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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曼哈顿中转站最新章节!

bsp; “好了,老伙计,”邓什先生疲倦地说,“这也许不是什么好事,但我已经承诺要支持革新派候选人了。这只是单纯的个人行为,与公司无关。”

    “见鬼!麦克尼尔和他那伙人怎么办?他们对我们一直很不错,我们只不过给了他们几瓶苏格兰威士忌和几支雪茄。现在这帮改革派让整个政府都乱了套!上帝!”

    邓什站起来。“亲爱的布莱克海德,作为一个公民,我认为我有义务清除政府中存在的受贿、腐败和阴谋。作为一个公民,我认为……”他开始朝门口走去,圆滚滚的肚子挺着。

    “好了,请允许我说一句,邓什,我认为这是一个愚蠢的提议!”布莱克海德在他身后大喊。合伙人走了之后,他闭着眼睛躺了一秒钟。他的脸上沾了灰,他的大块头身材萎靡不振,像个漏了气的皮球。最后他嘟哝着站起来。然后他戴上帽子,穿上外套,用缓慢而沉重的步子走出办公室。大厅里空无一人,灯光昏暗。他等了很长时间,电梯还没上来。想到抢劫犯可能会偷偷溜进空无一人的大楼,他一下子屏住呼吸。他像一个身处黑暗中的孩子似的不敢朝身后看。电梯总算来了。

    “魏尔默,”他对开电梯的守夜人说,“晚上大厅里的灯光应该更亮一些。现在是犯罪高发期,我认为你应该让大厅更亮一些。”

    “是的,先生,或许你说得对,先生。但是任何人进来我都能看见。”

    “你也许敌不过一群歹徒,魏尔默。”

    “我倒想让他们试试看。”

    “我想你是对的。我只是有点担心。”

    辛西娅正坐在大堂里看书。“亲爱的,你不会以为我不回来了吧?”

    “我马上就要看完了,爸爸。”

    “好的,司机,马上去市里。我们吃晚餐要迟到了。”

    轿车经过拉法耶特大街时,布莱克海德对女儿说,“如果你听到一个男人谈及他作为公民应尽的义务时,看在上帝的分上你千万不要相信他。他一定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你不知道,看到你和乔的生活安定我有多欣慰。”

    “怎么了,爸爸?今天的事情不顺利吗?”

    “没有市场,见鬼,没人买。我告诉你辛西娅,人心险恶。说不准要发生什么。听着,你能不能明天12点的时候去市里的银行?我要给哈德金一些债券,私人的,你明白吧,我要放在你的保险箱里。”

    “但是我的保险箱已经塞得满满的了,爸爸。”

    “阿斯特信托银行的保险柜也是你的名字,是不是?”

    “是我和乔联名的。”

    “那么你在第五大道银行再开一个你自己名字的保险箱。我在中午的时候把东西放到那里。记住我的话,辛西娅,如果一个做生意的家伙说起公民美德之类的,你一定要警惕。”

    轿车正开过第十四街。父女俩从玻璃窗里看着等候过马路的人们那饱经沧桑的脸。

    吉米·赫夫靠着椅背打了个哈欠。打字机上金属的反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的手指尖酸痛。他把推拉门稍稍拉开一点,朝冰冷的卧室里偷望。他几乎看不见睡在壁橱里的床上的艾莲。房间的尽头是婴儿床。房里面隐约有一股婴儿尿布的气味。他推开门走进去,开始脱衣服。如果我们的房子再大一点,他嘟囔着,这简直是鸽子笼……他把放在床上的脏毛衣扔到地上,然后使劲从枕头底下拉出他的睡衣。空间,空间,清洁,安静,这几个词不断地在他脑子里闪现,似乎自己正在面对观众席演讲。

    他关了灯,推开一条窗缝,然后直挺挺地倒在床上。过一会儿他要用打字机打印一封信。现在我躺下来睡觉……清晨的白光。打字机的档把是一只戴着白手套的女人的手。丁当声里还有艾伦的声音,不要,不要,不要,你在伤害我……赫夫先生,一个穿大衣的男人说,你在损坏机器,我们没法排版了。打字机是一张张大的嘴,森森白牙闪耀着金属的反光,吞噬着,咀嚼着。他惊醒了,一下子坐起来。他全身冰冷,牙齿打战。他盖上被子,躺下来重新入眠。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他觉得又温暖又幸福。窗外,雪花飘舞着、回旋着。

    “嗨,吉普斯。”艾莲拿着一个托盘朝他走过来。“怎么了,我是死了、上天堂了,还是怎么回事?”

    “不,今天是星期天。我猜你需要豪华服务。我做了些玉米松饼。”

    “哦,你真行,艾莲。稍等片刻,我必须立刻去刷牙。”他回来的时候穿着浴袍,已经洗过脸了。她躲开他的吻。“现在才11点。我今天休息。你不要咖啡吗?”

