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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行了吗,不是吗?他们会继续坚持下去的。这是场年轻人的战争!”

    “那就没有那种安全的感觉了,长官!”准尉副官这么说。年轻军官们让你坚持穿过铁丝网和炮火没问题,但是在你看着他们的时候,如果他能这么说的话,你不会觉得他们很清楚你这么干到底是为了什么。

    提金斯说:“为什么?你们这么干是为什么?”

    还差三十二分钟就要到那个关键的时刻了。他说:“那些该死的手榴弹在哪里?”

    在砾土里挖出来的堑壕,尽管它橙红色的样子看起来很友善,但这不是什么理想的堑壕,尤其是面对步枪火力的时候。堑壕上有步枪子弹可以穿过来的缝隙,估计是顺着那一片片的燧石周围。不过,在这样一道深深的砾土堑壕里被步枪子弹击中的概率是八万分之一。而他看到可怜的吉米·约翰斯就在他旁边被这么一颗子弹给打死了。所以,这样,他还有差不多十四万分之一的概率。他希望他的大脑不要这样一直不停地算下去。你不注意的时候它就会这么干,就像一条训练过的狗那样,你让它待在房间的一个地方,而它总是更想去另一个地方。它就是喜欢算计。它从门口的地毯一直爬到壁炉前的地毯,眼睛盯着你那什么都没意识到的脸……你的头脑现在就像这样了。像条狗!

    准尉副官说:“他们是说过第一批手榴弹给炸没了。在一条排水沟里,在火线后面好远的地方。另外的一批正在送过来。”

    “那你最好得吹口哨[77]了,”提金斯说,“能吹多响就吹多响。”

    准尉副官说:“求风吗,长官?让德国佬出不来,长官?”

    提金斯抬头看着那块被涂白的鸡冠,给准尉副官上了堂关于毒气的课。他一直就是这么说,就像他现在说的一样,那些德国人用他们的毒气把自己给毁了……

    他继续给准尉副官大讲关于毒气的事情……

    他衡量着自己的头脑,他对此感到紧张。在整个战争期间,他最担心的是一件事————一次受伤,一次受伤的生理冲击会让他的头脑崩溃。他锁骨后面的地方要挨一发了。他能感觉到那个地方,不是发痒,但是能感觉到跳动的血液稍微有一点发热,就好像只要你用力去想,就能感觉到自己的鼻尖!

    准尉副官说,他希望他也能觉得德国人已经毁了他们自己,虽然看起来他们快把我们赶到英吉利海峡里了。提金斯给出了他的理由:他们是在赶着我们走,但是不够快,不够快。这就是场我们的消失和他们的忍受力之间的赛跑。他们昨天被风给拖了后腿,他们今天也很有可能要暂缓行动————他们行动得不够快。他们没法一直快下去。

    准尉副官说,他希望,长官,你能把这些话告诉当兵的。这才是当兵的应该知道的,不是师部的滑稽剪报[78]和后方报纸上说的那些玩意。

    一把声音出奇甜美的有键军号[79]————至少提金斯觉得它是把有键军号,不过他几乎什么管乐器都分不清楚。它肯定不是骑兵号,因为附近没有骑兵,甚至连陆军勤务队的人都没有————那么,就是一把军号,声音异常甜美的军号在凉爽、潮湿的清晨发出了声音。号声带来了一阵令人惊讶的温柔。他说:“准尉副官,你想说你的人真的都是该死的英雄吗?我猜他们的确是!”

    他说了“你的人”,而不是“我们的”或者“那些”人,因为直到前天为止他都只是副指挥官而已————很有可能明天又是了,仅仅是一个什么用都没有的副指挥官,从属于一个组成了惊人小圈子的杂乱集体,他们沉默地联合起来把他看作一个外来者。所以其实他把自己当成了看客,就好像一个火车上的乘客在火车司机去喝一杯的时候负责驾驶列车一样。

    准尉副官乐得脸都红了。他说,被正规军军官表扬了,这可不赖。提金斯说,他不是正规军出身的。

    准尉副官结巴着说:“难道长官你不是当过士兵的吗?手下当兵的都以为你是从士兵提拔上来的。”

