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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转眼就不见了。他这才知道有鬼。等到了村口,看见有一家人点着灯,人客来往,声音嘈杂,一打听才知是有位新娘上吊后又醒了过来。新娘说:“婆婆叫我晚饭做饼,饼被狗叨走了两三个,婆婆怀疑是我偷吃了,就狠打我的嘴巴。我承受不白之冤无处诉说,就呆立在树下。一会儿,有一个女人过来劝我,说受到这样的冤枉不如去死。我犹豫不决时,另外又有一个女人前来,怂恿我自杀,我恍恍惚惚,不知不觉就解下带子上吊,那两个女人还帮助我。我感到憋闷痛苦,真是难以形容,渐渐地我好像睡去了一样,身体也似乎走出门外。一个女人说:‘我先讲的,应代替我。,另一个女人说:‘如果我不来,她不会下决心上吊,应该代替我。,她们正在争执,忽然一声响雷,只见火光四射,那两个女人被吓跑了,我就又回来了。后来王发夜里回来,就远远地听到哭骂声,说破坏她的事,誓必杀了他。王发却也不怕。一天晚上,王发又听到哭骂声,王发呵斥道:“你是杀人犯,我是救命恩人,即便告到神那儿,我也会有理的。你敢杀就杀,何必虚张声势吓唬人?”鬼从此再也不敢纠缠他了。不过救人于死地,就会招致凶手的怨恨,怪不得遇到此类事情袖手旁观的人居多数。王发可以说是与这些人大不一样。

    宋清远先生说,以前在王坦斋先生的学府中当慕僚时,有个朋友说他梦游到地府,看见几十位士绅陆续来到地府。阎王把他们责备了好一会儿,他们又陆续退出,脸上都有愧恨之色。他偶然发现一个小吏,似曾相识却记不得名字了,他试着作礼打招呼,对方也回了礼。于是问这都是些什么人,怎么这般模样。小吏笑道:“你身在官府之中,其中难道没有一个老友么?”这人说:“我只是两次出任学官的幕僚,没在衙门里做过事。%J、吏说:“这样说来,你是真不知道了。这些人就是所谓‘四救,先生的。”这人问“四救”是什么意思。小吏说:“在幕僚中,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救生不救死,救官不救民,救大不救小,救旧不救新。救生不救死的意思是,死的已经死了,绝对救不过来了,但生者还活着,把他杀了偿命,就是多死一个人。所以宁可曲意把他救出来。至于死者冤不冤,就没人去管了。救官不救民的意思是,越级上告的案子如果得以伸冤雪耻,那么当地官员是祸是福就不可知了。假使不予伸冤雪耻,连坐也不过是发配充军。而官员的判案是否公道,就没人去管了。救大不救小的意思是,把罪过推到上司身上,则权重位高的受处分也越重,而且必将牵连更多的人。把罪过推到小官身上,那么责任轾的受罚也轻,且容易了结。至于小官该不该顶罪,就没人去管了。救旧不救新的意思是,旧官已离去,有没了的公事,再留他恐怕也没什么用。新官刚来,可以推诿不干前任未了的事,但强迫他去干,他也没办法。至于新官能否受得了,则没人去管了。以上都是出于君子之心,去做忠厚长者应做的事,并非打算捞点什么;玩弄法令公文,也并非对谁有恩或有仇,暗中报复。不过人情百态,变化万端,本来就不能一概而论。如果坚持以‘四救,办事,则可能矫枉过正,顾此失彼。本来要造福,反而造孽;本来要息事宁人,反而酿出事来。这种事时常发生。今天被审问的那些人,都是因为‘四救,惹下的麻烦。”这人问因果报应是怎么回事。小吏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前生的恩怨纠缠着,有这个因缘就终能相遇。在来生中,这些人也必定能遇上‘四救,先生,而他们自己则是‘四不救,中的人了。”正在谈着,这人忽然醒来。不知为什么做了这个梦。莫非是神灵要通过他把这情况告诉别人?

    乾隆癸丑年春夏之间,京城里到处在闹瘟疫。人们用张景岳的方法为患瘟疫的人治病,十有八九的病人还是死去了;用吴又可的方法治疗,也不怎么见效。有位桐城来的医生,用大剂量的石膏为鸿胪冯星实的一个姬妾治疗瘟病,别人见了,都惊骇不已,怕出意外。然而,这位姬妾就在将要断气儿的时候,吃完他的药,居然病体痊愈了。后来,人们都用他的药方治病,救活的人不计其数。有的人在一剂药中就放了八两石膏,有的连续用药,其中石膏用量竟累计达四斤之多。刘宗真的《原病式》、张子和的<儒门事亲》专门讲求使用寒凉药,也不曾达到这种地步,真可以说是前所未闻了。据考查,喜欢用石膏的医师,莫过于明代的缪仲淳了。运用石膏,本不是医学上的根本治疗方法,所以王懋的<白田集》中有<石膏论》一篇,极力辩驳使用石膏的弊病。不知桐城医生大量使用石膏,何以收效如此。这也可能是他运用了五运六气的规律,又恰逢适宜的年头。看来,什么事都不能执于定例啊。

    堂伯君章公说,有位表丈日夜在村外乘凉,遇见一位书生模样的人,对他作了个长揖说:“我不幸受土地神的处罚,自己祈祷不中用。在这块地方,唯有你祭祀土地神物品最丰富,且几十年没有向他祈祷过一件事,土地神很感激你,也最看重你。你要肯为我祈祷,他肯定会答应你。”表丈就问:“你是什么人?”书生回答说:“我是一位已故的秀才,与你的先人也相识。现在已去世三十多年了。昨天偶然而某家去要点吃的东西,被那家告发了。”表丈说:“自己的事我都不去祈祷,难道反而会为别人去祈请?人事不去祈请,难道会反而为鬼事祈请?我无法为你效劳,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好了。”书生一甩袖子就走了,边走边说:“原来是个自顾自的家伙,真是无法跟你商量。”祭祀的酒菜务求丰厚,是敬畏鬼神,不去祈请是归避鬼神。敬崇鬼神而又远远回避,这就是普通老百姓的本意。再看看那些世利之徒的谄媚亵渎和迂儒傲侮人的做法,表丈可说是不偏不倚。听说这件事时,我才八九岁。这位表丈的姓名,我偶然忘了。当时民情风俗还很淳厚,一般来说,必须是端谨朴实的人家,才能互相结为婚姻。像这样具有严谨行为的人很多,所以我无法揣度这位表丈是哪一位。《诗经》中说:“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我在俯仰之间已经七十岁了,能不叫人悠然想起遥远的过去吗?

