怜而邪恶的灵魂涤净之后,才能得到一切。现在,去吧,亲爱的,穿上你的斗篷。”

    “是,阿妈。”

    “阿道夫就会去找你。尽量表现得好一点,像个有理智的乖姑娘。”

    “是,阿妈。”她就这样去了,眉宇间又接受了一个让她作出牺牲的吻————心中承受着那种难以形容的悲哀!

    阿道夫早在她出去之前就离开旅馆,他站在有马厩的那个院子里,躲在门内免得让她看见;他瞧着她慢慢过桥,登上第一级台阶。过去他时常看见她轻快地登上那些台阶,就几乎没有一次不立刻飞快地跟上去。她一听见他的脚步声,便会奔跑起来;然后他会在山顶上把她抓住,只见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于是就偷吻她几下,而她由于方才逃跑而累得简直没有一点儿力气抵抗。可是现在却没有那种奔跑啦,没有那种追随啦,也没有那种亲吻的念头啦。

    如今,他要是敢的话,宁愿逃脱这次会面。可他不敢,只好垂头丧气地在那里等了十多分钟,时不时同一个站在附近的旅馆伙计说句话,显得他并非不自在。可是那个伙计明白他心里并不踏实。这种装模作样很难骗人,也很难让人相信。十分钟后,他就像玛丽那样慢腾腾地登山,到那个洞穴去。

    玛丽在山顶上望着他,自己躲在一处不让人瞧见。他却一次也没抬头张望,两眼一直盯着地,拖着沉重的步子爬上来。他走进去那当儿,她正站在洞穴当中,两眼低垂,双手紧握在身前。她所站的地方离那堵护墙稍远一点,只有她那位虚情假意的情人能看见她,旁人没法瞧见。他一走进来,她便尽量一动也不动地呆立着,浑身却在索索发抖。

    他刚才走到末一级台阶时才拿定主意该怎么办。也许上尉毕竟是对的,她没准儿对这事并不在乎。

    “玛丽,”他装出一副高兴样儿,假模假样地说,“分别这么久,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么一个古怪的地方相会。”接着就向她伸出一只手,只是一只手!他甚至没有问候她,也没像一个做哥哥的那样吻一下她的脸蛋儿!咱们该记住可怜的玛丽对外界的礼仪知道得很少,对她来说,他在没成为她的情人之前一度也算是她的哥哥。

    玛丽握住他的手说:“是啊,分别很久了。”

    “可我现在回来啦,”他接着说,“看来咱俩处境都很尴尬。我压根儿也不知道这回事。可我想全是出于好意。”

    “也许是的。”玛丽说,依旧浑身哆嗦,依旧两眼低垂。接着两人沉默了一两分钟。

    “听我说,玛丽,”阿道夫终于开口,放开她的手,尽力把这事了结,“我觉得咱俩过去恐怕太愚蠢了。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咱俩还是那样呢?看来十分清楚,咱俩根本就不可能结婚。你有没有觉出这一点来?”

    玛丽头晕目眩,可还没到昏倒的地步。她倒退三步,靠在洞穴的一面墙上。她也尽量在想怎样才能打赢这一仗。难道她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爱情和劝说都不起作用了吗?她并不太依赖自己的美貌,可是殷切央求,再提一提两人过去经常那么热烈而庄严地提出来的山盟海誓,难道就不会起一点作用吗?

    “咱俩根本就不可能结婚!”她重复他的话,“根本,阿道夫?咱俩根本不能结婚吗?”

    “哎呀,我亲爱的姑娘,我看是不能。你看我妈彻底反对这桩婚姻。”

    “咱俩可以等待啊,难道不能吗?”

    “唉,问题就在这儿,玛丽。咱俩没法等待。咱俩现在便得作出决定————就在今天,你看她不给我钱,我什么事也干不成;你呢,除非立刻嫁给坎潘,否则她连住都不让你住下去啦。他虽然年纪大一点,可还是个挺好的人。你要是嫁给他,你看,就可以待下来,什么事都可以随你的心愿去做。我呢,可以常来看看你们,也可以照原本就应该那样去闯天下。”

    “阿道夫,那你希望我嫁给上尉吗?”