    “等一下……听我说,吉普斯,我要跟你谈谈。听着,你现在总是在晚上工作,那么我们是不是应该换一下地方?”

    “你是说搬家?”

    “不。我在想你能不能在附近另租个房间睡,这样就没人在早上吵醒你。”

    “但是,艾莲,那样我们就互相见不到了。最近我们几乎很少见面。”

    “是很可怕。但是怎么办呢?我们的工作时间是这么截然不同。”

    马丁的哭声从另一个房间传出来。吉米坐在床边,空咖啡杯放在膝盖上,盯着自己的光脚。“随便你吧。”他迟钝地说。他忽然有了一股冲动想要压倒她直到她受伤,但是这个念头很快就消失了。她收拾好咖啡杯和托盘,裙裾沙沙响着走开了。他熟悉她的唇,熟悉她的手臂,熟悉她头发的香味,他爱她。他坐了很久,一直盯着自己的光脚。他的脚瘦长,发红,青筋暴露,因穿着挤脚的鞋走了太多的路而使脚趾变形。双脚的小趾处各有一个鸡眼。他感到自己的眼睛里充满自怜的泪。婴儿已经不哭了。吉米走进浴室,开始往浴缸里放水。

    “是那个家伙,安娜。他让你以为你什么也没付出,他让你成为宿命论者。”

    “你说什么?”

    “有人认为斗争是没用的,有人不相信人类会进步。”

    “你认为鲍伊是那样的人?”

    “他是个恶棍!这些南方佬从来不知道人有阶级之分。他不是让你停止交工会会费吗?”

    “我厌倦了像个缝纫机似的工作。”

    “但是你可以成为一名手工艺者,缝制美丽的衣服,挣大钱。你不是他们那种人,你是我们中的一员。我要让你回来,再给你找个好工作。上帝,我绝对不会像他那样让你去舞厅上班。安娜,看到一个犹太女孩跟那种家伙跳舞,真让我感到受伤害。”

    “他走了,我又没了工作。”

    “那样的家伙是工人们最大的敌人。他们只为自己考虑,从不想着别人。”

    这是一个有雾的夜晚,他们沿着第二大道慢慢地走着。他是一个铁锈色头发、瘦长脸的犹太人,脸颊深陷,皮肤青紫。他跟其他成衣业工人一样,膝盖向外弯曲。安娜的鞋太挤脚了。她的眼窝深陷。雾气中,路过的人们用犹太语、东部土语或俄语谈论着。糕点店和软饮摊上散发着温暖的灯光,照在人行道上。

    “我总是觉得很累。”安娜喃喃自语。

    “我们停下来喝点东西吧。你来一杯全脂奶,安娜,牛奶能让你感觉好点。”

    “牛奶不合我胃口,埃尔默。我要喝巧克力苏打。”

    “那会让你感觉恶心的,不过如果你想要,就来一杯吧。”

    她在包着金属边的长椅上坐下来。他站在她旁边。她微靠在他身上。

    “我们工人的问题在于……”他的声音低沉而冷酷。“我们工人的问题在于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不知道怎么吃饭,怎么生活,怎么保护自己的权利。上帝!安娜,我希望你能思考类似这样的事情。难道你看不出我们正处于一场战争之中?”

    安娜用长柄勺吃完了玻璃杯里泛着泡沫的黏糊糊的液体。

    在办公室后面的小盥洗室里,乔治·鲍德温一边洗手一边照镜子。他的头发仍然浓密,但已几乎全白了。嘴角两侧各有一道深深的皱纹。目光明亮的眼睛下面,皮肤松弛,毛孔粗大。他慢慢地擦干手,然后小心地从背心的口袋里拿出一小盒马钱子碱(作为中枢神经系统的兴奋剂使用。————译注)药片。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他感觉到预期的兴奋遍布全身。一个长脖子的办公室听差正烦躁地站在他办公桌旁,手里拿着一张名片。

    “一位女士求见,先生。”

    “她有预约吗?问问兰克小姐……等等,带那位女士进来。”名片上的名字是奈莉·李尼汉·麦克尼尔。她打扮得珠光宝气,毛皮大衣的领子上缀了许多花边,脖子上戴着用来拴眼镜的紫水晶链。

    “戈斯让我来见你。”他示意她在桌旁一张椅子里坐下的时候,她说。

    “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不知为什么,他的心剧烈地跳起来。

    她戴上眼镜,看了他片刻。“乔治,你不像戈斯那么显老。”

    “什么?”