    潘班自号黄叶道人,曾与一个退居田野的著名人物同席饮酒,潘班屡次称他为兄,这著名人物十分恼怒,勉强笑着说:“老夫现在已经七十多岁了。”当时潘班已经喝醉,昂着头说:“老兄在明朝所过的年岁,应该用于与明代的人排列长幼顺序,不应该一并算进清朝来。根据清朝的年岁,则我是顺治二年九月生,老兄是顺治元年五月才投降进入清朝,我只比你晚十几个月。唐代诗歌中有‘与兄行年较一岁,的句子,我称你为兄,自是古已有之的礼节,你何必过份指责呢?”当时在座的人都为之感到吃惊。评论这件事的人都认为潘班是个狂士,这话太伤忠厚之道,他一辈子坎坷不得志看来不是偶然的。但是也不能说似的话没有道理。我在编写<四库全书总目》时,关于明代文人的别集,我将练子宁至金川门卒龚诩等八个人列在解缙、胡广等人之前,并且附了一段案语说:“谨此说明:练子宁以下八人都是建文帝的旧臣,考察他们考中科举登上仕途的年月,有在解缙等人后面的。但是,一为原来的君主殉难,一则投靠新君主永乐帝获取恩宠。他们像枭鸟与凤凰本性不同,不可排列在一起,所以我将他们分别编列,使他们各自归入所属的一类。至于龚诩死于成化十七年,更远在解缙等人之后。现在也把他列在前面,是用以昭示礼义纲常和人事是非。”千载之下是非论定。那些变节投降的人,虽然生前享受了高官厚禄的荣耀,死后竞不能与一个手持武器的老兵争青史上列名的先后。死去的人很容易被人们遗忘,但史书中的是非却不能颠倒。潘班说的这番话,又怎能因为它的轻佻刻薄而加以否定呢?

    曾映华说,有几个书生去参加乡试。夏日酷热,便乘夜凉赶路。走累了便来到一座废庙前,坐在台阶上休息,有睡有没睡的。有一人听见庙后有人声,以为是看守瓜果的,又怀疑是小偷,便屏息细听。一人说先生从哪儿来?另一人回答说,刚才和邻居争地界,告到土神那儿。先生在官府里干了一辈子,猜猜谁胜了?这个人笑道:“先生真是书呆予。胜负哪有一定之规?这事可以让被告获胜,那么就可对原告说,他不告而你告,是你先挑起事端侵犯他。也可以叫原告获胜,那么可对被告说:他来告而你不告,是你先侵犯了他,自知理亏。可以叫后占地的获胜,那么就可以说先占地的:你乘他没有来,抢先占了地。也可以叫先占地的获胜,这就可以说后占地的:早已定下的地界,你忽然又不认帐,你这是无是生非。可以让富户获胜,那么可以说穷户:你贫穷耍无赖,想用告官来勒索富户。也可以让穷户获胜,那么就可以说富户:你为富不仁,兼并不已,想以财大气粗来欺压孤寡。可以让强者获胜,那么就可以质问弱者说:抑强扶弱,是人之常情。你想通过受点皮肉之苦来耸人听闻么?也可以使弱者获胜,那么就可以质问强者说:天下有恃强凌弱的,没有弱凌强的。他如果不是真的冤枉,不会冒险摸老虎屁股的。可以让双方都获胜,那么就可以说:一无字据、二无证明,纠缠起来哪有个完?从中间划一条界线,就算完了。也可以叫双方都败诉,那么就可以说,人间有阡陌地界,鬼还有什么疆界?除了一个棺材之外,都归人所有,而不归你们所有,让那块地闲着吧。以上种种胜和负,哪有一定之规?”另一个人说:“那么究竟应该怎么个了结?”这个人说:“上述十种说法,各有各的理,又都可以驳倒。纷纷扰扰反反复复,永远也不能完结。城隍、土神不知会怎样判,而那些冥吏鬼卒,则可以长朝拥有两处美好的庄园了。”说完,就再也没有声音了。这真是对衙门极熟悉的看法呵。

    蛇能报仇,古书上早有记载,其他有毒动物则没有这种能力。然而,我听老人们说:“凡遇上有毒的动物,你不去伤害它,它就决不会来螫咬你;如果你一见到就杀掉它们,早晚有一天会遭到报复。”实践证明,老人们的话十分可信。其实,这并不是因为动物会报仇,而是气机互感的缘故。狗一见到宰狗的人就群起而吠之,并非认识他这个人,而是因为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机了。世上有一种专吃毒虫的人,据他们说,吃了毒虫可以补益气力。一般人被毒虫咬伤,往往可以致死,而他们把毒全吞到了肚子里,却平安无事,这又是什么道理呢?崔庄有个无赖少年专练这种吞屹毒虫的功夫,我曾见他手握一条赤练蛇,把蛇头砍断后大吃起来,好像很有滋味。恐怕是他那强悍残忍的气势足以战胜蛇毒吧?人的气力为什么非要得到补益呢?即便需要补益,这方面的药物很多,干吗非要用这种方法呢?

