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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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不在!”
——哭泣吧,莎丽,哭泣吧。
“也许你拿出来过,自己忘记了,亲爱的。”
“保险箱被人打开了,通走廊的房门也……”
“噢!”
——那是非常值得玩味的一声“噢”,范霍恩太太。你一点也不知道他知道些什么,也不知道他正在怀疑什么。从现在开始,要小心了。
“迪兹,我该怎么办?”
——哭吧,莎丽,哭吧。
“莎丽,别哭了。让奎因先生——他在那儿吗?”
“在!”
“请他来接电话,别哭了,莎丽,”
——还是很奇怪的感觉。
“只是一条项链罢了。”
莎丽无声地递出电话筒。
——只是十万元罢了。
埃勒里接过电话。
“范霍恩先生?”
“你看过那……”
“房门被打破了,保险箱是开着的。”
——迪德里希没有问玻璃的事,他在等,而埃勒里也在等。
“你最好能告诉我太太,要她不要碰任何东西,我马上回来。还有,奎因先生,你能不能帮我照看着点儿?”
“没问题。”
“谢谢。”
迪德里希把电话挂了。
埃勒里也挂了。
“怎么样?”霍华德的脸完全扭曲了,莎丽只是坐着。
“他叫我照看着,谁也别碰任何东西,他马上回来。”
“谁也别碰任何东西!”莎丽站了起来。
“我想,”埃勒里缓缓地说,“他准备叫警方来了。”
达金警长老了,他变瘦了,看起来很虚弱,而且皮肤松弛、头发也灰白了。他那大鼻子看起来更大了。
不过,他的眼睛上,依旧是那两片雾镜。
达金夹在两个同事之间走了进来,而非常有意思的是,虽然达金肯定已经知道埃勒里就在现场,他的眼光却最先望向玻璃门上敲碎玻璃、然后是墙上打开着的保险箱,最后才望向埃勒里这时,他的眼神变得亲切了,走上前来和埃勒里握手。
“我们好像只有在有麻烦发生时才会见面,”他说,“你回到这里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
“我可以说是躲在这儿的,警长,范霍恩家的人则帮我打掩护,我正在写一本书”
“看起来、你在忙着写作的同时,好像应该多注意注意这家人。”达金笑着说。
“我实在无地自容,真的。”
这位莱特镇的警长站着摸摸自己瘦瘦的下巴。
“钻石项链,是吧?噢,嗨,范霍恩太太!”他也向霍华德点了点头。
莎丽说:“噢,迪兹!”迪德里希伸出手臂揽着她。
站在门口的沃尔弗特没说话,只是焦虑地东张西望。
他大概在找蛆虫吧,埃勒里心想。
达金警长走向玻璃门,看了地上的碎玻璃一眼,以及门上的破洞。
“六月以来的第二次盗窃,”他说,“好像是有人冲着你来的,范霍恩太太。”
“希望这次我也能很幸运,达金先生。”
达金移步到保险箱旁边。
“奎因先生,你发现了什么吗?”迪兹问,下巴往前翘着。
“这是个非常简单的案子,范霍恩先生,我想等会儿达金警长会告诉你。有他在,你不需要我的,我对于警长的才能向来是十分敬佩的。”
“好说好说,谢谢夸奖。”达金说,一面捡起那天鹅绒的盒子。
迪德里希也点点头,带着笑,仿佛在说,“我也是很敬佩他的。”
不过,这也太明显了,埃勒里心想。先是两万五千元,现在又是钻石项链。这也难怪他。
达金不紧不慢的。他向来都是这样的。他常常会从容谨慎得让人生气。你很难得看到他走动,而且没有人能改变他这个习惯。
他对霍华德和莎丽很有兴趣。
“范霍恩太太……”
莎丽跳了起来:“噢!大家都这么安静……什么事,达金先生?”
“你最后,一次见到项链,是什么时候?”
“一个多月前了。”莎丽很快地说。
——太快了。
“什么,不,亲爱的,”迪德里希说,他皱起眉头,“应该是两个星期前,你忘了吗?你把它从保险箱里拿出来,给……”
“给米丽·伯内特看来着,对,”莎丽的脸涨得通红,“我忘了,迪兹,我的记性实在太差了。”
“两个星期,”达金站在那儿玩味着,“有人在那之后又看过项链吗?”