    “没什么。我正试图劝说戈斯跟我去国外休息一段时间,外国的某个地方。但他说他脱不开身。”

    “我想我们都是一样。”鲍德温冷笑着说。

    他们沉默了片刻,然后奈莉·麦克尼尔站起来。“听我说,乔治,戈斯崩溃了……你知道,他一直支持朋友也希望朋友支持他。”

    “没有人能说我没有支持他。问题很简单,我不是政客,也没那么蠢,我只是同意自己被提名,我不能拉帮结派。”

    “乔治,事情不是这样的,你知道得很清楚。”

    “告诉他,我过去是、将来也是他的好朋友。他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在这场特殊的战斗里,我发誓反对那些戈斯牵涉其中的因素。”

    “你真会说话,乔治·鲍德温,你一直是这样。”

    鲍德温脸红了。他们肩并肩站在办公室的门边。他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僵硬得好似瘫痪了一般。门外传来打字机的声音和说话声。窗外传来建筑工地上打铆机持续而单调的声音。

    “我希望你的家人平安。”最后他努力说出来。

    “哦,是的,他们的确平安,谢谢……再见。”她走了。

    鲍德温站在窗口向外望着,注视着对面大楼黑洞洞的窗户。他的内心仍在翻腾。需要放松。他从盥洗室门后的钩子上拿下帽子和外套,走出去。“约拿,”他对一个男人说,那人脑袋又圆又秃像个西瓜,正注视着办公室中间堆得高高的文件。“带上我桌上的东西,我今晚要看。”

    “好的,先生。”

    他走到百老汇大街上的时候感觉自己像个逃学的小男孩。这是一个暖和的冬日午后,太阳偶尔从云层里露出脸。他跳上一辆出租车。去市区的路上他靠在后座上打盹。车开到四十二街的时候,他醒了。各种颜色、人们的脸和腿、商店的橱窗、电车和汽车都乱糟糟的。他坐直身体,戴着手套的手放在膝盖上。车停在内华妲的公寓外面,他付了车费。司机是个黑人,拿到5毛钱的小费使他笑得合不拢嘴。两部电梯都没下来,因此鲍德温步伐轻快地走上楼梯,使自己都感到惊讶。他敲敲内华妲的房门。没人开门。他又敲敲门。她小心翼翼地开了门。他看见她卷曲的淡黄色头发。在她来不及阻止之前他就冲进房间。她的粉色内衣外面只穿了一件晨衣。

    “上帝,”她说,“我还以为是服务员呢。”

    他抓住她,亲亲她。“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觉得好像有3年没见到你了。”

    “你看起来像是发疯了……我不喜欢你不打电话就过来,你知道的。”

    “就这一次我忘了,你不会介意吧?”

    鲍德温瞥见长椅上有什么东西。他发觉自己正在看着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深蓝色裤子。

    “我在办公室里工作得很累,内华妲。我以为来找你能让我振作一下。”

    “我刚才正在听着留声机练习跳舞。”

    “是的,非常有趣……”他开始走来走去。“听着,内华妲,我们得谈谈。我不在乎谁在你卧室里。”她突然看着他的脸,坐在裤子旁边的长椅上。“实际上,我已经知道一段时间了,你和托尼·亨特搞在一起。”她抿着嘴,跷起二郎腿。“实际上,你的关于看心理医生一小时25美元之类的胡言乱语让我觉得很有趣……但就在此刻,我决定了,我已经受够了。足够了。”

    “乔治,你疯了。”她喃喃着,然后忽然笑起来。

    “我告诉你我要怎么办,”鲍德温用宣读法律条文似的声调说,“我会给你一张500美元的支票,因为你是个好姑娘,我喜欢你。这个房间的房租交到下个月1号。你看可以吗?请你以后再也不要以任何方式与我联系。”

    她在叠得整整齐齐的深蓝色裤子旁边笑得直打滚。鲍德温向她挥挥帽子和手套,然后非常有礼貌地在身后关上房门。总算摆脱了,他小心地关上房门时对自己说。

    他兴致勃勃地朝市区走。他觉得兴奋,似乎有一肚子话要说。他在想他有什么人可以倾诉。想到他朋友们的名字让他觉得沮丧。他开始觉得孤独。他希望有个女人与之交谈,让她对他的单调生活施以怜悯。他走进杂货店,开始翻看电话簿。翻到H那页时,他隐隐有点烦躁。最后他找到赫夫和海伦娜·奥格勒索普的名字。

    内华妲·琼斯坐在长椅上歇斯底里地笑了很久。最后托尼·亨特穿着衬衫和内裤走进客厅,领结还系得好好的。

    “他走了?”