    贾公霖说:有个商人做买卖,经常来往于樊屯一带,与一又狐狸交上了朋友。狐狸常请他到自己所住的房子里,这里与普通人家毫无区别,只是商人一走出大门,再回头看,则一切都不见了。一天晚上,商人又在狐狸家饮酒,狐狸的妻子出来斟酒劝饮,容貌非常美丽。商人喝醉了酒,心神荡漾,开玩笑捏她的手腕。她朝狐狸看,狐狸斜着看了一眼,笑着说:“老弟想学陈平调戏嫂嫂吗?”看样子一点也没发怒,还是和平时一样轻松地说说笑笑。商人回到住处后的第二天,忽见家里雇的短工牵着一头驴子,把商人的妻子送来,说:“得到急信,说你突然中风,所以借了驴子急忙连夜赶到这里。”商人大惊,以为是同伴们开的玩笑。旅馆里没有地方住家眷,叫短工仍旧把她送回去,短工却已早走了。旅馆距家不到一天的路程,而当时还是上午,于是商人自己牵着驴子送妻子回家。途中遇到一个年轻人与妻子擦肩而过,他的手碰了一下妻子的脚,妻子怒骂,那年轻人嬉皮笑脸地道歉,又说出些很轻薄的话来。商人十分愤怒,与年轻人厮打起来,驴子受惊,窜到岔路上去了。当时高梁长得正茂盛,转眼间驴子就不见了。商人丢下年轻人去追妻子,顺着驴子的足迹走了一两里地,发现驴子已陷在泥潭中,妻子则不知到哪里去了。那里一望无际都是田野,没有人迹。商人东奔西跑折腾了~个通宵,心里惶惶然等到天亮,只得暂且骑着驴子回家,再想办法寻找妻子。没走几里,忽然听路边有人大叫道:“找到贼了。”原来邻村有户人家的驴昨晚被偷,村子里的人正在四处搜索。众人一涌而上将商人捆住,痛打了一顿。幸亏遇到过去认识的人千方百计为他辩白求饶,他才被放掉。商人懊恼沮丧地回到家里,则纺车的声音“”作响,妻子正在那儿纺线。问起昨天晚上的事,则她茫茫然全不知道。商人这才明白,妻子、短工及年轻人都是狐狸所变,只有驴子是真的。狐狸的报复可以说够恶毒了,但祸因则是这个商人自己引起的。

    乾隆五十七年春天,一天夜里,几十位伐木人住在山坳里,看见深涧的对岸山坡上,有几头鹿正在闲逛。同时有两人往来于树下,相对哭泣。大伙觉得奇怪的是人在鹿群之中,鹿为何不惊骇呢?有人就怀疑这两人是仙鬼,可又觉得仙鬼不会相对哭泣的。虽然山崖高峻水势急湍,道路不通,但月光明亮,大伙看得很清楚。有人瞧隐约约地发现其中一人像是过去的木材商某某。一会儿,山风骤起,树叶乱响。突然有一只老虎从树林里冲出,把两只鹿扑住咬死了。伐木人这才知道刚才见到的那两个人,是这两只鹿的活魂。苏东坡的诗道:“未死神先泣。”说的就是这种事呢?听说那位木材商并没有什么大罪,只是心计细密,无论干何事都想沾便宜,道家忌讳要阴谋的人,果真有这种事呵。

    又听巴彦弼说,出征乌什时,有一天攻城战很激烈。有一个人正奋力猛战,忽然有一支流矢从旁飞来,这人没有发现。另一人在旁边发现了,急忙举刀替他遮挡,他自己倒被箭射穿头颅而死。这人感激他,悲伤地祭奠他。夜里梦见死者说:“你我在前生是同僚,凡是劳而无功的事,我都推给你;凡是能立功受奖的事,我则排挤你靠不上前。因有这么一段因缘,地府判我这一辈子要代替你死。从今以后,我们无恩无仇。我自有赏赐的抚恤金,不必劳你祭祀了。”这和木材商的事差不多。木材商耍阴谋,所以受罚重;这人耍点儿小聪明,所以受罚轻。可见所谓的巧,不正是拙么?

    我的门生郝瑷,孟县人,是我在乾隆二十四年录取酌举人。后来他中了进士,被任为进贤县令。他穿着普通的衣服,粗茶淡饭,把百姓的事看得如自己家的事一样。仓库物品的进出,他月月都登记造册。他事先准备了回去的车马船费,锁在一个箱子里,即使生活窘迫时也不动用一文钱。他的行囊箱子,都捆好放在屋里,好像是打点行李要走。他没有一天不为自己被罢官时着想。人们见他天天打算着离任而去,对他也没办法。后来他得病,请求辞官回家。他一个钱也没有带回来,靠设帐授徒了其终生。听说他年轻时,有一年的春社日,游人车水马龙。他看见一个老太太领着两个女子;虽然是一身村野打扮,但天生丽质。郝瑷和她们一路走,目不斜视。忽然老太太和两个女子踏着乱石横行到了绝涧,站在树下张望。郝瑷奇怪她们不走道路,好像躲避什么,便转头去查看。老太太从容地来至他跟前说:“春光明媚,我领着女儿出来踏青,并各自寻找配偶。因为你是正人君子,所以不敢靠近你,也请你不要靠近她们,以免她们局促不安。”郝瑷这才知道她们是狐魅,便转身离开了她们。可知花月之妖,都是由人自己召来的,这是很明显的。