    不,提金斯说,他不是从士兵提拔上来的。在考虑了一下之后,他补充说,他原来参加过民兵。既然运气是这么安排的,至少那一天手下的兵得忍受他的指挥。他们可以尽量接受这件事情————别吓得肠胃翻腾!当兵的应该对他们的军官有信心,这自然是很重要的,但是具体重要在哪里谁也不知道。这帮人才不会因为有位“绅士”在指挥他们就感到满足。他们连绅士是什么都不知道:一群相当不封建[80]的人,大多数都是德比兵[81]、小布店老板、市政税征收员助理、煤气检查员,甚至还有三个歌舞厅的演员,两个布景师和几个送奶工。

    这又是另外一种不复存在的传统。不过,他们还是希望能有年长的、更壮实的、有某些知识的人陪着。当过民兵的应该可以满足这个要求!好吧,他就算当过民兵吧!

    他看向斜上方被涂了白灰的鸡冠。他仔细打量着它,带着点好玩的劲头。他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他的头脑一直会坚持要这样想了————在胡桃夹子[82]区营部避弹壕下面十字镐敲击的声音。士兵们管那里叫敲得好。

    他这辈子都很熟悉十字镐在黑暗中、在地下敲击的声音。没有不知道这个声音的北方[83]人。在整个北方,如果半夜里醒来,你就会听见那个声音,而且它听起来总是像种超自然的声音。你知道那是矿工在矿井工作面,在几百几百英尺的地下敲击的声音。

    但正是因为这种声音很熟悉,简直熟悉得令人害怕,久久不散,而安静来得也不是时候。在地狱一样的噪音之后,在听过了那么多噪音之后,他还不得不爬上避弹壕湿滑的黏土台阶————老天做证,如果有一种东西是他因为自己呼吸困难的胸口而憎恨的话,那就是滑溜溜的黏土————他不得不喘着粗气爬上那些滑溜溜的台阶————那个时候他的胸口情况更糟————两个月前!

    好奇心逼着他爬起来。毫无疑问,还有恐惧,对作战的巨大恐惧,不是那些一直都有的细碎的挥之不去的担忧。上帝才知道!不是好奇就是恐惧。顶着吓人的声响,这种声响就像数不清的噪音下定决心不要迟到而一起涌过来,同时,大地在晃动,在跳动,在摇动或者在抗议,你不可能很连贯地表达自己头脑里在想什么。所以那有可能是因为冷静的好奇,或者有可能纯粹是因为慌乱,担心自己会被活埋在入口,被结结实实地堵上了的避弹壕里。不管怎样,他从避弹壕里爬了出来,在那里,作为一位被他的主官嫌弃地视为外来者的副指挥官,他非常丢人地闲坐,享用二把手的百无聊赖,他的主官自然有权力让他过成这样。他要在那里坐到主官挂掉,然后,不管主官有多讨厌他,取代主官的位置。这个主官做什么都阻止不了。然而,只要主官还在,副指挥官就只能闲着。他什么工作都没有,因为主官会害怕被他抢走荣耀!

    提金斯很得意地想,他一点都不在乎荣耀。他还是格罗比的提金斯,没有人能够给予他什么,也没有人能从他这里夺走什么。他得意地想,他一点都不害怕,死亡、痛苦、耻辱、死后的世界,也几乎不害怕疾病————除了那种窒息的感觉!————但是他的上校戳到了他的痛处。

    想到那个上校的时候,他没有什么不愉快的感觉。他算是小伙子[84]里不错的一个,非常有理由憎恨他的副指挥官————居然真的有这样的职位!但是那个家伙戳到了他的痛处。他把他关在一间摇摇晃晃的地下室里。自然,在一间你听不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摇摇晃晃的地下室里,你会失去对自己头脑的控制。要是你连自己的想法都听不到,你要他妈的怎么才能知道你自己的头脑都在做什么?

