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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看不见的人最新章节!

    我走出屋子,外面天气晴朗,阳光把我的双眼晒得暖烘烘的。蔚蓝的晨空中,高悬着几片雪白的云朵。这时一座屋顶上,已经有一个妇女在晾洗好的衣物了。我朝前走去,觉得心情好了一些。我的信心增强了。沿岛远远的地方,一幢幢摩天大楼拔地而起,在淡淡的雾霭中显得神秘莫测。一辆牛奶车从我身边开了过去。我想起了学校。这个时候他们在校园里做什么呢?月亮是不是已经沉到天边,而太阳已经从东方冉冉升起?早餐号吹过了吗?今天早晨,就像我在校时的大多数春天的清晨那样,那头高大的种公牛的吼声是不是把宿舍里的姑娘们吵醒了————那吼声清晰洪亮,盖过了铃声、号角声和工作日清晨的各种声音,情况是不是这样呢?我受到这些回忆的鼓舞,急匆匆地往前走。一种确信无疑的情绪突然支配了我,今天肯定是解决问题的日子了。一定会有什么结果的。我拍拍公文包,想着包里的那封信。最后一封往往是最重要的————这是一个好兆头。

    紧靠前面的边道沿,有一个人推着一辆手推车,车上高高地堆放着一卷卷蓝色的纸张,我听见他那清晰嘹亮的歌声。他唱的是一首伤感的黑人民歌,我跟在他的后面往前走,回忆着我在家乡听到这种歌声时的那段日子。在这儿,仿佛有些回忆悄悄地绕过我在大学里的生活,远远地追溯到那些很久以前已经从我的头脑里排除出去的事情上。任你怎么回避也回避不开这些令人回忆的东西。

    “她的脚像猴子的脚

    腿像青蛙的腿————上帝,上帝!

    可是她一开始爱我

    我就叫喊,嗬嗬嗬,上帝的狗!

    因为我爱我的姑娘,

    胜过爱我自己……”

    当我走到和他并肩的时候,他向我打招呼,这使我吃了一惊。

    “喂,好朋友……”

    “哎,”我应了一声,停下来偷偷观察他那双微红的眼睛。

    “早上的天气真好,你得告诉我一件事,就那么一件事————嗨!等一等,老弟,我正好和你同路!”

    “什么事?”我问。

    “我要打听的是,”他说,“你可抓住那条狗了?”

    “狗?什么狗?”

    “当然啰,”他说着,停下车子,让支架着地。“对啦。谁————”他站住,缩起一只脚放在边道牙子上,露出像一个乡村传教士就要开始反反复复讲经传道时的那副神态————“抓住……那条……狗”。他吐出一个字,猛地点一下头,活像一只发怒的公鸡。

    我忐忑不安地笑着,向后退了一步。他那狡黠的目光注视着我。“哦,上帝的狗,老弟,”他突然怒气冲冲地说,“谁抓住了那只该死的狗?现在我明白你是从南方的老家来的了,可是你怎么会装出好像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一样!真见鬼,今早这儿除了我们两个黑人,连鬼也没有————你为什么要拒绝我?”

    突然我感到又窘迫又生气。“拒绝你?你是什么意思?”

    “回答我的问题吧。你抓到了它,还是没有?”

    “一条狗?”

    “是啊,那条狗。”

    我非常恼怒。“不,不是今天早晨,”我说着,看见一丝笑容在他的脸上掠过。

    “慢点儿,老弟。别恼火。该死,伙计!我以为你一定抓到它了,”他装出不相信我的样子说。我开始走路,他在我身边推着车子。我忽然感到有点不自在,不知怎么地我觉得他像金日酒家那儿的一个老兵……

    “好吧,也许情形正好相反,”他说。“大概是他跟住你了。”

    “说不定,”我回答道。

    “如果他跟住你了,算你运气好,它不过是一条狗————因为,伙计,我对你说,我相信跟着我的可是一头熊……”

    “一头熊?”

    “他妈的,对啊!就是那头熊。难道你没看到这些补丁,那就是它在我背后用爪子撕的啊?”

    他把身上穿的那条查理·卓别林式裤子的臀部向边上拉了拉,哈哈大笑起来。

    “伙计,这个哈莱姆区不是别的,就是一个熊窝。但是我告诉你一件事,”他脸部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了,“对你我来说,这可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了。要是时世不很快变好的话,我要抓住那头熊,牵着它到处走,就是不放开它!”