“霍华德,”迪德里希问,“你看过吗?”
——那张丑陋的脸像石头一样。
“我?”霍华德紧张地笑着,“你说我吗,爸爸?”
“是的。”
“我怎么可能看到?我根本就没想到过要开保险箱。”
迪德里希用厚重的语气说:“我只是想,也许你见过,孩子。”
他在怀疑,他不知道;他在怀疑,这让他很难过。怀疑而不知道答案让他很痛苦。霍华德吗?不可能;是莎丽吗?难以想象。可是……
迪德里希转过头去。
“星期一早上,它还在保险箱里。”他弟弟开口了。
“昨天?”迪德里希犀利的眼光转向沃尔弗特,“你肯定?”
“我当然确定,”沃尔弗特露出他那皮包骨的微笑,“我为了要拿那些哈钦森的文件,打开了保险箱。当时,项链还在里头。”
达金问:“在盒子里吗,范霍恩先生?”
“是的。”
“盒子打开着?”
“不……不过……”
“那你怎么知道项链还在里头?”达金温和地说,“这种事你必须非常小心,范霍恩先生。我是指,对事实的描述。或者,你是偶然打开了盒子,范霍恩先生?”
“其实,我的确打开过。”沃尔弗特那双招风耳的耳垂开始发红。
“是这样吗?”
“只是想看看罢了,”沃尔弗特恼羞成怒,“你们以为我在撒谎吗?”
迪德里希吼起来:“这有什么不同?窃案是昨天晚上发生的,那玻璃门昨天深夜还是好好的。谁最后一次看到项链,又有什么不同?”
他后悔了,后悔把达金找来。那之前是痛苦,而现在则是深深的懊悔。
警长说话了:“你们将会收到我的通知,范霍恩先生。”
人们正在领会这句话的意思的时候,达金又说了些明确而恐吓的话。达金走了。
迪德里希没有再回到城里去,只有沃尔弗特回去。不过,迪德里希几乎一整天都关着门,待在他的书房里。为了找一本参考书,埃勒里走到书房门口。他听到这位主人正漫无目的地在房里踱来踱去,于是埃勒里又回到客房。霍华德则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莎丽在自己的房间。
埃勒里忙他的工作。
五点钟,迪德里希出现在客房门口。
“噢,嗨!”
他自我斗争了一番,显然是胜利了。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可是却显得很有节制。
“看到那群老母鸡代表团了吗?”
“那委员会吗?不,我没看到,我一直在工作……”
“我能说什么?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当然,我们还是得去。”
“‘他的每一个痛苦’……”埃勒里笑着说。
“那是出自哪儿的一句话?”迪德里希回以淡淡的微笑,“爸爸也常引述这句话。噢,是了,‘人,生而受苦’……嗯,这个……我不是要打扰你,奎因先生,只是我刚刚想到,我们还没有请你今天晚上和我们一起,去参加那要命的答谢宴会。当然,我们是希望你能……”
“我恐怕,无法出席了,”埃勒里很快地接口,“不过,还是很感谢你,把我当做家中的一分子。”
“不,不,我们很喜欢有你的加入。”
“我这次没有带晚礼服来……”
“你可以穿我的晚礼服。”
“还是不要了,范霍恩先生,反正,你才是主角。”
“你是说,你还是想留下来,折腾这打字机?”
“其实它还没有真正吃到苦头。坦白地说,是的,我要留下来。”
“真希望我们能调换身份。”
他们亲密地一起大笑。过了一会儿,迪德里希挥挥手,走了。
一个坚强的男人。
埃勒里送范霍恩一家出发。迪德里希穿着晚礼服,戴着高顶大礼帽,他为莎丽打开车门。莎丽穿着一件貂皮大衣,配着鲜艳的胸花,白色的晚礼服垂到地上,头上覆盖着像薄纱之类的东西。他们身后是沃尔弗特,相形之下,像个跟班的。霍华德把卡迪拉克豪华轿车开过来,莎丽和迪德里希进了后座,沃尔弗特则钻到霍华德的旁边。
那大车子滑下小径,转个弯,消失了。
埃勒里看到,他们四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讲过一句话。
他回到他的打字机旁。
七点三十分,劳拉出现了,“太太告诉我说,你会留在家里吃晚餐,奎因先生。”
“噢,劳拉,别麻烦了。”
“一点也不麻烦,”劳拉说,“你想在饭厅吃,还是要我端过来?”