    在木兰地区,有一些伐木工人正在为官府砍伐木材。远远看见对面山上有几只老虎。因为中间隔着悬崖峭壁,不绕行几里根本到不了那里;所以,工人们不必怕老虎过来,老虎自然也用不着怕人过去。过了一会儿,另外一支伐木队在对面山上出现了,直向老虎走去。这边的工人见了这情景,深感情况危急,不禁拍手顿足,全身战果。然而,对面山上的伐木工人好象根本没见到老虎,老虎也仿佛没见到这些工人。过了几天,两支伐木队相遇了;大家谈起了那天的事。那边的那些伐木工人说:“当时,我们早已看到了你们,并听见了你们的呐喊声,可是,我们只看见了几块大石头,并没有看到有什么老虎啊。”这大概是他们命不该绝啊。然而,命运怎么会把老虎变成石头昵?其间定有司命者存在。司命者空虚无我,冥漠无知,又如何能使猛虎化为巨石?看来,其间必有天与鬼神施以控制。既然天与鬼神能操纵命运,那么可以说天就是“理”,鬼神二气是推行天理的良好动力。但是,“理”和“气”的意义并不十分明确,屈伸之间,就会有所改变,倘若遇到这样的人,他们一怨之下,上前去与猛虎相搏,猛虎还会化作巨石峙立路边吗?这我就无法预测了。

    商冠瀛是景州人氏,因他母亲梦见了高江村之后就生下了他,因此他的名就叫士奇。他一心学习,尤擅长写文章,每次小考都得第一。但参加省试时却名落孙山,搞得坎坷终生。他在二十多岁的时候,算命先生推算他的命运说,天官、文昌、魁星、贵人都集中在一宫,按道理说应当高中一甲进入翰林。但那一年他只考了个廪生,纵观他全生,他的情况没有廪生更好的了。也许他命薄,所以即使有旺盛的时运,但得到的却不过是这样。田白岩说,算命先生根据张文和的八字,参考相星,为他推算一生的官运,说他科举考试只能中个秀才,这种讲法与高冠瀛的命运可以相互印证。算命先生应从中得出教训,不能只根据星相,就武断地断定人的命运。我又曾听某术士说过,凡是阵亡的将士,如果推算他们阵亡的时间,肯定是时运极盛之时。因为一时尽节,就会名扬千古,流芳百世,还能荣及子孙,得到的比王侯将相都要多。这种说法很新奇,实际上却很有道理。这却是在法术之外的说法,而不是根据李虚中等创设的推命法。

    高冠瀛在科举考试中长期不得意,心情十分压抑郁闷。他曾对我和雪崖说:“我听说一个大户人家有幢房子,凡是晚上在里面住宿的人,必遭迷惑,到底是鬼还是狐狸,一直弄不明白。一个书生有胆量,有力气,想查出作怪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所以晚上睡在里面。二更以后,果然有个黑影翩然落在地上,似进似退,一听到书生翻身,它就伏在地上不动。书生知道它是怕人,于是装成睡着的样子等候它,并渐渐发出打鼾声。不久就感觉到它从脚上爬上来,刚到腹部胸口之间,书生便开始觉得昏昏沉沉了。书生急忙挥起右手去打,抓住了它的尾巴,并随即用左手掐住它的喉咙。它发出尖厉的叫声,然后像人一样讲起话来,请求放了它。书生急忙叫人拿灯来一照,原来是只黑色狐狸。众人一起把它按住,用刀子刺穿它的大腿,穿上一根绳子,然后书生把绳子的另一头系在自己的左臂上,估计它不可能再变化了,于是拿起刀逼问它为什么要作怪。狐狸哀叫道:‘凡是比较有灵性的狐狸,都注意修炼希望成仙。最上一等的调节气息,炼养神气,讲究水火相生相克的深妙意义,吸纳天地的精气,服食日月星斗的精华,靠遮些在腹中凝结成金丹,然后蜕落形体,飞升成仙。这须有仙人来传授,被传授者也要先具备成仙的才干。像这种情况,我不能做到。次一等的则是运用容成子和素女传下来的法术,变成美女或美男子去迷惑人,通过交合吸取人的精气,来补充增添自己的精气。外吸与内养相互配合,也可以凝结成丹。但所采的精气太少,则不足以凝结成丹;所采的精气太多,则是伤害人而自己取利,不遭到阴司的惩处,也会受到上天的处罚。像这种办法,我不敢采取。所以我只好靠盗窃的办法捡点便宜,乘人们熟睡时,去接受他们鼻孔中呼出来的剩余气息,就好像蜂采花蜜一样,对花不会造成损害。而慢慢积累增多,最后也能凝结成丹,也可以达到元神不散。久而久之,就会感通灵气而能飞升成仙。像我这类狐狸,就属这种情况。我虽然道行浅薄,法术低微,但积累功力也十分不容易。如果你们不放我,则我上百年来耗费的全部精力,都要付诸东流了,只求君子怜悯饶了我。,书生被它的一番话所打动,竟把它放掉了。这事发生在雍正末年,流传已经很久了。我因此想到,在科举考场上,有些人才华横溢,学问渊博,我也做不到;其次有些人阴险狡猾,通过不正当手段获取功名,我也不敢做。最下一等的靠剽窃模拟,混个出身,我或评能够做到,而又不屑于这么做。我算是没有出路了。你们两位都是很年轻就考取了功名,能给我一些教诲么?”雪崖开玩笑说:“你是高士奇的后身,就像白居易托生成了李商隐的儿子白老一样。只是这种倔强不肯随俗的念头还存在,大概是高士奇的形体已经变换,但本性还保存。这个毛病根深蒂固,我们也没有好药能救得你。”于是三人笑了一场而作罢。原来冠瀛写文章喜欢标新立异,用语豪迈而不切实际,每次被考官黜落,往往都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雪崖开这个玩笑。贾岛的《长江集》中有“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声”的诗句,下面自注道:“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千古以来,这些性格经历很特殊的人,他们的想法大致是相似的。

    吉木萨的驿卒说,一次追野鸡到了深山中,看见在悬崖上面,好像有一个人站着,便爬过山涧去看。只见离地不到四五丈处.有一个人穿着紫色织绒衣,脸和手脚都是黑色,长着一寸左右长的汗毛。有一个女子特别娇丽,衣着是蒙古式的,只是光脚没穿鞋子,穿着绿色织绒衣。两人正相对坐着烤肉吃。侍候在一旁的四五个黑毛人,都像小孩,身上什么也没有穿,见了人便嘻笑。他们的语言不是蒙古语,不是额尔特语,不是回族语,不是西番语,吱吱嘎嘎像是鸟语,听不懂。看他们的情状,好像不是妖物,于是便在崖下跪拜。顶上忽然扔下一个东西;一看是野骡的半个肘子。大家又拜谢,上面都摇手不谢。把野骡肘子带了回来,足够三四天吃的了。后来和牧马人又找到这儿,却没有再见到。莫非是山神?