    “拿我的名誉担保,我想这是你切实可行的、最好的办法啦;我真的希望如此。”

    “唉,阿道夫!”

    “不瞒你说,我又能为你做些什么呢?假如我下山去告诉妈妈我决定娶你,结果又会怎样呢?你该朝那方面想一想,玛丽。”

    “她不至于把你轰走的————你是她的亲儿子啊!”

    “可她会把你轰走;说轰就轰,这我敢保证,我能拿我的名誉担保。”

    “我才不在乎。”她摆一下手,表明她对这种对待多么无所谓。“只要我还有你那爱情的保证,我就不……”

    “可你往后怎么办呢?”

    “我会去工作。还有别处呢,这里也不光是这一家旅馆。”她指着鲍什旅馆的石板屋顶。

    “可我呢————我就会在这人间变成一个穷光蛋啦。”小伙子说。

    她向前走去,双手拉住他的右手,热情地,噢,非常热情地紧握着。“你会得到我的爱,”她说,“我内心最深情的爱啊。我要是还能有你的爱,世界上别的什么东西我都可以不要。”她偎依在他的肩膀上,两眼盯视着他的脸。

    “可是,玛丽,不瞒你说,这都是瞎扯。”

    “不,阿道夫,这不是瞎扯。别听信他们的挑唆。爱情,要不是这个意思,还有什么意义呢?哦,阿道夫,你真的爱我,真的爱我,真的爱我吗?”

    “是啊————我爱你。”他慢腾腾地说,仿佛若能克制住就不会说了。接着他就用胳膊慢慢搂住她的腰,也仿佛不由自主似的。

    “难道我不爱你吗?”热情的姑娘说,“哦,我深深爱着你,一心一意爱你。阿道夫,我那么爱你,决不能让你跑了。我没有向你发过誓,发过成千上百次誓吗?我怎么能嫁给那个人呢?噢,阿道夫,你怎么居然希望我嫁给他呢?”她紧搂着他;盯视着他,脉脉含情地恳求他。

    “我当然不希望那样,只不过……”他顿住了,难以启齿说他准备把她牺牲给那个老家伙是因为要从母亲那儿换到钱。

    “只不过什么?阿道夫,你原来就不该那样希望!你不是发誓要娶我吗?瞧这儿,瞧这个,”她从胸脯那儿取出一个小项链,这还是当初他交换那个小十字架时送给她的呢。“你当时在圣母马利亚像面前发誓娶我,不是还吻过这个吗?我因为怕你母亲生气而不敢起誓,还是你叫我起的,这你还记得吗?后来,阿道夫!哦,阿道夫!告诉我,我还可能有一线希望,我愿意等待;哦,我愿意耐心等待。”

    他转身离开她,恍恍惚惚地在洞穴里踱来踱去。他确实爱她,像男人爱漂亮的甜姐儿那样爱她。她那只温暖的手啦,她偎依着他那种感情啦,她那双流露真情的、泪汪汪的眼睛啦,都让他内心那股爱情力量复萌。可他该怎么办呢?他即使愿意放弃母亲提供给他的那种唾手可得的黄金美梦,又怎样生活下去呢?怎样作出这种自我牺牲呢?玛丽会因此而给撵走,剩下他也会成为母亲和那个硬邦邦的木腿军人手下的牺牲品————一个一文不名的牺牲品,在这块地方闷闷不乐地煎熬度日,没有丝毫影响,没有丝毫乐趣。

    “可咱俩怎么办呢?”他又感叹道,目光再一次和玛丽探询的眼神相遇。

    “咱俩可以真诚相爱,可以等待,”她说,朝他凑近过来,握住他的手,“我不怕;她又不是我的母亲,阿道夫。你也用不着怕你的亲妈。”

    “怕!不,我当然不怕。可我不知道这件事咱俩究竟怎样才能对付。”

    “我告诉她我不愿意嫁给上尉,我不能放弃你的诺言,然后我就准备离开那个家,你愿意我这样做吗?”