“端过来,端过来,越简单越好,什么都行。”
“好的,先生。”劳拉还是站在那里。
“怎么?劳拉,什么事?”
“奎因先生,发……发生了什么问题吗?我是说……”
“问题?”
劳拉抓着身上的围裙:“太太整天关在房里哭,迪德里希先生又……然后今天早上他又带着警长回来……”
“我想,就算真的有事情发生,劳拉,也完全不关咱们的事吧,不是吗?”
“噢,当然,奎因先生。”
当劳拉再次过来,手上端着餐盘,她的嘴巴闭得更紧了。
他的确有所进展。纸一张一张地滑过打字机,他耳朵里也只有滴滴答答的打字声。
“埃勒里!”
他很惊讶地发现,霍华德就站在他身边,他连开门声都没听到。
“这么快就回来了,霍华德?为什么,现在几点了?”
霍华德已经把帽子脱去,身上晚礼服的扣子解开着,白色领带松开地吊在领上。他的眼睛,又让埃勒里恢复了对所有事情的记忆。
埃勒里向后退了退身子。
“到我们这边来吧。”
“什么事,霍华德?”
“我们刚刚从晚宴回来,看到达金在等我们。”
“达金,达金在这里?我刚才太过投入了……”
“达金叫我来找你。”
“找我?”
“是的。”
“他没有说为什么……”
“没有,他只是说来找你。”
埃勒里扣上衬衫领子,过去拿上外套。
“埃勒里……”
“怎么?”
“……他把辛普森也带来了。”
——辛普森。
“当铺老板?”
“那当铺老板。”
埃勒里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辛普森是个秃头、葡萄眼、个子不高、富有浓厚小镇味道的人,看起来好像老是在闻什么东西。他那件沾着污渍的外套整齐地扣着,帽子也戴得紧紧的。他坐在迪德里希那张大椅子的边缘。当霍华德和埃勒里走进来,他从椅子上跳起来,绕到椅子后面站着。
莎丽躲在书房门法式玻璃边的影子里,还穿着她的貂皮大衣,白色的手套里捏着一份皱了的菜单。
迪德里希一脸疑惑。他已经脱下外套,帽子在地上;他的领带和霍华德一样,还挂在脖子上;他的头发紊乱,而且异常地安静。
沃尔弗特躲在他哥哥身后。
达金警长靠着一个书架。
“达金。”
达金的身子离开书架,手伸进口袋里。
“我想最好也让你在场参与,奎因先生。”
“参与什么?”
——好像我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他人在这里了,”迪德里希说,“究竟是怎么回事,达金?”
达金的手从口袋里拔出来,手里拿着那条钻石项链。
“这是你的项链吗,范霍恩太太?”
那份纪念菜单掉到地上。
莎丽弯下腰来,不过达金更快。他拿到了菜单,很有礼貌地递给她。埃勒里心想,达金此举太漂亮了,他藉此不留痕迹地来到莎丽身边。他留在莱特镇,真是浪费了。
“谢谢。”莎丽说。
“是你的吗,范霍恩太太?”
莎丽让那项链垂下,在她戴着手套的两手之间闪烁。
“是的,”她无助地说,“是的,是我的。”
“怎么回事,达金,”迪德里希问道,“你在哪儿找到的?”
“我让辛普森先生来告诉你,范霍恩先生。”
那当铺老板用很高亢的语调说:“我收了它做抵押,贷出一笔钱,是昨天……昨天下午。”
“看看周围,辛普森先生,”这位警长说,“那位拿这条项链去抵押的人,现在在不在这里?”
辛普森颤抖的手指向埃勒里。
连沃尔弗特都吓了一跳。迪德里希更是震惊。
“是这位先生吗?”他怀疑地问。
“奎因,埃勒里·奎因,就是他!”
埃勒里摇头苦笑了一下。他已经告诉过他们,不会成功的。现在,终于发生了:他难过地看看霍华德和莎丽,莎丽正呆呆地看着手里抓着的那钻石项链,霍华德装作很惊讶的样子。
——这一切真愚蠢!
