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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离开集美学校,踏上了归途。

    不久,就到了船家等候的沙滩。这一带都被红色粉末染红了,看样子可能是集美学校校舍的红砖是在这里卸货的缘故。我们叫醒了因久等不至而在舱内打盹的船家,他指了指水边,一脸的不高兴,大概是因为本想趁退潮的水势回去,可是现在海水已大半退完了。他像是报复似的,说由于逆风,所以撤下了船篷。好在太阳渐西,水上的阳光已经不太厉害了。我们的小船戗风而行,于近岸的群山,穿行在它们的水中倒影之上。尽管时间花得长了一些,但我丝毫不觉得无聊。非但不无聊,我还要感谢那天的逆风,是它使我们的小船速度变慢,让我欣赏到了鹭江的黄昏。那天,鹭江的黄昏实在是美得令人如痴如醉。自那以后,我完全相信了鹭江风光居中国沿海地区之首,甚至西湖也不及它的说法(尽管我不了解西湖和其他地方)。

    就我自己而言,那日的黄昏,是我生平所见最合我性情的自然风光,并且以后再也没见过可与之媲美的了。

    水程过半,渐渐可以望见一些小岛了,夕阳就在我们眼前不慌不忙地、一点一点地向西沉。西面的群山上,淡淡的晚霞正缓缓消失,宛若轻烟的飞逝。连绵不断的群山,还有那错落有致、高低起伏的鹭江江岸,在落日的光辉里投下了自己浓浓的倩影,不久便层层迭上浓淡各异的紫、蓝、绛青、黄、赤和一些难以形容的色彩。而且,随着日脚的静静移动,它仿佛带着一种慵懒又任性的情绪,捉摸不定地不断变幻着。小船前方,平静的水面上流光溢彩,宛如溶入了金子一般。当水上的金色变成红色的时候,由山脚开始,群山一点点地转为灰色,再逐渐暗淡下去。虽然太阳已经落下去了,但余晖将天空染成了茜红色————宛如彩虹之中的红色,它不久也淡了下去。不知是大气的什么原理,余晖从日落处的山顶上一线划向遥远的东面,就像一条红色的银河。我顺势向东望,想寻找余晖的尽头,不意却望见了在低低的山顶上方仅几寸处的一轮幽淡的满月。它圆圆地飘浮在空中,仿佛最终克服了害羞之情似的,一分一分地增加白色————现在还称不上光,只是白色。在这无光的月下,离小船不远的山脚处的退潮地带,伫立着一只白鹭。夜幕将近,这只高高的、颇具神韵的大鸟显得愈发地白了。这时的大自然,恰似印度艺术家泰戈尔之笔。白鹭悄然立了一会儿,随后在尚可看得见的、黑湿的江滩上啄了一下,就轻轻巧巧地飞起来了,从我们小船的上方————我们甚至能感觉到它翅膀的振动————一掠而过,笔直地消失在天空中。滩上只有一种叫作加靛的黑黝黝的灌木。不知是否因为这一带曾是牡蛎养殖地,此地排放着无数细长的砌石,有某种废墟似的荒凉。月亮的白色静静地化成了光线。

    “啊,快看!”

    小郑指着船前方大叫。只见在微明的水面上,有一个约两米长的黑色物体,形状就像漂浮的小舟的底。它浮了又沉,沉了又浮……三度沉浮后就不见了踪影。

    “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那是什么?”

    “是神鱼……白鳄!”小郑边在我的记事本上大大地写着,一边说道:“白鳄一般长约十尺以上,鹭江各处都能见到。若有船靠近,它就立刻潜入水中,自古以来从未袭击过船只,所以人们称其为神鱼,以表达感谢与尊敬之情。”

    这种说明暂放一边,还是先安静地欣赏四周景致才最为要紧。月亮的光彩越来越强,宛如珍珠之光。月光首先浮现在远处西岸微暗的山影的涟漪之上,这时,我的心就像那伴着月光散发幽香的夜来香的花朵,被夜月及夜月统治下的四周的风景俘虏了。水上的夜色更深了,在一片幽暗之中,一切都显得哀婉典雅,再加上刚才孤立的白鹭与古怪的神鱼,更增添了一分凄迷与奇异————正是阿尔贝·萨曼的诗的世界。而且,阿尔贝·萨曼的诗也罢、亨利·德·雷尼耶(1)的小说也罢,在情趣与变化上又如何能与大自然————今日这令人无限遐想的鹭江黄昏————相提并论呢!

