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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了。后者静悄悄地等着他的上司发完脾气,心里想着,等着瞧吧,我很快就会让你知道你是在和谁说话。这位年轻人对自己将获得最后的胜利充满信心。

    奇怪的是,基林格医生的愿望迟迟没有出现。医生奇缺使得当局对舍巴赫这样的人不敢轻易下手。全国的发病率稳步上升,同时合格的医生越来越少。党卫军官方报纸《黑色军团报》就国民的健康水平下降频频发声。一篇大字标题的社论的标题是:“看病要提前预约。”“一个可怕的事实是,根据统计,百分之七十五的德国男子曾经或者正在患有性方面的疾病,其结果是帝国每年减少两百万的新生儿。”“这对国家提高出生率的计划是一个严重威胁。”“黑色军团”要求从现在起,每个人都必须随身携带由警察局签署的健康证书以备随时查验,就像登记在册的妓女所携带的证书那样。证书上要载明持证人曾经或者正在患有哪种性病,而且还要附有定期的检查报告。一对男女只有证明自己没有感染梅毒才可以合法地交媾。

    不仅是性病,职业病和工伤也在这几年直线上升。

    有一天基林格医生说:“我不明白咱们这个城市是怎么了。这儿的人是不是特别差?好像全德国再没有一个地方像我们这儿有这么多人生病吧?”

    舍巴赫教授耸耸肩。

    他拿起自己桌子上一份印刷品,“拿去看看吧,医生。看了你就知道了”。

    基林格医生迟疑地看了那些数字一眼。“白喉:1933年,七万七千三百四十起;1938年(不包括奥地利),十四万九千四百二十四起。猩红热:1933年,七万九千八百三十起;1938年(不包括奥地利),十一万四千二百四十三起。小儿麻痹症:1933年,一千三百一十八起;1938年(不包括奥地利),五千七百五十七起。”

    年轻的医生放下这张纸。“上帝啊!这么严重!”

    舍巴赫目光严厉地看着他,点了几下头:“是啊,就是这么严重。你现在明白了?”但是粗蛮的基林格根本没明白什么。说到底,德国人的健康状况对他而言并不重要。舍巴赫接着说:“年轻人,你真的是脑子短路了。但是记住,这一切都是自然的结果:你的国民营养不良,又要干重活,他们就会生病;然后,年轻的医生不学无术,而且即使是这样的医生也不够数,因为现在‘学术职务’受人蔑视,再加上护士和护工也不够,药物不够,而且卫生合格的医疗用品也不够————所有这一切就会导致病人的病不是好转而是恶化。就这么简单。明白吗?”

    基林格厌恶地皱着眉头,但是并不反驳舍巴赫。“好了,我要下楼去看看我那些可怜的没人管的病人了。”说完就离开了房间。

    舍巴赫在桌子旁边坐下来,拿起一张《导报》。“音乐可以灭菌”映入眼帘,白纸黑字。教授赶紧擦了擦他的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很多科学家在研究音乐的疗愈价值。在我们愉快的劳动生活中,有着越来越多的对精神疗愈的需求。这就很容易理解,应该不断地发现有助于维护健康的镇静和保健手段。音乐可以杀死让人懒惰的细菌……”

    “真的要让人发疯了。”舍巴赫发现自己在大声自言自语,“真的要把脑子洗一遍了。这些人可以写出这样的东西而不用进监狱。‘音乐可以灭菌。’简直是谋杀!”

    他猛地把这张报纸揉成一团,又拿起一份国社党医学联合会的期刊。他觉得这份刊物里的东西至少应该比较专业。一位名叫耶恩的马尔堡大学外科学教授撰文,标题为:“医院耗材的必要经济学”。他对通常使用酒精和消毒剂的手部消毒方法提出异议,说为了节约肥皂、酒精和消毒剂,医生应该“缩短和简化”消毒程序。至于缝合伤口用的肠线和丝线,他强烈建议每次不要用太长:“十八英寸到二十英寸长已经足够缝合表面创伤。”为了节约包扎材料,他建议医生使用创可贴。“为什么一定要用一整卷纱布呢?再加上药棉,还要用胶布?我们必须时刻牢记节约,因为现在国家的财产就是每个德国人的财产。”

