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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十日惊奇最新章节!

上H.H.韦伊,霍华德犯了另一诫:”不可妄用上帝之名‘。就这点而言,霍华德在这种病态的犯罪心理中的思考方式,是颇值得玩味的。这里,可以看到他如何涉及到了犹太神秘教义、并且仿效中世纪神秘的通神论者——他们其中一个信仰,就是相信圣经每一句话中的每一个字母、词、数字和每一个音,都有隐藏着的意义。’旧约‘中最神秘的是上帝的名字,他曾经亲自告诉了摩西,而那名字就隐藏在’四字母希伯来词‘里。由四个字母组成的这个字,有几种不同的写法——其实一共有五种写法,从IHYH到YHWH;并且由此,人们造出了各种想象中的上帝的名字;而这些名字当中,最为现代人接受的一个,就是Yahweh.而如果你将霍华德签名——H.H.韦伊(Waye)——中的字母重新排列,你会排出一个变位字,就是:Yahweh.“

    查兰斯基的嘴巴张了开来。

    而埃勒里继续说:“是的,很疯狂,查兰斯基先生。”

    埃勒里又说:“霍华德偷了迪德里希·范霍恩保险箱里的两万五千元,犯了另一条诫律:”不可偷窃‘。“

    埃勒里接着说:“在星期天凌晨亵渎艾伦和马蒂·韦伊在菲德利蒂的坟墓,霍华德犯了另外两条诫律:”要记得安息日、保持安息日的神圣‘,以及’必须尊敬父亲和母亲‘。“

    他微微笑了一下:“我应该把‘幽谷中的圣保罗教堂’的奇切林牧师找来,因为这里有关安息日方面,我需要一些专家的协助。这条有关‘安息日’的诫律,是‘十诫’中的第四条——而罗马天主教徒和路德会教徒则把它列为第三条,但是犹太人、希腊天主教徒和大部分新教徒都认为它是第四条——所指的,是以色列的安息日,也就是星期六,我想,以色列人把安息日定于星期六,是因为早期的基督徒要把安息日和每个星期天要纪念耶稣复活的‘主日’隔开来。我现在好像想起来,这种一天安息日、一天复活日的纪念方式,从耶稣复活以来,或即使从使徒保罗断言基督徒不用受犹太教安息日的束缚以来,己经实行了好几个世纪。不过,这没关系。对霍华德——这位基督徒来说,安息日是在星期天,而他对父母不敬的时间,正是星期天的凌晨。”

    埃勒里又说:“爱上莎丽,把她带到范霍恩在法利赛湖边的小屋里和她上床,霍华德犯了另外两诫:”不可贪恋他人妻子‘以及’不可通奸‘。“

    接着,很快地,埃勒里进入他所说的第九项罪行,他说:“霍华德否认他拿莎丽的项链要我去当,犯了另一条诫律:”不可作假证‘。“

    现在,在场的人都被这怪异的事情镇住了,就算他们说得出话来,他们也不会开口。

    埃勒里又继续说下去:“昨天晚上,当我坐在霍华德的车里,在路上,把这九块碎片拼起来,我问自己一个很自然的问题:这一切,会不会只是巧合?有没有可能,霍华德所做的这些事,只是凑巧刚好破了‘十诫’中的九诫?然而接着,我就不得不这样回答了自己:不,这不可能;如果说,这样一串如此吻合地触犯了‘十诫’的罪行,仅仅是偶然发生的,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因此,这九诫是有计划地被触犯的;是以‘十诫’为线索,经过了预先设计,有步骤地实施的。

    “但是,霍华德如果触犯了‘十诫’中的九诫,”埃勒里叫道,“他不会、也不可能停止。十才是完整的,而九不是十。剩下的一诫——也是将会被触犯的一诫,是在其他九诫之上、现代人认为最符合他们的社会理想的一诫:”不可杀人‘。十才是完整,而九不是十。由于第十诫是禁止谋杀,我知道,霍华德正是要把它留到最后,作为他反叛世界一连串行为的高潮。

    “霍华德要杀的人是谁呢?当我想到霍华德的外在行为以及他的内在心理,答案立刻出现。霍华德要的是什么?或者说,他觉得自己要的是什么?因为,依我这外行人的想法,科恩布兰奇医生,霍华德根本就没有真正地爱上莎丽,他只是以为自己爱莎丽。他要的是——他以为自己要的是——迪德里希的妻子。而阻挡在他们中间的人是谁?只有迪德里希。只要除掉迪德里希,对霍华德来说,他就可以得到迪德里希的妻子。至于想杀迪德里希,最后却误杀了莎丽,逻辑上来说,应该只是一场意外的悲剧,基本上并不重要。

