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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奥利沃山最新章节!

    克里斯蒂亚娜很晚才睡觉;太阳将一片红光从始终敞着的窗口射进她的房间时,她就醒了。

    她看了看时间————五点钟————她美不滋儿地依然仰面躺在温暖的床上,一动不动。她感到自己的心灵是那么清醒和愉快,就好像一种幸福,一种莫大的幸福,无限的幸福,在夜间降临到她身上。什么幸福?她寻思,她寻思是什么好消息进入她心里,让她充满喜悦。昨晚的忧伤全都消失了,在睡眠中融化了。

    这么说,保尔·布雷蒂尼爱她!在她看来,他和她第一天见到的他是多么不同啊!她绞尽脑汁,再也回忆不起她最初看见和判断的他;她甚至再也丝毫找不到哥哥向她介绍的那个男人。今天的他,一点也没有保留下另一个他的痕迹,一点也没有,无论是面孔还是姿态,一点也没有。因为一点又一点,一天又一天,经过各种缓慢的改变,头脑里留下的那个初来乍见的人,变成了熟悉的人,继而又变成了亲近的人、喜爱的人,他最初的形象已经逐渐一去不返。你在不知不觉中一小时一小时地接受他;你接受他的线条、他的动作、他的态度,接受肉体的他和精神的他。他通过他的声音、他的每一个动作、他的所说和所想,进入你的身体,进入你的眼睛、你的心。你被他吸引,你理解他,你猜测他的微笑和言谈的每一个意图;最后,就好像他整个儿都属于你了。人们就是这样,还没有意识到,就忘乎所以地爱上属于他、源于他的一切了。

    所以到这时,在你不经意的眼前,已经不可能回想起这个男人第一次出现时是什么样子了。

    这么说,保尔·布雷蒂尼爱她!克里斯蒂亚娜为此感到的不是恐惧,不是忧虑,而是深深的激动,一种因为被人爱和了解而产生的无限、新颖、美妙的愉悦。

    尽管如此,他以后对她会采取什么态度,而她对他又会采取什么态度,此时仍然让她略感不安。不过,由于对她的头脑来说,想这些事情实在太微妙,她索性不再去想,相信自己的敏锐和灵巧会引导事态的发展。她在通常的时间下楼,看到保尔正在旅馆门前抽香烟。他恭敬地问候她:

    “您好,夫人。您今天早上身体好吗?”

    她微笑着回答:

    “非常好,先生。我睡得好极了。”

    她向他伸出手,可是又怕他握的时间太久。好在他只是轻轻握了一下,他们就平心静气地聊起来,好像彼此都已经忘记了发生的事。

    白天过去了,他没有做出任何举动,让人想起他前一天的热烈吐露;随后的几天,他仍然谨言慎行,十分冷静;她对他有了信任。她相信他已经猜到,如果他变得更大胆,会冒犯她;她希望,她也坚信,他们已经停留在爱慕这个美好的阶段,彼此可以眉目传情,互表爱意,而又不会后悔,因为没有污迹。

    不过她还是注意,和他的关系绝不能走得太远。

    可是,就在去塔兹纳湖游玩的那一周的星期六,晚上十点钟左右,侯爵、克里斯蒂亚娜、保尔,把贡特朗留在娱乐场大厅和奥波利-帕斯德、利吉埃先生以及奥诺拉医生打扑克牌,而他们上山回旅馆。在回来的路上,布雷蒂尼透过树枝看到月亮,赞叹道:

    “这样一个夜晚,去看图尔诺埃尔古堡废墟,该是多么美啊!”

    单是这个想法,就让克里斯蒂亚娜动心了,月亮和废墟,对她和对所有女人的心灵一样有吸引力。

    她捏了捏侯爵的手:

    “噢!小父亲,你愿意去吗?”

    侯爵犹豫不决,因为他很想回去睡觉。

    她坚持道:

    “你想象一下呀,图尔诺埃尔,白天已经是那么美!你自己就说过,你从未见过那么别致的废墟,还有那个耸立在古堡上的碉楼!夜晚它该是多么美妙啊?”

