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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潜室札记最新章节!

    薛子曰:万物本于天,万事本于心。余谓:天者万物之心也,万物不得天以为心,则不生;心者万事之天也,万事不得心以为天,则不成。是故天与心生育万物之主宰,而成立万事之枢纽也。君子以天为心,即以心为天,而造化之理不出径寸,而得之矣。

    以诚敬为纲,时时提掇的来;以义利公私为目,时时辨别的去。其庶乎。

    昼夜思量:天之所以与我者是甚么,极力承当,莫要丝毫辜负他,才好堂堂做个人。

    君子夙夜惕励,似忧多于乐,须寻孔颜乐处始得。然天下事未有无因而幸获者也,不历深山、不探重渊而欲罗异珍、恣奇玩,我知其难也,矧性命至宝乎?孔子云发愤忘食、乐以忘忧,孔之愤兹,其所以为孔之乐也与。人不堪其忧,颜子不改其乐,有道味而忘嗜欲,其所以为颜之乐也与。不愤不苦,悠悠荡荡闲过了日月,而妄希受用、骄语快活,是饱食终日,其与禽兽何异?愤矣苦矣,更有一字诀,在其诚乎!子舆氏云,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噫,尽之矣!

    或欲入山,予曰:吾辈第一座名山曾寻觅否?或曰:未也。果安在?予曰:不在天之下、地之上,其在大学知止一节乎!或曰:何谓也?予曰:定则移易不得,静则纷扰不得,安则摇撼不得,虑则遮蔽不得,方寸耳,而天地万物皆备焉。所得不既多乎?好个地面尽堪栖息,好个光景尽堪把玩,从出父母胞胎来,目便会视,耳便会听,手便会持,足便会行,心便会思,那一件那一时不依靠他?后来成人长大,东奔西走,或在城市内热闹,或在庙堂峥轰,把绝顶去处轻轻断送了,一时悔恨起来、愤励起来,寻个名师,取些好友,替我指点路径,我便孜孜皇皇,穷日之力,须索要到这里歇脚。自下以升高,自近以及远,拿住安身立命真种子,虽在纷华靡丽场中,漠然无所与。其高尚有如斯,彻上彻下,再隔他不住;亘古亘今,再崩他不了,岩岩乎大观也哉!吾子幸勿舍目前名胜,而贸贸迷途也!或曰:命之也,此山不在书本上,还在腔子里。予曰:然。近有语云,心到静处是山林,正谓此也。

    为盖世豪杰易,为慊心圣贤难。

    不富不贵,难乎免于今之世矣;不道不德,难乎质于古之人矣。吾将违心易志,俛仰于今之世乎?抑将砥躬励行,黾勉乎古之人也!

    智不足以周一身,力不足以谋一家,庸众也;智仅足以周一身,力仅足以谋一家,庸众也。然则求免于庸众果何道,而可大之济天下、小之济一邑?视乎分与量;用之利苍生,舍之利乡里,因乎势与时。

    居则曰,我若当某时如何如何,我若当某事如何如何,旁观者不之许,则拂然怒矣。试放下未来,提起见在,何莫非吾时,何莫非吾事乎?千疮百孔,茫无下手处,骄语亦奚以为?

    积金不如积粟,积粟不如积德。

    先儒教人,不知几千万言,请以两言蔽之:顺理行将去,从天分付来。此做人十字诀也。做文者不知几千万言,请以两言蔽之:都是几个字,只要会安排。此做文十字诀也。俚而至,约而尽,知言哉!

