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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奥利沃山最新章节!

经只能看见一线天,只能听见流水声,这地方就像拉丁诗人们藏匿古代仙女的一座无法发现的隐庐。在克里斯蒂亚娜看来,她就好像刚刚侵犯了一个仙女的闺房。

    保尔·布雷蒂尼一直沉默不语。贡特朗却大喊一声:

    “啊!要是有一个金色头发、玫瑰色容颜的女子在这潭水里沐浴,那该多美呀!”

    他们往回走。前两道石坎很容易就下来了,但是第三道是那么高,那么陡,又看不到脚可以蹬的地方,克里斯蒂亚娜很害怕。

    布雷蒂尼把身体从岩石上出溜下去,然后,向她伸出两条胳膊,说:

    “跳!”

    她不敢。不是怕摔跤,而是怕他,特别是怕他那双眼睛。

    他带着饿狼般的贪婪、变得残忍的激情看着她;他向她张开的双手那么刚愎自用地支使着她,她一下子被吓坏了,她疯狂地想号叫,想逃跑,想爬上陡直的高山,为了逃避这不可抗拒的召唤。

    她的哥哥站在她身后,大喊:“跳呀!”并且推了她一把。她感到要跌下去了,急忙闭上眼睛,只觉得被一个柔和而有力的拥抱接住;她虽然没有看他,却蹭到了这年轻男子的整个高大的身体,他急促而又热乎的气息在她脸上掠过。

    接着,她的两只脚落地了,她微笑了,她的恐惧结束了。这时,贡特朗也从石坎上下来了。

    这次险情让她变得谨慎了,她有好几天都非常注意,绝对避免和布雷蒂尼单独在一起。而他现在却好像总在她周围转悠,就像寓言里的狼围着母羊。

    不过,他们几个人已经决定去做一次长途的出游。他们要在六座马车里带上食品,和奥利沃两姐妹一起去塔兹纳小湖[3],也就是当地人所说的塔兹纳潭,在那里吃晚饭,夜晚再乘着月光回来。

    于是,一个酷热的日子,他们顶着大太阳,在下午出发。烈日炎炎,像炉膛里的火砖一样,把山里的花岗岩晒得滚烫。

    三匹马气喘吁吁,汗水淋淋,拉着车缓慢地向山坡攀登;马车夫垂着头在他的座位上打盹;成群的绿色蜥蜴在大路边的石头上奔跑。灼人的空气仿佛满含着看不见的沉重火星。有时,这空气就好像凝滞了,浓厚得不易穿过,抵挡着这一行人前进;有时,它又像在微微骚动,让火热的气息夹着长长的枞树林里飘浮的树脂香味拂过面庞。

    车里没有一个人说话。三个女人坐在车的尾座,在阳伞的玫瑰色阴影下闭着迷离的眼睛。侯爵和贡特朗,各用一个手绢遮住额头,正在酣睡。保尔看着克里斯蒂亚娜;她也在低垂的眼皮的缝里窥伺着他。

    六座马车掀起一股长长的白色烟尘,继续没完没了地攀登。

    他们来到高处的平地,车夫直起身,三匹马小步快跑起来,奔驰在这广阔的大地上,眼前闪过起伏的大地,繁茂的树林,大片的庄稼,散落的村庄和孤立的房屋。左边,可以眺见远处一座座被火山喷发削平的山峰。他们即将看到的塔兹纳湖,就是奥弗涅山脉的最后一个喷火口形成的。

    走了三个小时以后,保尔突然惊呼:

    “瞧呀,熔岩!” 大路旁,许多扭曲得奇形怪状的赭色岩石崛起处,地面变得坑坑洼洼。右边有一座塌顶的山,宽阔的山顶看似扁平,其实已经被掏空。车子走上一条路,这条路就像从一个倒三角形的切口钻进山里。克里斯蒂亚娜已经挺直了身子,蓦地发现一个宽阔而又深邃的火山口里有一个清澈美丽的湖,圆圆的,像一枚银币。山的陡坡,右边树木茂盛,左边赤裸光秃,一直下降到湖里,像一道整齐的高墙把湖团团包围。静静的湖水,像金属片一样平坦、闪亮,倒映着一边的树木,另一边干燥的山坡,那么完美地清晰,根本分不出湖的边沿,只能看见这无边的漏斗中央映出蓝色的天空,像一个清澈无底的洞,从一边到另一边,穿透地球,通到另一个苍穹。

    车不能再往前走了。他们下了车,走上有树的那面山坡的一条环湖路,这条路在半山坡的树荫下,平常只有樵夫经过,绿得像一片牧场;透过树枝,可以看到对面的山坡和山底盆地里的闪亮的湖水。

