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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见闻琐录最新章节!

府顾元恺,顾元熙之弟也。素事姑息,又爱文士,李某解至府,太守亲鞫之。洪逆曰:“余实文童,曾在花县考前十名,并不敢为逆。”太守曰:“如是,必能文。”命一题作起讲。洪援笔立就,颇调畅。太守曰:“真文人也。”颇怪李某误拿。旋问曰:“既读书,何为往来有许多人?”曰:“读书山中,凡近村至此者,皆相识,而记其名,恐有盗窃等事,可呼之相助耳。其馀则皆社中人也。”太守信之。又问:“何为有旗号?”曰:“实无此物,乃人伪造以图诬陷者。”太守深以为然,决意放之。同李某往见巡抚郑祖琛。而郑公姑息尤甚,每戮一人,必三日茹斋,必念阿弥陀佛千万声。闻太守详述堂鞫一节,反责李某为多事,不复讯问,一一放去。逆党既出,曰:“事急矣,不能再待。”遂创乱于金田。

    吁!当日若从李某尽数正法,何至有此大灾祸?殆数百万生灵俱在劫数中,天故生此顾、郑二人欤?

    *广东闱姓

    东南赌之最著者,无过福建花会。其法用三十六字为轮转。主花会者,先暗写一字,以纸裹悬梁上,下用大案,排列三十六字,欲押某字者,即以钱放其字上。自一枚以至十百千万皆可押。中者,一枚偿三十二枚。故其俗话云:“一枚可充饥,百枚可制被,千枝可娶妻。”为主者,必殷实之户,人方信而肯押。开时在山中隐僻处,设大厂。大小衙门皆有规费,用无数走脚。开前一日,遍往近数十里村落告之。愿押者,不必亲往,但写押何字,钱若干,交走脚,走脚即付一收条为券。押中则送钱来,取回原条。每十枚抽脚钱二枚。开后主人写明何字,遍散各处,不能隐蔽。于是自近及远,自男及女,自富户至乞人,无不押者。

    凡赌,或意钱、或铜宅,或掷骰。聚时仅十数人,极多不过百人。未有如此赌,远近、男女、贫富一一包罗在内也。

    而最痴者,莫如妇女。于是有茹斋求卜者,有入庙烧香歇祷神佑者,有梦神人告押何字者,有日猜想此三十六字,谓今日应悬某字,明日应悬某字者,神魂颠倒,寝食俱废。及至愈押愈负,典当俱尽。无可如何,而寡妇因而失节,良妇因而改嫁者。伤风败俗,莫此为甚。

    其主人所悬之字,虽妻妾亦不敢告之,盖恐其有外遇,告以多押,则身家性命俱不能保。尝有一人不慎密,为妻所窥见,遂告之奸夫,押一千串。奸夫又告人多押,开后计负七八万贯,罄家资不足偿三之一,遂为众所逼,自缢死,而妻、产归奸夫矣。

    然花会虽诱各等人入陷阱中,而银数之巨,犹未若广东之闱姓。何谓闱姓?盖值乡试之年,取闱中之姓赌之,以所赌之姓中多中少为胜负也。

    开闱姓主人,皆票号及本地富户。二月初一开局,主考进闱日止。大姓不赌,专赌小姓。僻姓主人先悬示何为大姓不赌,何为小姓僻姓可赌。以二十姓为一条,一条押英洋一元、二元、三元不等,至十元止。以《千字文》排号,满千条为一号,分别押一元者为一号,二元、三元至十元,亦各为一号。如押一元者,一号千元,先抽去一百元,分头、二、三标,头标六百元;二标二百元,三标一百元。而局用簿纸费,又在此六百、二百、一百元内扣除,约十分又抽去其一。其押二元、三元至十元者,可依此递推。

    外府外县皆押,人数几逾千万。押时主人给一单,押满一号,刊印千张,分给千人,取回原单。榜放后,比较所中多寡为头标,或所押姓同所中人数亦同,则无论几人,俱平分头标,以下亦如之。

    其数甚巨,尝至千数百万元,二三千万元。主人于抽数内拨四十二万元,归军需局。分三年交,后拨至一百五万元。文武大小衙门均有规费。其押者,前数年即留心,他省卖报者,止报新举人、进士、主事、翰林、鼎甲,他则不卖。且止省城,兼三年一次。广东则时时有之,处处有之。所报皆生员考取超等榜,卖与人阅,便知何姓何人可拟中,以备开闱姓时,押此姓也。