“奎因先生把这条项链拿去当了?”迪兹在说话了,“奎因先生?”
“还让我以为是替什么客户或名人来当的,”那矮小的当铺老板叫嚷着,“误导我!骗我上当!哼,我就说,你绝不能相信这些纽约人。越有名气,越是狡猾。总是在偷东西——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奎因先生?为什么你不说,你是从范霍恩太太那里偷来的?”他在椅子后面跳着舞。
迪德里希笑了:“这……老实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该怎么想,奎因先生……”他打住,无助地。
——该你们了,孩子们……埃勒里又看向霍华德。
奇怪的事发生了。
霍华德把视线移开了。
——霍华德把视线移开了……他一定知道我在看他。
埃勒里又一次抓住霍华德的视线。
霍华德又把视线移开。
很快地,埃勒里望向莎丽。
但莎丽看起来好像在数钻石。
——不可能的,他们不会这么不讲信义。霍华德!莎丽!
这次,埃勒里等着她把头抬起来。
她对他视而不见。
霎时间,埃勒里觉得喉咙发紧,当他惊觉这是怎么回事,他很愤怒,一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愤怒,愤怒到他没有开口讲话的信心了。
迪德里希还是望着他,不过,不再是无助地,而是带着疑问,而且因为这种疑问而有些愉悦。
他很高兴,他会追问下去的,现在,他眼前正站着一个自身难保的人,一定无法再替别人隐瞒,他不会放过机会的。
埃勒里点了支烟,故意地。
“奎因先生,”达金带着尊敬地说,“我想我不需要提醒你,这一切看起来都有着太多疑问。我绝对相信,你能够提出解释,但是……”
“是啊!让他解释!”辛普森又叫嚷起来。
“能不能请你,为我们解释一下,奎因先生?”达金很礼貌地问。
埃勒里把火柴吹熄。然后抽着烟,他等着。
达金的眼神暗淡下来。
“怎么样?奎因先生!”这次是迪德里希。他不会放过机会的。
“不是说来写书的吗?”沃尔弗特突然冒出一句话。
“奎因先生,”又是迪德里希。
——我们得公平,在行刑之前,得让人有说话的机会。嗯,如果我……我决不会……
“奎因先生,请你能不能,说说话?”
“我能说什么?”埃勒里微笑,“说我觉得自己被人羞辱,觉得很生气?很愤怒?”
迪德里希想了想,然后静静地说:“这样很聪明。”
“是吗?范霍恩先生?”
“因为现在我想到,还有一些事情,这件事以外的事情。”
“例如?”
“另一桩窃案,星期五早上发生的。”
“究竟怎么回事,范霍恩先生?”达金很快地追问。
“星期五早上较早的时候,我的保险箱被偷,达金,被偷了两万五千元现金。”
——跳起来呀,莎丽。对了,看着他。噢,又转过去了。这么快。
“你并没有报案啊,范霍恩先生?”达金眨眨眼,说。
“迪德里希,你连我也没告诉,”沃尔弗特说,“为什么……”
“当时,你也在这里,奎因先生。”迪德里希说。
埃勒里若有所思的点头。
“门上的玻璃窗也被敲碎了,达金。我刚刚在周末找了人来修好。不过,上一次,玻璃是从书房里打破的。我必须承认,当时……我以为是内贼做的,我是说……是哪个仆人干的。”
——太离谱了,迪德里希,是哪个仆人?唉,要不然你能怎么说呢?
“不过,现在看起来……第一次从里面敲碎玻璃,可能只是障眼法,故意误导别人的。”
“使得看起来像生手干的?”达金缓缓地点头,“可能是的,范霍恩先生。”
“你干嘛只是看着他?”辛普森又叫了,“他是谁呀,上帝吗?他耍了我!他是骗子!”
迪德里希皱起眉头,摸着下巴:“辛普森,你肯定,到你店里当项链的人,就是奎因先生?”
“我肯定?范霍恩,我的工作就是记住每一张面孔,我敢用这条命来跟你赌,我肯定那个人就是他,就是他!我把一叠叠漂亮的钞票交给他了。不信你问问他,问啊!”