    侯爵终于同意了:

    “好,就去吧;不过我们看五分钟,立刻就回来。我呢,我十一点钟一定要睡觉。”

    “行,我们立刻就回来。去那儿二十分钟足够了。”

    他们三个人说去就去,克里斯蒂亚娜挽着父亲的胳膊,保尔走在她旁边。

    保尔说着他以前经历过的旅行,说着瑞士,说着意大利,说着西西里岛[1]。他讲述自己面对某些场景的印象,他在玫瑰峰[2]绝顶感到的狂喜:太阳从天际冰冻的群山,从被永恒白雪凝结的世界突兀而出,向每个巨大山峰射去耀眼的白光,将它们点燃,犹如一座座苍白的灯塔,想必是在为幽灵王国照明;接着,他又描绘他在怪物似的埃特纳火山[3]口的激情:他感到自己就像一个微不可见的小虫,身在三千米高的云雾中,周围只有大海和天空,脚下是蓝色的大海,头上是蓝色的天空,他俯身在可怕的大地之口,几乎被它的气息窒息。

    为了感动这个年轻妇女,他把各种形象都加以放大;她听得心怦怦直跳,在思想的冲动中,她仿佛也看见他看过的这些壮阔的景象。

    突然,在大路转弯处,他们看到了图尔诺埃尔。这古老的宫殿屹立在山巅,高而修长的碉楼君临其上;这碉楼千疮百孔,已经被时间和历代的战乱损毁,神奇的古堡在充满幽灵幻象的天空画出它硕大的侧影。

    他们停下,三个人都被震惊了。最后还是侯爵说:

    “这果然很漂亮,就像居斯塔夫·多雷[4]画的一幅梦境。我们坐五分钟吧。”

    说罢,他就在壕沟边的草地上坐下。

    可是,克里斯蒂亚娜太激动了,她大声央求:

    “啊!父亲,我们再走近一些吧!这景象太美了!太美了!我们一直走到古堡脚下好吧,我求求你了!”

    这一次,侯爵拒绝了:

    “不,亲爱的,我已经走得够远了;我再也走不动了。如果你要到更近处看,你跟布雷蒂尼先生去吧!我呢,我在这儿等你们。”

    保尔问克里斯蒂亚娜:

    “您愿意吗,夫人?”

    她犹豫了,有些左右为难:一方面,她怕单独和他在一起;另一方面,她又担心因为表现出怕他而伤害了一个正直的男人。

    侯爵又说:

    “你们去吧,去吧!我呢,我等你们。”

    她想,父亲总还在他们的声音可以传到的地方,于是坚决地说:

    “我们去吧,先生。”

    他们就肩并肩地走了。

    但是,她刚走了几分钟,就感到一种强烈的情绪侵入她的内心,那是一种隐隐的、神秘的恐惧,恐惧废墟,恐惧黑夜,恐惧这个男人。她的两条腿立刻变软了,就像那天晚上在塔兹纳湖一样,两条腿拒绝载着她再往前走,在她身子下面打弯,仿佛钻到了大路里,两只脚被牢牢抓住,想拔也拔不出来。

    一棵大树,一棵高大的栗树,紧靠大路,遮盖着一片草地的边缘。克里斯蒂亚娜就像刚刚奔跑过似的,气喘吁吁,瘫软地靠着树干坐下,喃喃地说:

    “我就停在这儿了……这儿看得很清楚。”

    保尔在她身边坐下。她都能听见他的心脏在急促有力地跳动。稍稍沉默一会儿以后,他说:

    “您认为我们有过前生吗?”

    她是那么激动,没有太明白他这句问话的意思,小声说: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

    他接着说:

    “我呢,有时……我相信有过……或者不如说,我感觉到有过……人都是由一个心灵和一个躯体构成的,它们看似互不相关,却无疑是同一性质的整体。首次组成一个人的构件再次组合起来,这整体的人就会重新出现。那肯定不是同一个个体;但是,当和前一个躯体一样的躯体里住进一个昔日驱动它的灵魂时,那肯定就是同一个人回来了。那么,我呢,今晚,我可以肯定,夫人,我在这古堡里生活过,我拥有过它,我在这里打过仗,我保卫过它。我现在认出它了,它曾经属于我。我可以肯定!我还可以肯定,我在这古堡里爱过一个女人,她很像您,她也像您一样叫克里斯蒂亚娜!我是那么肯定,就好像我又看到您在这碉楼上呼唤我。请您想一想,请您回忆一下!这古堡后面有一个树林,一直下到深深的山谷。我们经常在那里散步。夏天的晚上,您穿着轻盈的连衣裙,我带着的沉重武器在树下铿锵作响。

    “您想不起来了?那您就用力思索,克里斯蒂亚娜!您的名字我听着是那么熟悉,就好像从孩提时就经常听见!如果我们仔细看这碉堡的每一块石头,一定还能找到我从前亲手刻下的这个名字!我向您保证,我认出了我的住宅,我的家乡,就像我第一次见到您就认出了您!”