    接着,他们穿过一片空地,来到岸边,坐在一片橡树荫下的草坡上。随后,所有的人都在草丛里躺下,心里充满动物般的美滋滋的快乐。

    男人们在草地里打着滚,把手伸进草丛;女士们不慌不忙地侧身躺下,把脸贴在青草上,仿佛在寻求凉爽的爱抚。

    一路的炎热之后,终于有了一种温和的感觉,而且是那么深沉和甜美,几乎是满满的幸福了。

    侯爵又睡着了;贡特朗也跟他一样;保尔和克里斯蒂亚娜以及两个姑娘说起话来。说什么呢?没有什么大事可说!他们中的一个人时不时地说一句;沉默了一分钟以后,另一个人回一句;慢吞吞的话语仿佛在嘴里僵滞了,就像思想在头脑里麻木了一样。

    不过,奥利沃家的两个女孩都是惯于干家务活的,还保持着主动做家务劳动的习惯,车夫把一篮子食物送过来以后,她们马上就在稍远的草地上,把一包包食物打开,准备起晚饭来。

    克里斯蒂亚娜还在冥思遐想,保尔躺在她身旁。他喃喃地说:“这真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不过声音那么低,她几乎听不见;声音那么低,这些字在她耳边一擦而过,就像模糊的声响在风中一掠而过。

    为什么这隐约的声音让她心神缭乱,直到内心深处?为什么她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感动?

    她看着稍远的树林里的一座很小的房子,一座猎人或者渔夫的小屋,它是那么窄小,应该只有一个房间。

    保尔顺着她的眼睛的方向看着,说:

    “夫人,您是否偶尔想象过,两个疯狂相爱的人,在这样的小屋里过日子会是什么样!整天面对面,他们会是世上仅有的、真的仅有的存在!如果这样一件事可以做,是否值得抛弃一切来实现它?这幸福是那么罕见、难得而又短暂!在司空见惯的生活中,生活有什么意义?起床时没有热烈的希望,死气沉沉地完成同样的琐事,克制地饮酒,节制地吃饭,像粗人一样宽心地大睡,还有什么比这些更可悲的吗?”

    她始终看着那个小屋,她的心在剧烈跳动,她简直要哭,因为她突然想象到许多过去想都不会想的令人陶醉的事。

    她想,毫无疑问,如果两个恋人在那树下的小屋里,面对这玩具式的小湖,钻石般的小湖,真正的爱情之镜,那一定很美好!周围没有一个人,没有邻居,没有市井的喧闹,没有生活的嘈杂,独自和心爱的男人在一起,他久久地跪在心爱的女人身边,看着她,而她看着蓝色的水波,他对她说着甜蜜的话,吻着她的手指尖,那一定很美好!

    他们在那儿,在寂静中,在树荫下生活。这火山口的深处包容着他们的全部爱情,就像容纳着清澈深邃的湖水。在它封闭而又规整的围墙里,除了湖岸的圆周,他们的眼睛没有另外的视野;除了相爱的幸福,他们的思想没有另外的天际;除了漫长无尽的吻,他们的欲望没有另外的境界。

    世上难道真的有人能品味到这样的日子吗?是的,毫无疑问!为什么没有呢?她怎么没有早一点懂得还存在这样的欢乐呢?

    两个姑娘宣布晚饭准备好了。已经是晚上六点钟。他们叫醒侯爵和贡特朗,一起走到稍远的地方,在溜到草丛里的盘子旁边盘腿而坐。两姐妹继续为大家服务,漫不经心的男人们也不阻拦她们。众人慢慢地吃着,把剔下的皮壳和鸡骨头扔到水里。他们还带来了香槟酒,开第一个瓶塞的响声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在这个地方这声音显得非常奇怪。

    白日将尽,空气渐凉,随着黄昏降临,一股异样的惆怅倾泻在火山口底入睡的湖水上。

    太阳几乎完全消失的时候,天空燃烧起来,塔兹纳湖突然呈现出一个火盆的模样;接着,夕阳西下以后,天际又变成将熄的大火一般通红,塔兹纳湖就像个血盆。忽然,山顶升起一轮几乎满满的明月,苍白地悬在仍然明亮的天空。继而,随着黑暗在大地逐渐铺开,月儿高高升起,又亮又圆,悬在跟它一样圆圆的火山口上方,仿佛要不由自主地掉进去似的。月亮高挂在天空时,塔兹纳湖犹如一口银盆。这时,在它整个白天都静止不动的表面,可以看到战栗的波纹在奔跑,时慢时快,就像精灵们在水面起舞,在它上面布下看不见的帷幔。

    那是湖底的大鱼,百年的鲤鱼和贪吃的白斑狗鱼,游过来冲击月光。

    两个小奥利沃把餐具和瓶子装进篮子,车夫把篮子拿走,他们便起程回家。

    他们走过一条树下的小路,月亮的光斑像雨点一样透过树叶,洒在草地上;克里斯蒂亚娜走在倒数第二个,后面跟着保尔。她忽然听见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几乎凑在她耳边说:“我爱您!————我爱您!————我爱您!”