    做好人便是福,做不好人便是祸;干好事便是吉,干不好事便是凶。如此说来,纔无弊。若必逐人逐事责报应,恐天道有不灵时,而人反莫之信矣。

    开国无以加于周,而曰忠厚;做人无以加于诸葛武侯,而曰谨慎。呜呼,传道守身之道,不能复赞一辞矣!或问守己,曰:不昧心。问接物,曰:不负心。请益,曰:读书穷理而已矣。

    鲁论云: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余下一转语云:古之学者为人,今之学者为己。

    孟子云: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余下一转语云:求放心之道无他,学问而已矣。

    独对时,须被服庄敬日强、安肆日偷二语;共对时,便理会语不妄发四字。

    书无难易,无多少,不读则难则多,读则易则少。或读或不读,则虽则多;读之又读,则易则少。

    吉凶决诸易,政事取诸书,性情陶诸诗,从违准诸礼,是非决诸春秋。

    廉希宪孟子,胜赵普论语、胡广中庸多矣。

    左氏传春秋,如隔靴搔痒,言之不轨于道也多矣。然其文严洁峻整,于以详二百四十年之行事,弗可废也。

    有经斯有传,传者传也,发明经旨而传之天下来世者也。然以口传经,何若以身传经?以口传经,圣人之功臣也;以身传经,圣人之孝子也。不践厥孝,而思树厥功,传乎?不也。不读易而说道理,不读春秋而谈是非,直捕风捉影耳。

    闻人之誉而喜,喜则骄溢生;闻人之毁而怒,怒则报复起。凡心俗气,此内断无人品。闻人之誉而愧,愧则自强;闻人之毁而惧,惧则自反。平心直道,就中都是功夫。

    人以恶言加我,我为弗闻也者而置之,人非而我是也。岂曰人胜而我负乎?若反之,则平分其过矣。

    今有两人于此,其一人焉千金之资是拥,其一人焉一节之长足录,无不慕一节而羡千金。岂云有目者乎?

    以言媚人,以貌媚人,以事媚人,以物媚人,以文章媚人,其媚一也。

    尝试反观内省:做不好事固羞,做好事亦有时而羞;做不好事固怕,做好事亦有时而怕。羞做不好事,怕做不好事,是希圣贤的种子。这个念头,须扶助将来;羞做好事,怕做好事,是甘庸众的源头。这个念头,须扫除将去。

    人之所喜我不喜,人之所怒我不怒,其庶矣乎。

    以逢迎为谦光,以戆直为慢侮,以豪强为义气,以忍让为怯懦,以诈讹为聪敏,以长厚为胡涂,以雷同为亲爱,以慷慨为矫激,世俗之见大率然也。君子不可以无辨。

    昔人云,乱臣贼子,只见君父有不是处。噫,危哉!然则忠臣孝子,只见自己有不是处而已。由此推之,妻子之不我若也,宗族之不我德也,交游之不我信也,乡里之不我服也,婢妾臧获之不我畏、不我怀也,是皆无道而处此也。假令有道处此,尔尔乎。书曰:至诚感神,矧兹有苗。有苗可感,奚有于同体,奚有于同气?故谓无不是的父母,可也;即谓无不是人,亦可。

    汉武帝之父子,宋太宗之兄弟,宋仁宗之夫妇,读史者到今有遗憾焉。揆厥所自,是谁之过与?赵吕二公,恐当与江充同科矣。

    商周间,赖伯夷叔齐两兄弟点缀一番;战国间,赖伍员申包胥两朋友点缀一番。不然,世界顽钝寂寥,吾不欲观之矣。

    孔孟而后,周程而前,醇正不杂者,董子一人而已。韩昌黎、王河汾不及也。

    王汝止梦里擎天门头传道,狂悖殊甚。既而游阳明之门,敛圭角,就夷坦,养粹气和,音咳指顾俱足令人意消。此与吕东莱少时饮食不好便敢打碎家事,及读躬自厚而薄责于人章,即涣然冰释。俱可谓善于变化气质矣。

    坡公光明磊落,间世人杰。只是不认得伊川,可惜可恨。

    坡公为疏论王介甫,一见范公祖禹疏,曰:经世之文也。遂毁其稿,而连名以进。此与张子之彻虎皮略同。儒者盛称子厚大勇,而不及子瞻,何与?