    世人都说虹一出现,雨就会停止,这是本末倒置了。实际上是雨停之后,虹才会出现,雨停后,云开日出,空中雾状的水珠通过阳光产生折射,于是虹就出现了。天体为浑圆状,仿佛是一个大斗笠。人们看虹时,如虹在头顶上方就需要仰视,如在四边则需要侧视,所以人们见到的是一条线。虹的形状又随天体的形状而下垂,形式弯曲如弓。人们在侧视时,虹斜对目光的部份距离较近,平对目光的部份距离较远。因为它是由近而渐远的,所以尽管只是一层层雾气,也都能接受阳光的照射,重叠为一层层不同的色彩,并不是真有一条带状的物体横在空中。有人说虹也能下涧饮水,有人说虹头像是驴头,有的还能猥亵妇女,大概是另一种妖气,只不过是形状象虹而已;或是其他什么妖怪,幻化成虹形了。

    及孺爱先生曾说,他亲眼看见一只苍蝇飞入人耳中作祟,能说人话,但只有患病人能听见。有人就会说苍蝇蠢笨得很,怎么会作妖呢?也许可能是妖怪化作苍蝇模样的缘故吧。这种观点确实有点道理,青衣童子宣希大赦之令,浑家门客吟诗一类事情,都是写小说虚构的,不能以此作为根据。

    避尘珠,我岳丈马周口曾见过。确实有这种宝物,可惜我没见过它是什么样子。以前,隆福寺卖杂货珠宝的,把布铺在地上,上面摆列着小盒子,无论刮多大风,上面都一点儿尘土也没有。有人开玩笑说他的囊里有避尘珠。这人傻乎乎地笑笑,没当回事儿。这么过了半年,有一天他跺脚大叫道:“我真的误卖了至宝!”因为这一天飞尘忽然都集满了他的垫布及盒子上。他这才知道先前果然是宝珠避的尘。据查,医书有服用响豆的方法。响豆就是槐树果实在夜里爆响的。这种豆一棵树上只有一个,辨认不出来。取这种豆的方法是,在槐树刚开花时,就用丝网罩在树上,以防鸟雀啄食。结果成熟后,缝制许多布囊贮存豆荚。夜里用来当枕头,没有听到声音,便扔掉。就这么轮着枕,肯定有一个囊里有爆响声。然后把这一囊的豆类又分成几个小囊装好,夜里再枕着听。听到响声再一分为二,装进囊中枕着听。这么分下去到最后只剩下两颗,再分开枕听,就找到响豆了。这人所卖的珠,估计也不会太多。如果用这种方法分别加以试验,用不几刻钟就能分辨出来,何至于失之交臂?他稀里糊涂,终于轻易地卖了出去。大概是他禄相薄没福气拥有宝珠。

    乾隆四十九年,济南屡次发生火灾。四月末,南门内西横街又失火,从东向西烧,巷道狭窄,风势又猛,街道两边都烈焰冲天。有个张某,有三间草屋,位于路北边。大火还没烧到时,他原本可以带着妻子儿女逃出。只因他母亲的灵柩停在家里,他为了筹划转移灵柩的亦法耽误了时间,结果全家人被困在大火中出不来了。夫妇及四个子女抱着棺材大声哭叫,发誓要与棺材同化为灰烬。当时巡抚手下的参将正督促士兵扑救火灾,隐隐听到哭叫声,他于是命令士兵爬上后巷的屋顶,看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发现了张某一家。士兵们扔下绳子准备吊他们出来,张某夫妇一齐叫道:“母亲的灵柩在这里,怎可抛弃不管?”他们的几个子女也叫道:“父母为他们的父母殉死,我们不应该为我们的父母殉死吗?”也不肯上去。不久大火烧到,士兵们跳过屋顶避开了,差一点被烧着。他们都以为张家几口人肯定全部被烧成灰烬了,远远望着,为之长长叹息。等到火熄后,士兵们巡视火灾现场,竟发现张家的房子孤零零地保存完好。原来当时突然刮过一股回风,火头转折向北,从他家屋后绕过,烧掉邻居家一间典当库,然后重新转回西面。要是没有鬼神呵护,怎会出现这种情况?这事是在癸丑年七月间,德州书院山长张庆源先生记载下来寄给我的。它与我在《滦阳消夏录》中记载的寡妇一事很类似,而张某夫妇子女能够齐心同愿尽孝,尤为难得。两人同心,力量可以折断金属,何况是六人呢?贫民女子一声呼叫,雷霆可以为之下击,何况六人都一片纯孝呢?精诚之至,可以感动天地鬼神,虽有命运注定,也不能不为之挽回。人通过主观努力一足可以胜过天命,这也算是例证之一了。这事情虽听起来觉得很奇特,但要说它是很正常的也是可以的。我与张庆源先生不相识,而张先生辗转托人寄告我,务使这件事情得到传扬,则张先生的志趣如何,人们也不难想见了。我因此对他的记载稍加修改,把它收录在这本书里。

