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东方之旅最新章节!

重要故事的那种单纯的驱策开始,这篇故事已强化而成为生存的方式:H.H.拼命地想要说他的故事,因为只有这样做,他才能够证明自己的存在。

    我经验过一次的这种真实,以及我那些同志,都不再存在,而虽然对于它的回忆,是我所拥有的回忆当中最宝贵、最鲜明的,它们却似乎都这么遥远。它们是由这么不同的料子做成的,以至仿佛它们是源自于别的星球和其他的纪年,也仿佛它们是狂妄的梦想似的。

    在狂热地企图重新捕捉他自己的真实的这种过程当中,H.H.放弃了他对叙述东方之旅的故事的虚饰。他现在所做的,是叙述他自己的“企图叙述”东方之旅;叙述的行为变成了故事的题材。当H.H.后来重新获准入会,而且获准从更高的真实水准,来察看他先前的努力的时候,原稿就经历了一种象征性的蜕变。H.H.看到,他所写的一切都是错误的,而当他一句又一句地划掉的时候,那些字和字母都在纸上粉碎,形成了圈圈、花朵、星星————“一张没有意义的装饰图案”。描写理想的不可能性,以诗的方法加以完成。随着H.H.愈来愈深地钻研盟会的秘密,他就觉悟到:他永远无法完成对于故事的叙述,他的尝试注定要失败。这项承认,当然在回顾的时候,会给头两章投上不同的见解,因为读者现在知道,他所读过的,只不过是使H.H.感到不安的那种无意义的装饰而已。这种小说的情况与《荒原狼》里面的“小册子”并无不同;但在那里,为了读者的好处,“小册子”被译成了第三层的语言。

    当H.H.更进一步地在档案室中阅读下去的时候,他翻到了由用意良善的其他背叛者所写的,有关盟会表面上似乎已经瓦解的他种报告,而在这里,现代小说的另一个主要的主题就一目了然了。每一篇报告,写的都是全然雷同的紧要事件,却与别的报告有天壤之别;而每一个作者,跟H.H.一样,都相信自己说法的真实性。别的小说家————纪德、赫胥黎、福克纳————都把这种相对论当做结构的原则,而把不同的观点建立在他们的小说里。黑塞为了自己小说的目的,而满足于这种暗示。不管把故事说上几遍,它也只不过是真理的一部分,因为以日常现实的语言,或是容易犯错的知觉,是不可能捕获到更高的真实或重要的本质的。充其量,一个人只能希望,以不断地移动焦点来对准目标,而在一面不完美的镜子上,获得该目标的一个歪曲的影像而已。

    艺术的神圣化

    绝望终于迫使H.H.去向他的朋友路卡斯讨教。出于路卡斯的切合实际的建议,H.H.才能够把里欧找出来,而由此拾起他跟盟会失去的接触。但是拜访路卡斯意义更深的一面,在于他们有关写作的谈话。路卡斯写过一本有关战争的名著。跟H.H.一样,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经验到的一大部分,而且他也发觉,就算是10本书,每一本都比他自己的更迫切,也不可能把战争栩栩如生地传达给任何没有亲身体验过战争的人。正如H.H.目前的生活跟东方之旅的情形一样,两种真实之间的鸿沟辽阔得无法只用言辞来填补。在这些承认之后,当H.H.问他,他如何终于设法写出那本书的时候,路卡斯回答:“我要是不写那本书,就会陷入绝望;那是把我从空虚、混乱和自杀当中拯救出来的唯一方法。”路卡斯的这种功用可能说明了他的名字。在福音书的作者当中,路加是唯一觉得有必要证明他的事业为正常的人,而他特意这么做,为的是要给他的朋友提阿非罗一个榜样。路加的自序跟路卡斯的言论相似的地方,在于两者都知道,“一篇”报告能够表达的事实是多么的少。