    君骄臣谄坏社稷,富贵骄、贫贱谄坏风俗。治天下者,必去此二骄二谄。

    卧龙子云:亲君子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君子,此后汉所以倾颓也。至哉言乎!独有国之明训也哉!我辈做人亦然。

    苏长公云:孔明出师二表,可与伊训说命相为表里。余谓:骆宾王讨武氏一檄,又可与出师二表相为表里。盖武氏贯天达地之恶,举世莫可谁何,得此口诛笔伐,差堪吐气。而成败论人者,至以叛逆目之,寃矣。

    王莽有子,秦桧无儿。

    神武莫如操,谦恭莫如莽,机智莫如桧。试与较荣华、絜富贵,岂有加于三子者乎?而恶声秽德,直与天地无极,虽三尺童子知羞之。然则三子认错念头、行差路径,九泉之下当亦自悔其愚且拙也。

    汉高祖谲而不正,宋艺祖正而不谲。

    晁错父、严延年母,识见卓越略同。

    君父之仇不共戴天,直也;兄弟之仇不共国,直也;交游之仇不反兵,直也;犯而不校,独非直也欤哉?直者,处之以公心,应之以坦衷,裁决于义道,而无所回屈之谓耳。学者不识直字,横逆之加,悻悻莫能堪,遂至争白黑、决雌雄,反借口于尼父之明训也。善读书固如是乎?

    我辈有大忧,问舜;我辈有至乐,问颜子。

    学者以私心好恶人,是莫大病痛。这个念头不除却,便不仁了,如何入道?

    上陵下,安然受之,而不以为意,此天理人情之正也。即以施之平等罔不可者。昔人所谓德量、所谓长者之行,盖谓斯乎。若夫下陵上亦然,便成厥恶、养厥奸矣。乌可同日语哉!

    见君子而不能爱之敬之、披以腹心,交君子而不能亲之厚之、结以骨肉,其人恶足以有为乎?噫,不特此也,即一念之善、一得之长,亦然。

    尊师、取友,二之则不是。何也?师而不友,便与木偶共对一般,那讨洽处?友而不师,未免走向亵狎怠慢一路去了。欲其进瞑眩之药、效他山之石,难矣哉。

    宪也衣敝履穿,能俾端木氏之裘马爽然自失。然则端木非货殖,便当到颜子地位矣。货之累人甚矣哉!

    我辈要奋励做古人,定被人嫉恶一番。嫉恶者,忌我之如此也。忌其如此,而遂不如此,是降心抑志以媚小人之口也,其可乎?则安得不栗栗危惧、懋勉以图令终乎?间有错误,又被人嗤笑一番,嗤笑者,幸我之如此也。幸其如此,而果如此,便非血性汉子矣。敢顷刻即安乎?则安得不汲汲愧悔、改过以图全美乎?

    语云:至人无梦,愚人无梦。孔子不梦周公乎?高宗不梦帝赉良弼乎?彼牧人者,众鱼旐旟,又胡为乎来哉?

    无媚骨,无傲气。小人反是。

    子产执政,舆人诵之,得力于乡校之讥评者居多。噫,非独执政然也,学者思出乎俗、入乎道,无所往而不为乡校焉。是者奉之,非者置之,其亦可以日进有功也夫。

    好议论人长短是非,此今日膏肓之病也。若非抽胎换骨,猛力涤除,不独学问之玷、行谊之羞,且恐难乎免于今之世矣。

    学者动云三代以下惟恐不好名,予应之曰:自观人而言,三代以下,败名丧检、漠不顾忌者比比也。果知好名,定拣好题目去做,亦能进德修业,贤于不顾忌者远矣。此以恕道教人,广开为善之路也。若学者立心制行,须知好名之心是已也,要当好货好色等病痛一一驱除,纔会长进。不然,枝叶茂,本实拨矣。故曰:名者实之宾,务实所以修名也。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也,好名所以丧实也;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也。虽然,好名不可,避名亦不可。好名者妆点粉饰之谓也,避名者躲闪忌讳之谓也。范公不云乎:若避好名之嫌,则无为善之路矣。我做好事,只要求人说好,此之谓失其本心;我不求人说好,便不做好事,是自暴自弃也。二者病则一般。

    语云:道高毁来,德修谤兴。此在旁观则可,若夫当局者不然。爽然内省,自怨自艾,曰毁来还是道不高,谤兴还是德不修。

    高其声价以惊人,而不能深藏若虚,慢藏诲盗也。蔡邕之于董卓是也;美其辞以悦人,而不能大朴不雕,冶容诲淫也。扬雄之于王莽是也。

    赖天之灵,知到六七分了,顾其行不一二分。头颅如许,若不万分努力,只怕一二分蛊坏了。可畏哉!