    “不过,就算你从心理学的角度思考,你也会发现,迪德里希就是被意图谋杀的对象。事实上,从十年前我在巴黎认识霍华德开始,我就毫不怀疑一点,就是:霍华德自童年以来就有强烈的恋父情结。他对迪德里希·范霍恩的祟拜,是赤裸裸而不容置疑的。霍华德在巴黎工作室里的雕像,都是宙斯、亚当、摩西——那时候就有摩西了——但在根本上,他们都是迪德里希。十年后,我亲眼见到迪德里希本人,我才知道,这些神像不但在精神上代表了迪德里希,连外形也和迪德里希的外形一致。

    “霍华德的整个成长过程,无可避免地造成他对于那些具有父亲形象的事物的崇拜。这些历程包括:从婴儿时就被不知名的母亲遗弃、被一位强壮有力的男人收养,这个男人成为他的养父、养母兼守护神。就像俄底浦斯[俄底浦斯:希腊神话中底比斯王子,误杀其父并娶其母为妻]一样,霍华德的心里存在着弑父的种子。因为,当这个具有父亲形象的人拒绝了儿子,把爱转移到一个女人身上,而且是一个陌生的女人,爱,便会转变为恨。就在那一刻,这颗弑父的种子开始发芽:当迪德里希和莎丽结婚的那天晚上,霍华德发生了第一次的失忆症。然后,霍华德‘爱上’这个偷走他父亲的女人!你可以随时纠正我,科恩布兰奇医生,但我认为这根本不是爱,而只是潜意识里一石二鸟的企图——一方面,惩罚那遗弃他的父亲,再一方面,通过摧毁他父亲和那造成他被遗弃的女人之间的关系,他可以重新获得他父亲的爱。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这惊人的事实:在计划消灭这背叛了他的父亲的形象时,这孩子使用了一个方法,凭着这个方法,在计划进行的过程中,他还可以谋杀另一个父亲形象!”

    科恩布兰奇医生一脸疑惑。埃勒里趋身向前,直接对这位精神病专家说:“在这个家庭里,由于她那位决心跟随耶和华的狂热原教旨主义信徒丈夫,克里斯蒂娜·范霍恩一直——从霍华德小时候到现在——都沉溺于《圣经》里的句子。霍华德,在这种环境下,怎么可能不受那像父亲一样的上帝观所笼罩?这里,我们可以看到这件‘完整的犯罪事件’的完整性:通过刻意触犯‘以父之名’的上帝的‘十诫’,霍华德摧毁了自己心中最伟大的一个父亲形象——上帝。”

    埃勒里瞥了断线风筝似的霍华德一眼,然后用非常非常柔和的语气说:“现在,你们可以知道,先生们,霍华德整个的行为模式,是一种不平衡心理的行为模式。

    “我不知道你们这方面的专家,怎样称呼霍华德的这种精神失常状态。不过,我想,就算一个外行人也可以明显地看出来,霍华德把‘十诫’当做一系列犯罪的模式,把谋杀作为整个犯罪的结局,并且分别在有意识和无意识的情况下,持续地照着这个模式行动。他需要的,是合格的精神病医生的诊断,而不是法律的审判。

    “这个人完全不应被视为一般的杀人犯,如果你们喜欢,可以说他是:犯罪精神错乱。我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重述我刚刚所说的这些分析,以及提供《圣经》方面的解说——如果这么做能够帮助霍华德,回到一个属于他的地方,也就是精神病院。”

    接着埃勒里看看迪德里希,然后又把眼光移开,因为迪德里希正在哭。

    有一段时间,除了迪德里希的哭声,没有任何其他声音。过了一会儿,连迪德里希的哭声也停了。

    检察官查兰斯基望着科恩布兰奇医生。

    查兰斯基清了清喉咙:“医生,您对……对这一切的看法如何?”

    那医生说:“我还是暂且不要让自己涉入这件案子,查兰斯基先生。我还需要很多时间来……呃嗯……调查。”

    “好啦!”那检察官把手肘靠到膝盖上,“从检察官的立场——先不管他的律师会如何介入——大家如果没有进一步的问题,我将会准备随时提出诉讼。”

    达金警长说:“康哈文化验室那边怎么说?”