    你听不见。屋里还有个在发烧或者弹震症发作或者不知道怎么了的勤务兵————一个文书室里挺受欢迎的勤务兵————睡在一堆毯子上。那天晚上早些时候,文书室的人请求批准把那个男孩扔在那里,因为他睡觉的时候吵得不得了,他们都听不见自己说话了,而且他们还有那么多文书工作要做。他们不知道这个男孩,他们喜欢的男孩,出了什么事。代理准尉副官觉得他一定是偷喝了甲基化酒精[85]。

    马上,炮击就开始了。那个男孩在那躺着,脸朝向提灯的灯光,身下是一堆破毯子————也就是军用毛毯————一张白皙的男孩的脸,在强烈的灯光下扭曲,尖叫————冲着灯火大叫各种脏话,眼却闭着。在炮击开始两分钟之后,你就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在动了,什么都听不见。

    好吧,他提金斯爬到了外面。好奇还是恐惧?在战壕里你什么都看不见,巨大的声响就像一群发了疯的黑天使一样涌来,宛如实体的声响把你撞得倒在一边……撞得你的脑子也倒在一边,有个别的什么东西控制住了它。你成了自己灵魂的副指挥官,等它的主官被一发直接命中的四点二英寸炮弹轰成一摊肉泥之后你才能重新接管。

    什么都不看见,疯狂的光柱在黑色的天幕上乱窜。他顺着战壕里的烂泥前进。他发现天在下雨的时候整个人惊讶极了,大股大股地下着。你以为自然之力,起码在这种时候,会暂停它们的活动。但是那绝对是在打闪。它们没有!一枚照明弹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盖过了闪电————也不是什么很厉害的闪电,真的。就在那个时候,他四十五度角扑倒在地,倒在一堆被炮火砸松的泥土上,就在他记得胸墙被木板加固起来的地方。堑壕被轰塌了,和外面的地面一样平。那堆烂泥里伸出了一双靴子。那个家伙是怎么搞成这样的?

    完全垂直于正在交战的双方!不过,很自然,那堆土把他埋起来的时候,他正顺着战壕跑。不管怎么说,全给埋起来了。乐于助人的照明弹给提金斯照出了和他的左手齐平的位置上的一堆还在冒烟的碎片。在强烈的风中,白烟和地面平行飘散,其他的一小团一小团的烟雾很快也加入了其中。照明弹熄灭了。有东西过来了。有个东西砸中了他的脚,砸到了他靴子的鞋跟位置。不是那么难受,脚底一痛,像被扇了一下一样。

    这让他反应过来,在种种声响下,现在这里没有了胸墙。他回到堑壕里向避弹壕走去,在黏糊糊的泥土里打着滑。铺路的木板已经完全陷进泥里去了。在这场战争里,湿滑的泥土是他最恨的东西。再一次,又一颗照明弹来帮忙,但是堑壕这么深,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见一个人的背影。

    提金斯说:“如果他受伤了……就算他已经死了,我也应该把他拉下来,然后授予他维多利亚十字勋章[86]!”

    那个人影滑到了堑壕里。他用的是训练时的标准动作,飞快、全神贯注,他把两排子弹塞进了一杆准确地稳在装弹角度的步枪里。在周围巨响的一个空当里,那就像房屋墙壁上的一道裂缝,他说:“上头没法装子弹,长官,烂泥会弄进弹仓里的。”他又变成了仅仅是一个坐起来的人的一部分,让人看到的只有他身上还没有涂满烂泥的部分。那颗照明弹熄灭了。又一颗,加强了那种亮得晃眼的效果,就在头顶。

    转过下一道交通壕,走过他们避弹壕的入口,那里有张专心的脸,一个小个子的尉官[87],抬头盯着照明弹的光芒,一只胳膊肘靠在堑壕的一个缺口上,小臂朝上举着,暗示着————专心的脸暗示着灵魂的苏醒!在巨响的又一个空当里,这个小个子尉官解释说他必须要节省照明弹。整个营都缺照明弹。同时,计算好时间,保持一直有光照也不容易……这太不真实了!德国佬刚刚开始攻过来。

    他朝上举着的手的一根手指一动,这个小个子的尉官扣动了朝上举着的照明弹枪的扳机。一秒钟后,更炫目的光亮从上空降了下来。这个尉官想把笨重的照明弹枪指向地面,相当费劲地————对这么一个小个子而言!————准备重新填装这把硕大的枪械。一个非常勇敢的孩子————名字叫阿兰胡德斯,马耳他人,要不就是葡萄牙人,或者黎凡特[88]人————祖上是。