    正好在本书居中部分的这篇谈话,说明了本篇故事的主要谜题之一:为什么H.H.明明知道他的故事无法叙述,却仍旧坚持下去;换句话说,为什么黑塞要写作和出版《东方之旅》。光是说写作的行为就是从混乱中得救,是不够的。我们必须要问:为什么会这样?如果我们考虑到底下这两项假设,答案就一目了然了:更高的真实是不能摹写的,而艺术是代表一种抵御混乱的防卫。这是黑塞那一代所特有的艺术的神圣化。艺术的世界,有可能加以构筑,和谐而完美,但与黑塞(或H.H.)想要描写的真实世界是不同的。但它只有在内容方面不同。在原则上,这两个世界是一样的:美学的结构,以它自己的法则,正如盟会的世界一般地完美。它们不同的程度,只是艺术和性质的相异,但在象征上,它们是一而二,二而一的。艺术的世界是不依赖真实而存在,并与自己的法则相符合的一种自有目的的实体。在这个世界里,美感的和谐是可能的:混沌能够加以解决。因此,尽管企图描写实际所发生的事情徒劳无功,H.H.还是决定继续写下去:“使我的生命又秉有意义,以此来拯救生命。”

    只有这种艺术观才能够解释书中最动人的文字当中的两段。在布连加登的庆祝会当中,H.H.体验到他跟那个没有时间性的同时性与整体性的领域的最生动遭遇。在那里,他不但回到来自历史的过去遇到跟他自己(那就是说,黑塞自己)个人交游圈子的人物,而且他也同样强烈地看到了诗人和他们所创造的人物。“但是不管这些艺术家的人格多么生气蓬勃,多么可爱,他们想象中的人物却毫无例外地比这些诗人和创造者自己,要更加活跃,更加美丽,更加幸福,而的确也更加优雅,更加真实。”作为具体的例子来说,巴布罗(来自《荒原狼》)跟他的作者(没有提到名字)成为对比————后者“像影子似的溜到河岸,在月光下显得半透明”。甚至于连霍夫曼,尽管他似乎显得活跃而引人注目,也只是“一半真实,一半在那里,不十分牢靠不十分真切”;至于档案管理人林赫斯特(来自《金壶》)则是精力充沛的化身。艺术的世界代表一个充满活力的整体,与日常现实的无精打采的混乱相对。因此,美学领域的人物————套用黑塞的典型比较式来说————比另一个世界中的相对人物要“更加真实”。这种看法,在1930年所写的一篇论文《书籍的魔性》中,黑塞又重述了一次。在那篇文章里,黑塞明确地把现象跟没有时间性的领域联系起来。诗人们生生死死————他写道————往往是默默无闻或被人忽视。然后,在他们死了几十年以后,像尼采或者是赫尔德林一般,他们忽然大放“光明,就仿佛是没有时间这么一回事似的”。在1933年,黑塞恭贺托马斯·曼出版了他的小说《雅各》,宣称小说中的人物“比世界舞台上的人物要更加真实,更加可能、更加正确得多”。

    到这个时候为止,黑塞以嬉戏的象征主义,来代表至少从席勒以来,一向都很普遍的一种艺术观。艺术不应该是自然主义或写实主义所说的那种模仿,而应该构筑一个独立的世界。这个世界以它自己的整体性,根据它自己的法则,乃是“真实的”。不过,到了故事的末了,黑塞以切断联系着这两个世界的最后结合,沿着这条推理的途径,把我们往前再带进一步。因为照传统的看法,作者自己要担任日常现实————读者的世界————和美感现实————他所创造的世界————之间的调停人。在他的身上,这两个领域之间的接触乃得以保持。然而,在最后这个场面,黑塞摧毁了这种接触,仿佛叫他的美感世界飘浮————成为一个自有的整体。当H.H.————他是叙述者而因此也是读者和艺术作品之间的联结————在档案室中揭开了存放着有关他自己的记录的小室的时候,他所发现的不是书写文件,而是一个木雕或蜡塑的小像。他更仔细地看,看到那个小像实际上是由两个塑像背靠着背所构成的————他自己和里欧。由于这个小像是半透明的,他可以看出里面有一种模糊的流动,一种不断的溶解或流泻,由他自己的形象进到里欧的形象。蓄意提到施洗约翰的话,H.H.乃想到:“他必兴旺,我必衰微。”(《约翰福音》第三章第三十节)在同一瞬间,他记起了里欧对他在布连加登亲眼目睹的现象的解释:那就是来自诗的作品的人物,通常都比他们的创造者本人,要更加活跃,更加真实。故事在H.H.突然感到疲乏,转身去寻找安睡之处的时候结束。取自《圣经》的那句隐匿的引言,当然并不比《戴密安》里的情形更为偶然。像它那样地出现在故事的最后一页,就加强了象征性结尾的意义。我们发觉:在盟会的世界里,里欧之于H.H.,有如耶稣之于施洗约翰:更加真切,更加基本,更加实质。这种差异受到底下这项事实的强调:尽管显得单纯,安德烈·里欧却是小说中唯一有名有姓的人物。至于叙述者————他是所有的人物当中最无实质的————只以他的首字母标出。一直要到H.H.以美学的创造来使自己不朽,他才有资格采取一个名字————在那个时候之前,他缺乏其他被提到的人物的那种实质,亦即创造者跟他们“更加真实”的创造物。