    “走了?没错,他走了,总算走了。”她尖叫着。“他看见你的该死的裤子了。”

    他从椅子上跌下来。“哦,上帝,我是世上最不幸的人。”

    “为什么?”她坐在那儿,大笑着,眼泪流下脸颊。

    “什么都不对劲。那意味着再也喝不着马丁尼酒了。”

    “小内华妲才不怕……我什么都没有……我根本不喜欢被人包养。”

    “但是,你没有考虑到我的事业……女人都是自私的。如果你没有让我进来……”

    “闭嘴,蠢货。你以为我不了解你吗?”她把晨衣裹在身上站起来。

    “上帝,我要的只是一个展示我才能的机会,现在没指望了。”托尼咆哮着。

    “如果你按我说的做,肯定有机会。我本来要把你培养成一个男人的,老兄,马上就要成功了……我们可以演戏。老赫什比要给我们一个机会,他总是那么帮忙……来,让我给你一拳,或者你打自己一拳。我们好好想一想……拿张舞票进来,明白吗?然后你假装想来接我……我会等着街车……明白吗?然后你就说,嗨,美女,然后我就叫警察。”

    “那个长度可以吗,先生?”售货员说着用粉笔在裤子上做记号。

    詹姆斯·麦利维尔低头看着售货员光秃秃的小脑袋和堆到脚面上的棕色裤子。“再短点儿……我认为过长的裤子已经过时了。”

    “嗨,你好,麦利维尔,我不知道你也在布鲁克斯服装店买衣服。嗨,很高兴见到你。”

    麦利维尔的血液凝固了。他发现自己正直视着杰克·卡宁汉醉醺醺的蓝眼睛。他咬着嘴唇没说话,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上帝,你知道我们做了什么?”卡宁汉喊出声来。“我们买了同样款式的衣服!一模一样,我告诉你。”

    麦利维尔困惑的目光从卡宁汉的棕色裤子上转到自己的裤子上,同样的颜色,同样的红色条纹和隐约的绿色斑点。

    “上帝,未来的大舅子和妹夫不能穿一样的衣服。人们会以为是制服呢。真是不可思议!”

    “那么怎么办?”麦利维尔喃喃地说。

    “我们来扔硬币决定……借我一个硬币好吗?”卡宁汉对售货员说。“好的……只扔一次,你先说。”

    “头像。”麦利维尔机械地说。

    “棕色西装是你的了。现在,我得另选一套……上帝,我很高兴在这个时候见面。你看,”他的声音从试衣间里传出来,“今晚我们去意大利俱乐部吃饭如何?我要跟这世上唯一比我还热爱水上飞机的人共进晚餐。就是伯金斯老头,你认识吧?他是你银行的副总裁之一。还有,告诉梅茜,明天我去看她。最近太忙,没空去看她……一系列事件占据了我所有时间。过些时候我们再谈。”

    麦利维尔清清嗓子。“很好。”他干巴巴地说。

    “好了,先生。”售货员最后拍拍麦利维尔的裤子。他回到试衣间里穿衣服。

    “好了,”卡宁汉喊着,“我要再买一套西装……7点见。我会拿朵玫瑰等你。”

    麦利维尔系腰带的时候手在颤抖。伯金斯,杰克·卡宁汉,该死的流氓,水上飞机,杰克·卡宁汉跟伯金斯吃意大利菜。他走到商店角落的电话旁,给他妈妈打电话。“嗨,妈妈,我恐怕不能回家吃晚饭了……我要跟朗道尔夫·伯金斯在意大利俱乐部吃晚饭……是的,令人愉快……哦,他和我一直是好朋友……哦,是的,跟高层人士在一起很关键。我看见杰克·卡宁汉了。我跟他直截了当地说了,他很尴尬。他答应24小时内给予充分的解释。噢,不,我的情绪控制得很好。我觉得我应该为梅茜做这个。我告诉你,我觉得那家伙是个流氓,但是要有证据。好了,我要提前说一句‘晚安,亲爱的’,以防我回家太晚。哦,不,请不要等我。告诉梅茜不要担心,我会把整件事告诉她。晚安,妈妈。”

    他们坐在一个灯光昏暗的餐馆的小桌旁。灯光的阴影遮住了他们的上半部分脸。艾伦穿着一条孔雀蓝裙子,戴着一顶蓝色小帽子。露丝·普莱恩的面庞在浓重的化妆品下显得疲惫而松弛。

    “艾莲,你必须来。”她嘀咕着说。“凯西在那儿,还有奥格勒索普和那些人。现在你已经是个成功的编辑了,但毕竟你没理由抛弃老朋友,不是吗?你不知道我们总在谈论你,想知道你的情况。”

    “但是露丝,我现在讨厌聚会。我想我一定是老了。好吧,我可以去,不过只待一会儿。”

    露丝放下她一直在咬的三明治,抓住艾伦的手轻轻拍着。“都是老演员……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但是露丝,你一直都没告诉我去年夏天跟剧团的旅行……”

    “哦,我的天,”露丝大声喊起来,“太可怕了。简直是场噩梦,绝对是噩梦。首先,伊莎贝拉·克莱德的丈夫、也就是剧团的管理人拉尔夫·诺尔顿是个酒鬼。然后,伊莎贝拉不让任何人上台表演,因为担心那帮乡巴佬们不知道谁是大明星。哦,我简直说不下去……我一点都不觉得可笑,只觉得可怕。哦,艾莲,真令人沮丧。我的天啊,我老了!”她忽然哭起来。

    “哦,露丝,别哭了,求你了。”艾伦的声音有点嘶哑。她笑了。“毕竟我们都在变老,不是吗?”