    “那不会有什么好处。”

    “阿道夫,只要我再次得到你的诺言,再次能听你亲口表露爱情,那就会大有好处。你不记得这个地方了吗?就是在这儿,你非叫我说爱你不可。就是在这儿,你又打算告诉我是受骗了。”

    “不是我要欺骗你,”他说,“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心。老天爷知道我的烦事已经够多的了。”

    “好了,如果我也叫你心烦,那就算了吧。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她把身子靠在背后的岩石上,两只胳臂交叉在胸前,视线由他身上移开,盯视着卡尼固山那花岗岩石的尖峰。

    他又一次在洞穴里踱来踱去。他爱过她,爱得打算娶她为妻,可是此时此刻又很想让她同他十分讨厌的那个上尉结婚;命运如果允许他自己和她结婚,也很可能使他成为一个规规矩矩的好丈夫,可他又受不住母亲由于愤怒而必然施加给他的惩罚,再说他已经答应母亲放弃玛丽————彻底屈服并支持那个把她嫁给上尉的计划。他承认母亲为他安排的生活道路,他作为一个男人应该义不容辞地走下去。正是这种男人恪尽职责的观点,再加上上尉的花言巧语,尤能促使他就范,因此坎潘老头儿完全胜利了。争论一方允诺一年给他两千法郎,有了这样一个后盾,那么说服一个如此意志薄弱、囊中一贫如洗的小伙子,便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啰。

    “我告诉你我该怎么办,”他终于开口,“我单独把妈妈找到一旁,跟她说先让事情暂时维持现状。”

    “如果是件麻烦事,那就不必了,阿道夫先生。”高傲的姑娘两手还交叉在胸前,两眼依然眺望着山峰。

    “你一定明白我的意思,玛丽。你一定能理解她和那个上尉在怎样折磨我。”

    “可是,阿道夫,告诉我,你爱我吗?”

    “你知道我爱你,只不过……”

    “你不会抛弃我吧?”

    “这我要问问妈妈。我想办法让她让步。”

    玛丽觉得自己对她情人的这种许诺并没有多大信心,可是话说回来,尽管那句诺言软弱无力而又含含糊糊,却也总比彻底而斩钉截铁的断绝强多了。所以她感激他,含着眼泪向他保证她会永远、永远忠实于他,然后就叫他先下山去。她说,一等没人注意他走下去,她自己便会悄悄回去。

    她又瞧着他,仿佛期望看到一点爱情复燃的苗头,可是落了空。她又多么渴望他的嘴唇碰碰她的脸蛋儿,没想到这也一样给否决了。他照她的要求,独自下山;大约过了半小时,她也随后走下去,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溜进自己的小房间。

    咱们这儿再略过母子交锋那一幕;但是那天晚上,旅客都上床睡觉之后,玛丽得到通知说鲍什妈妈在房子尽头那间小起居室里等她去谈话。那是一间私人会客室,专为接待特殊客人而设置的,因此很少使用。鲍什妈妈坐在小桌后面一张扶手椅上,桌上点着两支蜡烛,靠墙一张沙发上坐着阿道夫。上尉没在场。

    “把门关上,玛丽,进来坐下。”鲍什妈妈说。从她的口气不难觉出她恼怒而严厉,极为固执,决定要不折不扣地通过那副可怕的眼镜对她施加威胁。

    玛丽逐一照办。她把门关上就在近旁一把椅子上坐下来。

    “玛丽,”鲍什妈妈说,那声音在可怜的姑娘耳朵里听来十分凶恶,一股怒火透过那副绿眼镜直射出来,“我听到了什么胡言乱语?你居然胆敢说非要我儿子跟你结婚不可?”这位威风凛凛的母亲停顿下来等待答复。