    这个象征性的结尾是很清楚的:叙述者H.H.被他自己想象的创造物里欧所吸收。如果情形是这样的话,那么可以说,叙述者被包含在艺术作品里。失去了与日常现实的一切接触,他被扫到自己所创造的美学世界里,而这本小说就被当做本身是个永恒的世界而悬挂起来————没有作者。这本小说成为它的主题的象征————艺术的永恒性质。要是这种解说显得牵强的话,我们不妨在这里回忆一下1925年,黑塞所写的《臆测传记》的惊人结尾。在那篇文章里,黑塞简要地概述了他以前的生平之后,回过来瞻望前途。他推测————照《混沌之一瞥》和《纽伦堡之旅》的方式,加以一贯的推理————他将无可避免地由于他的思维方式而被逮捕。他想象自己在监狱里,忙着在墙上描绘火车消失于山洞中的图画。在最后一段,他跳上火车,随它离开牢房,消失到他以艺术创造出来的美学世界里。以这些基本的象征,黑塞成功地用栩栩如生和惊人的方法,传达他的第三王国的绝对性质。他那同时性和整体性的领域总是在那里,并不依赖我们的日常现实的世界,随时准备让那些愿意用“魔法”去思想的人们进去。既然思想的过程并不轻易让人具体地描写,作者的唯一援力就是象征的世界————绘画的火车和半透明的偶像。《东方之旅》的最终意义不是以观点的相对论————盟会神秘之不可能描写————表达出来,而是以盟会是如此强而有力,以至把它的创造者加以吸收的这项事实表达出来。

    在他试图创造一件有独立机能的艺术品这方面,黑塞绝不是独一无二的。“象征主义者”和他们在法国、德国跟英国的信徒,都蓄意写出一些紧密的完备自足和自有目的的诗品————一个人立刻就想到史推芳·乔治(StefanGeorge)、乔治·特拉克(Georg Trakl)、梵乐希和庞德。在现代小说中,纪德、赫胥黎、乔艾思,以及许多别的作家,都设法以某一种技巧,来使小说不依赖它的作者。但是就我所知道的,与黑塞的这种努力————把叙述者从每日现实的领域改换到他自己所创造的美学范畴里————最为类似的,当推赫尔曼·布洛赫(Hermann Broch)的小说《梦游者》(1932年)————写作年代与《东方之旅》相同。表面上,没有两部作品能够比这两篇更为根本不同的了:黑塞的是“浪漫派”的故事,布洛赫的是“多元历史”小说的怪物。然而在主题和技巧上却有值得注意的类似之处。在布洛赫的三部曲的头两部,以及第三部的前半部,作者都故意让读者产生错觉,以为他正在读一篇由一位客观的第三人称叙述者(与赫尔曼·布洛赫为同一人)所写的故事。不过,到了第三部的中间,渐渐显出所有这三个部分的叙述者,实际上是这篇包在小说里头的论文————《价值之分裂》————的作者;那就是说,小说的虚构故事成为由理论性的论文的更大结构所封缄和包罗的一个密闭的整体。然而,在该书结束时,又发生了另一种转变:论文的作者竟然与骨架故事之一的第一人称叙事者是同一个人。整篇小说因而生存在一种没有时间性的悬挂状态中————一种具有它自己的自足作者和它自己的法则的美学整体。