    她的心怦怦地跳起来,跳得那么厉害,她举步艰难,几乎跌倒。然而她还在走。她走着,但她的内心狂热,她随时可能转过身去,张开两臂,伸出嘴唇。他已经抓住披在她肩上的小披巾的边儿,疯狂地吻着。她虽然在继续走,但她是那么虚弱,已经根本感觉不到脚下的地面。

    她霍地走出树梢搭成的顶棚,来到明亮的月光下,也突然控制住了自己混乱的心情。不过,在登上马车,看不到湖面之前,她半转过身,伸出双手,向湖水投去一个大吻。跟在她身后的那个男人应该很明白这吻的含义。

    回家的路上,她身心俱疲,毫无活力,就像摔了一跤,晕头转向,腰酸背痛;一回到旅馆,她很快就上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插上门,又把钥匙转了一圈,被人追求和渴望的感觉让她万分紧张。然后,她就在近乎漆黑的空荡荡的套房里不断地颤抖。桌子上的蜡烛向墙上投去家具和帷幔的闪动的影子。克里斯蒂亚娜瘫倒在一把扶手椅里。她的思想都在奔跑,跳跃,逃窜,她抓不住,更不能把它们停下,串联起来。她感到自己几乎要哭出声。此时此刻,不知道为什么,她痛苦,伤心,感到自己被遗弃在这空荡的房间里,迷失在生活中,就像迷失在森林里一样。

    她往何处去?她将要做什么?

    她呼吸艰难。她站起来,打开窗户和护窗板,胳膊肘拄在窗台上。空气清新。无垠的天空深处空荡荡的。遥远的月亮,孤独而又凄凉,已经升到夜间微蓝的天空,向树林和山峦洒着漠然的寒光。

    大地在酣睡。只有圣朗德利的小提琴在轻轻歌唱,时而在山谷的沉寂中回响和哭泣。他每晚都要练习到深夜。克里斯蒂亚娜只能隐约听到这琴声。神经质的琴弦的脆弱、痛苦的呐喊,时而停歇,然后又开始。

    被遗弃在荒凉天空的月亮,消逝在沉寂黑夜里的微弱琴声,在她心上投下那么深重的孤独之感,她不禁啜泣起来。像大病患者似的痛苦和恐惧令她胆战心惊,她浑身哆嗦,寒彻骨髓;她突然看出,自己在生活里也是这么孤苦伶仃。

    直到这一天以前,她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现在她这么强烈地感觉到了它,她孤独到了心灰意冷,她简直以为自己已经疯了。

    她有父亲!她有哥哥!她有丈夫!她爱他们,他们也爱她!可是突然,她远离了他们,和他们形同陌路,几乎不认识他们了!父亲宁静的慈祥,哥哥友爱的亲情,丈夫冷淡的温柔,对她好像都毫无意义了,毫无意义!她的丈夫!难道这就是她的丈夫吗?那个红光满面、喋喋不休的男人,他只会无动于衷地对她说:“您好吗,今天早上,亲爱的朋友?”她属于他,属于这个男人,身体与心灵,这是一纸契约的力量决定的。这真的可能吗?————啊!她感到自己多么孤独无助!她闭上眼睛,审视自己的内心,自己的思想深处。

    她又看到他们了;随着她的回忆,所有和她朝夕相处的人的面孔都浮现在她眼前:她的父亲,无忧无虑、心安神泰,只要别人不扰乱他的宁静,他就心满意足;她的哥哥,爱嘲弄人,什么都不相信;她的丈夫,不安于现状,满脑子数字。这个丈夫呀,应该对她说:“我爱你!”他却总是向她宣布:“我刚刚又做了一笔好生意!”

    另一个人,刚才却向她低声说出了这几个字,而且这话音还在她耳边和心里回荡。她也看见他了,这另一个人,正用贪婪的目光盯着她;如果此刻他在她身边,她想必已经扑进他的怀抱。

    * * *

    [1] 浓汤:法国人常见的一种菜肴,通常都加有洋葱、土豆、白菜、面包以及肉等食材。

    [2] 抢四角:一种游戏,设四角形场地,每角一人,场地中央一人,当占角的四人从一角向另一角跑动时,占中央的一人可趁机抢占出现空位的任何一角。

    [3] 塔兹纳小湖:位于沙泰尔-吉雍西北二十公里,是一火山喷火口形成的湖,海拔七百一十三米,直径约七百米,深度达六十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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