    舍巴赫的右手还攥着刚才揉成一团的报纸。他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桌子上。但是他继续往下看耶恩医生的文章,简直不敢相信有人会提出如此危险的建议。“要避免过于频繁地更换绷带。”然后他又建议用一些“絮状物”代替药棉。这位马尔堡的医生是唯一一位提出这类建议的人吗?绝不是!位于萨克森州茨维考的国立医院内科主任卡吕斯走得更远。他认为现在应该废除用热水洗手,因为用三十几度的温水就完全可以起到相同的作用。他还建议从现在开始肥皂都应该挂在一个网兜里,医生洗手的时候在网兜上擦几下就可以了。

    教授使劲地眨眨眼睛。上帝啊!什么时候才能到头?上帝啊!如果传染病暴发,我们如何应对?如果在和平时期我们就要施行这些危及生命的做法,一旦战争开始了,我们又将如何医治伤员?他把那份报纸和医学期刊都丢进废纸篓,摘掉眼镜,两只手托着下巴,头疼欲裂。

    这一天是12月24日,如果没有特殊情况,舍巴赫会比平时早一些离开医院,回到家开一瓶好酒,一个人安静地度过平安夜。他喜欢一个人,也想象不出来这个时候还能和谁在一起。医院已经满员,没有可能再收治哪怕是一个病人。病房都巡查过了,也没有安排手术。舍巴赫正要脱下白大褂换上自己的褐色外套,门突然被猛地推开,基林格医生冲了进来。紧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个面带怒色、衣冠不整的年轻人,头发被汗水粘在苍白憔悴的脸上。舍巴赫穿着衬衣,褐色的外套还拿在手上,不禁勃然大怒。

    “你怎么敢不敲门就进来————你……!”但他突然停住了,注视着那个跟着进来的年轻人。

    基林格医生正要开口,但那个小伙子抢先一步,像一只猫那样轻轻地跳到医生跟前,对着他的耳朵小声说:“你必须收下我的妈妈,你听懂了吗?必须!我妈妈在门口的出租车里。她已经快瘫痪了,而且我觉得她已经神志不清了。这位医生说没有病床,但是必须有病房,你会收下她的,对吗?”

    舍巴赫好像对这一粗鲁的闯入毫不在意,而且立即像一个在前台的值班员那样,用标准的口气和程序开始提问:“你的名字?你母亲的名字?瘫痪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神志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基林格正要开口,舍巴赫示意让他闭嘴。弗里德尔·莫克斯一直用耳语的音量讲述事情的经过。他的声音紧张,颤抖,但是说得很仔细。舍巴赫让他坐下说,但他似乎没听见。

    他小声说着:“今天早上她不认识我了,而且一直把贝伦斯当成马科斯。她走路东倒西歪的。我们扶她上出租车的时候她发出可怕的笑声……”他说到这儿顿住了。

    舍巴赫转向基林格:“118病房的病人可以出院了。对吗?”

    基林格开始结巴。“可,可,可是,118的病人是一个冲锋队司令官,他还没有在这儿找到住处————”

    “那就让他去找一家旅馆,病房必须立即腾出来给新来的病人,立即!听懂了吗?”

    弗里德尔这才一下跌坐到一把椅子里。

    “感谢上帝!”这是他用正常的声音说出来的第一句话。

    舍巴赫看了一眼118号的新病人,示意让弗里德尔出来。

    弗里德尔站在走廊里问:“她会死吗?”

    教授没有回答。

    “脑出血,”他对基林格说,“准备注射苯巴比妥,冰袋,放血,听见了吗?快去!”

    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12月24日的整个下午,整个晚上,舍巴赫医生都坐在莫克斯太太的床边。她不再笑了。苯巴比妥和放血疗法起到了镇静作用,但是她仍然不能说话,呼吸也有困难。迄今为止她没有发烧,医生一直亲自给她的额头上敷冰袋。值班的护士退下去了,无奈地摇摇头。显然,教授想和新来的病人单独在一起。病房的门关着,站在外面的护士惊讶地发现教授一个人在说话。洪亮阳刚的声音充满了温柔的抚慰。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躺在床上的女人不能点头,只是冲着医生眨了眨两只分得很开的眼睛。但是医生相信她听得见。“所有这一切,”他说,“所有这一切都是可怕的、令人发指的、不可原谅的罪行。你一定不相信,这一切还会继续很久。我在这儿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些,因为我也帮不了你什么。”