    照明弹枪往下指,让人注意到他的小脚旁边其实蜷着一堆圆柱形的死掉的穿着卡其布的肢体。不需要什么巨响声中的空当你就能明白他的装弹手死在了那里。提金斯打着手势,把照明弹枪从他的手里抢过来,让这个尉官————他刚从英格兰过来两天————明白过来他应该去找点酒喝一杯,还要找几个担架兵来,因为那个人可能还没有死。

    不过,他死了。当他们稍微挪动他,以便给提金斯巨大的靴子腾地方的时候,他的胳膊掉在烂泥里,本来盖在他脸上的头盔翻面朝天。他就像个人体模型,不过没有那么僵硬,还没冷。

    提金斯像埃文河畔诗人[89]孤独的雕像一样立着,因为给他搁手臂的台子太低了。战地交响乐队现在开始演奏起所有的铜管乐器、所有的弦乐器、所有的木管乐器、所有的打击乐器。乐手们把装着马掌的饼干罐子扔来扔去,他们把一袋一袋的煤炭倒在破口的铜锣上,他们推倒了四十层高的钢铁大厦。歌剧交响乐的渐强有多滑稽这就有多滑稽。渐强!……渐强!渐渐渐渐渐强……一定是英雄就要登场了!他没有!

    还是像正在沉思如何创造,比如说,科迪莉娅[90]的莎士比亚,提金斯靠在自己的架子上。时不时地,他会扣动那把大手枪的扳机;时不时地,他会把枪把靠在堑壕的上沿,再把一发照明弹塞进去。如果有一发卡住的时候,他就再拿一发。他发现自己维持了一段相当稳定的照明。

    英雄来了。自然,他是个德国佬。他冲了过来,手脚并用,像只大山猫。他撞到了背墙的上沿,掉进堑壕里砸到了死尸上,双手搭在眼睛上,又蹦了起来舞蹈着。提金斯故意地抽出了他的大堑壕刀,而不是左轮手枪。为什么?屠夫的本能?或者是试着想象他自己是和一群埃克斯莫尔的猎鹿犬在一起。那个人,从背墙上沿弹开的时候,肩膀重重地撞上了他。他被激怒了。看着那个手舞足蹈的德国佬,他举刀对着他,试图想起“举起手来”用德语怎么说。他想那应该是Hoch die Haende!他在找德国佬肋部有什么好地方。

    他的外语冒险最后证明是多此一举。那个德国人把双臂一扬,他的————打得稀烂!————脸朝向天空。

    总得那么戏剧化,弗里茨表兄[91]!太戏剧化了,真的。

    他倒了下去,垮进了他肮脏的靴子里。糟糕的靴子,都是皱巴巴的,到小腿肚都是皱的!但是他没有说“皇帝万岁”[92],或者“德意志高于一切”[93],或者任何永别的话。

    提金斯又放了一发照明弹,重新在枪里装了一发,然后,他蹲在那个德国人脑袋上,大腿下侧都泡在了泥里,双手的手指摸在他脑袋下面。他能感觉到大声的呻吟给他的手带来的激动。他松开了手,犹犹豫豫地摸起了他的白兰地酒壶。

    但是交通壕的另一头有一堆糊满了泥的人。巨大的声响小了一半。那是来抬尸体的担架兵。还有那个小得出奇的阿兰胡德斯和他的新装弹手……那时他们还没有这么缺人!叫喊声顺着堑壕传了过来。不用说,还有别的德国佬混进来了。

    声响小得只有三分之一了。颠簸的渐弱。颠簸!一袋一袋的煤炭继续带着规律的节奏顺着楼梯滚下来,相比而言,血腥玛丽[94]的声音更无规律,就在堑壕的背面,或者感觉是这样。你可以打个比方,它的声音震动了整个剧院,还有其他的海军大炮或者别的什么大炮,在不知道的地方。

    提金斯对担架兵说:“先把那个德国佬送走。他还活着。我们的人已经死了。”他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虽然在脑袋的位置上有一摊东西,但是他没有了脑袋,在弯腰蹲在德国人头上的时候,提金斯已经发现了,他没有你能叫得上脑袋的东西。那是怎么回事?