    玛丽却无言答对,她求援地望一下她的情人,好像乞求他替她战斗下去。可她如果不能自己战斗,他当然也不能为她出力。他心中那点战斗力早在她到来之前就已消失殆尽。

    “我要立刻得到答复,”鲍什妈妈说,“我不想让我接济的对象背叛我,叫我蒙受耻辱。是谁把你从垃圾堆里捡出来,小姐,把你抚养成人,没让你进入弃儿教养院?敢情你就是这样来报答我?你不满足我给你吃,给你穿,把你养大,还非要抢走我的儿子不可!你死了心吧,阿道夫绝对不会跟你这样一个靠人接济的孤儿结婚。”

    玛丽依然坐在那里,让这一连串刺耳的话吓蒙了。鲍什妈妈倒是经常骂她;她的确没少挨骂,可那是妈妈骂孩子那种骂。自从玛丽这桩爱情事儿传到她的耳中,她可大为生气了,可也还没到眼下这种狂怒的地步。真格的,至今也没人开导姑娘朝这方面注意。至今也没人嘲笑过她吃别人接济的面包。她从来没想到自己由于这个原因而不配做阿道夫的妻子。在那个山沟里,他们在身份地位上还近乎平等,她压根儿也没悒郁地想过自己比别人低一等。而现在……!

    那阵话声一住,她又望着阿道夫,却不再是乞求的目光,他是不是也在一起嘲笑她呢?这当儿,她就想探一下。没有,她不能说他也在那样做。她发觉他在一个劲儿拉扯沙发垫子上的穗子。

    “眼下,小姐,马上告诉我这种荒唐事儿是不是结束了,”鲍什妈妈接着说,“我得告诉你,我不打算再留你住在我家里阴谋破坏我们的安宁和幸福。你作为玛丽·克拉维,不能待在这里。坎潘上尉愿意娶你;你作为他的妻子,我准备实践我的诺言,尽管你一点也不配。你要是拒绝嫁给他,就得离开这里。我的儿子嘛,他在这儿,现在会当着我的面告诉你,他也完全拒绝你向他提出的那种荣誉。”

    然后她顿住,一边等待回答,一边抄起手边一个扁槌子咚咚地敲桌子;玛丽啥也没说。阿道夫虽然受人哀求,却也一言未发。

    “怎么样,小姐?”鲍什妈妈问。

    玛丽站起来,走到阿道夫面前,用手轻轻碰一下他的肩膀。“阿道夫,”她说,“现在该由你来说啦。我会照你的要求去做。”

    他长叹一声,先对玛丽、后对母亲各瞧一眼,微微晃一下身子,说道:“唉,玛丽,我认为妈妈是对的。咱俩压根儿就不可能结婚,确实办不到。”

    “那就这样决定了。”玛丽说,回到座位上。

    “你愿意嫁给上尉吗?”鲍什妈妈问。

    玛丽只点点头作为默认。

    “那咱们又是朋友了。过来,玛丽,吻一下我。你知道我有责任照顾自己的儿子。我要是能克制自己,就不会冲你发脾气了;我确实不会的。等你做了坎潘夫人,你就是我自己的孩子了;你可以随意挑选这所房里的屋子,要哪间就给你哪间————来!”她又一次在玛丽的脑门上印了一个吻。

    他们怎样走出那间起居室,各自回屋,我简直说不上来。不过,在那一吻之后,没过五分钟,三人就分手了。鲍什妈妈轻轻拍拍玛丽的脸蛋儿,冲她微笑,管她叫亲爱的小坎潘夫人和鲍什旅馆的年轻女掌柜;然后她就扬扬得意地凯旋回屋。

    诸位读者也不应该过分责备鲍什妈妈。她已经够照顾玛丽·克拉维了。她一回到床边就觉得自己对那个孤儿未免有点残酷,立刻祈求上帝宽恕。她拿着心爱的小十字架,面对着圣母马利亚像做祷告,也为自己对儿子所尽的责任辩护几句。她问圣母马利亚,她不让儿子结那样糟糕透顶的婚,对不对呢?她许愿要重重酬报圣母和玛丽;一等她成为玛丽·坎潘,她就分送新礼物,圣母得一套新蜡烛,玛丽有一块带链的金表。她有点残酷,这点她也承认。但是在这种危机中,不也是情有可原吗?何况酬报会是很重的!