    太常卿吕含晖说,京城有一家百姓,停灵期间遭了火灾。因无路可出,也没人来帮忙,于是全家男女齐动手,镐刨锹挖,在屋里挖了一个坑,把灵柩放在里面,盖上土。刚埋完大火就到了。房屋虽然被烧,但棺材在坑里安然无总。这是因为火势向上的缘故。这也是应变的急智。因前面写到张孝子的故事,便一并附录于此。

    交河县泊镇有个王某,精通技击,人们称“王飞腿儿”的人就是他。一天夜里,他偶然途经一处坟地,见有十几个小孩儿在前面玩耍,挡住了他的去路,这些小孩儿大的都在四、五岁左右。王某大声呵斥,命他们让开路,这帮小孩儿根本不理他,好像什么也没听见。王某一怒之下,拉过来其中一个,了他一巴掌。这一下炸了窝,招得这帮孩子一块儿大骂。王某愈发恼怒,抬脚就踹。孩子们一拥而上,拣起砖头瓦块猛击王某的腿骨。王某扑上前去,孩子们却像猴子一样敏捷地闪开了。王某前后左右追了半天,居然一个孩子也没有抓到,他周旋了一阵子,终于被孩子们打翻在地,头破血流,眼睛也受了伤。他几次爬起来,又几次倒了下去,一直折腾到半夜,他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了。第二天,家里人把他找了回去,只见他满身是伤,两脚都肿成了青紫色,一直躺了半个月才勉强能下地。原来,那帮孩子都是狐魅变的。以王某的勇力,平时对付几十个壮汉,尚能挥洒自如;如今,遇上了一帮小妖魅,却一败涂地。《淮南子》引用帝尧的话说:“做人要战战惊惊,时刻谨慎,人们不会被大山绊倒,却往往栽倒在小土坡前。”<左传》中说:“蜂虿虽小,却不能小看它的毒性。”这些话十可信。

    郭彤纶说:阜城有个人离家外出几年,一直没有音信。一天晚上他突然匆匆忙忙赶回家,说:“我在外面流浪,无所依靠,不得已加入了强盗团伙,抢劫杀害了许多人。现在罪行败露,我侥幸逃了出来,但听说其他被抓的人已供出了我的姓名和家庭住址,估计官府已传递公文要来拘捕家属了。你们应该快点自想办法,和我一起死是无益的。”说完,他挥泪离去,再也没说一句话。全家人惊慌恐惧,一夜之间全部逃散,所住的房屋不久便成为废墟,人们也不明白其中的缘故。几年以后,这人回到旧居,寻访父母妻子搬到哪里去了,邻居告诉他早已逃走,不知躲在什么地方,他自己也莫名其妙。后来慢慢打听,得知他妻子在郭彤纶家做女佣,于是登门寻访,才知道他们为什么逃散。但他实际上在外面并没有加入强盗团伙,而且也没有在夜里回家的事。郭彤纶替他到官府查阅公文,也没有追捕他和他家人的事。过了好久,他才回忆起在八沟(即汉代右北平所在地)替人种地时,在山冈上建房子居住。冈后有狐狸,有时候偷盗东西,有时又在半衣里嗥叫,打扰人睡觉。他于是邀了一些人去挖破狐狸的洞穴,用烟去熏,狐狸才全部逃离,有人怀疑是这些狐狸化为妖怪来报复。

    我的奴仆史锦文,夏天时曾到沧州去请医生,他没带被褥,只骑着马赶路。到张家沟时,他发起疟疾来,就把马拴在树上,自己倚着树干休息,逐渐朦朦胧胧地睡着了。他在梦中到了一处,见有几间草房,一位老大爷和一位老太太坐在门外。见了史锦文,就请他去坐,他问老大爷的姓名,老大爷说姓李,排行第六,因自己曾在崔庄住过两年,和史的父亲史成德有些交情。并说自己见过史小时的模样,如今竟长这么大了。老大爷正在感念生者死者,表情非常忧伤,老太太又问王魁身体好不好,弓黑还跟他在一起吗,打听得很详细。老大爷说,今年雨水大,由某某路到某某处,水虽然深,但是沙底不陷,而由某某路到某某处,水虽然浅,但都是红胶泥,粘着马蹄很难走,就要下雨了,天已过午,你必须快些赶路,就不留你了。史锦文一下子醒来了,远远望见四五丈开外,有一座孤坟,估计葬的就是李六。他按着老大爷指的路,晚上到了常家砖河,果真碰上天下雨。他回来把这事告诉了继母,继母说:“李六曾在崔庄卖过瓜果,和你父亲是酒友。”在黄泉之下,还关注着老友的儿子,在小人中也算得上有心人了。

    奴仆傅显喜欢读书,颇有体味,还稍懂医药。他的性情迂缓,看起来像是上了年岁的老儒生。有一天,他迈着四方步来到市上,逢人便问见了魏三兄没有。有人告诉他在什么地方,他便迈着方步去了。等见了面,他喘了好一会儿。”魏三问找他干什么。他说:“刚才在苦水井前,遇见三嫂在树下作针线活,疲乏了闭眼休息。小孩在井旁玩,离井有三五尺,很叫人担心。男女有别,我不便把三嫂叫醒,所以来找你。”魏三大惊,奔向井台,而妻子已趴在井旁哭儿子了。僮仆读书,可以说是好事。但读书是为了明白道理,明白道理是为了实际应用。学了而不吸收有用的,以致昏庸怪僻,则遗害无穷。这种有学问的人有什么用呢?