    对于布洛赫来说,在那个时候,艺术的绝对性质,几乎具有跟对于黑塞来说完全相同的意义:一个存在于我们这个四分五裂的日常世界的混沌之外,给我们一种理想以供珍惜的完美领域。在这两本小说中,同样的意义都在结构中呈现:尽管小说里的人物暴露在绝望、冲突和分裂之中,他们却与实际人生的相对人物不同,因为他们的生活是发生在一个自有目的的美学整体中,其所揭露的有意义的形式,在日常现实的混乱中是看不到的。在这里有一种含蓄的精妙讽刺:要描写理想是不可能的,但是对于绝望的完美传达却平衡了作品中的绝望,因此把它提高到现实世界的纠结不清之上。这就是黑塞所说的“升华”。“从艺术家的观点来看,艺术不是只想取代不充足的人生的一种企图吗?”他在一篇论文————《论好的和坏的批评家》————中写道:“……简而言之,就是在精神上,使不愉快的现实面升华?”黑塞并不散漫地使用“升华”一词。在1934年写给杨格(Jung)的一封信里,他把自己的概念解释得很清楚,以便使它跟心理学上所说的抑制的意义有别:“只有在似乎适合于谈到‘成功’的抑制的时候,那就是说,在一个当然是非真的,但在文化上则属于高一级的领域————譬如说艺术的领域————的一项行动表现的时候,我才用这个词儿。”虽然在心理分析上,升华是不准许的————他继续说道————但当它以艺术作品的形式结出果实来的时候,却是非常要得的。

    服务的理想

    我们剩下来的,是要辨认以小说中的主要人物出现的里欧。他在小说中的任务是很清楚的:他同时是盟会的会长,而且身为密使,也是它最热诚的仆人。H.H.起初只看到他后面的这个身份,而要到末了,才发觉里欧是盟会原则的最崇高化身(跟“盟会小说”中的一样)。那是里欧,身为指导的精神,才使得盟会集在一起,一直到莫比欧·茵菲里欧的考验为止;当他失踪的时候,队伍中的其他会员,在他们的信心上,还不够坚定到使他们独自前进,而因此好像仅仅由于盟会精神的化身不见了,盟会也就瓦解了。在他所尝试的故事中,H.H.一再地回到这一点,却未能了解:里欧正是“这些事件的中心,这些事件所环绕并使事件连贯的共同观点”,并在H.H.的混乱回忆中,提供了那些事件所缺乏的因果关系。

    如同我们所见的,里欧在小说中的功用不只是作为盟会的会长而已:作为H.H.想象和渴望的创造物,他也是H.H.象征性的比较好的另一半。他是H.H.可能成为的一切————要是他能够摆脱掉日常现实的渣滓,而永远进到同时性和完整性的领域的话:换句话说,他是黑塞的小说世界中,另一个经常出现的“双重人物”,他跟H.H.的关系,一如戴密安之于爱弥儿·辛克莱,或莫扎特之于巴布罗。我们已经看到,里欧的大部分身体特征,都是从“盟会小说”的行头中借来的,但是在他的人品上,有一个重要的特征,这在象征上是最引人注意的,而且也可能说明了他的名字————里欧与自然世界是绝对和谐的。这件事一再地受到强调。当他第一次被提到的时候,H.H.叙述说,所有的动物都喜欢里欧,说他有办法驯服飞禽,吸引蝴蝶。在布连加登的庆祝会中,里欧被描写成跟两只白色狮子狗玩耍。当H.H.在几年以后找到他时,里欧亲切地抚弄一条来势汹汹地向H.H.猛吠的恶狗。他“跟时间合而为一”————在这里,我们碰到了整体性的主题和象征性的蜕变————他似乎可以无限地定界。不受到自己人格的困扰,他自由自在地献身,而且仿佛是存在于“跟他的环境的一种随和而平衡的关系中”。换句话说,他已经以升华的形式,拥有变形的能力,这是“盟会小说”中的盟会密使所特有的。在他跟世界的和谐关系中,里欧象征着盟会所代表的整体原则。鉴于黑塞所运用的姓名上的巧计————如同我们所看到的,每一个名字都具有意义————我觉得里欧(Leo意为狮子————译者注),这位最不像狮子的角色,可能是由圣芳济的得意门徒,里欧·皮柯利拉(Leo Pecorella),获得他那似是而非的名字。跟他的大师一样,里欧·皮柯利拉也是一切飞禽走兽的朋友。黑塞对于圣芳济的传说知道得极为详细:在1904年,他发表了一篇关于这位他所喜爱的圣徒的研究,而在小说《彼得·卡门青特》中,这位圣徒也扮演了一个角色,并且经常在别的作品、论文和书信中被提到。在这些关系中,圣芳济是被当做爱慕自然的一个象征。说里欧·皮柯利拉实际上是里欧这个角色的灵感来源,只不过是一项臆测,然而似乎并非不可能,尤其是因为另外一个相当深奥的象征已经进到他的人物塑造中来————这一次是取自巴赫芬(Bachofen)。