    士君子一言之不慎、一行之不立、一交一游一出一处之不轨于正,皆足以蒙不义而犯大恶。故曰,为人臣子而不知春秋之义者,必陷篡弒诛死之罪。一言不慎,齐陈乞之类是也;一行不立,郑公子归生之类是也;一交一游一出一处不轨于正,西汉扬雄杜钦谷永、东汉蔡邕荀彧郭嘉之类是也。

    晦庵论文,右曾子固左苏子瞻。噫,过矣!子瞻大将之登坛者也,子固偏裨耳,何敢与之较长短、竞胜负哉?

    有春夏无秋冬,不成天地;有都俞无吁咈,不成君臣。

    仰事俯育,不给于家,家之贫也;令闻广誉,不施于身,身之贫也;往古来今,不贮于心,心之贫也。家贫非耻,身贫乃耻;身贫非耻,心贫乃耻。或曰:心既富矣,是亦可以已乎?曰:未也。程子云,玩物丧志。

    人不我谅,而嘐嘐求白焉,过矣。闲邪以懋厥德,积诚以动厥物,他非所知也。

    我有恩于人,而惓惓望报,市井之心也;人有恩于我,而泄泄忘报,顽冥不灵甚矣。

    处心积虑但知利人,不肯为己图便宜,君子也;处心积虑但知利己,不肯为人留地步,小人也。

    忍有二,曰含忍,曰隐忍。含忍,心不可一刻无,无则较长絜短,骨肉间亦戈矛矣,况俦伍乎?隐忍,心不可一时有,有则尝试苟安,坠坑落堑而不自拔也,其终矣夫。

    目今见古人少,或几几乎自信也,扬扬乎自负也;目今见古人多,则违心亏行之事层见迭出,不啻痌瘝之在身矣。呜呼,吾何日而可以不违吾心,而可以不亏吾行乎哉!

    立心要富,非也;立心要贫,亦非也。各随其遇而已矣。贫而淡然无求于人,富而蔼然能益于人,两者皆公行仁义。是故君子可以贫,可以富。小人反是。

    有心而言,言之诈也;有心而听,听之诈也。以诈往,以诈来,相寻于诈,而未有已也。子舆氏所谓餂之类是也。君子不为餂,不容心。

    首阳兄弟也,而以君臣着;桃园君臣也,而以兄弟传。从其所重也。

    观人者大都以肝胆为主,生死存没不二其心,贵贱贫富不更其守,幽显久暂不移其志,此有肝瞻者之为也。不则,反而易心,因时趋利,背义忘恩,而弗之恤也。念人之寒如我露袒,念人之饥如我枵腹,念人之冤抑如我覆盆,念人之屯蒙如我陷溺,念人之孤寡如我仳离,此有肝胆者之为也。不则,尔为尔,我为我,自雄其赀,自神其智,自席其安,即艰苦颠连,满目而漠然不一动其心。故曰观人者大都以肝胆为主。

    上负君父,下负乡里,云如之何?显愧诗书,幽愧神鬼,云如之何?

    申生之志可为舜,陈仲子之心可为伯夷叔齐,惟是烛理不明,而得与失遂分霄壤矣,惜哉!李纲之才德胜陈平,宗泽岳飞之才德胜周勃,惟是遭时不然,而成与败遂分霄壤矣。噫,古今来如此类者,何可更仆数也!

    春秋化工也,非画笔也。后世即有能文之士,画笔耳,乌覩所谓化工乎?