    武强县有一家大户。夜里有小偷前去偷东西,便群起捕捉,小偷逃走后,大家便合力穷追。小偷逃到大户祖坟所在地的松柏林里,林深夜黑,大家一时都不敢进去,小偷更不敢出来。正在相持不下,树林里忽然刮起了旋风,飞沙走石,弄得人争不开眼,小偷借这个机会突围逃走了。大家都感到惊讶,先人之灵为什么反而会帮助小偷呢?大户主人夜里梦见先祖说:“小偷偷东西,不能不抓,如果官府捉到小偷加以惩罚,小偷也不能怨恨主人。但如果没有偷走东西,就不要穷追不舍。追上了,如果双方斗殴起来就会伤人,损失不是更大吗?即使大家能够杀了小偷,也必须向官府汇报,如果官府追究说你们擅自杀人,那损失不更大么?何况大家是些乌合之众,而小偷们则是些死党,他们可以夜夜伺机来下手偷东西,我们却无法夜夜防备他们。一旦你们和他们结了仇,隐患就大了,能不从长计议么?旋风就是我为了解开这个仇结刮起的.你们又有什么感到惊讶的呢?”主人醒来后惊叹道:“我这才明白老成人有远虑,这要比年轻人气盛强多了。”

    驻守沧州城的军官永宁与我的舅舅张梦征是好朋友。我小时候在外祖父家,听他告诉舅舅一件事说:某个前锋有个女儿,名叫平姐,年纪已有十八九岁,还没有订亲。一天她到门外买脂粉,有个牟轻人挑逗她,她怒骂了一顿进门去了。父母出去看,路上没有这个人,邻居们也说没看见这个人。晚上她拴好房门就寝,那年轻人忽从灯下钻出来。平姐知道是妖怪,也不惊叫,也不与他说话,只是抓了一把锋利的剪刀在手里,假装睡着等候他。那年轻人不敢靠近,只是站在床旁边,千方百计劝诱,平姐就像没看到没听到一样。年轻人忽然离去,过了一会儿又来,拿出几十件金珠簪珥之类的东西,约值上千两银子,摆列在床上,平姐仍然好像没见到没听到似的。年轻人又离去,而那些物品则没有收走。等到天快亮时,年轻人又突然出现说:“我偷偷观察了你一个通宵,你竟没有拿这些东西看一下。人若是不被钱财所打动,他(她)所不情愿的事情,就是鬼神也无法勉强,何况我们这一类呢?我误会了你私下祈祷时讲的一句话,以为你是想男人而假托为了父母,所以才这样来试着引诱你,请你不要生气。”说完,他收起那些物品离去了。原来平姐家素来贫穷,母亲又年老多病,父亲领的军饷养不活全家人,平姐曾在佛像前暗暗祈祷,希望早日找到一个丈夫,好赡养父母。没想到被妖怪偷听到了。由此可见,说一句话,萌生一个念头,即使在暗中,也都有人或其他东西在旁观察注意着。那么,当着人的面,有人还想对自己的意图掩饰假托,这能办得到吗?【原丈】瑶泾有好博者,贫至无甑,夫妇寒夜相对泣,悔不可追。夫言:此时但有钱三五千,即可挑贩给朝夕,虽死不入囊家矣。顾安所从得乎?忽闻扣窗语日:尔果悔,是亦易得,即多于是亦易得,但恐故智复萌耳。以为同院尊长悯恻相周,遂饮泣设誓,词甚坚苦。随开门出视,月明如昼,寂无一人,惘惘莫测其所以。次夕,又闻扣窗日:钱已尽返,可自取。秉火起视,则数百千钱累累然皆在屋内,计与所负适相当。夫妇狂喜,以为梦寐,彼此掐腕皆党痛,知灼然是真。(俗传梦中自疑是梦者,但自掐腕觉痛者是真,不痛者是梦也。)以为鬼神佑助,市牲醴祭谢。途遇旧博徒日:尔术进耶?运转耶?何数年所负,昨一日尽复也?罔知所对,唯诺而已。归甫设祭,闻檐上语日:尔勿妄祭,致招邪鬼。昨代博者是我也。我居附近尔父墓,以尔父愤尔游荡,夜夜悲啸,我不忍闻,故幻尔形往囊家取钱归。尔父寄语:事可一不可再也。语讫,遂寂。此人亦自此改行,温饱以终。呜呼!不肖之子,自以为惟所欲为矣,其亦念黄泉之下,有夜夜悲啸者乎!

    泾源有个人好赌,穷得连锅都没有。夫妻俩在寒夜相对而哭,后悔不及。丈夫说这时只要有三五千钱,就可以挑着东西贩卖养家糊口,死也不去赌场了。但这钱上哪儿去找呢?忽然听到有人敲窗说:“你真的后悔,这些钱容易,即便比这更多些也不难。就怕你老毛病又犯。”他以为是同院的前辈,可怜他来救济他,便哭着发誓,誓言坚定而凄苦。他开门出来,只见月光明亮,寂然无人。他惘惘然不知是怎么回事。第二天晚上,他又听见有人敲窗说:“钱都还了回来,你自己来拿。”他点了灯起来,发现有几百几千的钱,都摆放在屋里。算了一下,数量和输掉的钱差不多。夫妇俩狂喜,怀疑是做梦,彼此掐了腕子觉得痛,知道这的确是真的。他以为是鬼神保佑,便去买祭品祭谢鬼神。路上遇见过去在一起的赌徒,说:“你赌技进步了,还是时来运转?怎么几年中输的钱昨天一天都赢回来了?”这人不知怎么回答,只是嗯嗯了几句。回家刚要设祭,听见檐上有人说:“你不必乱祭,以致招来邪鬼。昨天代替你去赌场的是我。我住在附近你父亲的墓中。你父亲恨你不务正业,夜夜悲哭,我不忍听,所以我变了形到赌场把钱取了回来。你父亲告诉你,事可以有一不可有二。”说完就没有声了。这人从此改了行,终生温饱。呜呼,不孝子孙,自以为可以为所欲为了。他们能念及在黄泉之下,夜夜有悲哭的人么?

