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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寓所,洗了一个澡,换好衣服,霍桑还没有回来。我坐下来烧着一支纸烟,开始回想刚才的经历。太奇怪。那杨春波究意是什么样人?怎么他知道顾英芬的姓名,顾英芬却不认识他?我们起先料想王智生有什么要素,故而有这个秘密约会。现在王智生不好面,却叫这姓杨的出场,他可就是王智生的代表?假使如此,他见面时何以只是嬉皮笑脸地企图调情,没有一句正经话?莫非那匿名信不是王智生写的,内幕中另有曲折?这个囫囵的疑团,我设法打破,原想等霍桑回来后剖解。
直到午膳相近,他方才回来。他的神色变异,显着一种紧张状态,使我不便轻易动问。
他更衣完毕,先向我说:“包朗,这件事比我们所料想的更严重更复杂得多。我们的对方确是一个机智多端的好手,我们万万不能轻视。今天幸亏我早有准备,带了这东西去,否则我们一定完全失败了!”他向书桌上的那只黑亮的照相器指一指,开始摸出烟盒来。
我问道:“你刚才带了这照相器到半泓园去的?”
他点点头,接着火柴烧烟。
我又问道:“你带这东西去有什么用?”
他答道:“我本是另有目的的,不料事机有了变化,成全了别的利用。”
我听不道他的话,又问:“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那个自称杨春波的冒失鬼又是什么样人?”
霍桑吐一口烟。“这个人我已经查明了,住在城内蓬莱路97号。我刚才悄悄地跟他回去。他家里有几个钱,自己还在大学里读书。过一天我准备去见见他。”
我道:“这个人顾英芬不认识。我听他们俩的谈话,彼此不接头,竟莫名其妙。”
我把刚才眼见的情形和所听得的回答向霍桑说了一遍。霍桑低垂着头倾听,一边定了目光,吐吸他的白金龙。他等我说完,仍没有表示,似乎已进入深思状态,一会,我又问道:“这个杨春波可就是你说的机智多端的对手?”
霍桑缓缓地摇着头:“不是。我看他只是剧中的配角,主角一定另有其人。”
我道:“那末主角是王智生?”
霍桑一边立起身来,一边答道:“是,当然是他。我料不久他就会显手段给我们瞧。包朗,现在你耐心些儿。我也应得有些儿准备。”他拿着那支照相器,走进化验室去。
我觉得我陷进了迷离倘惶的圈套。内幕中的真相怎么样?霍桑既然说王智生是一个多机智的主角,这家伙究竟有怎样的计划,竟值得霍桑这样子严重注意?
他说他幸亏带了照相器去,他摄得的是什么东西?他的不解释,好像不是单纯的老脾气,却像他自己也隔着一重疑障。我这疑团足足捱过了五个小时,方才有一线揭露的希望。
十七日傍晚时分,这案子果真有些发展。顾英芬又急忙忙地赶来。伊换了一件浅苹果绿的颀袍,神气比早晨时更觉得惊怖可怜。
伊坐下后,说:“刚才的事,幸亏包先生给我解救。我实在不认识这个人,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现在却弄假成真了。霍先生,包先生,你们瞧。这封信我在半个钟头前才接到,有个工人模样的人送来的。”伊不但声音颤动,连那取信的手也瑟瑟地不宁。
信是铅笔所写,字迹有些近乎先前的钢笔字,不过比较潦草些。
那信道:“你若顾惜你的名誉和希望圆满分的婚姻,今晚9点钟请到北山西路,德安里3弄!9号来一谈。生白。17日”
这信表面上虽没有一句恐吓的词句,但细味它的语气,却像是一种严厉而不可违拗的命令,比恫吓更觉厉害。
霍桑道:“这信是王智生写的了。”他随手将信放在书桌上。
顾英芬答道:“他下面既有一个‘生’字的具名,多分是他。但第一封信我还不知道有什么用意,这一封情更想不出他捣什么鬼。”
霍桑沉吟了一下,说:“我看他现在一定已借着什么把柄,要正式向你挟索了!”