    管仲之生也,贤其死也。召忽之死也,贤其生也。此为公论,此为定案。胡氏谓尼父以管仲为徙义,以召忽为匹夫匹妇,自经于沟渎之谅。噫,过矣,尼父恕仲,当不苛忽也。

    程子云:吾学虽有所受,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贴出来。我辈深思而熟玩之,与深人言道德性命之说,毕括此矣。与浅人言,使为善者有所恃,而为恶者有所惧。其有稗于心术隐微之地,不既多乎?语上语下,都用得着。此程氏之所以继往圣、开来学也。

    汉高配吕后,扫兴实甚。楚霸王得虞姬,生色良多。

    御龙子集中极力訾江陵,以风闻为实录,殊失公平。

    天下事惟不如人最可耻。吾不如一乡之人,吾耻之;既而不如一国之人,则又耻;既而不如天下之人,则又耻;既而不如千古之人,则又耻。嗟乎,吾耻之,吾耻之,曷其有极!

    程传其至矣乎!说易者固有深于程传者矣,或失则凿;固有浅于程传者矣,或失则支。深而不凿,浅而不支,舍本义,其谁与归?

    或曰:孔门不言静坐,至宋儒始言之。曰:居处恭,非静坐乎?静坐时,端其首,拱此心也;峙其背,直此心也;瞑目,视此心也;闭耳,听此心也;谨呼吸,息此心也;两手交,护此心也;两足交,据此心也。皆所以整齐严肃而求其放心也。如是而后可看喜怒哀乐未发前气象,如是而后可养出端倪,如是而后称善学也。

    孟子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愚则曰:人之患在耻为人弟子。

    陈惕龙曰:朱子本义太浅略。非也,程传深矣,故本义以浅出之,若又加深焉,则涉于晦;程传详矣,故本义以略出之,若又加详焉,则涉于烦。浅以翼深,略以翼详,正善用易者也。

    阳明先生倡良知之学,有功于学者甚大。但致知之说昉自孔子,良知之说昉自孟子,阳明于孔孟之说引而伸之足矣,而乃处处牵合到良知上,其痛快醒发处固多,其穿凿附会处亦不少矣。

    学易者博以程传,约以本义,亦可以弗畔矣夫。

    荀子曰:乱天下者子思孟轲也。王子曰:昔人之尊信杨墨,犹今人之尊信晦翁也。其语有以异乎?欧阳子曰:圣人教人,性非所先。苏子曰:何时打破敬字。其语有以异乎?一则诬揑圣贤大功德,一则断灭圣贤真种子,以法律之,厥罪维均。

    兴于书,立于春秋,成于易。

    古之人格物而已,无所谓读书也。今之人,非读书则无由格物。古之人主敬而已,无所谓静坐也。今之人,非静坐则无由主敬。

    以理学言之,颜曾思孟而后,毕竟以晦翁为第一人。若程明道程伊川,岂得过分优劣?然而集儒者大成,则有专属焉。以勋业言之,稷契周召而后,毕竟以孔明为第一人。若张子房郭子仪,岂得过分优劣?然而称儒者气象,则有专属焉。

    朱子学似颜子而功过之,功似孟子而学过之,圣门之中行也。子静进取,其学其功当在子游子贡之间,岂能与曾子相颉颃乎?阳明之徒直以接孟氏,而朱子不与焉,噫,诬也甚矣。

    海刚峯述阳明之言曰:今人尊信晦庵,犹昔人之尊信杨墨也。噫,此非阳明之言也。如其言,阳明不得入庙矣。

    由存养言之,外之不能谨言,内之不能求放心。由应接言之,内之不能顺亲,外之不能信友。四病不除,终沦禽兽。

    有两仪便须有六经,有六经便须有四书,有四书便须有集注,有四书集注便须有近思录,有近思录便须有小学。此皆与两仪相为终始,而不可一日无者也。其它史书不可不读,然纲领却在春秋;性理不可不读,然要约却在近思录。蔡虚斋云:欲为一世经纶手,须读数编紧要书。余继之云:欲承千圣绝学后,只读数编紧要书。若数书者,其尽之矣。

    张子曰:春秋之书,在古无有,乃仲尼所自作,惟孟子能知之。噫,孟子而后知春秋者,程子而已;程子而后知春秋者,胡子而已。胡传行而三传废,制科家列学宫以之取士,几于家传而户诵矣,然其不知春秋也益甚。噫,胡子而后,知春秋者其谁哉?