    他说话时怀着热烈的信念;他被和这个女人的接触,被夜景,被月色,被废墟,诗意地陶醉了。

    他突然跪在克里斯蒂亚娜面前,声音颤抖地说:

    “让我仍然像从前一样爱您吧,既然我又找到了您。我找了您那么久!”

    她想站起来,想走,想到父亲那里去;但是她再也没有力气这么做,再也没有勇气这么做,因为她想继续听他说话,想继续听这些让她喜悦的话进入她心里,这热烈的愿望把她留住,让她瘫痪了。她感到自己被带进一个梦境,带进盼望已久的那么温柔、富有诗意、充满月光和抒情意味的梦境。

    他抓住她的两手,吻着她的指尖,结结巴巴地说:

    “克里斯蒂亚娜……克里斯蒂亚娜……占有我……杀了我吧……我爱您……克里斯蒂亚娜!……”

    她感到他在颤抖,在她脚边哆嗦。他现在吻着她的膝盖,一边从胸中发出深深的呜咽。她怕他疯了,站起来要逃跑。可就在同时,他比她更快地站起身,把她搂在怀里,一面扑向她的嘴唇。

    于是,她没有一声叫喊,没有一点抵制,没有一点反抗,不由自主地倒在草地上,就好像这爱抚在粉碎她的意志的同时,折断了她的腰。而他也好像摘一个成熟的果子一样,轻而易举地占有了她。

    但是,他一放松搂抱,她立刻就站起来,发了狂似的逃跑,就像一个刚才落了水的人,突然颤抖,浑身冰冷。他几大步就赶上了她,用一只胳膊搂着她,小声说:

    “克里斯蒂亚娜,克里斯蒂亚娜!……当心您的父亲。”

    她又走起来,不回答,不回头,一直往前,脚步僵硬而又有点蹒跚。他现在跟在她身后,不敢跟她说话了。

    侯爵看见他们,就站起来:

    “我们快走吧,我开始有点冷了。这太美了,这些景色,但是对治疗来说可不是好事。”

    一回到房间,她几秒钟就脱掉衣服,钻到床上,把头藏在被毯下面,然后就哭起来。她哭呀,把脸埋在枕头里,哭了很久很久,哭到知觉迟钝,精力殆尽。她不再去想,她并不痛苦,她并不悔恨。她哭,既不想,也不思考,更不知道为什么。她哭,只是出于本能,就像人愉快的时候会唱。后来,她哭干了眼泪,精疲力尽,腰酸背痛,便疲惫困倦得睡着了。

    有人轻轻敲响她卧室通向客厅的门,她醒了。已经天光大亮,九点钟了。她喊了一声:“请进!”她的丈夫走进来,满面春风,劲头十足,戴一顶旅行的鸭舌帽,腰间挎着他旅行时须臾不离的小钱包。

    他惊呼:

    “怎么,你还在睡,亲爱的!是我把你吵醒了。真是!我没有告诉你,就回来了。我希望你没事。巴黎天气真是好极了。”

    他摘下帽子,要上前拥吻她。

    她向墙边躲去,恐惧得发狂;这个满脸通红、自鸣得意、向她伸出嘴唇的小个子男人,让她感到神经质地恐惧。

    然后,她突然闭着眼睛,把额头送给他。他平静地吻了她一下,问:

    “我可以在你的盥洗室里洗把脸吗?人们没有料到我今天会回来,所以根本没有收拾我的房间。”

    她含含糊糊地说:

    “当然可以。”

    他走进床脚边的一扇门。

    她听到活动声、溅水声、轻轻的口哨声;接着,他大声说:

    “这儿有什么新闻吗?我呢,我可有不少惊人的消息。泉水的化验得出了意想不到的好结果。我们至少可以比卢瓦亚多医治三种病。这真是太棒了!”

    她已经在床上坐起来;她说不出话,这意外的归来犹如一种伤痛袭击了她,犹如一种愧疚紧紧压抑着她,弄得她头脑发昏。他从盥洗室走出来,笑容满面,向周围散发出马鞭草的香味。他亲切地在床脚坐下,问:

    “说说那个瘫痪病人!他的情况怎么样?他又开始走路了吧?靠着我们在水里找到的那么多好东西,不可能治不好他的病!”