    不独乡试,凡会试及院试亦开局,列姓赌押。但进士押者渐少,银数稍减。秀才仅一府,则又减耳。

    朝廷知其弊,严禁之。英制军以开此禁革职,后禁之愈厉,粤人遂往香港,或澳门,或虎门外大海巾设局,交洋酋税洋四十万元。官府往查,洋酋挺身包蔽,遂不敢问。

    张香涛制军抵粤,深知此弊不能禁,奏请开之,移交洋酋之税,仍助军需。识者咸曰:“制军自谓有名臣作用,而亦出此,殊不可解。军需虽缺,何至以抽头之钱济助?殊失朝廷体统。”或曰:“事出不得已耳。积弊已深,牢不可破。今日禁,则明日利归外夷。与其禁之而利归外夷,何如不禁而利归中国之为愈也?不观洋烟乎?愈禁则外夷愈居奇,今竟不禁,每年可抽厘六百万两。军需亦大有益。且令中国皆栽种罂粟,故二十年来,内地所出颇多,外夷之利渐不及前,减去三之一矣。盖势所不能禁者,不得不出于此。制军斯举,未可厚非也。”予颇以或者之言为通权达变。然又有进一说者曰:“制军究从利起见,若以义言之,断不可行。自古名臣治天下,凡有伤风俗人心者,无不力除其弊。闻开闱姓时,举省若狂,虽极贫户,饔飧不给,亦必以衣物质一二元,为押闱姓之用。而中下户,贪心多炽,志在必得,有押一二条者,数十条者。己资不足,则借贷于人。一不中,家产罄尽,债主逼迫,于是盗窃出其中,娼妓出其中,害有不可胜言者。而敛千百万户之钱,适以供开闱姓,数十百人骄奢淫逸。官府若责之,彼必抗声曰:『余固奉谕而行,国家固得我税也。』遂塞口无言,此复成何政体哉?然则禁之之法安在?曰洋烟蔓延天下,有诛不胜诛之势。此事与洋烟异,为首仅数十人,且皆富户有身家者。如有强毅大吏,法在必行,先严厉谕之,如敢遁入海外开局,则执为首十数人正法。籍其家资,妻子充极边军。如此谁不慄慄?谁敢效前辙?既无人开,自无人押。源自塞,流自断矣。非雷厉风行,痛加刑戮,不能禁也。三代以下,欲挽回风气者,未有不以严为主。若仅因循苟且,畏首畏尾,岂足整齐天下哉?”予闻斯言,又若可从,故并存之。

    又粤人最贪,事事行以机巧,为他省所无。如有美衣服一袭欲卖,依时价出标,或值十串,则以百枚为一标。数齐,当面掣筹,归一人得,费百枚,得一美衣,谁不贪之其贱?而鸡鸭一只,猪肉五六斤,无人买,亦出标。以一二枚为一标。贵而房屋田产欲卖,亦多出标,则以英洋一二元为一标,此实风气使然也。盐商潘仕诚藉家后,其花园归公,值十万元,无人买。官府出标,以五元为一标。数齐,当堂掣筹。闻为一卖菜佣所得。彼谓无用,遂减二万元出标,以四元为一标,后乃归一上人云。

    *吕宋票

    福建押花会,通于一乡。广东押闱姓,通于一省。然未有通于天下者。惟吕宋国彩票,则天下皆入陷阱焉。

    其票六元一张为全票,计四万张,足成二十四万元。国主先抽去四万八千元,又分三元为半票,一元为小票;七百枚、四百枚、二百枚,则票之小而又小者。每月一开,开时国主正服升座,执簿一本。左右群臣排列,东偏以大木桶承筹四万支,内载头彩、二彩、三彩,以至数百彩,以至无彩;西偏亦用桶承筹四万支,自一号至四万号。东西各掣一支,如无彩,再掣。有彩,则国主载明某号于簿。至头彩,则国君起立遥贺。掣毕,依次出榜一张,传至中国,由洋行对钱。全票中头彩得六万元,二彩三万元,三彩一万元,四彩至百彩以外,数千元、数百元、数十元、数元、数百枚不等。半票,头彩三万元。小票,头彩一万元。其小而又小与二彩、三彩以下,均依所买多寡,照数递减。大约得钱者可数百人。

    凡中国二十二行省府县,为商贾凑集之所,即设有局,高悬“吕宋彩票出卖”六字。或悬“发财票出卖”五字。盖局主每月向吕宋贩来卖于人。买而中者,局主抽十之二,以为酬劳费。其设局者,多以他贸易为主,不过带卖此票,不专恃此也。然亦有专恃此者,则多造假票骗人。一在中国,一在外洋,从何辨识?于是愚昧之流,多为所欺。即明智之人,亦或入其彀中。故有数十年,数千百辈,无中数百枚者。倘被发觉,则卷资遁矣。人每虑卖假票不足凭,吾则谓卖真票者又岂足凭乎?