    “亲爱的,你不懂……你永远不会懂。”

    她们沉默地坐了许久,周围人们的低声交谈传入她们的耳朵。头发稀疏的女侍给她们拿来两份水果沙拉。

    “天啊,要迟到了。”露丝终于说。

    “才8点半,我们不打算太早参加聚会。”

    “顺便说一句,吉米·赫夫还好吧?好久没见到他了。”

    “吉普斯还好。他对报社工作完全厌倦了。我真希望他能做自己真正喜欢的工作。”

    “他一直是个不安于现状的人。哦,艾莲,当我听说你结婚的时候,我真替你高兴,当时我就像个傻子似的哭了又哭。现在你有了马丁,什么都有了,你一定很幸福。”

    “哦,我们过得很好。马丁逐渐适应了这里,看起来纽约很适合他。他出生后很长一段时间一直不怎么哭,又很胖,我们曾经以为生了一个低能儿呢。你知道吗,露丝,我以为我不会再生孩子了……我曾如此担心他会畸形……一想到这些我就难受。”

    “哦,但有个孩子还是很好的。”

    她们按响写着“舞蹈专家海斯特·沃希”的小铜牌下面的门铃。她们走过三段吱嘎作响的、刚涂过清漆的楼梯。门开着,屋里全是人。她们遇到卡桑德拉·威尔金斯。她穿着希腊式束腰外衣,头上戴着玫瑰花环,手上拿着一个镀金的木质菠萝。

    “是你们啊,亲爱的!”她喊着,张开双臂同时搂着两个人。“海斯特说你不会来,但我知道你会的。进来,脱掉外衣,我们刚开始跳一段古典舞。”她们跟着她走进一个用蜡烛照明、满室芬芳的大房间,房间里全是穿长袍的人。

    “亲爱的,你并没有告诉我说这是化装舞会。”

    “哦,是的,难道你看不出每样东西都是希腊式的,完全是希腊式的!海斯特在这里。他们都在这里,亲爱的。海斯特,你认识露丝,这位是艾莲·奥格勒索普。”

    “现在我称呼自己为赫夫太太,凯西。”

    “哦,请原谅,真不好记。她们来得正是时候。海斯特要跳一支叫做《阿拉伯之夜》的东方舞蹈。哦,太美了!”

    艾伦去卧室里放围巾,她出来的时候,一个身材高大、戴着埃及头饰、眉毛画得弯弯曲曲的人走上来对她说,“请允许我向海伦娜·赫夫————《态度》杂志杰出的女编辑————致意,这本杂志真是家喻户晓。对吗?”

    “约约,你的玩笑真可怕。见到你真高兴。”

    “我们找个角落坐下来谈谈,哦,我唯一爱过的女人……”

    “好的,我们……我不太喜欢这里。”

    “亲爱的,你听说了吗,托尼·亨特已经被心理医生治好了,现在他的状态不错,已经和一个叫做加利福尼娅·琼斯的女人一起登台表演了。”

    “你最好当心些,约约。”

    他们在窗边一个隐蔽角落里的长椅上坐下来。她瞥见一个戴着绿色丝面纱的女孩在跳舞。留声机正播放恺撒·弗兰克的交响曲。

    “我们不应该错过凯西的舞蹈。可怜的姑娘一定觉得有辱尊严。”

    “约约,告诉我你的情况,你怎么样?”

    他摇摇头,用袖子作了一个夸张的手势。“啊,让我们坐在地板上,讲述关于国王之死的忧伤故事吧。”

    “哦,约约,我烦死这一套了,又蠢又无聊。我真希望他们没有让我摘下帽子。”

    “这样我才能看到你的头发。”

    “噢,约约,别这么敏感。”

    “你丈夫怎么样,艾莲,或者说是海伦娜?”

    “哦,他很好。”

    “听起来有些言不由衷。”

    “马丁很好。他长着黑头发,棕眉毛,脸颊开始红润起来。真的,他真是个可爱的小人儿。”

    “亲爱的,不要对我展示你的母爱吧。接下来你要让我步入婴儿的世界了。”

    她笑起来。“约约,与你再度相逢真是有趣。”

    “我还没做完问卷调查呢,亲爱的。有一天我看见你跟一个看起来非常体面、头发花白的瘦男人一起吃饭。”

    “那一定是乔治·鲍德温。怎么了,以前你不是认识他吗?”