    阿兰胡德斯回到了他在堑壕顶旁边的位置,他说:“你太他妈冷静了,长官。太他妈冷静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刀抽得那么慢的!”他们看到了那个德国佬跳的整场肚皮舞[95]!那个可怜的家伙一直被好几把步枪和这个年轻人的左轮手枪指着。如果不是担心会打到提金斯,他们本来有可能会再朝他多开几枪。好几个德国人在不同的位置跳进了这个区域的堑壕里,就跟三月兔[96]一样疯!那个家伙两眼都中了枪,这个事实让小个子的阿兰胡德斯尤其害怕。他说,想到自己会瞎掉,他就会发疯。因为要是他阿兰胡德斯的美貌不再,巴约勒一个茶店里的姑娘就会被威尔特郡步兵团一个叫斯波福斯的家伙抢走。一想到这个,他绝对连说话都带上了哭腔,然后他告诉了提金斯,上头认为这次是假警报,他的意思是这是一次佯攻,想要把不知道在何处的主攻方向的部队调走。那么,肯定有个别的什么地方打得尸横遍野。

    看起来就是那样。因为几乎就在一瞬间,所有的大炮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一两门炮还在嘟嘟囔囔……那么,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好玩!

    好吧,他们现在离巴约勒他妈的相当近了。再过一两天他们就要被赶到它后面了。一直奔向英吉利海峡。阿兰胡德斯想看他的姑娘得赶快。这个小混蛋!他为了他的姑娘透支了自己该死的小账户,结果提金斯不得不担保他的透支————其实,他自己也没钱给他担保。现在那个小混蛋有可能还要透支更多————而提金斯就不得不担保越来越多的透支。

    但是那个晚上,当提金斯下到他自己那一间酒窖的黑暗沉寂中时————在那个时候,他们已经真的待在酒窖里了,酒窖延伸出去好几百码,头顶是石灰层,里面还夹杂着让泥土尤其胶黏、烦人的黏土层————他觉得他长满虱子的破被窝下面传来的十字镐声几乎让人无法忍受。他们很有可能是我们的人,很明显是我们的人。但是这也没有多大的不同,因为,很自然,如果他们在那里挖,他们就会吸引德国人的注意,而德国人说不定就在他们下面挖着破袭地道。

    他的精神变得很糟糕,就因为这场该死的袭击————就是为了好玩。他知道他的精神情况很糟糕,因为〇九摩根的鬼魂来拜访他了,那是个头被敲碎的家伙,而且就死在他的,提金斯的,手里,就在提金斯刚刚拒绝他回家探亲,省得他被一个和他的,〇九摩根的,老婆搞在一起的拳击手打死之后。是很复杂,但是提金斯希望那些挨了一发,要倒在他身上的家伙,会选择别的部位而不是他们的脑袋去挨一发。倒在他肩头的倒霉德国佬,给他的惊吓现在还在动摇他的整个身体。按照战争法则,那个时候,他早就该跑回自己的前线。当然还有精神上的冲击。那个家伙看起来绝对像世界末日里的角色,他白灰色的手臂和腿大张开……还有,那就是件愚蠢的事,没有任何真正的战斗目的……

    那道单薄的浪头,排成浪头的白灰色物体,最多只有十来个冲进了堑壕里————提金斯知道这点,这是因为他戏剧化地举着把左轮手枪,带着一帮人,其实那帮人更应该做的是把那个倒霉德国佬抬走,结果他不得不等了半个小时才有人去管他————带着那些身上像揣桃子一样揣满了米尔斯手榴弹的人,他转过了好几条交通壕,左轮手枪先伸过去,也穿过了足够多的残留毒气,致使他的肺不舒服————就像个孩子在玩“我发现”[97]一样!就像那样————但最后只发现了几堆大兵围着不幸的东西站成一圈,那些不幸的东西要不是带着恐惧、雨水和汗水瑟瑟发抖,就是因为他们那场小跑而大口大口地喘气。

    那么,这道白灰色东西的浪头,为了好玩而牺牲,目的是……目的最……最终是……那么……

    一个声音响起,就在他的行军床下,那个人应该说的是:“给上尉拿根蜡烛……”就像这样!一场梦!