“你说的没错,辛普森先生,”埃勒里耸了耸肩,“是我把范霍恩太太的项链拿去当的……没错。”
莎丽说:“抱歉。”她声音虚弱,她起身要离开书房。
迪德里希叫住她:“莎丽,”她停下脚步,转过头来,而埃勒里从她美丽的脸庞上,看到一种奇怪的表情,她即将作出决定。埃勒里心想:她会不会跳起来拔腿就跑?
“我们一定要把这事弄清楚,”迪德里希严厉地说,“我不相信,我就是不信,奎因,你不是那种骗子,你是知名人物,你一定有很重大的理由,才会这么做。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请告诉我。”
“不行。”埃勒里说。
“不行?”迪德里希的下巴僵住了。
“不行,范霍恩先生,我想让霍华德替我回答。”
——不能让莎丽说。莎丽必须自己说。这一点很重要。我虽然被骗,但是,这一点还是很重要的。
“霍华德?”迪德里希说。
“霍华德,我在等你。”埃勒里说。
“霍华德?”迪德里希又叫了一遍。
“你没有话要说吗,霍华德?”埃勒里温和地问。
“说?”霍华德舔了舔嘴唇,“我有什么可说的?我是说……我搞不懂,完全不懂。”
“承认吧,霍华德?”
“奎因,”迪德里希抓着埃勒里的手臂,埃勒里几乎叫出来,“奎因,我儿子和这事情有什么关系?”
“霍华德,这是最后的机会。”
霍华德望着埃勒里。
埃勒里耸了耸肩:“范霍恩先生,是霍华德把项链拿给我的,要我拿这项链去筹钱。”
霍华德开始发抖:“撒什么谎!”他沙哑地说,“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承认吧,结束一切。
——莎丽呢?
莎丽只是站在那里。
——她虽然站在那里,而她的心已经跳起来了。她会变得很野蛮——她这样说过的。而霍华德也说过,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为了不让迪德里希知道事实,他们撒谎、偷窃和背叛。由此看来,你们俩倒是都没有骗我。
——没有理由让莎丽在这件事情中置身事外。而隐约中有某种感觉阻碍着,使埃勒里没有把她抖出来。这纯粹是感情用事,他想。再说,她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埃勒里可以从这可恶的小女人的眼里看出来。其实,莎丽既不可恶,也一点不弱小。也许,她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好,都强大。埃勒里很高兴能够不把她拖下水。除非,霍华德自己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然后把她拖下来。不过,埃勒里不认为他会这么做——不是为了莎丽,而是为了他自己。
埃勒里不再想了。他把自己拉进现实。迪德里希正望着他,然后望着霍华德。接着迪德里希做了件奇怪的事情:他走向莎丽,从她手中拿过项链,跑到保险箱前,把项链扔进去,把门用力关上,最后转动密码轮。
当他转过身来面对达金时,他的表情很沉着。
“达金,这件事结束了。”
“你不起诉了?”
“不起诉。”
达金满是疑惑的眼睛微微转了一下:“范霍恩先生,反正,这是你的财产。”
“等一下!”辛普森尖叫起来,“案子结束了?结束了吗?我用那条项链做抵押借给他的钱呢?想要我白白损失这笔钱吗?”
“那是多少钱,辛普森先生?”迪德里希礼貌地问道。
“两万五千元!”
“两万五千元。”迪德里希的嘴唇绷得紧紧的,“旧事重演,奎因先生,不是吗?噢,对了,他说的数字——对吗?”
迪德里希走到桌边,在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中开了张支票。
达金和辛普森走了,沃尔弗特送他们出去,迪德里希从桌子边站起来走向莎丽,抚着她的手臂。
她微颤了一下,不过还是勉强地说:“怎么了,迪兹?”
他带着她朝门口走去,霍华德也移动了,不知怎的,他爸爸的背似乎挡住他的去路——门在他面前关上了。
——漂亮。
霍华德叫了起来:“你干嘛说出来?妈的,你干嘛说?”他双手握着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看起来似乎要冲上前来,疯狂地将拳头往埃勒里身上打。
“为什么我要说出来,霍华德?”埃勒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为什么你不保守秘密!”
“你是说,为什么我不承认犯了一件我没有犯的罪?”
“你根本什么也不必说!你只要闭上你的大嘴就行了!”
——我必须控制自己。
“在辛普森指证我的情况下?”
“爸爸是不会告你的!”