    好几天以来,她已经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她嗫嚅着说:

    “这个嘛……我……我想他开始好些了吧……再说,这一个星期,我都没去看过他……我……我有点不舒服……”

    他关心地看看她,接着说:

    “真的,你脸色有点发白……不过这对你很好……你这样很可爱,可爱极了……”

    他挨近她,向她俯下身子,想把一只胳膊伸到被毯里她的身子下面。

    但是,她向后做了一个恐慌的动作,弄得他目瞪口呆,张着两手,向前伸着嘴。过了一会儿,他问:

    “你怎么啦?我不能再碰你吗!我向你保证,我不会伤害你……”

    于是,他又挨近一些,急迫地,眼睛突然闪出欲望的火花。

    无奈,她结结巴巴地说:

    “不行……别逼我……别逼我……是这样……是这样……我想……我想我是怀孕了!……”

    她急疯了,她想也没想,就说出这句话;为了不让他碰她,她同样可以说:“我得了麻风病!”或者:“我得了鼠疫!”

    现在轮到他脸色发白了。他大喜过望,激动万分。不过他还是仅仅小声说:“已经怀孕了!”他现在真想拥抱她,久久地,轻轻地,温柔地,像一个幸福而又感激的父亲。不过,疑惑又来到心头:

    “这可能吗?……怎么会?……你相信?……这么早?……”

    她回答:

    “是的……这是可能的!……”

    他高兴得在房间里跳了起来,搓着手,欢呼:

    “太棒了,太棒了,多么美好的日子!”

    又有人敲门。昂代尔马特走去开了门,一个女仆对他说:

    “拉托纳医生先生来了,想立刻跟先生说话。”

    “好。请他到客厅里坐,我这就去。”

    他回到隔壁房间。拉托纳医生很快就走进来。他神情严肃,样子拘泥而又冷淡。他先躬身致礼,又碰了碰有点诧异的银行家伸给他的手,便坐下,说起来意。他那口吻,就像一桩有关荣誉的事件的见证人:

    “亲爱的先生,我遇到了一件很不愉快的奇事,有必要向您做个解释,从而说明我的为人。您当初赏光,找我来为贵夫人诊断,我立刻就赶来了;但是,似乎在我来的几分钟之前,我的同行,那位医务督察先生,显然更博得昂代尔马特夫人的信赖,已经被德·拉夫奈尔侯爵先生费心请过来。结果,我第二个到,我就显得像用计谋夺走了一个属于波纳菲尔先生的顾客;我就显得像犯了一个不诚实、不适当、同行间令人不齿的错误。然而,先生,在履行我们的医务时,我们有一定的预防措施和极其严格的分寸,避免任何可能带来严重后果的冲突。波纳菲尔医生得知我来这儿出诊,认为我犯了行为不端的罪过。表面看来,事情也的确对我不利。他对此大加非议,用词那么尖刻,若不是看在他一大把年纪,我非跟他决斗不可。为了在他和整个本地医界眼里证明我的清白,我现在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十分难过地停止为贵夫人看病,并且公布这件事的全部真相,同时请您接受我的歉意。”

    昂代尔马特很尴尬,回答:

    “大夫,我非常理解您的困难处境。这错误不在我,也不在我的妻子,而在我的岳父,他没有通知我,就先叫来波纳菲尔医生。我是不是可以去找您的这位同行,告诉他……”

    拉托纳医生打断他的话:

    “那也没用,亲爱的先生,这里有个职业尊严和操守问题,是我首先要遵守的,而且,尽管我非常遗憾……”

    现在轮到昂代尔马特截断他的话了。他是富翁;他是花钱的,他花五法郎、十法郎、二十法郎或者四十法郎购买处方,就像买一盒三个苏的火柴一样;凭着他强大的金钱势力,一切都属于他;他对所有人和物的评价,是根据他们的价值和金钱之比,是根据货币化金属和世上所有其他事物的迅速而又直接的对比。这个出卖纸上药品的商人的放肆,让他十分恼火,于是他生硬地表示:

    “好啦,先生。就说到这里吧。不过,但愿您这样做不会给您的职业生涯带来不快的后果。我们将来看,看我们两人中间,您的决定实际上让谁更痛苦。”

    医生有些生气,站起来,恭敬地鞠了一躬:

    “那一定是我,先生,我毫不怀疑。从今天起,我刚才所做的,无论在哪一方面,对我来说都是非常难过的。但是,在我的利益和我的良心之间,我从不犹豫。”

    他说完就走出去。他穿过门的时候,正碰上侯爵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等只剩下女婿一个人,侯爵大声说:

    “喂,亲爱的,因为你的过错,我遇到了一件很伤脑筋的事。波纳菲尔大夫,因为你请了他的一位同行给克里斯蒂亚娜看病,受到了伤害,给我寄来了账单和只有干巴巴一句话的短信,通知我别再指望他的医道。”

    这一来,昂代尔马特怒不可遏了。他一边走一边做着手势,越说越激动,这种虚张声势的不伤人的愤怒,没有人会当真。他大声申诉着自己的理由。究竟是谁的错?只能怪侯爵,因为他甚至没有通知昂代尔马特,就叫来波纳菲尔这头蠢驴;而他昂代尔马特,已经向他的巴黎医生打听过,了解昂瓦尔这三个江湖医生不过如此的价值!

