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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钏影楼回忆录最新章节!

    前所纪载,我在上海的时报馆当编辑的时候,同时也写小说,编杂志,一天到晚,就忙了那些笔墨上的事。那个时候,我正当壮年,精种很好,除了编辑报纸杂志以外,每天还可以写四五千字,在卖文上,收入很丰。那个时候,各女学校的教书已不去了,因为这个工作很苦,你倘然上两小时的课,就有一小时奔波在路上,租界华界,还要换车。而且课前还要预备,课后还要改卷。所得报酬,微乎其微,在史量才的女子蚕业学校,与杨白民的城东女学,算是半义务性质,每小时仅致酬半元;民立女中学则每小时致酬一元,觉得不如安坐家中,写写小说,较为自由而舒服便利得多了吧?

    今要提起我所编辑的“小说大观”:小说大观是以文明书局名义出版的,那时文明书局已归于中华书局了,而它的名义尚在,不过做了中华书局一个附庸。主其事者为沈子方,那时还没有开办他的世界书局,便经理文明书局。他是绍兴人,绍兴人在上海,一向是在旧书业中一股巨流。

    小说大观是预备每年出四巨册,每册约二十多万字,大型本。每年出四册的,名之曰季刊,现在出小说杂志的,都是出的月刊,出季刊的却还是没有。我对于出季刊,却也赞成,但对于小说大观这个名称,嫌它太庸俗,不雅驯。因为那时候坊间所出的什么大观、什么大观,实在太多了,他们只求量多而不求质佳,未免令人齿冷。可是以沈子方的见解,似乎要标示他的雄心豪志,如淮阴将兵,多多益善,执定非“小说大观”四字不可。他说:“我们一出版就要使人家哄动。我们决定以后,我就要预先登广告,如果用小说大观这个名字,我在推销上,大有把握,若用别的名字,我就不敢说了。”我没有法子,只得屈从他了。因为我那时知道:一种出版物的发行,非常重要,在推广销路上,也正大有技术,他们商业上所称的“生意眼”,未可厚非。他是在发行上有把握的人,我们不能不相信他,以为是可靠的了。

    商量到封面的事,我却占胜了。因为近来普通的那些小说杂志,都考究它的封面画,各种封面画,都用到了,而最多的封面上画一美人。直到如今,封面上用美人的还是很多,人称之为“封面女郎”。但我却主张用朴素的封面,不要那些封面画。这是一本大型挺厚的杂志,须用厚纸作封面,以朴实古雅为宜。子方想了一想,也以为然。不过每一期的封面上“小说大观”四字,每期要请一名人书写,这也是可以做到的事。

    出版“小说大观”的时候,已经在辛亥革命以后了,也举办了三年,整整的出了十二巨册,每一册上,我自写一个短篇,一种长篇,此外则求助于友人。如叶楚伧、姚鵷雏、陈蝶仙(天虚我生)、范烟桥、周瘦鹃、张毅汉诸君,都是我部下的大将,后来又来这一位毕倚虹,更是我的先锋队,因此我的阵容,也非常整齐,可以算得无懈可击了。而且那时候,创作的小说渐渐增多,不似以前的专靠翻译。我写的短篇,记得有“冥鸿”、“牛棚絮语”、“影梅忆语”、“天笠礼佛记”等等,大半都有本事。惟周瘦鹃及张毅汉两君,都是译作。此外有许多名作,最使我不能忘怀的,那是苏曼殊所写的一个中篇“非梦记”。那是他最后的一篇小说了。(按,在翻译小说中,有一部是署名“悲惨世界”,是苏子由、陈由己两人合译的,其实苏子由即是苏曼殊,陈由己即是陈独秀。原书是法国嚣俄作品,上海东大陆书局出版,后来我屡觅未得,附记于此。)

    推销方面,沈子方的确有把握,因为他们各埠都有分店,各处也有分销处,最少四五千份是靠得住的。以前上海办杂志,以能销三千份为一个本位,惝然第一版能销三千份,就可以不蚀本了,他们的支出与收入,也作三千份计算,假使销数超出了三千份,那就要算赚钱了。以后越销得多,便是越赚钱,因为他们既打好了纸版,倘使添印,所有稿费、排工,都不必计算在内了。