    “当然,当然。他的变化真大啊。我得说,他的长相比从前有趣多了。我得说,一个布尔什维克和平主义者的妻子跟一个世界产业工人协会的发起者共进午餐,真是奇怪。”

    “吉普斯不是你说的那样。我倒希望他是。”她吸吸鼻子。“我受够这些了。”

    “我表示怀疑,亲爱的。”凯西飘然而至。

    “哦,请一定过来帮帮忙。约约在戏弄我。”

    “好吧,我勉强坐一会儿吧,接下来还是我的舞蹈。奥格勒索普先生正要朗诵他的歌词,那是为我的舞蹈而写的。”

    艾伦看看他们两个,奥格勒索普挑起眉毛点了点头。

    然后艾伦独自坐了很久,厌倦地看着人们跳舞和窃窃私语。

    留声机播放的唱片是《土耳其舞曲》。海斯特·沃希是个瘦得皮包骨的女人,一头齐耳的红褐色头发乱蓬蓬的。她拿着一个香薰炉走出来,前面有两个年轻男人在她脚下为她展开地毯。她穿着丝质灯笼裤、饰有丁当作响的金属片的腰带和胸衣。每个人都在鼓着掌说,“真漂亮,真美!”这时从另一个房间传出三声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声。大家吓得跳起来。一个戴着大礼帽的胖男人出现在门廊。“好了,姑娘们,回到后面的房间。男人们留下来。”

    “可是你是谁?”

    “不要管我是谁,只要按我说的做。”帽檐下男人的脸红得像甜菜根。

    “是侦探。”

    “无耻!让他出示证件!”

    “是抢劫。”

    “是搜捕。”

    屋子里忽然之间涌进许多侦探。他们站在窗前。一个戴花呢帽、脸像个烂南瓜似的男人站在火炉前。他们粗暴地把女人们推到后面的房间里。男人们挤成一小堆,站在门口。侦探正在记录他们的名字。

    艾伦仍坐在长椅上。“给警察局打电话投诉。”她听见有人说。然后她注意到她坐的长椅旁边的小桌上有部电话。她拿起电话,悄声说出一个号码。

    “你好,是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吗?我找鲍德温先生……乔治……真幸运,我能找到你。地方检察官在吗?太好了……不,你告诉他。有个严重的误会。我在海斯特·沃希家,你知道的,她是一个舞蹈家。她本来在为朋友们跳舞,但是由于某种误会,警察现在正在这里搜查……”

    戴着礼帽的男人走到她旁边。“得了,打电话也没用。到另外的房间去。”

    “我正跟地方检察官通话。你跟他说……喂,是温索普先生吗?是的,噢,你好吗?请你跟这个人说好吗?”她把电话递给侦探,然后走到屋子中间。我的天,她在想,真希望我没摘掉帽子。

    另一个房间里传来抽泣声,海斯特·沃希做作的声音尖叫着,“完全是个可怕的错误。我不想受到这样的侮辱!”

    侦探放下电话。他朝艾伦走过来。“我向你道歉,小姐。我们得到的情报不准。我马上撤走我的人。”

    “你最好对沃希太太道歉……这是她的舞蹈室。”

    “好了,女士们,先生们,”侦探开始用愉快的声音大声说,“这是个小误会,我们很抱歉……差点发生事故……”

    艾伦溜到旁边的屋子里拿帽子和外衣。她在镜子前站了片刻,往鼻子上扑了些粉。当她走出舞蹈室的时候,每个人都议论纷纷。人们站着,衣不蔽体的舞蹈装外面披着床单或是浴袍。侦探们消失得跟来的时候一样突然。奥格勒索普站在一群年轻人中间热情洋溢地大声说着。

    “粗暴对待女人,真是莫大的丑闻!”他喊着,脸色通红,一只手挥舞着他的埃及头饰。“多亏我还能控制住自己,否则我可能会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来……多亏我巨大的自制力……”

    艾伦小心不被任何人注意到而溜出门,跑下楼梯,跑到下着毛毛细雨的街道上。她拦住一辆出租车,回到家里。她脱掉外衣和帽子后,给乔治·鲍德温的家里打电话。“你好,乔治,真抱歉打扰了你和温索普先生。如果不是午餐时你偶尔说到整晚都会在办公室,我们没准会被送到杰佛逊法庭去……当然,很有趣。找个时间我会告诉你,但现在我觉得很难受……哦,还不就是舞蹈的美感、文学、激进主义和心理治疗那套……我想我是听得太多了……是,我想就是这样,乔治……我想我已经长大了。”

    夜色凝重,非常冷。报纸的味道还留在他鼻子里,打字机的声音还留在他耳朵里。吉米·赫夫手插在口袋里站在市政厅广场上。他注视着戴着帽子和耳套的衣衫褴褛的人们铲雪,他们的脸和脖子冻得通红,跟生肉的颜色一样。一阵刀割般的冷风吹过他的耳朵,使他的脑门冻得生疼。

    “喂,赫夫,你觉得你能得到这个工作吗?”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轻快地走过来,手指着雪堆。“为什么不呢?坦恩。我不知道你干吗总是打探别人的事,而你自己除了到处偷听之外什么也不干。”

    “夏天这是个好工作……往西走吗?”