    “别让熊把你吃掉,”我说。

    “放心好了,老弟,我要拣和我个子差不多的先下手!”

    我尽量想用有关熊的一些谚语来回答,可想起的只是故事书中的杰克兔子、杰克熊……这两个角色早就被我遗忘了,而这时却引起我的一阵乡愁。我想甩开他,然而在他旁边走着,我又感到某种慰藉,仿佛从过去直到此刻,在别的早晨,在别的地方,我们就曾经这样走过……

    “那都是些什么东西?”我指着堆放在车子上的一卷卷蓝色纸张说。

    “那是蓝图,伙计。我这儿大约有一百磅重的蓝图,但是我什么也造不出来!”

    “这些蓝图有什么用处?”我问道。

    “要是我知道它们有什么用处,我就不是人————什么图纸都有,城市啦,市镇啦,郊外俱乐部等等。有些仅仅是房屋和住宅的蓝图。如果我能够像日本人那样住在纸房子里,我就差不多可以给自己造一座房子了。我想有人改变了他们的计划,”他笑着补充说。“我问那个人他们为什么要把所有这些东西丢掉,他说它们碍事,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得扔掉这些东西,好腾出地方放新的计划。许许多多这种蓝图从来没有用过,你可晓得?”

    “你的蓝图可不少哪,”我说。

    “是啊,这还不是全部呢。那可以装两车。车上的这些够我一天干的了。人们总是制订计划,然后加以改变。”

    “是的,你说得对,”我一边说,一边想着自己的那些信,“可是那是错误的。人们不该轻易变更计划。”

    他看着我,突然严肃起来。“你太年轻了,老弟。”他说。

    我没有回答。这时我们来到了一个山头的拐角上。

    “好啦,老弟,和一个从老家来的年轻人谈话从来就是叫人高兴的,但是现在我得和你分手了。这是一条令人愉快的下山的老街。我可以让车子往下滑行一阵子,免得收工时弄得筋疲力尽。我才不让他们把我往坟墓里赶呢。以后我会再见到你的————有件事情你明白吗?”

    “什么事情?”

    “起先我以为你要拒绝我,可是现在我很高兴见到你……”

    “我希望是这样,”我说。“你放心好了。”

    “哦,我会放心的。在这个勾心斗角、大鱼吃小鱼的城市里混日子,就得有一点儿运气、勇气和娘胎里带来的小才气。伙计,我生来就具备这三点。说实话,我是一个第七个儿子的第七个儿子出世的时候胎膜遮住了两只眼睛靠黑猫的骨头和征服王约翰牌大麻以及油腻的蔬菜养大————”他眼睛闪闪发光,嘴唇急速地牵动,流利而夸张地说。“你懂我的话吗,老弟?”

    “你说得太快了,”我说着,笑了起来。

    “行,我说慢点儿,我给你说顺口溜好了,但是我不会骂你的————我的名字叫彼得·惠特斯特劳,我是魔王撒旦独一无二的女婿,好,这些词儿得发卷舌音!你这个家伙是南方来的,是不是?”他说着,像熊那样把头歪向一边。

    “是的,”我说。

    “好啦,你听清楚!我的名字叫布鲁,我要用一把音叉和你比一下。费菲弗芬9。谁想射中撒旦的人?老天爷斯廷杰罗!”

    他的话使得我不由自主地嘻嘻地笑了出来。我喜欢他的话,尽管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从小就知道这玩意儿,可是后来忘掉了;我在上学以前就会了……

    “你懂我的话吗,老弟?”他笑了。“呃,可是什么时候来看看我,我是一个钢琴演奏人,一个浪荡子,一个喝威士忌的酒徒,一个徘徊街头寻找职业的人。我会教你一些有用的坏习惯。你会需要它们的。祝你顺利,”他说。

