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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赠内阁学士陆陇其撰

    论语

    子贡问曰赐也何如章

    这一章因论子贡而见圣门之人才远出流俗之上通节俱是赞词大全朱子谓子贡毕竟只是器非不器也此是推言外之意不是夫子此时口气集注云子贡虽未至于不器其亦器之贵者欤一抑一扬原重在扬一边大抵天下人才最怕是无用不但庸陋而无用有一种极聪明极有学问的人却一些用也没有如世间许多记诵词章虚无寂灭之辈他天资尽好费尽一生心力只做得一个无用之人故这一个器字亦是最难得的人到了器的地位便是天地间一个有用之人了子贡问曰赐也何如而子曰女器也这原是喜他的口气夫子说这一个器字便欲救正许多人才人若防得这个器字自然天资学问不敢乱用了然器却有贵贱之不同真的便贵假的便贱大的便贵小的便贱春秋天下也有许多有用的器其功业赫然天下亦多受他的赐然却多是假的小的故夫子谓管仲之器小哉又曰斗筲之人何足算也这様器便使人可鄙了子贡有见于器之不同故问何器也而夫子以瑚琏许之这又是极喜他口气瑚琏乃贵重而华美之物是真器不是假器是大器不是小器子贡之才如可使四方可接賔客多是正谊明道作用非功利夸诈者比正与瑚琏之贵重华美一般这瑚琏两字夫子又欲救正许多人才人若会得这两个字自然觉一切权术作用可鄙可贱观女器也一句则知圣门之实学观瑚琏也一句则知圣门之真学总是三代以上人物不是春秋人物史记载子贡存鲁乱齐破吴强晋之事纯是战国纵横气习此是相传之谬决非子贡实事若子贡果有此事则是世俗所谓器而非瑚琏之器矣观夫子称许之如此则史记之诬可知但此章本因子贡见孔子以君子许子贱故以己为问而夫子告之如此则言外便见瑚琏虽美尚未是不器之君子云峯胡氏曰子贱亦未是不器之君子特子贱有所取以成其德可充之以至于不器子贡虽有用之成材尚有所局而未至于不器也其说亦有味特不可以此作正意耳学者读这章书要想如何方成得器如何方成得瑚琏的器又如何可到不器大抵穷理则识进集义则气定临事自不疑不惧便是有用之器而皆本于正谊明道之心无一毫徇外为人之意便是瑚琏之器这个工夫不息不要自足到得熟了便能不器

    孟武伯问子路仁乎章

    这一章当与雍也仁而不佞章囘也其心三月不违章同看朱子谓仁道至大非全体而不息者不足以当之朱氏公迁曰无所不体而自然不息者圣人也能全体之而不免有息者亚圣也体之未必能全而息之之时又多者仲弓子路以下是也若原宪之克伐怨欲不行而遽以为仁则非惟未加不息之功而实不知全体之妙矣合此二条观之则仁之体叚可见而三子之未得为仁不待辨矣孟武伯承懿子之家学略闻圣人之论知仁之可尚而未识仁体见三子之在圣门所守者正义明道之学所用者存理遏欲之功故皆疑其为仁而不知仁之未易言也初问子路夫子以不知答之而犹未信以夫子之论近于过严而闻斯行之之子路未可以日月至量之也盖其见识尚在子路之下安能看得子路病痛出其视仁也粗则其视子路也重夫子谓若由也使之治赋则必堂堂正正虽伍两卒旅之间必从天理上走决不如世俗之诈至于仁则不知也武伯问求问赤犹之问由也夫子谓若求也使之为宰则必光明正大虽刑名钱谷之间亦必从天理上走决不如世俗之陋至于仁则亦不知也若赤也使之对賔客则必文质彬彬虽揖让周旋之际亦必在天理上走决不如世俗之浅至于仁则亦不知也盖三子皆求仁而未能仁者也自武伯视之则三子无一毫病痛自夫子视之则三子尚不能无病痛自武伯视之则三子已纯乎天理自夫子视之则三子犹然理欲夹杂故日月至焉非夫子看不出或在或亡非夫子看不出夫子非刻论三子也仁道固如是也武伯之问犹之陈同父以汉唐比三代耳充其论势必将金银铜鐡混而为一不复知辨天下遂无仁矣今日学者读这章书须知仁道至难当日圣门高弟何等様志向何等様工夫夫子尚不肯轻许之吾辈今日粗粗认得个天理人欲路径去升堂入室地位岂不甚遥然又不可看得太难了夫子不又云乎我欲仁斯仁至矣我未见力不足者诚能如顔子之克己复礼仲弓之主敬行恕不要一毫放过不要一息放过由踈而密由浅而深由生而熟则仁之地位又岂是终不可到的