    躺在床上的女人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声音,好像是从肺部的深处发出来的,伴随有轻微的嘶嘶声。教授托起她的头,轻轻摸了摸她的面颊。

    “发烧了。”他大声说。心里想,是肺部感染,我最担心的就是肺部感染。

    女人朝着医生热切地眨着眼睛,好像希望他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你的故事,”他说,“我还知道很多别的故事。你不是一个人,莫克斯太太,你的儿子们也不是一个人,你死去的儿子,还有活着的儿子,他会看到这一切的结束,看到新的开始。你听到我跟你说什么了吗?”

    女人开始发出模糊的呻吟声。她似乎用力想从床上起来,但只是身体微微抽搐了几下。她的面孔开始发红,发烧的热度在升高,但她的眼睛里仍然充满着热望。

    “对此我们都要负责,”舍巴赫教授一边说,一边把身体俯向她,“我在这儿就是要告诉你,我知道我们都要负责。”

    接下来,医生似乎开始对自己说话,声音低到几乎听不到:“此时此刻我觉得自己又一次被净化了。因为上帝知道这一切还要多久。”

    病床上的女人正在忍受煎熬。医生从她的眼睛就能看得很清楚,她的心里一切都明白。他接着说道:

    “我会照看你的儿子,你的弗里德尔。别担心,我会送他进学校,送他出国。也可能他会留在国内为‘结束’做准备,推倒那些假偶像。但我会让他没事,让他什么都不缺,让他成为一个优秀的男人,让他有所成就————我向你保证,莫克斯太太。”

    泪水从母亲的眼中流出来,流过她发红的面颊。但是她的眼睛和她的面孔一样僵硬,一动不动。

    “等一下,”医生说,“我会让你轻松一点。”

    他走到走廊上给了值班护士一个医嘱。护士让他重复一遍。

    她一边递给医生注射器,一边说:“这个过量了,过了很多。”

    舍巴赫医生让她退下。她照办了。

    “我现在来帮你,”他一边说,一边把女人的袖子卷上去,用一根橡胶带扎紧她的胳膊,又用一个酒精棉签在注射部位消了毒,“你一会儿就会觉得好过了。”

    他一边推着注射器一边想,完全没有希望了。也许她能熬过今夜,也许能熬过明天,但那将是怎样难熬的夜晚和白天!当然我可以自己来,不一定非要护士给我准备这剂过量的吗啡。但今晚我要保持纯洁,不要遮掩……小心翼翼地,他把针头从病人的手臂里抽出来。

    通过静脉注射的吗啡立即起了作用。女人放松了,闭上了眼睛。医生握着她的右手,感觉到她的脉搏一点一点地变弱,直到完全停止。她僵直身体开始慢慢地退热,直到完全变冷。她一直张开的嘴也闭上了。她的嘴唇露出一丝笑意,但此时她的脸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莫克斯太太那张冰冷的大脸。母亲的脸变得好看了,前额变得光滑而有光泽,像一个孩子的前额,像她的那个在进港的时候被打死的儿子的前额。

    好像是怕吵醒睡着的病人,舍巴赫医生轻轻地走到走廊里。

    他对护士说:“一切都结束了。”

    楼下进口处的外面,弗里德尔正坐在冰冷的台阶上等消息。

    医生对他说:“都结束了。上楼去吧。”

    弗里德尔没有动,只是垂下了头。过了一会,他从下往上看着医生的脸,问道:

    “你做了所有一切?”

    “所有一切,”医生回答,然后又近乎耳语地加了一句,“所有一切,还多一点点。”

    弗里德尔听清了医生说的话。他站起来,伸出手。

    “谢谢你,这样很好。”

    舍巴赫把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走过街道。大多数的房子还在黑暗中,只有间或在几个窗户中透出圣诞树灯饰亮起的光。

    “是啊,这样很好,”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仰起头,透过厚厚的镜片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会好的————会比现在好一千倍。”

    我们的城市,生活在继续。热闹的市中心令人印象深刻,但郊外的风景更加柔美。那里一片祥和,宽广的草坪,起伏的小山,潺潺的流水。有一个令人羡慕的男人就住在那里,住在那些被灌木环绕和树荫遮蔽的简洁独立别墅其中的一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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