    可是,那天夜里还有另一次晤谈,虽然时间很短,却并非不重要。那是在他们分手之后不久,整所房子里全安静下来时发生的。阿道夫还坐在自己房间里回想他这一天所经历的事,忽然听见有人轻轻叩门。“进来。”他就像男人通常那样应答;玛丽把门推开,站在门槛那儿。脸上既没有那种恳求爱情的温柔表情,那早已在山洞里耗尽了,也没有方才在他母亲面前那种给压服的沮丧神态。她把脖子挺得比往常更直,两眼在她那软睫毛下面大胆地注视着他。也许其中还有点爱的成分,可那种爱决计高傲地自行消失了。阿道夫一看到她,不免感到惊慌失措。

    “咱俩就这样一刀两断了吗,阿道夫先生?”

    “嗯,是啊,你不觉得这样更好吗,玛丽,呃?”

    “难道这就是男女之间那种神圣的海誓山盟的意义吗?”

    “玛丽,可你也听见我妈的话了。”

    “嗯,先生!我并不是来要求你再爱我。噢,决不是!我没有那样想。但是这个,这个我如果还保存着,那简直就是个骗人的玩艺儿啦;我如果做了那人的妻子,还戴着它,岂不把我憋死。收回去吧。”她把那个自从他送给她之后一直戴在脖子上的小项链还给他。他心不在焉地接过去,也没细加考虑自己在干什么就把它放在镜台上。

    “还有你,”她接着说,“你还能保存那个小十字架吗?哦,不!你得把它还给我。那会叫你经常想起那些虚伪的誓言的。”

    “玛丽,”他说,“别对我太狠心。”

    “狠心!”她说,“不,狠劲儿已经够多的了。我不会对你狠,阿道夫。把那个十字架还给我吧,你要是还保存它,那对你可是个诅咒。”

    他于是打开桌上的一个小盒子,把十字架取出来还给她。

    “再见,”她说,“从今以后咱俩也没有什么话可说的了。我现在才明白我过去爱你真是大错特错。对你来说,我一直就应该像旅馆里其他可怜的姑娘那样,并无两样。唉!可我又有什么法子呢?”他没有答话,于是她把门轻轻关上,回自己屋去了。

    阿道夫·鲍什回到家中的第一天也就这样结束了。

    第二天上午,上尉和玛丽正式订婚,当着旅馆全体顾客的面举行一个小小的仪式,玛丽的品德受到众口称赞。看来鲍什妈妈好像对她够款待的了。不再有人说她是个受人接济的孤儿,不再暗中提到贫民窟。鲍什妈妈一等订婚仪式结束就亲自给她端来蛋糕和一杯酒,还轻轻拍拍她的脸蛋儿,称呼她为亲爱的小玛丽·坎潘。上尉也表现得彬彬有礼,客人都祝她幸福,旅馆的仆役开始察觉她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啦。这一切跟前一夜对她那样粗暴的攻击相比,多么迥然不同啊!只有阿道夫一人保持冷漠。他尽管出席,却一声没吭。他,只有他一个,没有道喜祝贺。

    在这庆贺的过程中,玛丽本人也很少说话,或者根本就没张口。鲍什妈妈发现了这一点,并没计较。她过去虽然对玛丽竟敢爱上她的儿子表示了愤慨,心里也还承认这种爱情原本自然。只要阿道夫处于险境,她就一丁点儿也不能怜悯玛丽,如今她可知道怎样体贴她了,所以玛丽尽管成天一直耷拉着脸子,一声不吭,还是受到爱抚,受到夸赞。

    上尉对这反正无所谓。他是个老于世故的家伙。他并没指望自己真的比阿道夫那样的小伙子受到更热情的对待。可他确实期望玛丽会像别的姑娘那样听天由命,几天之后怒气消失,认命活下去。

    于是婚礼尽早择日举行,因为妈妈说:“还等什么?两人现在都拿定了主意,越快办喜事越好。上尉不也这样认为吗?”