    “我要散散步,今晚我太紧张了。”

    “哦,上帝。伙计,你会被冻死的。”

    “就算冻死了,我也不在乎。你在乎,所以你没有私人生活,你只是个自动书写机器。”

    “啊,我希望我能摆脱私人生活哩。好吧,晚安。我祝你找到私人生活,吉米。”

    吉米·赫夫大笑着转过身,朝百老汇方向走。他的下巴埋进大衣领里。走到哈德逊大街时他看看表。5点钟。见鬼,今天迟到了。这世上就没有他能喝杯酒的地方。一想到酒杯里的冰块,他就自怨自艾起来。还得接着走。他不时地停下来搓搓耳朵。最后他走进房间,点着煤气炉,在上面烤火。他的房间在华盛顿广场南侧,是一个小小的四方形房间,阴冷暗淡。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一张堆满书的桌子,和这个煤气炉。当他感觉已经不那么冷的时候,他从床底下倒扣的篮子里拿出一瓶朗姆酒。他往煤气炉上的一个铁皮杯子里倒了些水,然后开始喝起热水兑朗姆酒。他身体里所有莫名的烦恼都烟消云散了。他觉得自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一个心脏外包着铁皮的人物。铁皮正在破碎。

    他喝光了朗姆酒。偶尔地,他感到屋子天旋地转。突然他大声说:“我得跟她谈谈!我得跟她谈谈。”他把帽子扣在头上,胡乱披上外衣。室外的空气宁静而寒冷。6辆送奶车排成一排、丁当响着驶过。

    西十二街上两只黑猫正在追逐。到处都听得到它们疯狂的嚎叫。他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要爆炸了,觉得自己顷刻之间就会在这回荡着阴森的猫叫声的街道上变成碎片。

    他颤抖着站在漆黑的走廊上,一遍又一遍地按着写有“赫夫”两个字的门铃。然后他使劲敲门。艾伦出现在涂着绿漆的门口。“怎么了,吉普斯?你没带钥匙?”她的脸睡得有点肿,她的身上有一种温暖的气味。他气喘吁吁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艾伦,我要跟你谈谈。”

    “你喝醉了吧,吉普斯?”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很困。”

    他跟着她走进卧室。她踢掉拖鞋,坐在床上,用惺忪的睡眼望着他。

    “小声说话,别吵醒马丁。”

    “艾莲,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说不出口……我总是得喝点酒才能说出来……听着,你还爱我吗?”

    “你知道我很喜欢你,一直都是如此。”

    “我是说‘爱’!你知道我的意思,不管你用哪个词……”他厉声打断她的话。

    “我想我不会爱任何人很久,除非他们死掉。我就是这种可怕的人。没必要说这些。”

    “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哦上帝,我的事情一团糟,艾莲!”

    她弯起膝盖,双手环抱着它们,并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你真的这么爱我吗,吉普斯?”

    “听我说,我们离婚吧,到此为止。”

    “别这么急,吉普斯……再说还有马丁。他怎么办?”

    “也许我能筹到足够的钱养活他,可怜的小东西。”

    “我挣的比你多,吉普斯。不用你来养。”

    “我知道。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

    他们坐在那儿望着对方,一言不发。他们的眼睛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像是要燃烧起来。突然之间吉米很想睡着,什么也不用想,只要沉入黑暗之中,就像儿时躺在妈妈的腿上一样。

    “好吧,我回去了。”他干笑一声。“我们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是不是?”

    “晚安,吉普斯,”她打着哈欠说,“但是事还没完……如果我不是这么困……你把灯关掉好吗?”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到门口。门外,天空已经显出黎明的微光来。他匆忙走回他的房间。他想在天亮前上床睡觉。

    房间的中央放了一张长桌,上面堆满棕色的、肉粉色的、翡翠绿色的丝绸衣物。有股针线和衣料的味道。桌子旁边有许多赤褐色的、金色的、褐色、棕色的头:那些女孩正在缝纫。男童工们推着挂着衣物的车子在过道里跑来跑去。铃响了,房子里立刻像个鸟笼子似的充满嘈杂声。

    安娜站起来伸个懒腰。“天啊,我干得最快。”她对旁边的女孩说。

    “昨晚没睡?”