    “是的,达金,刚刚在我们开始之前,我接到他们打来的电话,告诉我初步的化验结果。他手指间的四根头发,已经被化验证实,是范霍恩太太的。他指甲内搜集到的采样,化验室认为,是范霍恩太太脖子上的。就事实来看,人毫无疑问是他杀的,而在法律上,我想也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而且,老实说,目前我并不很在意,他究竟是明知道她是范霍恩太太,所以把她杀死?还是误以为她是范霍恩先生,而将她误杀,因为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能提出他杀人的动机。事实上,他也不是第一个杀了自己通奸伙伴的通奸者。事实上,”接着,一种类似微笑的表情掠过这位检察官的脸,“我觉得,这比起那些有关他憎恨什么父亲形象的说法,更容易成为杀人的动机。好吧,我想就到此为止吧……”

    查兰斯基准备起身。

    霍华德说:“你现在就要带我走吗?”

    大家都愣在那里,仿佛霍华德工作室里的朱庇特塑像突然开口了。

    霍华德在看——不是看查兰斯基,也不是看埃勒里——而是看着达金警长。

    “把你带走?是的,霍华德,”达金很难过地说,“我恐怕,我帮不了你了。”

    “他们带我走之前,我想先做一件事。”

    “你是说,你想上厕所?”

    “天下最老套的诡计,”查兰斯基微笑,“这对你不会有帮助的,范霍恩,或是——韦伊,是吗?这整栋房子里里外外,都被我们的人包围了。”

    “不是说,他疯了吗?”验尸官格鲁普慢条斯理地说。

    “我不是要逃走!”霍华德说,“我能逃到哪里去?”

    格鲁普和查兰斯基都笑了。

    “你们为什么不肯听他把话说完!”是迪德里希,他站了起来,脸部肌肉抽搐着。

    霍华德还是用同样平静、理智的语气说:“我只是想到楼上,我的工作室而已。”

    有一阵子,没有人开口说话。

    “你想做什么,霍华德?”达金警长终于开口。

    “我再也看不到它了。”

    “我不认为有什么不妥,查兰斯基,”达金说,“他不可能逃走,而且他也知道这点。”

    检察官耸了耸肩:“看管嫌犯是你的工作,达金。如果是我,我不会让他上去。”

    “你认为呢,科恩布兰奇医生?”警长皱着眉头问。

    精神病专家摇摇头:“绝对不能没有带枪警卫的陪同。”

    达金犹豫了一下。

    “霍华德,你究竟想到你工作室里做什么?”埃勒里问。

    霍华德没有回答。

    “霍华德……”又是迪德里希。

    霍华德只是站在那里,眼睛看着地上。

    科恩布兰奇医生说,“霍华德,为什么你不回答他们的问题?你想上去做什么?”

    霍华德说:“我要去把那些塑像砸烂。”

    “如果是这样,”精神病专家说,“倒是个合理的请求,在这种情况下。”

    他看着达金点点头。

    达金显得很感激。他对站在霍华德身后那位高个儿的警察说:“吉普,你跟他上去。”

    霍华德马上转身,缓缓地走了出去。

    那警察调整了一下腰带,右手摸着枪柄,然后紧紧跟着霍华德出去,几乎快踩到霍华德的脚跟。

    “别待太久。”达金叫道。

    迪德里希重重地坐下,霍华德走出去的时候,甚至都没瞧他一眼。

    ——也没看我,埃勒里想。然后他走到这位巨人家的一扇巨大的窗户跟前,看着窗外的花园。三个州警察在午后的阳光里抽烟谈笑。

    三分钟不到,传来第一声碎裂的声音,众人都仰起头,东张西望。

    然后,是一声接一声,以及一连串更快节奏的摧毁之声。当碎裂的声音停止,大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时,又传来最后的一阵偶像碎裂声。

    这一次,是彻底安静了,大家都把头转向门外的楼梯,等着这个将神像打碎的人,在警察的陪同下,走下楼来进人他们的视线。但是,什么也没有。没有击碎神像的人,也没有警察。门外的楼梯依然平静。

    达金走到厅里,把手放在楼梯的梅木档杆上:“吉普!”他大叫,“快带他下来!”

    吉普没有回答。

    “吉普!”