    “再见,”我回答道,看着他离开。我注视着他推着车子绕过通向山顶的拐角,低低地压在车把上,他的嗓音扬了起来,然后又低下去,这说明他开始下坡了。

    她的脚像猴子的脚

    腿

    腿,腿像一条疯了的

    叭喇狗的腿……

    这是什么意思呢,我想着。我一生都听着这支歌,但是突然之间我觉得它不可思议。这是说的一个女人,还是某一种狮身人面像那样的奇怪的动物呢?肯定是说他的妻子,也许算不上妻子,只有她才适合那种描述。而且为什么要用这种相互矛盾的词句来形容随便什么人呢?它是狮身人面像吗?这个穿卓别林式裤子,干巴巴的脏老头儿爱她,还是恨她,或者只是唱唱而已呢?不管怎样,什么样的女人能够爱上一个像他那样肮脏的人呢?如果她像歌词描绘的那么令人厌恶,即使是他又怎么会爱上她呢?我边想边走。也许每个人都爱什么人;这我不知道。我不能多想爱情;为了走得远些,你就得离开大家,而且在我面前回到学校去的道路是漫长的。我放开大步向前走去,听到那个拉车人的歌声这时变成一种孤单的、音调重浊的口哨声,它在每个词组的结尾转成颤抖的、调子忧伤的谐音。在那颤振的、突然下降的口哨声中,又传来一列火车在凄凉的夜晚孤独地高速前进的声音。他是撒旦的女婿,看,他是一个能够吹三种音调的谐音的人……该死,我想,他们真是难言的民族啊!我说不上那突然掠过心头的思绪是引以自豪的,还是令人厌恶的。

    在拐角处,我走进一家杂货店,在柜台边找了一个位子坐下来。有几个人正在吃东西。一只只盛着咖啡的球形玻璃杯煨在蓝色的火焰上。我看着那个伙计打开烤架的门,把一条条精肉片翻个面,然后把门砰的一声关上,这时一阵在油里煎着的熏猪肉的香味深深地钻进我的胃里。柜台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广告画,画里一个晒得黑黑的金发的女大学生朝下微笑着,邀请所有的人喝一客可口可乐。那伙计走过来了。

    “我给你送来点好东西,”他说着,在我面前放了一杯水。“要不要一份饭?”

    “都有些什么呢?”

    “有猪排,麦片,一只鸡蛋,热乎乎的软饼,还有咖啡!”他俯身在柜台上,那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瞧,那该使你感兴趣了吧,孩子。难道大家都能看出我是南方人吗?

    “我要桔汁、烤面包和咖啡,”我冷淡地说。

    他摇摇头。“你骗我,”他说着,使劲把两片面包放进烤面包的电炉里去。“我敢发誓,你是一个爱吃猪排的人。桔汁要大杯还是小杯?”

    “来大的,”我说。

    当他把一只桔子切成薄片的时候,我不作声地看着他的后脑勺,心里想我该要那份饭,然后站起身来走掉。他以为他是什么人呢?

    一颗桔子核浮在玻璃杯口边的一层黏稠的果肉中。我用调羹把它舀出来,然后喝下酸溜溜的饮料,心里为着没有要猪排和麦片而感到得意。这是一种克制的行为,一种变化的征兆,而这会逐渐支配我,并使我成为一个更加老练的人而回到大学里去。我将会基本上是老样子,我一面想,一面搅着咖啡,可是有些微妙的变化,能够激起那些从来没有到过北方的人的好奇心。在大学里表现出一点与众不同的样子,那往往是有好处的,尤其是你想担任主要角色的话。这会使得别人谈论你,揣测你是怎样一个人。当然我得小心行事,不要像一个北方的黑人那样说得太多;他们是不喜欢那一套的。我想着,微笑了起来,要做的事情就是给他们暗示,这样无论你做什么,说什么,都会增加藏在表面之下的广泛和神秘的意义。他们会喜欢那样的。而且你把事情说得愈含糊,那就愈好。你得使他们不停地猜测————就像他们猜测布莱索博士那样:布莱索博士在纽约逗留作客的时候,是住在一家豪华的白人旅馆里吗?他是不是和校董们一起参加各种酒会?而他又怎样行事呢?