    远方渐渐出现了灰色的厦门街市的一角,然而那里亮着的街灯在尚未完全黑下来的空气中显得虚幻而朦胧————这是特纳(2)的构图。从西岸的山背后现出的月光,现在更亮了,好像厚实的银箔。西面驶来了一只舢板船,远远地从我们的船前经过,向厦门的码头驰去。我们的船家也收了风帆,划起桨来。超过几只帆船以后,厦门街市的灯光已开始在水面上闪烁,月光已准备全面撤退了。

    “小郑!”我在惠斯勒(3)描绘的小船中快活地说道:“在今晚剩下的时间里,去看看那个歌妓吧!就是你几天前看过的那个,你回来后说你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美的少女。对了,叫小富贵!她歌唱得不错吧?”不论小郑是否明白,但我知道在这样的夜晚不听音乐的话,以后就绝不会有听音乐的夜晚了……

    在世上绝无仅有的鹭江黄昏、惠斯勒笔下的小舟中,对于我的这个提议,小郑当然同意了。然后他说,若要看歌妓,不如干脆邀上林正熊做伴,反正林正熊每晚必去寮仔后的花街的。于是,他让船家把船停在鼓浪屿的离林正熊家较近的码头。船家向我们索要两元银元作为这一日去集美的往返船费,但小郑只给了他一元五十钱。船家又说了些什么,于是小郑又加了十钱,随后就下了船。月光与夜色混为一体,使得我们在地上摇曳的影子十分暗淡。我们决定先上坡去林正熊家。

    林正熊是位二十一二岁的年轻人,四五天前的晚上,在新高银行厦门分行行长林木土为我举行的晚餐会上,他也是应邀前来的客人之一。当时的介绍是“著名的漳州军参谋长林季商的长子”。据说他父亲林季商本是台湾人,属于台湾第一大名门,由于对日本政府统治不满,他不顾任何劝阻,固执地说:“我终究是劣等之人,所以希望成为‘劣等国家’清的国民。”遂提出还籍申请,后来终于到了厦门。林正熊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他那豪爽的父亲,他甚至有些女孩子气,见人时会有些害羞。但是毕竟出身名门,人品优雅。林木土家的晚餐会结束之后,他邀了三四个人去厦门玩,小郑也去了。当时我也被邀请了,但那天晚上我想与林木土一起在他家的阳台上享受凉爽的夏夜,所以没去。半夜回来的小郑第二天早上告诉我,当晚林正熊逛了六处歌妓院,大概花了一百多元。小郑就是在那天晚上看见了这个叫“小富贵”的美丽妓女。从那天起,他就一直劝我一定要去看看这个绝色的女子。

    上了坡,左面不远处,是一道很长的砖砌围墙。里面树木繁盛,一只狗听见我们在墙外走动的声音,就向我们凶猛地咆哮起来。我们在外面沿着围墙走,它在墙内听着我们的脚步声,不断地叫唤。

    小郑说道:“这就是林季商的住宅。”

    这个狗声狂吠不停的林家大宅的围墙十分长,我们绕着它转了一圈后,来到了大门口。那只狗也跟到了大门口,它仍在叫着。因是夜晚,饰有蔓藤花样的铁门————无论是大门还是侧门,都紧锁着。小郑大声叫门后,门卫从门房中走了出来。随即他又进去了,是去通报小郑的话。小郑看着门房的背影说:“他是这一带有名的拳击手。”林家的管理措施非常严格————这一带诱拐儿童、拦路抢劫的事时有发生,而警力又十分薄弱;特别是四年前,就在林家附近的林荫道上发生过杀人事件。因此,像林季商这样经济富裕、地位特殊的人家,这样的管理措施当然是必要的。刚所说的拳击手不一会儿就出来了,他一边呵斥仍在咆哮的狗,一边开了大门让我们进去,那只狗稍稍嗅了嗅我们的脚边。