    明季讲章谓此章称才不称仁者盖以武伯有用人之责只宜抡材而器使何必问仁此说大谬三个可使字正是言三子之不用才其治赋为宰对賔客皆是天理上作用但未可谓仁耳絶不是世俗所谓才所以可使若如后世之为将为吏为大行铮铮于时者皆不可使者也这三个可使字就在日月至焉之至字内此章只是论仁竝无器使意后世天下败坏皆由不论天理只管要用才使贪使诈才愈多而天下愈乱如何反将此等议论混入圣人论仁之意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孰愈章

    这一章是夫子以囘进赐然须知子贡所以不如顔子处只在天资学力上天资则有沉潜高明之分学力则涵养不如顔子之粹穷理又不如顔子之精所以一则能闻一知十一则仅能闻一知二若子贡平日在闻见上用功此则未尝差多闻多见原是圣门必用工夫所谓博学于文颜子亦是从此做进去只是颜子天资敏工夫密到得快耳注中颜子明睿所照子贡推测而知不过是敏钝之分熟与不熟之分非一错一不错也这推测而知内居敬穷理上夫都有圣门弟子用功未有不两件并进者子贡要到顔子地位只是只管推测到得熟了便是明睿别无他法但子贡平日自负非常夫子恐其不求复进故以孰愈进之不是谓其与顔子有两様工夫欲其舎此学彼后来闻性与天道闻一贯原不过是这个推测工夫做到纯粹遂自得手不是另换一样工夫然后得之也自明季以来讲家讲此章却似子贡平日工夫都错做了故有谓承夫子孰愈之问而始悟其所以不如顔子处有谓承夫子孰愈之问仍在知二知十上较量防竟不知所以不如颜子处皆误看也此皆因姚江之学兴谓圣门自有一派直捷工夫故每将顔子子贡看作两条路上人谓顔子在心地上用功子贡只在知见上着力真谬论也夫子一闻其何敢望囘之言知其能自知自屈遂不觉深许之许之之意有谓学才觉退便是进才觉病便是药者此说似是而非谓觉了退才肻进觉了病才肯药如此说则可若云便是进便是药则似立地成佛话头不似儒者议论今日学者读这章书要知为学最不好是一个矜字最好是一个逊字常要看得自己不如人方才有不得不进之势要想子贡是何等聪明人尚且以不如顔子自歉今日我辈又万万不如子贡何处用得一防自矜之意然但不自矜而已亦不济事当日子贡自谓不如顔子便猛力做进去到闻性与天道时便与顔子相去不逺今日吾辈诚自见为不如人亦当猛力做进去就是顔子也不要怕他论吾目前地位去顔子何啻霄壤若能做得顔子工夫便与顔子一般何怕之有所以傅说论学说一个逊字又说一个敏字逊与敏缺一不可闻一知十不限定是一贯若作一贯看了则后来子贡承多学而识之问不应有疑矣此章一字与一贯之一亦不同

    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章

    这一章见仁恕之分学者当由恕以求仁程注谓我不欲人之加诸我吾亦欲无加诸人仁也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恕也恕则子贡或能勉之仁则非所及矣朱子谓此程子晚年仁熟方看得如此分晓说得如此明白所以分仁恕者即是生熟难易之间耳熟的是仁生的是恕自然的是仁勉强的是恕程朱于此补出仁恕二字已曲尽此章之义今日只要想这个不欲无加既为仁者之事便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的地位便是老安友信少怀的地位子贡如何却看得这様容易虽非自谓己能如此然却似一蹴便可到的只缘他不曾着实在这个上做工夫不知这个就是仁者之事但见世上纷纭多故皆由人我间隔吾所不欲无加诸人世上便无一事不觉说得容易了只此一言便见他学力尚浅若曾在这个上着实用功来便知吾人所最难化者气质一为气质所拘则知有我不知有人矣最难防者习俗一为习俗所囿则知有我不知有人矣最难除者私欲一为私欲所蔽则知有我不知有人矣是虽刻刻存养刻刻省察竭力推致竭力扩充尚恐未能尽融其渣滓未能尽絶其萌芽如何可轻说得个无字夫子所以急提醒之曰赐也非尔所及也盖此本是学者所不可不及之事亦是必可及之事然不是容易及之事视为容易则用力必踈踈则理欲夹杂而不能辨也用力必浅浅则私欲乍发而不能制也始见为易而骤进继必见为难而速退是终身不能仁之道也世上纷纭多故由于人我之见未化亦未必非急化人我之见有以致之夫子此言不是贬驳子贡正欲其反而求之切实之地以渐及乎此也求及乎此无他亦曰恕而已矣夫子平日告子贡曰能近取譬曰可终身行皆与此言相表里盖由生而熟由难而易由恕而仁圣门教人一定之次序也他日子贡闻性天道之后亦深服夫子之教不躐等此章亦其一端欤今日学者读这章书要汲汲去理防恕字或束防于气禀习俗人欲而不能恕则当如孟子之强恕无忠做恕不出则当由尽已而推己恕字工夫熟则仁在是矣何不可及之有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章