    “老兄,我敢断定他过得痛快。他们对我说,老博士一到纽约就闯红灯。说他喝上好的红色威士忌酒,抽高级的黑色雪茄烟,把在学校里的你们这些愚昧无知的黑人给忘了个一干二净。他们还说他到北方以后,要别人叫他布莱索博士先生。”

    当这段谈话在我的脑子里重新出现时,我微笑起来,感到心情舒畅。也许我被打发离开学校是件大好事。我已经学到了更多的东西。在这以前,学校里的一切流言蜚语似乎纯粹是恶意的、无礼的;现在我可明白布莱索博士的有利地位了。不管我们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总是在我们的脑子里转。那是领导人员的一种诀窍。我此刻想起它,这是令人奇怪的;因为尽管我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点,可是仿佛我是一直知道似的。只是从学校到这里的距离似乎使它变得明确起来了,肯定起来了,而且我可以毫无顾虑地考虑这个问题了。在这里,它就像我此刻放在柜台上付早饭钱的硬币那样容易到手。饭钱一共一角五分,当我在口袋里摸索着寻找一枚五分硬币的时候,我取出了另一枚一角的硬币。这时我心里想,我们中的一个人给他们中的一个人付小费,会不会是一种侮辱呢?

    我等着那个伙计,看他给一个留着一撮淡黄色小胡子的男人上一道猪排和麦片。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然后我把硬币使劲往柜台上一丢,拔腿就走,可心里对它没有发出像一枚五角辅币那么大的响声而感到生气。

    当我走到爱默生先生办事处门口的时候,才想到也许我应该等到当天的营业开始以后再进去,但是我放弃了这个想法,一直往里走。我希望,我那么早去既是我求职心切的表示,又是我会迅速完成交给我的任何工作的证明。此外,有没有那么一种说法,一天中第一个开始谈业务的人会成交?或许那仅仅是指犹太人的买卖吧?我从公文包里取出那封信,心里想,爱默生是一个基督教信徒的教名呢,还是一个犹太人的名字?

    门的那边,好像是一个陈列馆。我走进了一间宽大的接待室,四周用给人以阴凉感觉的热带色彩装饰起来。一面墙壁差不多被一幅巨大的彩色地图盖住了,一条条狭窄的红丝带在地图上的各个地区和一整排乌木制的垫座之间绷得紧紧的,垫座上陈列着一只只装有各个国家的天然产品标本的广口玻璃瓶。这是一家进口商行。我四下环顾着房间,不由地感到惊奇。一幅幅绘画,一件件青铜制的艺术品,一条条壁毯,都安排得妥帖美观。当我听见有人问“你有何贵干?”的时候,我感到眩惑,吃惊得差点把公文包也给掉了。

    我面前站着一个和一种衣领广告画上的人像极为相似的人:红润的脸色,金黄色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一件按照热带式样编织的衣服大方地从他那宽阔的肩膀上披下来,灰色的眼睛在框架醒目的眼镜后面露出紧张的神色。

    我说明我求见的事由。“哦,对,”他说。“我可以看看那封信吗?”

    我把信递了过去。当他伸手来接的时候,我看到了那缀在柔滑的白衬衫袖口上的金链扣。他看了看信封,然后以一种古怪的、好奇的目光看着我说:“请坐。我马上就回来。”

    我目送他悄悄地离开,那副摆动屁股,跨着大步走的模样,使我皱起了眉头。我走过去,在一把铺着艳绿色丝绸垫子的柚木椅子上拘谨地坐下来,把公文包搁在膝盖上。我进来的时候,他一定坐在那里,因为我看到在一张放着一盆美丽的小树的桌子上,香烟的烟从一只碧玉烟灰缸里袅袅升起。一本好像叫做《图腾和戒律》的书打开放在烟灰缸旁边。我的视线落到一只装饰着中国图案的亮着灯的箱子上,里面陈列着一些精致美观的马匹和禽鸟的雕塑,小巧的花瓶和碗盏,每件展品都安放在木雕的底座上。房间寂静得像一座坟墓————突然一阵猛烈的翅膀扑打声打破了沉寂,我抬头向窗子望去,只见眼前是五光十色的一片,上下翻腾,就好像一阵大风卷起了一大堆色彩鲜明的碎布那样。原来那是一只装在一扇大窗子附近的鸟舍,里面关着几只热带鸟。当鸟儿的翅膀停止扑打的时候,我能够透过窗子看到下方浅绿色的海湾上,有两艘大船在远处航行。一只大鸟开始鸣唱,我转过眼去,看着它那长着淡蓝色、红色和黄色羽毛的喉头的颤动,看着那些鸟儿不停地跳动,用翅膀拍击,它们那五彩缤纷的羽毛一时间像一把打开的东方的扇子那样陡然展现开来,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我很想走过去,站在鸟笼旁边好好看看,但是我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那就不像办事的样子了。我还是坐在椅子上观察着这个房间。