    里欧与自然成为一体的进一步迹象,除了他的野外素食主义之外,是由他的地址暗示出来:塞勒格拉本69号甲(制绳人的巷子),并由里欧脚穿绳底鞋这项事实得到暗示。既然这种制绳的事情在这本充满象征的书中提到了两次,我们就有理由予以更仔细的考察。在巴赫芬的《古人的重要象征》(1859年)一书中,最了不起的篇章之一,是专门用来讨论制绳人奥克诺斯(Oknos)的象征。(黑塞在1923年评论了本章的一份抽印本。)根据巴赫芬的说法,制绳人在他的最后形式中是代表“人类生存的最高水准的象征”以及“克服死亡之恐怖的较高神秘的得胜力量”。它象征“以个体的永恒死灭来保存种族的永恒青春”跟“一切尘世生存的短暂”。这种解释与我们所见的盟会意义,尤其是里欧身为盟会会长的意义,非常的吻合。在他这两种本质中,里欧代表与生命的完全和谐跟统一,以及对在个体死亡之后仍继续存在的永恒盟会的服务。

    里欧的完全幸福的和谐,是以他面带“虔诚的、仁慈的、教皇般的笑容”来表达。因为他与更高的真实完全合而为一,所以能够像《荒原狼》里的莫扎特那样,把世上的人生看做一场游戏。“当然,一个人也可以把人生当做种种别的事情,把它当做责任、战场或是牢狱,但那样做并没有使人生更美好。”他告诉H.H.说。因此他能够对着折磨H.H.的那种生存的显然不调和,以及“他这位见习生的愚昧”而微笑。不过,这种把人生看做一场游戏的观念,并不是一种轻浮的观念,而是具有最深刻的含意的。他所说的“游戏”,是指在艺术作品中,创造一个没有时间性的天地的美学游戏————是玻璃珠游戏的一个样本。只有那些把日常现实看得太认真的人————像哈利·哈勒和叛离后的H.H.————才注定绝望而不能分享具有永恒价值的美学领域。不过,对于那些“已醒悟”的盟会会员来说,人生只不过是一场供人尽情玩耍的可爱游戏而已。这个游戏的一部分,也就是先决条件,是放弃对个人主义的愚蠢要求,因为它是一切绝望的根源。一个人愈以个体化来远离整体,他就愈坚持自己的个性————他就愈受苦。屈服于整体,再融于全体之中,使个人的欲望受制于盟会————换句话说,就是心甘情愿地服务————乃是幸福之钥。因此,里欧,身为盟会的化身及其会长,同时也是它最忠实的仆人。他的微笑是讥讽的、弃绝的微笑,因为他知道在日常世界中的主宰是虚幻的,而对没有时间性的精神的服务则是永恒的。“这是服务的法则,”他告诉H.H.,给他解释为什么文学中的人物比他们的创造者更生动,“想长寿的人必须服务,但是想统驭的人却不长寿。”渐渐地,从战争期间和紧接着战后的作品当中所表达的早期对个人主义的热望,黑塞的作品出现了群体和团结的观念。“个人的原则”转变为在一个更高的真实水准上,与全体再度合并的意志。本书最后的讽刺在于这项事实:当H.H.准许自己愈来愈与里欧的形象合并,当他愈来愈被吸引到他的美学创造的领域中,他也就愈来愈给自己取得了真实。“他必兴旺,我必衰微。”的确如此。但是H.H.使自己在他自个儿创造的美学世界中延续下去。