    吾道有三纵:尧舜时如日始旦,一纵也;孔孟时如日中天,二纵也;程朱时如日重明,三纵也。凡此三纵,皆天也,学道者不可以不知。

    读近思录,其辞和以蔼,其气粹以穆,其理明以备,跃然会心,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张子曰:春秋之书,非理明义精,殆未可学。此为二传未出之先言也。今既有胡传继程传而作,说的恁地分晓,岂必理明义精而后可学哉?读者但能信的过,觉的津津有味,则其人亦大段知义理矣。

    纲目祖春秋,宪章史鉴,非理明义精,未易学也。

    传习录病痛多,熟读近思录,当自见得。

    定其心而后语,则无轻浮躁急之病。

    做个君子定要吃亏,做个小人定要占便宜。吃亏的做了君子,却是便宜;便宜的做了小人,却是吃亏。如今涉世,或当局或旁观,却要分明此意。

    范定兴勉无玷姚子曰:读不见书,作惊人语。余则曰:读共见书,作醒人语。小学近思录四书五经,非人所共见乎?语不惊人死不休,则为文人墨士而已。孔孟程朱,其语何坦易而明白也!

    每思圣人先行其言而后从之一语,增多少愧惭无已。就是先言其行而后从之也罢了,由今看来,却都是先言其行而不从之,愧惭当何如也。

    对人而不审其言,出言而不审其心,非所以为学也。

    今日治心且从梦寐治起,此处大段不清楚,以是放其心而不知求。

    理学莫精于文清,而忠宪过之,盖才胜也。文章莫妙于文成,而忠宪过之,盖学胜也。

    陈惕龙谓阳明为本朝第一人,又曰为第一才人,非第一学人也。然则第一学人,惟梁溪先生当之。

    自古称中心悦而诚服者,莫如七十子之于孔子,至其所以悦所以服,余亦不得而知也。迩来得高子遗书,朝夕讽诵,吾悦之,吾亦不能言其所以悦,但觉天下之赏心者,更无可以踰此也。吾服之,吾亦不能言其所以服,但觉天下之倾心者,更无可以踰此也。然后知七十子之服孔子,亦若是焉则已矣。

    二氏言静,吾儒亦言静,但二氏离动以为静,吾儒即动是静,故曰静而无静,动而无动,神也,非物也。二氏言无,吾儒亦言无,但二氏离有以为无,而吾儒则有若无,故有物有则之民彝,即无声无臭之天载,二之则不是。二氏言虚,吾儒亦言虚,但二氏离实以为虚,而吾儒则实若虚,故万物皆备之大用,即一物不容之本体,二之则不是。此毫厘千里之辨也。

    伏羲之易,画也,文王象之。象者,断易之画也。然而进乎画之义也。文王之易,象也,周公爻之。爻者,效文之象也。然而进乎象之义也。至孔子十翼,所以翼画也,所以翼象也,所以翼爻也。然而三圣之义,于是乎始有着解处矣。高子曰:非孔子,而吾乌知易之所语何语哉!五经注于诸儒,易注于孔子,学易者明孔子之易,而易明矣。至哉言乎!此周易孔义之所以作也。余且从程传求之,以程传视孔翼,规模气象,固有大圣大贤之分。要之,程之义无一非孔之义也。高子曰:学易者,明孔子之易而易明。愚谓:学易者明程子之易,而孔易其庶乎。庶乎孔易义,则庶乎可与言易矣。

    未闻道之先,不静坐不读书,便无入处,如何闻得道?既闻道之后,不静坐不读书,便无守法,如何算得闻道?

    要做人,须是存心,心不存,则为庶民去之之人矣;要存心,须是读书。书不读,则心为莫知其乡之心矣;要读书须是静坐,不静坐,则其读书也为出口入耳云尔;要静坐须是无欲,欲不无,则其静坐也为形寂神驰云尔。然则做人者,当自无欲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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