    吕宋本国小而贫,每月专恃卖票抽数,以佐国用,已属无赖。况夷人诡诈,开时并无中国人在旁亲看,如此巨款,设国主与群臣通同舞弊,预先留数百票不卖,开时,头、二、三彩俱在此内,又孰从而知之?有友人力辩之曰:“外洋人最公道,不比中国人奸诈难信,断无此事。且英法诸国俱买此票,彼岂敢欺之乎?”予笑曰:“如是则英、法诸夷,俱在内作弊,故以此诱华人信心耳。不观其交易乎?买茶买丝,动辄通夷帮,必令华商亏本之极,而后释手。是我操权之事,尚为彼所挟持,况此巨款在彼手中,隔数万里重洋,毫无把握,彼交相欺华人,又何伤天理乎?不然通商三十年来,押票者殆千百万人,而予遍历各大镇市,见因买票而倾家丧命者甚多,得彩者甚少,其弊端亦可概见矣。”又有人谓予曰:“亦有得头、二、三彩者。”予叹曰:“甚矣!子之愚也。余所闻得头彩者无人,得二、三彩者,不过数人。此盖诱我之术耳。计每月二十四万,每年二百九十万。三十年来,出洋英蚨殆八千馀万,若竟不令一二人中二三万,谁人肯买?”

    大抵中者入《申报》,天下皆知之。《申报》又极力夸耀,以歆动人心。其不中者,一人哭,一家哭,人谁知之?

    前数年,予附某轮船归,行半日,忽见一人投河死,不知何故。船主旋检其衣物,有一大皮箱,开看,满箱皆吕宋票。有簿一本,记欠债家银数万两,皆十馀年借买吕宋票所负者,自知难偿,不死亦死矣。此予目击也,未经余目击者,又不知多少?甚矣!毒害人之深也。而子犹不悟,何哉?然不独一人不悟,人人皆如是。予每遇知交买此票,必极力开谕,苦止之。友多不服,曰:“某某皆中,恨予命运未亨通耳,外夷岂欺人之人哉?”盖某友买负数千元,偶中一票,得三十元;某友买负数百元,偶中一票,得十馀元。常失者置不道,偶得者争道之。岂知外夷恐人屡不中,即或不买,且恐他人闻而皆灰志,故特下此饵,以诱其未死之心耳。

    予所交多公卿大夫,每谈及此事,谓吕宋即不欺人,月月皆归中国中,然每年抽英洋六十万元。三十年来,英蚨出洋已一千八百万。有几千八百万,而民不贫?况外洋心万万不可信。予问:“何不设厉法以禁之?”曰:“非不欲禁,恐外夷生心,渐起衅端,实迫于势不能禁耳。”今闻之,不觉三太息也!

    *水甲

    梅小岩河帅,予年丈也。精天文数学,熟洋务,讲求水战。出新意创造水甲,披行水上,半身不入水,遇大风涛不沉。其甲如半臂衣,用洋布两重,前缝水松木四十八片,后亦如之。每片长可二寸,广可一寸二三分,厚可三四分,轻重不可差毫厘。旁系一带束腰,前后系两带,交束胯下。水松木他处皆无,出广东顺德沿河一带,长水中,以年深色老者为上,其休方,轻而浮。新生而嫩者,不可用,其体重而易沉也。

    又造水带,内外四围皆圆,形如玉镯,围可三尺,粗可四五寸,内用藤扎成,中空,外用皮,以漆涂之,以布结十字,四角系水带上,跨之入水而行。

    又造水马,亦用藤皮漆,中亦空,高可二尺馀,长可三尺馀,马头出水尺馀,口中可放铅药。尾亦昂,中凹,人骑凹中而行,与水带俱半身出水,不畏风浪。

    河帅谓此三物,均可带洋枪在水面开放,可近洋船攻之。

    水带、水马,予未亲试,水甲则亲试数次,履波涛如平地,洵水战奇具也。

    *成德

    睿宗某日乘辇出,忽一人近辇,以匕首刺入,幸辇深,离六七寸。睿宗身危坐,故未刺及。旋就擒,屡鞫不吐实,并不言姓名。

    旨下:有识之者,赏千金。既一人前曰:“此成德也,住某处,有二子。”旋拘其子至,先令长子跪哭于前,劝之承。若勿见勿闻者,遂面剐其长子,亦不开眼视。幼子年才八九岁,彼所极爱者。复使之哭,劝父承。哭一声,叫一声父,悲哀异常,彼仍不动。略开眼视曰:“跟我来,跟我去。”复闭目不言,五毒备至,终无一辞,遂并其幼子剐之。

    或谓成德昔为和珅司厨,又谓为林清腹心,故此报仇。究莫得其实,此事遂如明之张差,为千古疑案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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