——他疯了。
“你不但不肯闭嘴,还出卖我们!你让他起疑心了,你知不知道!你逼我撒谎,而他知道我在撤谎。就算他不直接来问我,这几天他一定会找莎丽!”
——再忍一忍。
“我宁愿相信,霍华德,莎丽会妥善地处理那一部分的。反正,他也未怀疑莎丽和这件事情有关。他唯一怀疑的人是你。”
——他认为,是我逼他撤谎的。
“好吧,这倒也是。”他的愤怒突然地——就像愤怒爆发时那样突然——消失了,“你只能说这么多,不要把莎丽也扯进来。”
“是的,”埃勒里说,“好个宽宏大量的奎因。这样你爸爸就只知道你是小偷,霍华德,而不会知道你给他戴了绿帽子。我说嘛,好个宽宏大量的奎因!”
他跌坐在椅子上,开始咬着手指甲。
“整个这件事,霍华德,”埃勒里说,“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老实说。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应该一拳轰掉你的脑袋。如果你是正常人,我一定会的。”
埃勒里拿起电话筒。
“你要干什么?”霍华德低声地问。
埃勒里坐到桌子上:“如果我继续留在这里,霍华德,我只有继续在这片浑水中打滚,这是其一。其二,我已经一肚子气了,我不再插手这件蠢得不能再蠢的事了。你跟莎丽自己看着办吧,反正你们也从来没有接受过我的劝告。我不是为了这件通奸的事情来的,如果我事先就知道,我根本就不会来。至于你的病,我的建议是——这也是你会接受的——就像我在纽约时就说过的:找一位在心理治疗界真正最好的专家,告诉他或她一切。”
“其三,霍华德,”埃勒里带着浅浅的微笑说,“我学到了重要的一课:千万不要基于在巴黎短短几个星期的经验,就对一个人的人格下结论,而且,永远、永远不要对一个女人下结论,不管是基于什么样的经验。”
他拨通了接线员。
“你要走了?”
“今晚,立刻。接线员……”
“等等,你要叫出租车?”
“接线员,请你等一等。霍华德,什么事?”
“今晚没有火车了。”
“噢,接线员,算了……”埃勒里慢慢地把电话挂上,“那么,我想我得搬到镇上一家旅馆去了。”
“别傻了。”
“而且也很危险,是吗?因为镇上的人会传出:霍华德·范霍恩家的客人,在霍利斯饭店度过他在莱特镇的最后一夜?”
霍华德涨红了脸。
埃勒里笑了:“你有什么建议?”
“开我的车吧。如果你坚持要今天晚上离开。你可以把车子存在纽约,下次我去的时候再把它开回来。反正周末我要到纽约去,为博物馆的计划买一些东西。我会告诉爸爸你突然决定要今晚离开——这是实情——而我把车子借给了你——这也是实情。”
“但是你知道我要冒什么样的风险吗,霍华德?”
“风险?什么风险?”
“发现达金来追我,”埃勒里说,“带着拘捕令,告我偷车。”
霍华德咕哝着说:“你真有意思。”
埃勒里耸耸肩:“好吧,霍华德,我赌了。”
埃勒里稳稳地开着车。时间已经很晚了,干线公路上都几乎没有什么车了,霍华德的敞篷车低吟着逃逸之歌,在这里,能看到诚实的星星,油箱是满的,他觉得很高兴,心情也平静下来。
一开始就错了。和霍华德的失忆症一点瓜葛也没有。
不过,当时也是基于事情的神秘性以及好感和好奇。但是稍后,当他在湖边知道了这件桃色内幕时,他早该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就算他留下来,他也应该坚决而彻底地拒绝替他们出面去和那勒索者接头。这样,他就能避免到头来被不讲道义的霍华德出卖。所以,老实说,他不能怪别人,只能怪他自己。
不过,他所获得的惩罚,还是令人满舒服的:在他公文包里静静躺着的稿子,可以陪伴他治疗创伤。
现在,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莱特镇,可以清楚地看到迪德里希·范霍恩以及他遭遇到的大麻烦,还有莎丽以及她的问题。甚至,他可以看到霍华德——这个被自己残酷的人格发展历史囚禁、困扰、击败的人,一个令人可怜、而不是令人气恼的对象。至于沃尔弗特,他只是一个不值得一提的讨厌的家伙。至于克里斯蒂娜·范霍恩,她比幽灵更幽灵——是幽灵的古老影子,没有牙齿的嘴,在黑暗中咬着《圣经》中干枯的字句。
圣经。
圣经!