“你想他要向我挟索什么?金钱?还是————”伊的眼光一沉,顿住了不说。
霍桑应道:“这还难说。我想我们不能不去看看他,见了他的面,就有分晓。”
他顿一顿,“不过他所挟持的东西确很厉害,你不能轻视。”
“霍先生,那东西是什么?不就是我姊姊英芳的那张照片吗?”
“是。我看不但那张照片,还有更厉害的东西!”
“喔?还有什么?”
“是你本身的照片!”
顾英芬作疑惑状道:“我没有照片落在他的手里啊。”
霍桑郑重地说:“有的,休不知道。那不单是你个人的照片;照片中还有一个男子正在面对面地和你谈话。你面向着假山;那男的伸着手要抚摸你的样子;照片的背景又是宜于幽会的园亭!”
顾英芬苍白了脸,骇呼道:“什么?难道刚才我…我……”伊顿住了,嘴唇在颤动。
晤,有些眉目了,我开始明了个中的情由。
霍桑解释道:“正是,正是。刚才你在翦翠亭中和杨春波会面的时候,那种景状已给摄成一张照片。这照片此刻已经落在王智生的手中!”
顾英芬从沙发椅上跳起来。伊的脸色顿时变成白纸一般。我也感到意外的惊异。
伊作惊惶声道:“霍先生,当真如此?”
霍桑道:“自然真的。不过你不必如此惊慌,坐下来,听我说。”
英芬强制地坐下来,星眼睁大了,眼眶里有些水汪汪,伊问道:“霍先生,这照片谁拍的?怎么会到这恶鬼的手里去?”
霍桑镇静地解释。“照片是王智生自己摄的。他早就伏在亭子对面的假山上,等到你和那男子接谈的时候,他选取了一个紧要的画面,就悄悄地摄了一张照。现在他既然胆敢正式命令你去接洽,显然就把这照片做挟持的利器。”
顾英芬眼圈一红,要哭出来的样子。接着伊把白巾按住了口,抽咽地暗泣起来。
这个王智生真毒辣,竟用这种手段玩弄一个弱女,使我感到异常的不平。
伊呜咽地说:“霍先生,这件事怎么了?这恶鬼的手段太刻毒了!我怎么能抵抗?我只有和他去拼命!”
拼命!是,我也相当同意。要是凭着我们的智力,除了拼命,没有其他任何有效的对策,我也情愿代替这可怜的女子跟那无赖拼一拼!
霍桑作安慰声道:“顾小姐,你不用悲伤。拼命不是好方法,也太不值得。这样一来,弄假成真,还是逃不出他的罗网,你倒反而难于洗刷。并且你的家庭的秘史也不能终于保守。不行,这委实是下策。”
伊仰面道:“那末上策是什么?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方法。他若使向我要钱,我既然不敢告诉家父,势必也拿不出。要是他还有别的恶念”
霍桑忽然立起来,举起一只手。“顾小姐,别慌,我相信不会没有法子对付他!”
伊的精神提振些,用伊手中的白巾在眼眶上揉了一揉,睁视着霍桑,在等他发表他的办法。霍桑紧理着双眉,背负着手在室中放来路去。我也屏息地看霍桑的来。
一会,霍桑忽自言自语地说:“我想我们有方法可以取回你的照片。顾小姐,你不必担忧。”
“唉!好极!霍先生,你用什么法子去拿回来?”
“我先去看看他。”
“不会决裂吗?”
“不会,你放心。我们会随机应变。”
那女子的眼睛中,顿然露出一种感激的神气,仿佛破涕为笑。我也感到十二分兴奋。
伊又颤声说:“霍先生,要是你真能拿回那照片,我一辈子不会忘记你!”
霍桑站定了,说:“别客气。我自信我有几分把握。现在你把这信留下,尽管安心回去。”
伊问道:“我不必去看他?”
“不必。这件事完全让我们来办。”
“要是他有什么要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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