    上尉说他完全同意。

    接着就去问玛丽。她说反正都一样,鲍什妈妈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呗,只是她不想亲自指定日期。说真的,任何尽快促成这桩婚姻的事她既不想管也不想说什么。可是她尽管不乐意,却也能平静地默认别人的安排。婚礼便决定在阿道夫回家一周后举行。

    那一周过得跟往常差不多一样。仆人们谈论玛丽违反常情、固执、忘恩负义,因为她并不表示高兴,也没以恩报德地感激鲍什妈妈;妈妈本人却没流露一点愠怒的神情。玛丽已经让步,她也就不再苛求。她还记得自己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而对她使用的那些粗言恶语;她也想到玛丽所丧失的一切。因此她容忍下来,不再进一步逼迫————玛丽只要能按照她的意愿作出这样的牺牲也就行了。

    婚事便这样办起来。他俩在那个大饭厅里,等早饭一结束就举行婚礼。鲍什妈妈身穿一件新的紫褐色丝袍子,在这个场合显得雍容华贵。她笑呵呵的,尽管戴着那副眼镜,也透着高兴;礼仪进行时,她紧握着那个带挂链的金表,等婚礼行毕就送给玛丽。

    上尉穿得跟平常一模一样,只不过是件新衣服罢了。鲍什妈妈死乞白赖地劝他穿一件藏青的上衣,可他说他敢保证那样一改换不会称玛丽的心意的。真格的,他即使穿一套鲜红色衣服,玛丽也几乎分辨不出有什么区别。

    阿道夫却打扮得十分体面,不过并没有在这种场合招摇过市。玛丽偷偷地仔细观察他,显然没人发觉她在那样做;她能准确无误地把他那身衣服描述出来————他那身衣服,唉!也包括他的种种神情。“他居然能站在一旁,瞧着这一切在进行,”她心里终于在想,“还能算个男人吗?”

    她自己也穿着丝袍子。她听任别人给她穿戴,既不抱怨也不称心得意地承受全身婚礼披挂的负担。她朝神父主持婚礼的那张桌子走去,脸上没有一丝红晕,该答话时,低低的嗓音也没显得犹豫不决;她听从要求,把手放在上尉的手中,戴结婚戒指时,她战栗了一下,不过非常轻微,只有鲍什妈妈一人发现了。“一个星期后,她就会习惯,我们大家又会高高兴兴地过日子,”妈妈心里想,“我嘛,我会好好地疼她!”

    婚礼一完成,那块表就立刻给了玛丽。“谢谢您,妈妈。”那个小玩艺儿给系在她的腰带上时,她说。那如果是一个值三个苏(4)的布做的针插,也许会使她更感动。

    接着,蛋糕、酒和糖果给端上来;几分钟过后,玛丽就没影儿了。差不多有一个多钟头,上尉一直在接受朋友们的祝贺,他还为自己这份新的荣耀尽量装出很自在的样儿,可是过了这一阵之后,他开始有点不安了,因为新娘子没有在他身旁。午后两三点钟,他去找鲍什妈妈抱怨。“这种无精打采的局面真不带劲儿,”他说,“不管怎么说,时间已经够晚的了。玛丽最好下楼来跟我们在一块儿,表示一下她对自己的丈夫感到满意啊。”

    鲍什妈妈袒护玛丽。“你别过分要求玛丽,”她说,“这一个星期真够她受的了,再说她年轻得很,而上尉你呀,可不那么少年英俊啦。”

    上尉只耸耸肩。这段期间,鲍什妈妈上楼到她的被保护人屋里看了看,下楼宣布说玛丽头疼,不下来参加午宴了,晚间小宴会上她会露面的。上尉听罢,也只好认可。

    大家就在她缺席的情况下安安静静地吃午饭,跟平常日子没什么两样。接着有一段空闲时间,先生们在咖啡室里喝咖啡,抽雪茄烟,议论早晨发生的事;女士们去梳理一下头发,给自己的衣着加条缎带或饰针什么的。鲍什妈妈又两次上楼到玛丽的房间问问要不要她来帮助穿戴。“还没到时候呢,妈妈,还早着呐。”玛丽噙着眼泪,楚楚哀怜地说,于是那副绿眼镜两次离开那间屋子,遮隐着那双也湿润了的眼睛。唉!她干的是什么事啊?她干吗敢于包揽这种事呢?眼下也没法变卦了。