    这次,传来一声低吼声,带着痛苦,但吉普还是没有回答。

    “老天!”达金说,他的脸色苍白。接着,他爬上楼梯,其他的人也跟着上去。

    那警察倒在霍华德的工作室门口,门是关着的。他的左耳肿了一片紫块,两条长的腿抽搐着——他的枪不在他的枪套里。

    “快进门的时候,他打我的肚子,”他一边喘息一边说,“抢了我的枪,用枪打我,我就晕过去了。”

    达金用力敲门。

    “锁上了!”

    埃勒里大叫:“霍华德!”但查兰斯基把他推到一边,然后吼道:“范霍恩,你给我开门而且最好快点!”

    门后依然没有回答。

    “你有钥匙吗,范霍恩先生?”达金着急地问。

    迪德里希呆呆地望着他,听不懂达金的话。

    “把它撞开!”

    大伙儿都退到数英尺外,准备用身体撞门。这时,传来了枪声。

    就只有一声,然后是什么金属的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

    没有人体落地的沉重声音。

    他们只撞了一次,就把门撞开了。

    验尸官格鲁普说:“他真会选,选了一种最难看的死法。”

    工作室的地上到处是胶泥、石灰和石头的碎片。沃尔弗特尖叫了一声,原来他踩到了一大片朱庇特的碎片,扭伤了脚踝。

    各家报纸都一跃而起。

    正如老奎因警官说的:“谋杀、性和上帝——是报社的发行经理们梦寐以求的题材。”

    不知怎地,埃勒里对于“十诫”的分析,完整地传到一家新闻社的耳朵里,然后整件事情就在全国蔓延开来:“埃勒里·奎因最完美的案件”、“名探的‘大满贯”、“拼图杀手遇上侦探大师”、“神探圣经逮恶人”、“埃勒里·奎因个人的最大成就”……这些只是几个让这位大师心里很不舒服的大小标题而已。来自全美国和加拿大地区的报纸剪报,如雪片般飞来,铺满了奎因公寓里的地板;同时,奎因警官拿出自己辛苦挣来的血汗钱做了些投资,使得儿子的报纸剪贴簿更加辉煌可观,当然,这不是他儿子的主意,而完全是他自己的主意。

    一连三个星期,一群群或聪明、或愚蠢的人们几乎踏碎埃勒里门前的走廊,他家的电话也响个不停。其中有要求采访的记者;还有一些代笔作者,他们带着已经写好、并且已经付排的范霍恩案件的长篇故事,只是来求得这位大师的首肯,并请他降尊而同意以自己的名字发表;有杂志编辑和摄影;至少还有两家广告公司,来找这位名探,为他们的产品做背书——一家是卖洗发膏的,另一家则是一种叫做“谋杀”的香水——以便他们的产品可以同这桩轰动一时的讼案做搭车销售;还有电台,来邀请他去参加一个星期天下午的座谈会,主题是“圣经与霍华德”,出席的还有几位著名的宗教人士,分别代表新教派、罗马天主教和犹太教派。此外,还有一大堆捧着十字架的人,想要把埃勒里捧成更伟大的英雄。埃勒里很生气地说,他一定要揪出那个把“十诫故事”泄露给媒体的大嘴巴。

    在之后的几个月,他坚称那个人一定是科恩布兰奇医生——大概是受到什么复杂和高深的心理因素影响——不过,老奎因警官把埃勒里的怒气压了下来。再有,为了避免遗漏,还必须提到一件事,那就是:在那第九日的惊异之后,埃勒里在不用担心会被发现的时候,也偷偷地把奎因警官做的报纸剪贴簿拿来看了看,那剪贴簿现在已然是肥胖症晚期了。于是,他无可奈何地时不时也体验到了能充满最谦虚的心灵的那种美好而丰盈的喜悦;他甚至把其中一篇文章从头读到了美妙的结尾,这篇杂志文章把他这次办案描写为“西八十七街神童最完美的出击”。

    不过,在对埃勒里职业生涯中这一段疯狂的插曲的所有媒体报道中,最值得一提的,是一个创造新词汇的天才,他在一家著名报社的星期天特写中所写的一篇文章,标题是“‘精神分裂圣经疯子’之案”,这个新名词,成了犯罪学字典里的新成员。

    这位辞源学上的爱因斯坦在文章中把奎因先生形容为“从今以后,直至永远,都将以‘十逻辑侦探’而闻名于世。”

    死人的故事,到这里结束。

    活人的故事,从这里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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