    我们来到一个约有二十张榻榻米大小的客厅,一个年轻人出来和小郑交谈了几句就又进了内室。他是林正熊的弟弟,说是哥哥正在吃饭,因此请我们稍等片刻。屋内有许多美术品,但看来此间的主人好像不太精于此道,居然陈列着两三个像西餐馆的装饰品一样、算不上美术品的俗艳的花瓶,不过这些东西也许不是主人而是儿子们的。小屏风是由红土与白土炼成石纹类物质再凝固而制成的,倘若这是条纹大理石,且它的天然纹理类似饮水之虎,或奔走之鹿,或流动之云的话,那么它一定会被当作自然珍品而备受注目。可它绝非天然,只不过是人工特制的而已。现在漳州附近,就有许多这样制成的砚台。我曾听说有人以三十钱左右买来,想作为特产带回日本,可在海关通关时被定价为三十多元。所以,我觉得这屏风也没什么稀奇的。还有一只青瓷大花瓶,我不太了解它作为古董的价值,但它形状古朴,插上牡丹花的话一定十分漂亮。墙壁上有两幅左右相对的不大的山水画,嵌在乌木边的玻璃画框中。我想在这样的屋子里,如此布置南画,似乎有点儿不和谐。看看画上的秋天山水之景,原来出自名古屋的南画家石川柳城之笔。柳城翁与家父也是老相识,彼此还通过信。原先,日本占领台湾的时候,他曾做过台湾的官吏,也就是那时与这家主人相识相交的吧。

    我正在沉思之际,林正熊来了,还有一人也一块儿出来了,据说是林正熊的朋友。他脸色发红,似乎刚喝过酒,给人的印象好像是林正熊的酒肉朋友,每晚约林正熊出去花天酒地一番。他脸红通通的,拿着小牙签剔牙的样子,怎么看都像个粗俗的浪荡子。在一旁的林正熊,穿戴与上次颇有不同。上次我见到他时,他穿着刚做好但却不太合身的西服,相貌显得不很出众。可现在身穿淡蓝色衣衫,身材高挑,面容苍白消瘦,神情有些漠然,令人不禁感到确实是位高雅的中国贵公子。与其说我想看林季商的这个不肖子,不如说我对这位名门美少年的游玩的样子更感兴趣。

    小郑向林正熊低语了几句,他笑着进了另一间房间。这时他弟弟进来了,他交给那朋友两张唱片。弟弟约十七岁,很有些男子气概。兄弟俩一点也不像,不知是否因为哥哥像母亲而弟弟像父亲?那朋友拆开了像是刚到的新唱片的封口,走到房间一角的留声机处放起了唱片。唱片里唱的是北京的歌曲,他边听边哼,十分入迷。而林正熊的弟弟似乎是知道了兄长与朋友的去处,对一身白袍再次出现的哥哥揶揄着些什么。

    外面月色皎洁,我在日本从未见过这么明亮的月色。到码头时,月色与水色相互交映,愈发亮了,简直是白得耀眼。因为这月光,远远望去,厦门街市的灯火宛若萤火一般微弱。我们登上了舢板。不久,舢板在英租界码头的稍稍下游处靠了岸。这一定就是寮仔后了,刚才在水上时我就已听见这里传出的琵琶声。

    下船过了一条小路,就来到了一条灯火通明的街道,横穿街道后有一条小巷,小巷的一边有个有十多级石阶的房子。我们上了二楼,先在这家游玩。这里名叫“月红堂”,好几个女子一拥而出,纷纷向林正熊打招呼,然后给我们每人一把瓜子————西瓜种子的晾干物。这些女子之中有一个特别美丽,小郑用眼睛朝我示意了一下,说道:“她就是小富贵!”她容貌果真非常端庄秀丽,我正打算仔细看她时,小富贵已含羞到了别的房间。这时从别的屋里出来了一些别的女子,又给了我们一些瓜子。

    小富贵换上天蓝色盛装,再次出来后,林正熊就催促小郑和我离开这里。小富贵带了一个像三十多岁的女佣,和我们一同出来。原来,由于我和小郑还没吃晚饭,所以林正熊就打算带着小富贵和我们一起去吃饭。于是,我们就去了附近的马玉山街的西洋菜馆。事后我才知道,在厦门带歌妓外出的话,客人要付银元十元————太贵了!小郑说不光是外出,在厦门虽然物价只有日本的三分之一,最多也就是二分之一,但只要是与女人有关的事,就都贵得不得了。

    小富贵在饭桌旁只是作陪,既不向我们劝酒,也不说些无关痛痒的笑话之类使客人高兴。但是美女本身就是一种品质,静静的含羞微笑之中,反而越发显示出她的价值。林正熊不时说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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