    随后,过道里和户外都相当暗了,客人全聚在饭厅里。妈妈进进出出三四趟,步子紊乱,神情紧张,大家都发觉出了岔子。“她恐怕病了。”一个说。“兴奋过度了。”另一位说。“他年纪未免也太大了。”第三位喃喃道。上尉拖着他那只直挺挺的木腿阔步走来走去,闻闻鼻烟,尽量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儿,可他也的确心神不安了。

    不一会儿,妈妈又进来,步子比前几次更快,先跟阿道夫、后跟上尉低声嘀咕几句话,接着他俩便跟她走出去。

    “没在她的房间里。”阿道夫说。

    “那她一定在您的房间里。”上尉说。

    “都不在,”鲍什妈妈用她最严厉的嗓音说,“甚至也没在这所房子里!”

    这当儿,他们都不再装模作样地表示无所谓了。他们着慌了。上尉焦急地请求这事先别让客人知道。他说玛丽一向罗曼蒂克,也许眼下到河边散步去了。三人决定同旅馆那个老伙计一齐去找她。

    “可外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啊。”鲍什妈妈说。

    “咱们可以提着灯。”上尉说。他们便在砾石路上蹑手蹑脚地出发,好不让屋里的人听到,前去寻找新娘子。

    “玛丽!玛丽!”鲍什妈妈用哀怜的腔调喊道,“回到我跟前来吧,求求你!”

    “小点声!”上尉说,“你一嚷嚷,大家都听见了。”让大家发现这桩婚事叫玛丽·克拉维感到多么恶心,他可受不了。

    “玛丽,亲爱的玛丽!”鲍什妈妈喊道,声音更响了,根本不照顾上尉的感情;没有玛丽的应答。鲍什妈妈心灵深处这时真希望没办这桩残酷的婚事。

    阿道夫提着灯走在最前面,他知道她很可能在哪里,可他简直不敢前去探望一下。他怎能独自再在那个山洞里跟她相遇呢?然而,四个人当中就属他年轻,明明只有他能爬上山去。“玛丽,”他喊道,“你在那儿吗?”他慢慢开始登上那一连串的台阶。

    但是,他还没走几步就听见飕的一阵风声,他觉出身旁的空气在震荡;紧接着就是一声什么撞击在低层岩石板上的响声,连带两声极其轻微的呻吟;就在他知道离他不过二十步左右的地方又发出一阵丝绸衣服窸窸窣窣声和一点挣扎声;随后一切又在这黑夜中归于静寂。

    “出了什么事?”上尉扯着嘶哑的嗓门问。他刚穿过那个小花园一半,离那块石板有四十到五十码左右。阿道夫没法回答他了。他已经昏倒在地,灯从他手上掉下来,滚到台阶的底层。

    上尉尽管心整个儿冰凉了,还是有足够的劲儿走到那块岩石旁边;他在那里把灯抬到眼睛上方,看到了他那新娘子的残骸。

    鲍什妈妈呢,她从此不再坐在那张饭桌的首席上了,再也不支配客人了,再也不指手划脚地为谁的生活安排一定之规了。她成了一个可怜巴巴、卧床不起的老太婆,在她那维尔纳的住家里整整躺了七个郁闷的年头,然后就见老祖宗去了。

    至于上尉————那又有什么关系?他是一种更坚固的材料造成的。同样,那对阿道夫·鲍什这类男人的命运,又有什么妨碍?

    1859年

    * * *

    (1) 提罗尔,奥地利西部一州。

    (2) 米迪峰在法国南部。

    (3) 玛拉德达峰在西班牙境内。

    (4) 苏,从前法国的一种低值钱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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