    她点点头。

    “不要再这样,亲爱的,熬夜会毁了你的容貌。女孩可不比男孩,不能熬夜。”那个女孩很瘦,长着金发和鹰钩鼻。她搂着安娜的腰。“上帝,我希望我能有你这样的身材。”

    “我也希望如此,”安娜说,“不管我吃什么,都会变成肥肉。”

    “可是你又不是太胖,丰满得正合适,所以他们喜欢挨着你。试试穿男孩的衣服,看上去一定不错。”

    “我男朋友说他喜欢身材丰满的女孩。”

    她们走下楼梯的时候从人群里挤过去。人们正在听一个红头发小姑娘说话,那个女孩语速很快,嘴巴张得大大的,边说话边翻眼睛,“……她就住在旁边那个街区,住在卡梅隆大道2230号,她本来是跟几个女伴去跑马场的。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们让她自己回家,卡梅隆大道,你们知道吧?第二天早上她家人找她的时候发现她躺在后院的薄荷丛里。”

    “她死了?”

    “当然死了……一个黑人对她做了可怕的事情,还掐死了她……我觉得很可怕。我过去跟她一起上学。现在住卡梅隆大道的女孩天黑后都不敢出门,她们吓坏了。”

    “没错,昨晚我在报纸上看到了。想想吧,就发生在旁边那个街区。”

    “你看见我摸那个驼背人了吗?”他们上了出租车后罗西对他说。他坐在她旁边。“在戏院大厅里?”他拽拽裤子,因为膝盖那里很紧。“那会为我们带来好运气,杰克。我从没见过驼背的人……如果你摸他的驼背……哦,出租车开得真快,我觉得恶心。”出租车猛地停住,他们被甩得身子向前探。“上帝,差点撞倒一个男孩。”杰克·西尔维曼拍拍她的膝盖。“可怜的孩子,吓坏了吧?”车子重新启动开往酒店,她颤抖着把脸埋在衣领里。当他们走到服务台拿钥匙的时候,侍应生对西尔维曼说,“有位先生等着见你,先生。”一个特别胖的男人嘴角叼着雪茄朝他走过来。“请过来这边,西尔维曼先生。”罗西觉得自己快要昏过去了。她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脸颊埋在大衣的毛领子里。

    他们坐在扶手椅里窃窃私语着,头挨得很近。她一步一步蹭过去,留神地听着。“授权……司法部……使用信件欺骗……”她听不清中间杰克说了什么。他一直在点头,好像是认同那人的话。然后他突然微笑起来。

    “嗯,我听说过你,罗杰斯先生。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现在抓我,我就完了,而且许多把钱投给我公司的人也完了。一周之内我会清算所有获利。罗杰斯先生,我只是被别人误托信任的人罢了。”

    “对此我也无能为力。我的职责就是执行搜查令,恐怕我要搜查你的房间。你看,我们有几项……”那个男人弹掉烟灰,开始用单调的声音读起来。“约柯·西尔维曼,又名爱德华·法维山姆、西蒙·J·阿博特诺特、杰克·辛克利、J.J.高德……嘿,这名单还真不短。我们在你身上已经下了很大功夫。”

    他们站起来。叼着烟的男人朝一个戴帽子的瘦男人猛地一点头。那人刚才一直坐在大厅对面看报纸。

    西尔维曼走到服务台那里。“我因公事要离开,”他对侍应生说,“请先结账好吗?西尔维曼太太还要住几天。”

    罗西说不出话。她跟着三个男人走进电梯。“很抱歉,我们不得不这么做,夫人。”瘦侦探抬抬帽檐,说。西尔维曼打开房门,并小心地随手关上。“谢谢你们这么关心我,先生们……我太太感谢你们。”罗西坐在角落里的一把靠背椅里。她使劲咬着舌头,越来越使劲,好让她的嘴唇不再抽搐。

    “西尔维曼先生,我们认定这不是一起普通的刑事案件。”

    “你们不打算来一杯吗,先生们?”

    他们摇摇头。那个特别胖的男人又点燃一支雪茄。

    “好吧,麦克,”他对瘦侦探说,“检查抽屉和衣柜。”

    “是例行检查吗?”

    “如果是例行检查,我们会给你戴上手铐,并指控这位太太是同谋。”

    罗西坐着,冰凉的双手夹在两膝之间。两膝晃来晃去。她闭着眼睛。侦探们忙着搜查衣柜的时候,西尔维曼抓住机会拍拍她的肩膀。她睁开眼睛。“一旦该死的侦探们把我带走,你马上给斯卡特兹打电话,把一切都告诉他。就算把全纽约的人都吵醒也一定要联系上他。”他说得很快,声音低沉,几乎看不出他的嘴唇在动。

    几乎是与此同时,他就被拿着一包信件的侦探们带走了。她的唇上还留着他吻后的湿意。她头昏眼花地环顾着空荡荡的、死寂的房间。她注意到桌上的紫色吸墨纸上有几个字。那是他的笔迹,非常潦草:当掉所有东西,好好过日子;你是个好孩子。眼泪流过她的面颊。她垂着头,亲吻着吸墨纸上的铅笔字迹,坐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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