    这一章见圣人教不躐等之意但教不躐等四字不要粗看了学者浅深生熟之等不是教者十分明白十分留心看不清楚要在这四字内想见圣人一叚至诚至明的心方好文章性天道原不是二件文章亦是性天道之流行发见处但此章是说夫子有教人文章之时有教人性天道之时不是说文章内的性天道也性天道夫子不是不言的亦不是常言的要玩注中罕言二字看学者火到时方与之言若火未到则不轻与言故曰罕言子贡此语盖与多学而识章相去不逺故深有得于性天道而叹夫子教法之妙若使夫子早与言性天道则亦不知其妙如此非徒不知其妙而强探臆度反将文章切实工夫不去着力便躐等而无成了惟其起初不言专教他在文章上做工夫讲求其理省察于身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者皆只是文章直至功夫既乆方才使理会性天道所以便能豁然贯通就圣门观之如顔子初时只教他做博文约礼工夫到后来方能如有所立卓尔曾子初时只教他去做精察力行工夫到后来方能一以贯之方其博文约礼精察力行之时未尝与言卓立一贯之事是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及其卓立一贯之时亦必有一番指防一番考验则又未尝不言性与天道也皆是这个教法其余门弟子见于论语者夫子所教皆是文章上事其后来性天道闻不闻不可知然总之文章性天道是两项工夫必不可躐等者也但有一说性天道不可躐等然则今日学者未到顔曾地位便不必讲求乎如易之隂阳太极书之降衷恒性诗之曰明曰旦以至中庸之天命孟子之性善皆当存而不论乎是又不然昔朱子辑近思录首卷即列太极图说或疑隂阳变化性命之说非始学者之事吕东莱先生曰后生晚进于义理之本原虽未容骤语苟茫然不识其梗概则亦何所底止列之篇端特使之知其名义有所向望而已以此观之夫子当日教其余门弟子虽不与言性天道岂不一及其梗概乎止及其梗概还当不得此章言字学者但不可专事乎此躐等凌节耳非谓可存而不论也若梗概也不曾知道便说我不敢躐等聴其茫然这様人亦难与入道

    子曰武子邦有道则知章

    这一章圈内朱子注是一样意思圈外程子注又是一様意思今只当依朱子讲这有道无道都要切卫国情形说不要泛看了这知愚二字是就世态俗情上论知是谓其能自安逸能自养重就如说乖巧一般愚是谓其不知避险不知辞难就如说痴呆一般此处文法与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一例不是真野人真君子但自世俗视之则谓之野人谓之君子耳此知愚亦不是真知真愚自世俗视之则谓之知谓之愚耳大扺世俗见识不过在一身得失利害上起见故如唐之伴食中书宋之三防宰相皆可谓之知禹稷之三过不入夫子之辙环天下皆可谓之愚夫子且不与辨这个只就其所谓知愚者论之彼所共赞者其知不知武子好处不在此此是人人做得来的彼所共笑者其愚不知武子好处正在此此是他人做不来的自古天下皆頼有这等愚人担当若无这等愚人各人都拣安闲的去做个个思量自占便宜便不成世界了这个愚不是一时激发能如此一时激发的只可暂时支吾稍久便倒了若如武子之百折不磨不是其天性笃挚学问深沉断不如此无本领人如何及得他来不可及就在愚处见不必说到成公复国转危为安然后见其不可及蒙引以不避艰险为愚以保身济君为愚之不可及此误也如此则是以成败论人了总而论之自人看武子有知有愚在武子只是一个忠而已当国家无事时宜乎安静则以能镇定为忠当国家有事时须用扶持则以能冒险为忠武子亦何知其为知为愚哉学者看这一章书便要思读书人当有以天下自任的胸襟不可专效世间占便宜的人除分外之事不可做若职分之所当为便当勇往直前不为利害得失所牵制方成得一个人品此皆是依朱子讲若依程注则知是露作用愚是沉晦不露委曲济难意此各是一意大全新安陈氏谓盖于艰险中能沉晦将圈内圈外注合作一意恐未是

    注以有道为文公时无道为成公时考左传文公时武子尚未立朝故明季讲家欲将有道无道俱作成公时此盖拘于父子相继之例谓左传成公初年庄子尚在武子应未立朝然春秋时父子同在朝者甚多如何可遥断只当依注

    顔渊季路侍章

    这一章总见圣贤之心公而不私皆从天理中流出皆是万物一体之怀总是一个仁但有大小之差尔故程子谓夫子安仁顔子不违仁子路求仁盖圣门虽罕言仁虽不轻许人以仁而莫不望仁以为指归故一时师弟问答间随口说出无非是仁这仁似爱之理却即是心之德节节要想其天理之流行这章志字只泛说与下论专言用世之志不同大扺志是学问头脑有了这志然后就上面做工夫今人都被私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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