    这些人简直是人世间的王爷!听到鸟儿发出一阵讨厌的喧闹声,我这样想着。我们大学博物馆里没有这样的东西————在别的地方我也从来没有看见过。我想起我们那儿只有几件蓄奴时期留下来的破碎的遗物:一口铁锅,一只古老的钟,一副脚镣和一节节链条,一台原始的织布机,一架手纺车,一只喝水用的葫芦,一尊怪模怪样的乌木制的非洲神像,它好像在冷笑似的(这是某位旅行的百万富翁赠给学校的礼品),一根装着铜角钉的皮鞭,一只上面有两个M字母的烙铁……虽然我很少看见它们,可是我却记得清清楚楚。不过它们并没有给人以愉快的感觉,每当我参观那个房间的时候,我的眼光总是避开陈列着这些东西的玻璃柜,宁愿去看南北战争刚结束时的那些照片,它们接近盲人巴比所描绘的那个时代。可是甚至连这些我也不常看。

    我尽量使自己显得随便一些;椅子很漂亮,可是硬了一点。这个人到哪儿去了?他看见我的时候,流露出什么敌意没有?我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先看见他。人就得注意这些细枝末节。突然鸟笼那边传来一阵刺耳的叫声,我再一次看到一阵纷乱的闪光,仿佛那些鸟忽然自动地燃烧了起来似的,它们对着竹栅栏猛烈地拍击翅膀,接着又突然平静了下来。这时门打开了,那个长着金黄色头发的男人手握着门把,站在那儿向我打招呼。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过去。到底我被录用了,还是被回绝了?

    他的目光里含有疑问的神情。“请进来,”他说。

    “谢谢,”我答道,等他先走。

    “请,”他微笑着说。

    我走在他的前面,想从他说话的口气里听出一点苗头来。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他说着拿着我的信朝两把椅子挥了挥手。

    “问吧,先生?”我说。

    “告诉我,你想要达到什么目的?”他问。

    “我想找个工作,先生,这样我能够挣足钱,秋天回到大学里去。”

    “回到你原来的大学里去?”

    “是的,先生。”

    “我明白了。”他一声不吭地端详了我一会儿。“你指望什么时候毕业?”

    “明年,先生。我已经学完三年级的课程……”

    “哦,你已经学完了?那很好嘛。你多大了?”

    “快二十了,先生。”

    “十九岁读大学三年级?你可是个好学生。”

    “谢谢您,先生,”我说,开始喜欢这次会见了。

    “你当过运动员吗?”他问道。

    “没有,先生……”

    “你有运动员的体格,”他上下打量着我说。“你很可能会成为一名极好的赛跑运动员,一名短跑选手。”

    “可我从来没有尝试过,先生。”

    “我甚至想问你一个愚蠢的问题,你对你的母校有什么看法?”他说。

    “我以为那是世界上最好的学校之一,”我回答,听得出自己的话音里充满了深切的感情。

    “我知道,我知道,”他带着一种突然出现的不高兴的神气说,这使我感到意外。

    当他含含糊糊地说些“怀念哈佛校园”的不可理解的话的时候,我又变得警觉起来了。

    “但是倘使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在别的什么大学里完成学业,那又怎么样呢?”他说着,眼镜后面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又微笑了。

    “另外一所大学?”我问,我的头开始发晕了。

    “噢,是的,比方说在新英格兰的什么学校……”

    我默默地看着他。他是说的哈佛大学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这会导致什么结果呢?“我不知道,先生,”我小心翼翼地说。“我可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我只有一年的课程了,何况,嗯,我对母校的每个人都认识,他们也认识我……”

    他朝我看着,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看到这个情景,我慌乱地停住了话头。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呢?也许我把回到母校去的想法说得太坦率了,或许他反对我们黑人接受高等教育……可是,见鬼,他只不过是一个秘书而已……难道他不是吗?

    “我理解,”他镇静地说。“甚至连我提出换一所学校的意见也是冒昧的。我觉得一个人对自己所念的大学,实际上怀有像对父母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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