    小说大观中的作品,在五、六万字以内的中篇,便是一次登完。十万字以外的算是长篇,也必在两期内登完,太长者我们便不大欢迎了,那只可以在日报上连载较为合宜。读小说如听说书一般,要继续读下去,方有兴味,那种季刊要三个月出一期,人家把三个月前读过的,早已忘怀了。其次,小说大观里面的杂俎栏,那些笔记、诗话、小品文、随感录,亦都是名人所作,颇能引人入胜。不过当时许多著作,还是文言为多,白话较少。

    关于小说大观的图画,我倒不能不说一说。沈子方也是要许多时装士女作为号召的。在“小说时报”时代是狄楚青很为高兴,由他担承一切,还有他的民影照相馆,可以供应资源,不愁缺乏。但是在小说大观上,沈子方没有办法,却是全要我去张罗了。每一期的小说大观,图画要十余页,除去一二页中国风景或外国人物之外,全是要所谓时装美人,而且每一页不止一个人,二三人、三四人不等,还要予以配合,外加花边(这事我请了孙雪泥君为之绘画),试想一时之间,那里去弄这些照片呢?

    要向那班闺秀名嫒去索取照片,休得问津。从前我办妇女时报,也只有几位开通的女士们,方肯取出照片来,给我登载。那些深闭固拒的太太小姐们,好像凡是正派的女子,都不能以色相示人。我那时在上海也身入花丛,偶然也可以向她们索取一两张照片,但也无济于事,那时上海的照相馆有一个规则,非得本人同意,不能把照相送给人家与卖袷人家的。

    还有这小说大观上所要的,大都是海上名校书,素负时誉的人物,而她们有些还不肯以照相示人的;有些不喜欢照相的,偶然照了一次,又觉得这也不好,那也不好的,所以徵求照片那件事,在当时也是有些麻烦的。

    可是机缘来了,我那时认识了一位笑意老六(她后来是钱新之夫人),我向她索取照片,并诉说向姊妹们索取照片的不易。她笑说:“你今晚十二点钟到我这里来,我可以供给不少照片。”我绝不爽约,报馆里的事完毕后,如期而往。不想刚到了她的妆阁里,她又要匆匆出堂唱去了。她临走时,投给我一个钥匙,说道:“这个钥匙,是开梳妆枱抽屉的,照片全部都放在抽屉里,请你自己去选取吧!”

    我便开了她的抽屉一看,除了她的几件珍贵的饰物以外,满抽屉都是姊妹们的照片。有些是我所求之不得的,有些是她们秘不示人的。原来笑六自己就喜欢照相,她照了相后,便把自己的照片,与姊妹们交换,交换得来后,就塞在抽屉里。我这时如入宝山,便有些应接不暇了,看看这张也好,那张也好,都觉得不能舍弃了谁。她本来说:尽我携取的,我就老实不客气,不管环肥燕瘦,一鼓而擒之了。

    我便留下一张条子,报告她取了若干张,又声明用过以后,可以一律奉还。这一部份照片,足可以供小说大观三四期之用,而且都是当行出色,名下非虚的。第二天,我请她吃夜饭,谢谢她的盛意。我问她:“这些照片,不得她们本人的同意,登出来没有妨碍吗?”笑意老六的为人,非常豪爽而坦白,她拍着胸脯道:“请放心!有人说话,我负责。吃堂子饭的人,还搭什么架子呢?”因为她喜欢看小说,我便送了她我自己所写几部单行本,如“情网”、“空谷兰”、“梅花落”之类,小说大观出版以后,也赠给她与登有照片的姊妹们,托其转赠。

    除了小说大观外,我们又出了一种“小说画报”,那是别开生面的。这小说画报的设计,说来也很为可笑的。那是有一天,我患了失眠,夜来睡不着,胡思乱想,便想出了这个设计来。谁知这个空想,却成了事实。这小说画报的几个大纲,却如此的:

    一、小说画报中的小说,不用文言,全是白话的。因为上海那时所出的小说杂志,文白兼收,有的推砌了许多词藻,令人望之生厌,所谓鸳鸯蝴蝶派的小说,就在这个时候出现,现在的小说画报全用白话,一如画家的专用白描,不事渲染,可以一矫此弊。

    二、小说画报中的小说,都要创作,不要译文,这也是因为现在译作太多了,尤其在英文、日文中译出来的,他们外国文还没有读通,便想译小说以博稿费,因此错讹百出,而译出来又不大能用,不是抂费精神吗?也有的外国文虽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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