    另外,侯爵干吗要掺和进来,背着丈夫去请人看病?须知丈夫才是唯一的裁判,唯一对妻子的健康负有责任的人。总之,每天,一切事情上,都应该如此!而周围的人尽干些蠢事,尽干些蠢事!他不停地重复着;但他简直是在荒漠里叫喊,没有人理解他,没有人相信他;等到理解他,相信他,为时已晚。

    他说“我的医生”“我的经验”的时候,总带着掌握了唯一真相的权威人士的口吻。主有形容词,在他口里就像金属一样叮当作响。每当他说“我的妻子”,人们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既然昂代尔马特娶了她,侯爵对女儿已不再有任何权利。在他的头脑里,“娶”和“买”,具有同等的含义。

    他们争论最热烈的时候,贡特朗走进来,在一张扶手椅里坐下。他唇边带着愉快的微笑,什么也不说,只洗耳恭听,开心极了。

    等银行家说累了,住口了,这位内兄举起手,大声说:

    “我要求发言。你们两个人现在都没有医生了,是不是?那么,我推荐我的候选人,奥诺拉大夫,他是唯一对昂瓦尔矿泉水提出明确而又不可动摇的见解的医生。而且他让别人喝,自己却绝对不喝。你们可愿意我去找他?我负责去跟他谈。”

    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他们请贡特朗马上就去把他找来。侯爵对改变饮食制度和治疗方法很不放心,想立刻就知道这位医生的意见;而昂代尔马特同样急于为克里斯蒂亚娜咨询他。

    透过那扇门,克里斯蒂亚娜听得见他们说话,不过没有细听,也不明白他们在谈什么。她丈夫已经离开,她就像逃离一个可怕的地方一样,从床上逃下来;她不用贴身女仆帮助,就急忙穿上衣裳。发生的这些事弄得她头昏脑涨。

    她周围的世界好像都变了,生活和昨天不再一样,甚至连人也整个儿不一样了。

    又响起昂代尔马特的声音:

    “噢!亲爱的布雷蒂尼,您好吗?”

    他已经不再称呼他“先生”。

    另一个声音回答:

    “好极了,亲爱的昂代尔马特,这么说,您是今天早上到的?”

    正在拢起鬓角软发的克里斯蒂亚娜,立刻停下来,紧张得喘不过气,举着的两条胳膊一动不动。透过隔墙,她仿佛看到他们握手。她再也站不住,便坐下来。散开的头发重又披落到她的肩上。

    现在是保尔在说话,从他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让她从头到脚一阵战栗。每个词,她虽然听不清意思,但都落在她的心上,当当响,就像一把锤子敲钟一样。

    突然,她几乎喊出声来:“我爱他……我爱他!”就好像在确认一种可以拯救她、安慰她、在她良心面前证明她清白的意外的新事物。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让她挺起身子。一瞬间,她主意已定。她又梳理起头发来,一边喃喃地说:“我有情夫了,就是这样,我有情夫了。”为了让自己更坚定,为了摆脱所有的烦恼,她怀着热烈的信念,突然坚定了决心;有些被征服然而还顾虑重重的心,认为可以通过忠实和诚恳达到净化,她要遵循这一狂热的原则,疯狂地爱他,把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幸福全献给他,为他牺牲一切。

    于是,她在隔开他们的那道墙后面,向他频频抛吻。这件事已经定了,她把自己毫无保留地献给了他,就像人们献身给天主一样。已经知道撒娇媚人,但是还有些胆怯、还有些瑟瑟发抖的女孩,刚刚在她的身上突然消亡;准备放纵情欲的女人,坚定执着的女人,诞生了;此前,这刚毅仅仅隐藏在蓝眼睛的后面;此刻,这刚毅赋予她可爱的金发容貌一种勇敢、近乎无畏的神气。

    她听见有人开门,但没有转过身;尽管看不到,但她猜想是她的丈夫。仿佛一种新的感觉,几乎是一种本能,也刚刚在她身上孵化出来。

    他问: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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