    我们又一次碰到了现代文学的一个特有现象,这是里尔克在《马尔泰的手记》中预先使用过的。在那里,跟在这里一样,故事是以完全的主观开始,而转移到绝对的客观。里尔克在那本书中所用的技巧,在这方面,跟《东方之旅》相似。跟H.H.一样,马尔泰开始时为自己的个性所困扰,而世界则在他周围崩溃,成为混沌。但是那遍布的代名词“我”,在小说的前半部用得这么显著,却逐渐让给比较不主观的叙述形式,一直到末了,马尔泰这个角色完全消失在代表他的那些象征后面————如同里尔克后来所说的“他的痛苦的言语”。该书是以马尔泰的孤立人物开始,而以浪子的代表性人物结束。这种由自我中心到象征性的普遍化的过程,在《东方之旅》中也可以看到————《东方之旅》是以一再强调第一人称的文体开始,拼命地想在面临混沌当中,定出自己的方位。如同我们所看到的,故事结束的时候,H.H.的“我”被吸收到里欧的代表性人物里。在结构上,这两者的雷同,由于故事的时间和叙述的时间进展的近似而获得加强。第一章和第二章发生在写作之前十年或十年以上;第三章和第四章只发生在写作之前几天,而第五章————在本章,最后的辨认才告完成————则发生在H.H.报告该行动的前一天。在整个故事中,有一种移动是从“我”到“他”,从个体到团体,从混乱到秩序;而解决则实际上发生在作者的现在的那个片刻。当然,任何进一步的报告都是不可能的,因为一旦H.H.完全被吸收到里欧的形象中,一旦他与盟会重新结合,他就又一次存在于一种不可能传达给我们————读者们————的真实水准上。因此,本书的最后一句话,也就是H.H.在离开我们的水准,前往同时性的领域之前,所说的最后的言语。以象征性的自传开始的这本书,是以艺术的神圣化结束,而后者则代表对精神价值的永恒世界的崇高服务。黑塞已经到达了卡斯塔利亚9。

    《荒原狼》

    《读书随感》

    《乡愁》

    《生命之歌》

    《知识与爱情》

    《在轮下》

    《流浪者之歌》

    《彷徨少年时》

    《艺术家的命运》

    《东方之旅》

    《漂泊的灵魂》

    《美丽的青春》

    《孤独者之歌》

    《玻璃珠游戏》

    黑塞整合东西方文化继续走向内在,于是有了这本《东方之旅》。这本自传气息浓郁的小说通过一次未完成的旅程,叙述了主人翁一波三折的追寻之旅,经过不断地遭受挫折,最后达到了最高境界。技巧纯熟,寓意深刻,令人回味无穷。

    赫尔曼·黑塞

    (Hermann Hesse)

    1877——1962,德国文学家、诗人、评论家。出生于南德的小镇卡尔夫,曾就读墨尔布隆神学校,因神经衰弱而辍学,复学后又在高中读书一年便退学,结束他在学校的正规教育。日后以《彷徨少年时》《乡愁》《悉达多求道记》《玻璃珠游戏》等作品饮誉文坛。1946年获歌德奖,同年又荣获诺贝尔文学奖,使他的世界声誉达于高峰。1962年病逝,享年85岁。黑塞的作品以真诚剖析探索内心世界和人生的真谛而广受读者喜爱。

    一生追求和平与真理的黑塞,在纳粹独裁暴政时代,也是德国知识分子道德良心的象征。

    蔡进松

    中国台湾人,著名翻译家。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