    对一个刚刚迷迷糊糊睡过去的人来说,这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大的惊吓。不像梦见自己掉下去那么吓人,但是同样让人清醒。他的大脑继续着,那个句子……

    冲到壕沟里的那几个德国人就是为了战略这种愚蠢的乐子而牺牲的,很有可能。愚蠢的!当然,打着蜡烛挖地道还挺像德国鬼子会干的事情。过时得就像尼伯龙根[98]一样,多半是矮人!他们为了把那道稀薄的人浪送过来,可是动用了不少火炮————很多!非常多!这的确是一次相当厉害的炮击。说不好打了一万发。那么,在战线的某个地方他们肯定大举佯攻了。巨大的人流、涌动的人浪,还有两三万发炮弹,就像是好几英里长的滩头,大海狠狠地冲击着它,而这只是大举佯攻。

    那不可能是真正的进攻,他们的春季攻势还没有准备好。

    那肯定是为了打动某个蠢货————某个在瓦拉几亚、索非亚,或者小亚细亚[99]的蠢货,或者白厅,那也很有可能,要不然是白宫!也许他们干掉了不少美国佬————这样他们在大西洋两岸就都很受欢迎了。毫无疑问,到现在,整支的美国军团就布防在战线的某个地方。到现在!可怜的家伙们,这么晚才落进这场愈发惨烈的地狱煎熬里。愈发他妈的惨烈————刚才那次小打小闹的声响恐怖之处远远胜过了,比如说,一九一五年的一次大战。那个时候就参加进来,然后习惯了还是好些————前提是漫长的交战还没把你折磨得崩溃。

    可是能为了打动什么人————但是谁又会被打动呢?自然是我们那些在铺着焦炭垫层的地板和红木门之间跑来跑去,脑子就和炖桃子一样的立法者————可能会被打动,你别老押韵[100]!————或者,当然,我们自己的立法者也可以在别的什么地方来一小场同样愚蠢的漂亮的大举佯攻,为了打动某些同样不可能被打动的人————那么,这就是最终的答案了!不过,再也没有人会被打动了。我们都领教过彼此的手段了。所以这只会让人觉得厌倦。

    深深的黑暗里相当安静。在下面,十字镐们继续着它们在彼此耳中邪恶的密语————真的就像是那样,就像孩子们堆在教室的角落里小声说老师的坏话,一个接一个————女孩们,比如说————咚,咚,咚,一把十字镐低语说。咚?另一把十字镐压低声音问道。第一把说咚咚咚。然后砰……然后是打破节奏的沉寂,就像你听人打字的时候,那个年轻姑娘要停下来,重新放一张纸进去……

    白厅里的漂亮年轻姑娘们很有可能是听着口述,在方方正正、带皇家徽章的热压花纸上,打出了这次袭击的方案。因为,很明显,这道命令来自白厅,还是直接来自菩提树下大街[101]差别不大。我们有可能也在沃洛格达[102]发起了大举佯攻,目的是为了让德国佬在佛兰德[103]来一次反佯攻。巴不得可怜的老泡芙[104]脖子上挨一发。因为他们还在试图毁了可怜的泡芙将军,阻止统一指挥————他们还不如希望我们在反佯攻里损失了足够多的人,以至于整个国家都要嚷嚷着从西线撤军————如果他们能让五十万我们的人去送死,也许整个国家有可能……他们,不用说,肯定觉得这值得试一试。但是这太让人厌倦了,白厅里那帮家伙从来不肯汲取教训。菜帮子脑袋兄弟[105]也一样。

    在老泡芙的军队里真不错。不错,但是令人厌倦。通风良好的办公室里的打字机前的年轻漂亮的姑娘们,她们还戴纸袖套防止袖子沾上墨水吗?他会问问瓦伦……瓦伦……温暖又宁静……在这样一个晚上……

    “给上尉拿根蜡烛!”他的行军床下面传来一个声音!他猜那个上尉鬼子肯定是个近视眼,眯着眼睛检查一根填塞导火索[106]————前提是他们也用填塞导火索,或者军队里也这么叫那个东西!他看不见那个上尉的脸或者他的眼镜,他也看不见那个人手下的脸。视线不能透过他的破被褥和小腿!他们紧紧地在隧道里挤成一团,白灰色的长条堆成一堆————好大!就像澳大利亚土著吃的那种蛆一样————恐惧攫住了他!

    他在破被褥里坐起来,冰冷的汗水往下掉。

    “朱庇特在上,我完了!”他说。他觉得自己的大脑正在崩溃,他疯了,而且还在看着自己走向疯狂。他拼命地在大脑里找一个还能思考的问题,这样才能向自己证明他还没有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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