    李秀升说:山西有个富户,主人上了年纪,膝下只有一子。不幸儿子、儿媳双双病倒,眼看着没救了,老夫妻俩真是忧心如焚。没多久,那儿媳先自去了。主人立即提出为儿子纳妾,他的老伴吃惊地问:“儿子已经病到了这步田地,你还要为他娶妾,这不是催他快死吗?”主人说:“我知道儿子的病是好不了了。可是,在他出生之前,我曾为后嗣的事儿去灵隐寺求过神佛,回来后,梦见南海大士对我说:‘你本该绝后,因为你捐过银两赈济灾民,救活了上千人,所以,特地赠给一个孙子,为你养老送终。,现在,如果不趁着他还没死,为他纳个妾,孙子从哪儿来呢?”老伴听了,也帮忙促成了这件事。没过三、四个月,主人的儿子死了,那妾果然有了个遗腹子,主人家也就有了后嗣。黄山谷诗中有“能与贫人共年谷,必有明月生蚌胎”之句,这话真是不假啊。

    宝坻的王泗和,是我的姻亲。他曾给我看一篇《书艾孝子事》的故事。文中说:“艾子诚是宁河艾邻村人,父名叫文仲,以木工为生。他偶然和人争斗,把对方打倒在地,误认为打死了,畏罪而逃。他的妻子也不知丈夫逃到哪儿去了。后来传说好像出了山海关。这时他妻子正怀着孕,过了两个月,生下了艾子诚。艾文仲不知有了儿子;子诚自小就由母亲扶养,也不知道有个父亲。等稍稍懂事了,才问毋亲父亲上哪儿去了。母亲哭着说了原委。子诚从此便茫茫然若有所失,常常问父亲的年龄相貌以及先人的名字、亲戚的姓名住址等。母亲没有在意,便一一都告诉了他。他长大了,有人要把女儿嫁给他,他坚决不肯,说:“哪有父亲流离在外,儿子却安居家中的?”人们这才知道他有志寻父,只是因为寡母还在,不想远离。但是艾文仲没有音信,子诚从生下来也没有出过门,天地茫茫,上哪儿去找?人们都不信他真的能去寻父。子诚也没有说及这事,只有种地养活母亲。二十年后,母亲病逝。他把母亲安葬完毕,便整束行装,带着干粮赴辽东。有人说其父生死不明,劝他不去。子诚流泪道:“如果能找到,他活着就一起回来,死了就把遗骨背回来。如果找不到,我宁可死在路上,也不回来了。”大家哭着把他送走了。他出关之后,估计父亲畏罪逃亡,肯定躲在偏僻的地方。于是凡是深山幽谷、艰难险阻之处,他没有不到的。时间一长,路费用光了。他乞讨着活命,寻找长达二十年之久,始终没有悔意。有一天,他在马家城山中,遇到一个老人。老人可怜他穷困,谈论起来,问明了原委,感动得哭了。老人把子诚带到家里,用酒食款待他。不一会儿,有个木匠带着工具进来了。他估量木匠的年龄和父亲差不多,便心中一动。仔细观察木匠的长相,也和母亲说的近似。他便拉着木匠的衣襟哭述父亲逃亡的时间,并仔细讲了家世及亲戚情况,希望这人就是自己寻找的父亲。木匠又惊又悲,待要相认,又觉得在家时并没有儿子。子诚又讲了事情的始末,木匠遮才叫了一声相抱而哭。原来艾文仲辗转逃避到了这里,已有四十多年。他又改换姓名叫王友义,所以打听不到踪迹。至此两人才偶然相遇。老父感激儿子的孝义,便打算回家乡。但艾文仲长期漂泊,欠了不少债,不能走。子诚便仓皇地奔回来,典卖房屋田地,向亲戚借贷,弄到一百两银子。然后又回到马家城,终于接回了父亲。七年之后,父亲寿终。子诚找到父亲之后,才娶妻,如今有四个儿子,都勤恳能够自立。从前文安县的王原寻父于万里之外,子孙至今还是大族。子诚的事和这事相似。也许上天要使他家昌盛么?子诚租种我家的地,住处离我的别墅仅有二里多。我看重他的为人,因此找他问了个详细。并将大略写了上述文字,以使士大夫们知道,在种地的中间有这么个人。这是乾隆五十八年重阳节后的第二天。”按,子诚寻父多年,无意中忽然相遇,这和宋代朱寿昌寻母的事相同。好像都有神帮助,不是人力所能办到的。不过精诚所至,感动了阴间阳间,说是靠人力也是可以的。

    引用古义,要根据经典,其他的杂说之类,只能作为参考,不能全部拿来作为定论。《汉书·五行志》把一胎生三个男孩的妇女,列入“人妖”之中,认为这是母亲太盛的原因。所以认为这是极坏的兆头。然而“成周八士”是四对双胞胎,圣人们都不认为他们是妖孽,这又怎么解释呢?天地之气互相感应,万物才能生存,并不是只有地就能自己生出万物来。男女交合,才能生下后代,并不是只有女人自己就能孕育后代。如果一胎三男是女人没有与男子交合自己孕育的,说成是“人妖”还勉强可以。不过,既然他们是有父亲的孩子,那么可推知父气肯定地过盛,怎么就一定要说成阴盛阳衰呢?以此类推,《书序》里记载的一禾多穗、生于两垄共结一穗等现象,难道也要说成地气太盛了吗?一般说来,<洪范》的“五行”学说大多属于穿凿附会之说,而这一条更加讲不通。不能因它泺于伏生,我们就一定要传为经典。国家的典章制度,凡是一胎三个男孩的,都要予以奖励。这就一扫原来的那种浅薄的观念,真是千古最圣明的决策。我编撰<续文献通考》,在“祥异考”中,改掉了马端临的先例,删掉了这一门,以遵守国家法令。乾隆五十八年本书写成,恰巧碰到礼部侍郎把为一户一胎生三男的人家请赏的文稿送来签署。我同这位侍郎就偶然谈到这事,就顺便把它附隶于书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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