埃勒里把车子停在路边,趴在方向盘上,紧紧握着。他正尽力让剧跳的心平静下来,他的脑海充满着不可思议的事。
他花了一段时间整理自己。他要整理出那种异样的感觉,找出那感觉,然后丢掉。一切要按顺序整理好,他才能看清那件事情不可思议的形象。他必须拉开足够的距离,才能看到那件事情真正的全貌。
但是,这可能吗?真的可能吗?
是的,他错不了。他不会错的。
每一个细节,都带着整幅图画中令人颤栗的色彩。每一个的边缘,都完美地接合起来,显露出了惊人的——单纯的惊人以及惊人的单纯——模式。
模式……埃勒里回想起自己曾经有过的关于模式的想法,以及自己如何企图辨读出那个模式的密码。他不可能错。
还缺了一个。
哪一个呢?
慢慢来。
眼前走来一匹苍白的马,马身上写着它的名字:“死亡”。
像疯了似地,他启动引擎,猛地把车子掉回头。
他的脚把油门踩到最底,维持在最底。
那家通宵营业的餐厅已在他身后数英里。
餐厅里那位值夜班的人仍瞪着空洞的眼睛凝望着。
当埃勒里把钱币塞进投币口时,他的手在发抖。
“喂!”
——快点儿呀!
“喂?范霍恩先生吗?”
“是。”
——安全了。
“迪德里希·范霍恩先生?”
“是的,喂?你是哪位?”
“埃勒里·奎因。”
“奎因?”
“是的,范霍恩先生……”
“霍华德睡觉前告诉我,说你……”
“别管那个了!你没出事,这是最重要的。”
“没出事?我当然没出事,出什么事?你在说什么?”
“你在哪里?”
“我在哪里?奎因,什么事?”
“告诉我!你在哪个房间?”
“在我的书房。我睡不着,就下来了,打算处理一些被我拖延了的公事……”
“所有人都在家里吗?”
“所有人都在,除了沃尔弗特,他陪达金和辛普森到城里去,留了张纸条给我,说他忘了处理一些我们正在谈判的合约,他可能会一整夜待在那里。还有……”
“范霍恩先生,听我说。”
“奎因,我今晚再也承受不了更多的事情了,”迪德里希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不管是什么事,不能等等吗?我真是不明白,”他抱怨地说,“你说走就走……”
埃勒里很快地打断:“仔细的听我说,你在听吗?”
“是的。”
“照我的话做,要一字不差的。”
“照你什么话?”
“把自己锁在书房里。”
“什么?”
“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不只是锁门,还有窗户,还有那玻璃门。别让任何人进来,范霍恩先生,你明白了吗?任何人,除了我。你明白了吗?”
迪德里希沉默着。
“范霍恩先生,你还在吗?”
“是,我还在这里,”迪德里希很慢地说,“我在这里,奎因先生,我会照你的话做。你究竟在哪里?”
“你稍等,别挂了!”
那自动餐馆的服务员问他:“老弟,有麻烦吗?”
“我现在离莱特镇多远?”
“莱特镇?大概四十四英里。”
“范霍恩先生?”
“什么事,奎因先生?”
“我现在离莱特镇大约四十四英里,我会尽快开回去。大约要开四十到四十五分钟。我会从南面门廊那扇玻璃门进来。当我敲门的时候,你要问我是谁,我会告诉你,然后才可以开门——只有完全确定那人真的是我,你才可以打开。听清楚了吗?一定不能有任何例外。你绝对不能让任何人进到书房,不管是从屋里或是从屋外。听清楚了吗?”
“我都听到了。”
“这样也许还不够。你那把点38手枪还在不在你的抽屉里?如果没有,不要离开书房去拿!”
“枪还在这里。”
“把它拿出来,握着它,好了,现在我要挂电话然后出发了。我一挂上电话,你赶快去关窗户,然后远离窗户。我会……”
“奎因先生?”
“什么事?”
“这究竟是为什么?从你说话的样子,好像我有生命危险?”
“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